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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憶看著他笑的莫名其妙。
這有什么好笑的?
我知道你們單位和下屬旳瓷器廠封存了一批毛瓷,可問題是現在給你的毛瓷是跟進京那批一樣的。
封存的毛瓷在設計、技術、材料方面自然跟進京的毛瓷是相同的,但是進京毛瓷有特殊標記。
拿瓷杯來說,就是杯蓋上有個鮮紅的國徽……
想到這事王憶忽然又想到了自己從李老古手里得到的瓷罐子,那瓷罐子的蓋子上也有特殊標記。
盛大貴既然是陶瓷行業的專家,那他雖然不是考古學家或者鑒寶師之類,但總歸得研究歷朝歷代的瓷器吧?
于是他試探的問:“老爺子,你知道有些瓷器會寫字做特殊標記是吧?我能不能問您一件事?”
盛大貴正在研究輪椅,他摸著輪椅說:“對,一些民窯精品和官窯是有特殊標記的,這方面我了解一些常識,如果你是問瓷器的標識那你問吧,我知道的都跟你說。”
王憶問道:“我看到過一個瓷罐子,那罐子的蓋子上有四個字我搞不懂,叫太平天完,它什么意思?太平的日子要完蛋了?”
一聽這話盛大貴又哈哈大笑起來。
他轉動輪椅到王憶跟前指著他說:“你這個大學生,你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哈哈,你在象牙塔里光念專業書了!”
“太平、天完是分開的,你搞到了一件半官窯,太平是年號,天完的政權或者說是朝代名字。”
“實際上你讀反了,不是太平天完,是反過來讀,天完、太平!”
“什么意思呢?意思是就是說,這是天完王朝太平年間燒制出來的一批瓷器!”
“天完王朝?”王憶當場納悶了,“這是什么少數民族的朝代嗎?”
他確實對歷史了解不多,可他好歹也是九年義務教育的驕子,但朝代名還是知道的,中國歷史上哪有叫天完的王朝?
天完。
這名字不吉利。
天天玩完?
盛大貴笑道:“是咱漢人的王朝,元朝你自然知道吧?”
王憶點頭:“鐵木真之后忽必烈的王朝,被明朝推翻了,明太祖朱元璋和明成祖朱棣把他們推翻又斬草除根了。”
盛大貴說道:“當時要推翻元朝的可不只有朱元璋那一支起義軍,還有一支起義軍很有名,陳友諒的隊伍。”
“漢王陳友諒。”王憶點頭。
盛大貴說道:“我小看你了,你知道的還不少,既然你知道漢王陳友諒,那自然知道白蓮教和紅巾軍。”
王憶繼續點頭。
盛大貴說道:“紅巾軍是最早反元的大型起義軍,他們甚至建立了王朝,這個王朝就是天完朝!”
“為什么叫天完呢?因為紅巾軍他們是搞迷信的,軍中上下信奉彌勒佛,燒香集眾然后出兵,所以他們還有個香軍的稱呼。”
“話說回來,反正紅巾軍搞迷信,他們在軍服背后皆刺佛字,說自己可以刀槍不入。就是這樣的一個政權背景下,他們的領袖叫徐壽輝,徐壽輝更是個搞迷信的好手。”
“他建立王朝政權后起名就叫天完!”
“天完是什么意思?他們造的是大元王朝的反,所以他是在大上加一橫、在元上加個寶蓋頭,意思是我要壓住你大元、我的王朝要鎮壓你、堵死你!”
王憶聽到這里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徐壽輝,你太有才了!
蓋了帽了老北鼻!
但他心里不是很相信老爺子這段話,太有街邊攤野史書的味道了。
要知道古人建立王朝起名、起年號是有很多講究的,他覺得一個當了皇帝的人不至于這么天真的給自己王朝起名吧?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了:“那個瓷罐是天完王朝太平年代燒制的?而且是給徐壽輝燒制的?”
盛大貴點點頭:“對,你可能不知道,明代是我國瓷器發展史上的一個重要階段,特別是景德青花瓷和其他彩釉瓷的生產規模、工藝水平都達到了一個新的巔峰。”
涉及到專業,老爺子認真起來,遣詞用句非常官方化:
“因為工藝成熟了,明代瓷器上的款識在種類、工藝、字體等方面也隨之更趨完善,并開始流行在瓷器上題寫帝王年號,這叫什么呢?這叫官窯紀年款,就是官窯出產的瓷器上有朝代名和年代號。”
“那是不是明代瓷器上出現了紀念標識就是官窯呢?不是,還是那句話,工藝發展成熟了,慢慢的民窯產品上也書寫紀年了,但字體草率,不會像官窯那樣規整。”
王憶說道:“天完政權跟明朝朱元璋時期的政權算是重合的,其實那時候技術就已經很高超了,天完王朝皇宮御用的瓷器便已經有了紀年款?”
盛大貴說道:“對,是這么回事,實際上徐壽輝和他的天完王朝位置約在黃州與浠水一帶。”
“元朝崩潰后,燒瓷圣地的江右地區最早是被徐壽輝給拿下了,他們當時已經建國了,國號其實叫宋,年號是治平,但宋用的很少,他們內部還是用的天完名號。”
“拿下江右地區后他們還拿下了湘水地區,遷都漢陽改年號為太平。”
“這期間官窯瓷自然就是要供奉給天完皇朝使用了,所以有了天完太平——哈哈,你竟然讀作太平天完……”
老爺子今天很高興,連連大笑。
王憶跟著笑。
自己猜測不錯,李老古家里長輩沒有隨便用個瓷罐子裝金餅子,他們用的是一件元明時期的半官窯!
等老爺子笑完了王憶比劃著問:“盛老,你說這么大的一個瓷罐子,上面有魚呀水藻呀之類的彩繪,它能值多少錢?”
盛大貴說道:“這我可不敢說,我不知道它的工藝怎么樣,也不知道它具體是什么罐子、什么用途。”
“不過應該值一些錢,畢竟也是一個歷史王朝的官窯。”
“本來這種瓷器在民間留下的雖然不多但也能找到,但六幾年七幾年時候很多都給毀掉了,今年年后我一個老同事來代表單位慰問的時候提到過說現在有人開始收古董文物了,優先收官窯。”
王憶一聽這個可以。
雖然這瓷罐子沒法帶到22年,可是在82年也屬于文物古董,也有人開始收集了。
他問盛大貴能不能大概的估個價,盛大貴搖頭說他不了解市場行情,不過千八百塊的應該沒問題。
千八百塊不多,王憶卻也滿足。
畢竟沒花錢搞到手的東西!
盛大貴看看窗戶說:“這天色不算早了,你還要讓保姆繼續等在外面嗎?”
王憶一拍手。
他自己鉆錢眼里了,把正事給忘記了!
不過滿山花的事簡單。
他把母子兩人帶進來給老爺子介紹一下,滿山花實在膽小,嘴上不會說話,于是她進門后用行動來說話。
掃地,擦玻璃,把盛大貴過去幾天的衣服褲子襪子都給快速的忙活了出來。
盛大貴注意到了她利索的手腳,干活的動作騙不了人,他能看出滿山花是個干活的好手。
于是他拿出一盤江米條放在飯桌上招呼滿山花:“大妹子先別忙,先歇歇,這一路上趕過來挺累吧?今天你先休息,晚飯家里有餅干和炒面,可以沖一碗炒面泡餅干吃,又香又甜。”
滿山花說道:“不用,我不累,而且我估摸著今天沒法燒火蒸飯,我在家里蒸了大餅帶來了。”
她打開一個包袱,從里面又拿出個包袱,里面是蓬松的大餅:“喏,白面大餅,可香了。”
看到這一幕盛大貴有些動容,說道:“行,大妹子,那今晚咱吃你帶來的大餅,我家里有老同事送來的臘肉,等我去鄰居要借幾個辣椒,咱今晚吃大餅就辣椒炒臘肉。”
聽到這話王東峰撓了撓耳朵。
我草,好生活啊!
這樣雙方都滿意,王憶拿出兩份合同給老先生一份,自己拿一份給滿山花講解。
滿山花直接說:“王老師我都聽你的,你以后就是咱王家主事的,不用跟莪說什么,你安排我來做,就這么簡單!”
說完她拿起抹布又開始擦柜子。
王東峰也說:“對,王老師你安排就行了,我們都聽你安排。”
盛大貴接過合同沖王憶笑:“王老師是個有威信的人呀。”
王東峰驕傲的說道:“那可不?我們生產隊里一個支書一個王老師,他們倆可有威信了,他們倆就是我們生產隊當家的!”
盛大貴點著頭看合同,看完后說道:“好,王老師這個同志不愧是文化人,做事正規呀,這合同書里條款很清晰、很明確,另外我看著這里面有個試用期?”
王憶說道:“對,試用期一個月,我們就要正式工的百分之八十工資,試用期間咱們雙方不滿意的話可以停止用工。”
盛大貴說道:“行,這個好,那就按照你說的來。”
他把滿山花的工作說了一遍,滿山花低頭擰著抹布說:“行,老大哥,我都能干,都是小事。”
王憶問道:“要不要給你炒個菜嘗嘗味道?”
盛大貴笑道:“不用了,能湊活著吃下去就行,你們外島人家應該挺能吃咸吧?”
“我可以炒的淡點,我放鹽有數。”滿山花急忙說。
盛大貴說道:“不用不用,巧了,我這人重口味,能吃辣能吃咸,所以你按照你習慣來炒菜就可以。”
王憶挑著雙方說了一些彼此注意事項,兩個人都很滿意。
也感覺安心可靠。
一套流程走下來,他們都很有儀式感,覺得這雇傭工作很正式。
又在試用期合同里加了點補充條款,盛大貴和滿山花簽名按手印,一人一份合同。
這樣王憶和王東峰就要回去了。
他跟滿山花說:“以后我每個周末都會來城里,到時候過來找你,你和峰子有什么要囑托的呀、有什么要捎帶的呀,我都給你們捎帶了。”
“如果有急事你就打電話,我給你留個電話號,這是張有信同志的電話,他會及時去傳話的。”
滿山花說:“哎,王老師你費心了,你說自從回咱生產隊就跟著給我們這些人費心……”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走了啊。”王憶擺擺手出門。
滿山花去送他們。
老爺子著急的說:“等等我,我也去送送你們二位!”
王東峰很感動的說:“大伯你客氣了,你不方便你不用出來了。”
盛大貴說:“不不不,我很方便,你們等等我啊,我送送你們然后大妹子你推著我咱在街道上轉轉看看。”
老爺子已經很久沒能出門了。
在家里憋得慌呀!
如今有了輪椅他的生活一下子方便了,活動空間一下子擴大了,這樣他怎么能不趕緊出去放放風?
我沒有輪椅出不去,我有了輪椅還出不去,那我要輪椅有何用?
防盜門有個小門檻。
王東峰要上來幫忙抬起輪椅,王憶搖搖頭示意不用,他教滿山花說:“來,你跟我學一下。”
“這個很方便的,到了門口你先往后壓這個車把,前面有兩個小輪子看見了吧?先讓它們跨過去,然后你再直推就行了,大輪能壓過去。”
出門之后老爺子自己轉動輪子外的轉輪,很麻利的跟上了王憶等人。
出了樓道是夕陽。
金黃的夕陽余暉照過來,照在路上一片柔光。
海風穿街過巷。
剛離開海面的海風本來猛烈,但被城里的樓房削減了風力,如今風勢輕緩。
路邊小花壇里有鮮花姹紫嫣紅,而他們腳下的磚頭縫隙里長出了幾棵小草、一縷野花。
有孩童打打鬧鬧的經過,后面有人騎車按動了搖鈴:“叮叮叮……”
不知道誰家做飯早,有水珠落入油鍋發出的‘嗤啦嗤啦’聲,一只小貓聞見了飯香味跳上花壇又爬上樹,從樹上往房間里看。
一切很平凡。
但往往平凡最能動人心弦。
盛大貴貪婪的看著這一切,他深吸了一口氣瞇著眼睛看向夕陽,眼角竟然濕潤了。
他喃喃說道:“今天的落日,真美啊!”
王東峰往西看了看說:“美嗎?沒看出來,倒是真刺眼啊,我感覺還是我們島上的日落好看。”
盛大貴問道:“多好看?”
王東峰說:“可好看了!”
王憶笑道:“確實好看,夕陽西下,海面格外廣闊亮堂,上面有太陽的倒影,這樣你就像是看到了兩個太陽,一個太陽在藍天上,一個太陽在碧海里。”
“海浪嘩啦嘩啦的往我們島上撲,潮水也變成了夕陽的顏色,我們漁家的漁船這時候就回來了。”
“山映斜陽天接水,漁舟唱晚,美不勝收!”
王東峰跟著點頭:“對,就是這樣,可好看了!”
盛大貴被他的話給打動了,說:“真希望有一天我能去看看這樣的日落。”
王憶說道:“以后有機會的,我們島上有船,嶄新的漁船。”
“到時候讓我嬸子推你上船,領你去我們生產隊做客,不光讓你看看我們外島的日出日落,還讓你嘗嘗我們漁家的鐵鍋燉雜魚、大鍋蒸海鮮!”
盛大貴說道:“就沖你這句話,我肯定不會辭退這大妹子,我以后還想去你們島上看看呢!”
他這話說的真心實意,滿心期盼。
王憶說歡迎,然后帶上王東峰離開。
盛大貴轉著輪子送他們挺遠,一直到了一個大下坡才停下。
滿山花站在坡上看向兒子,心里很擔憂:這傻小子從小沒跟自己分開過,一直是自己給他做飯洗衣,他能照顧的了自己嗎?
兒子應該也在擔憂自己,他一直回頭看著呢。
王東峰頻頻回頭,王憶提醒他:“你注意點腳下,這邊有臺階,別踩空了。你要是想你媽,那你不用當銷售員了,以后周末我領你來……”
“不是,我肯定要當銷售員。”王東峰打斷他的話,“我回頭不是想我媽,王老師你看后面停著一輛大貨車,這車可真大呀,比咱的船都大!”
王憶翻白眼。
他找市場、肉鋪和副食品店,這次來城里他帶了肉票和菜票,準備買上一批豬肉和西紅柿。
港島路有個菜市場,兩人溜達進去,里面菜攤還不少,肉攤則只有一家,應該是國營肉攤。
王東峰去肉攤看,說:“王老師城里就是好,肉比咱那里便宜,一級肉是一元二毛九。”
縣城一級肉是一塊四。
市里的肉和菜都比他們縣里便宜,畢竟縣里的糧食蔬菜和副食都是從市里運過去的,要算運費的。
王憶背著手看。
市場里菜不少,豆角也下來了,三等豆角是七分錢一斤,一等每斤賣一毛錢。
還有角瓜,角瓜很便宜,三級的角瓜一斤才要二分五!
市場上來來往往的人在詢價,菜攤老板回答‘幾斤’都是默認為‘一角錢幾斤’。
四十年后默認為‘十元幾斤’。
王憶買了西紅柿看到了大白菜又買了兩棵大白菜,一斤是兩分七!
相比之下西紅柿可能剛上市價格貴,三等西紅柿一斤也要九分錢。
王憶買了一袋子的三等西紅柿,反正明天就要做西紅柿炒蛋給學生吃了。
王東峰兜里也有錢,他捏在手里走馬觀花的看,遲遲不知道要買什么。
什么也想買,什么也不舍得。
一張一塊錢的票子被他攥的汗淋淋的。
最終他看上了水果糖。
一斤水果糖塊是一元二毛一分錢。
王憶直接把他拉走:“去我門市部買,我門市部也有水果糖了,一斤一塊錢。”
王東峰一聽這話趕緊把掏出的錢塞回去。
他們買的菜不少,王憶要小心的拎著毛瓷所以不敢再去拿蔬菜,于是他先坐公交車去找李家兄弟,抓兩個兄弟當勞力。
兩個兄弟鬼鬼祟祟的擠在金鋪門口。
金鋪準備下班了,當班的衛兵說:“我準備走了,你倆站的光明正大一點,你倆這個慫樣子在我們單位門口這不是等著讓人當小偷小摸舉報嗎?”
王憶跑過來打招呼,他看著兩兄弟的樣子也是哭笑不得:“巖華哥巖松哥,你倆可是民兵呀,怎么弄的這么畏畏縮縮?特別是巖松哥,你拿著槍當時懟我的氣勢去哪里了?”
李巖松尷尬的說:“王老師我不瞞你說,我那時候是有眼不識泰山了,你現在給我肚子里塞個炮彈當膽子我也不敢冒犯你啊。”
“而且,”他往周圍看看湊到王憶跟前說,“我們懷里有錢,現金!”
王憶說道:“你們怎么不存起來呀?”
李巖松說:“我們兄弟倆的存了,里面有我大爹的一份,再說我倆也得留出點零錢回去請客,所以我倆現在身上加起來九千多。”
“一共是九千五。”李巖華低聲說,“我大爹是八千九,另外我倆一人拿出來三百塊回莊里請客喝酒用。”
王憶說道:“噢噢,明白了,沒事的,你倆把錢貼身裝好跟我走,光明正大的走就行了,小偷沒那么多。”
他們又坐公交車回市場,這樣人多了,王憶又買了些菜帶上,他們三人扛著菜,他自己拎著毛瓷。
李家兄弟在老家各種橫,到了城里特別是帶上錢后那叫一個慫包。
這會下班時間坐公交車的人很多,每一趟都擠得很滿,于是他們不敢上車了,怕被人下手摸走錢。
還好路上有驢車馬車,王憶找了一輛馬車給車把式上了一根煙,說道:“大爺,我看您要去碼頭,捎我們一趟吧。”
“我們一個人給您兩毛錢,另外還有幾袋子蔬菜,再給兩毛錢,一共給您一塊錢。”
大爺挺厚道,將他煙卷夾在耳朵上說:“行,給我八毛就行,菜不要錢了。”
他們上車。
王憶給兄弟倆分煙。
結果李巖華從兜里掏出一包紅塔山遞給他。
王東峰笑道:“巖華哥你行啊,剛賺了錢就抽上好煙了,你們在莊里請客要抽這煙?”
李巖松急忙給他使了個眼色。
財不露白!
你小子嘴巴怎么那么大呢?
李巖華解釋道:“這煙不是我買的,我們哪里舍得買紅塔山?這是王老師留在金鋪柜臺忘拿了。”
李巖松說道:“對,我們莊里請客怎么能抽紅塔山?抽經濟牌煙卷,那個便宜,一包才一毛錢。”
“不是八分嗎?”王東峰說。
李巖松說道:“你多久沒買煙了?前年、去年?反正這兩年經濟漲價了,八分漲到九分又漲到一毛。”
趕車的老把式回頭笑道:“經濟最早的時候六分錢,又叫雞蛋煙,為什么?一個雞蛋就能換一包經濟煙!”
“不是,你們先等等!”王憶打斷他們的話,“巖華哥、巖松哥,你倆把我給那師傅的煙拿回來了?”
這也太會過日子了!
李巖華說道:“這是你給他的?難怪我往后拿煙的時候他老瞪著我看呢。”
王憶服了。
他已經是個摳門的人了。
但沒想到還有比他更摳的!
回到碼頭,王向紅等人已經把糧食都搬上來了。
這樣雙方匯合就要撤了。
已經夕陽西下,馬上就是夜晚,碼頭上人群散的差不多,留下的船員、漁民、力工們也開始吃飯了。
天涯二號的旁邊是一艘貨輪,船員倚在船舷上等著吃飯,有人挑著食盒來送飯,一個個鋁盒里不是熱氣騰騰的大米飯就是油汪汪的紅燒肉。
風一吹。
香啊!
婦女老漢們搬運糧食又餓又累,肚子頓時咕嚕咕嚕響起來。
這時候李巖華站出來說道:“王老師,你在城里上過學,又經常來城里,那你肯定在國營大飯店里吃過飯吧?”
王憶說道:“吃過。”
“他們的菜做的就是好吃?”李巖松問道。
王憶說道:“確實是好吃。”
這年頭飯店的飯菜比家里的飯菜實在是好吃多了。
老百姓家里舍不得用油、調味料又少,而飯店里用料實在,何況廚師們都是有真本事的,菜肴火候掌控的好,導致現在飯店飯菜跟家里飯菜味道差距遠比22年大。
李巖松便說道:“那王老師、王支書,咱先不回去了,咱去國營大飯店造一頓,我老二請客。”
李巖華笑道:“怎么還得我請客?咱倆不是說好一起請王老師和王家的同志吃一頓?”
李巖松不高興的說道:“老二你心眼子多,你錢可是比我多了……”
“行行行,就知道你會拿這個事來說話。”李巖華趕緊打斷他的話,“王老師,開路以馬斯,你領著咱去找個飯店,我今晚請你們下館子!”
李巖松舔舔嘴唇說:“咱也吃紅燒肉,一人要上一盤子,哈哈,今晚吃頓結實的!”
王向紅摘下煙袋桿吐了口煙,說道:“你們兩兄弟犯什么渾?干啥……”
“我老二兄弟他現在手頭有錢了,咱跟著他沾點光、樂呵樂呵。”李巖松大大咧咧的說。
劉紅梅問道:“看來你倆是賣金餅子賣了不少錢?”
王東峰一聽這話急了,他趕緊指著劉紅梅對王憶說:“你聽見了、你看見了,王老師,這話可不是我說的,可不是我嘴快!”
李巖華落落大方的承認:“賣了個千八百的,也算是手頭上寬裕了一點,不那么緊巴了。”
他們兄弟知道自家大伯院子里挖出金餅子的事已經瞞不住了,所以也沒有去瞞,而是承認確實挖到了金餅子但往小里說價值。
王向紅是實在人,說:“你們兄弟攢個錢不容易,我聽說你們莊子里不少人等著吃你們的大戶,你們把錢留著吧、攢著吧。”
李巖華說道:“王支書,你老真是個好人、好干部、好黨員,你這話說的我心窩子暖呼呼的。”
“說實話吧,這頓飯我肯定請你們,因為坐你們船過來、也因為王老師幫了我們太大的忙了。”
“可是請客吃飯要花錢,你要說我一點不心疼那是假的,但王支書有你這份勸誡,我心里一下子舒坦了,這下子不心疼了,這錢該花!”
李巖松也說:“跟你一比我們莊里的干部差勁了。”
“我不怕你們外隊的笑話,他們前天晚上就去找我倆了,媽個逼的,哈哈,又是說這個又是說那個,想打聽我們家里挖出多少金餅子,你說這滑稽不滑稽?”
海風吹,隔壁船上的肉香味越來越濃。
于是他說道:“王老師,你們支書客氣你不用客氣了,我掏心窩子說,我們倆兄弟想跟你做正經的朋友,這頓飯就是沖你面子上請的,你快別客氣,你客氣下去我們以后不好意思找你了。”
“再說,我大哥已經饞不住了。”李巖華笑道。
李巖松說道:“誰饞的住?大肉塊、大肉片誰不愛吃?是不是啊同志們?”
“就是。”婦女們笑了起來。
李巖松說:“我這輩子還沒在市里下過館子,今天我家老二請客,走,咱去好好吃一頓!”
王憶說道:“行,咱好好吃一頓,但是不用去國營大飯店。”
“第一國營大飯店里的東西貴,第二太遠了,第三國營大飯店里吃肉不過癮,他們做菜太仔細了,第四國營大飯店要糧票,咱沒帶足夠的糧票。”
“所以我領你們去吃個好的,也是能吃肉吃到舒坦,而且不那么貴!”
李巖華終究是小農思想,他趕緊說:“咱都聽王老師安排,走!”
“走!”眾人積極的喊道。
王憶自然是領他們去碼頭大食堂,這里的燉羊肉、拌羊肉之類的都不錯。
十幾天沒來,碼頭大食堂變了個樣,成碼頭飯店了。
以前它是個棚屋,現在用石膏板和木板速建成了一座房屋,門口掛上了牌子還貼了標語:
發展經濟,保障供應。
門口的牌子上寫著:今日供應羊肉、豬肉、羊下水等食品,美味可口,價格公道。
看起來正規很多了。
飯店里頭人不多,看來愿意掏錢在外面吃飯的人還是少。
他們一群人呼啦啦的進來,老板第一反應不是來吃飯的,是來找事的,當場操刀出來了:“干什么、干什么?”
“吃飯啊干什么!還能干什么!”王憶沒好氣的說。
老板借著燈光看他,然后笑了:“哎呀是你呀同志,我、我你看我給弄誤會了,哈哈,你們這么多人氣勢洶洶的過來,我害怕呀。”
“你還記得我啊?”王憶擺擺手,示意大家伙找凳子坐。
老板說:“怎么不記得你?你愛吃羊腰子,每次來都要吃爆炒羊腰。”
婦女們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王憶。
補的這么兇?
李巖松卻大喜:“有這好東西?這比紅燒肉還好,掌柜的給我們來一盤羊腰子,搞的騷一點,越騷越帶勁。”
王憶含糊的說道:“行了行了大家別杵著了,都坐下、坐下,這里桌子太小了,老板,我們拼個桌。”
一張張桌子拼起來,他們圍著桌子坐一圈。
老板拿著一包豐收煙出來散煙,他看出來了,這是來了一桌大生意。
李巖松大大咧咧的說道:“老板,你們這里扎實的肉菜都有什么?”
“燉羊肉、炒羊肉咱都拿手,你要是想吃扎實的,燉白肉、回鍋肉、蔥爆肉咱都有。”老板大喜過望。
果然是大生意!
王憶看出李巖華緊張,便對老板說:“報個價。”
老板說:“羊肉你這個同志都了解,我說一下扎實的肉菜吧,燉白肉一盤是一元一角錢,回鍋肉是九毛五分錢,蔥爆肉是九毛錢……”
滿桌子倒吸涼氣。
娘咧!
一道菜一塊錢左右!
李巖華反而放松了,他身上有三百多元的零花呢。
并且王憶再次給他吃了個定心丸,說道:“我們這些人結結實實吃一頓,二十元就夠了。”
“那肯定夠了。”老板說道,“你們十來個人一人還能吃兩塊錢?”
李巖華一聽二十塊錢就能解決這頓飯,頓時精神抖擻:“來,老板你把剛才說的肉菜都來一份,還有紅燒肉、紅燒肉有吧?”
“有,紅燒肉跟回鍋肉一個價,全是肉,只有一點土豆在里面調個味,實際上那個土豆吃了油水和醬汁后味道更好!”老板說道。
李巖華豪氣的一拍桌子:“那來兩份!”
王憶說道:“肉菜差不多了,老板一人給我們上一碗羊肉湯吧,餅子上的足足的。”
老板說:“餅子你們吃,哈哈,今晚餅子不要錢——不過只能吃不準往后帶啊。”
王憶詫異的問:“這么爽利?”
老板給他一個眼神:“大兄弟你帶過來的朋友,我能給你差著事?”
“這是真的,我老二今天本來要請著去國營大飯店吃呢,王老師給我們拉回來了,說你這里實惠、好吃,不比國營大飯店差。”李巖松抽著煙說。
老板笑道:“同志,要不都說要聽老師的話,王老師一點沒說差,咱這里就是不比國營大飯店差,為什么?”
“因為我就是在咱市一營學的廚、上的班,從72年干到去年,整整十年,不信你去打聽,我楊德瑞,市一營后廚師傅。”
“行了你們吃著煙,我去忙活。”
“哎哎哎,別忘了爆炒羊腰子,還有上兩個涼菜,醬牛肉、醬豬腿肉啥的有沒有?”李巖松問道。
老板回頭說:“沒有醬牛肉,有拌羊臉、拌羊肝、拌羊肚,有白切羊肉,這都是上好的涼菜。”
“那全給上一盤。”李巖松大氣的揮手。
王憶忍不住的倒吸一口涼氣:敢情不是你請客是你弟弟請客——果然,二鬼子永遠比洋鬼子更狠,折騰起自己人來還得看自己人!
本來就拘謹的社員們聽了他的安排都嚇到了,紛紛勸說他:“巖松行了行了,不少了。”
“吃不了,巖松哥,咱這哪能吃的下啊?”
“涼菜要兩個就行了,主要吃羊湯泡餅子的嘛。”
李巖松抬腳踢了弟弟的板凳一下子:“你是東家,你說。”
李巖華笑道:“這幾個菜小意思,都上來吧,還有酒,你這里什么酒?王老師,你去點瓶好酒。”
兄弟倆的話把老板給整猶豫了。
媽的。
不對勁啊。
這幫人一看就是外島的漁民,怎么能這么點菜?就是國家干部來了也沒有這么點菜的。
他們不會是沒準備付賬吧?
于是他把點的菜給小心翼翼的報了一遍,最后說道:“一人一碗羊肉湯,這個一大碗是一元七角、小碗是一元錢,但你們點了很多肉菜,所以我給你們用大碗裝湯,少放點羊肉,這樣還是按照小碗算錢。”
李巖松說道:“對,沒問題。”
老板說道:“那個,咳咳,這樣二十塊錢擋不住了,你們一開始點肉菜點的不多,這下子可多了。是不是?四個涼菜可都是肉菜啊。”
李巖華看他支支吾吾的樣子明白他意思了,便叼著煙從貼身衣兜里掏出一疊錢放在桌子上。
都是大團結。
至少一百元。
老板見此利索的把毛巾往肩膀上一甩,說:“你們稍等,先上涼菜開開胃,馬上給你們出來。”
“那個酒呢?各位同志想來點什么酒?本店現在有琴島啤酒,一瓶五角錢,這可是名牌啤酒,都是冰鎮的啤酒啊,大熱天喝起來可舒坦了。”
李巖松說道:“一人先來一瓶,趕緊上!”
老板頓時跑了。
大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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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了,求一下票票哈,好像明天開始有雙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