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掉手機,王憶把酒瓶賣給了鐘世平。
鐘世平想要,他剛才出去打電話,其實就是跟懂行的朋友詢問瓶子的價值。
最終他給了個9000元的價格,不肯給一萬,因為他不想當冤大頭……
王憶挺好奇:“鐘老板,這瓶子價錢不低呀,你為什么愿意買這個瓶子?”
“他想把瓶子包裝起來放到店里,以后就可以跟人吹噓自己是喝過71年五糧液的人了。”袁輝看向鐘世平,一副‘我看穿你的嘴臉了’的模樣。
結果鐘世平擺手哈哈笑:“膚淺了,你想的膚淺了!我要往里……”
“靠,你不是要往里灌上酒去忽悠人吧?”袁輝大驚,“你可別干這么沒品的事,一旦東窗事發這是詐騙案,而且涉案金額巨大!”
“淺了,依然淺了。”鐘世平還是笑,“我確實會裝上酒,但不是要賣,而是到時候我找懂行的給我封裝一下保存在店里,再加上我那條大黃魚,這就是我的鎮店之寶了!”
他滿意的看著酒瓶子,一下子感覺自己店鋪的檔次提高了。
王憶說道:“但這是71年的酒,距今半個世紀了,里面酒水有獨特質感,你怎么作假?懂行的一眼看出來了!”
不等鐘世平回答,袁輝先說到:“這個簡單,現在五十年的五糧液不好找,可只是在外觀上仿五十年陳釀的酒水能找到。”
鐘世平點點頭:“對,今年正月里瀘州一家老酒廠拆外墻發現了一批有四十年歷史的封裝酒,我正好有關系,到時候買一點灌進去再完好封裝,那不就是一瓶71年鄧老蓋章版的紅旗五糧液?”
我屮艸芔茻!
一道閃電出現在王憶腦海中。
一個造假的法子……
算了,這還是造假,他這人穩字當頭又不是嗜財如命,沒必要去灰色地帶作死。
此時袁輝也提醒他:“你別作死呀,事情鬧大了不好收場。”
鐘世平說道:“我咬死不會售賣,只是當鎮店之寶,頂多給人把玩著看看,絕不可能開封品嘗,這樣怎么作死?”
袁輝說道:“你自己有數就好。”
王憶問道:“剩下的破爛……”
“可不是破爛,這都是老物件。”袁輝立馬截住了他的話。
王憶訕笑,口誤了,一時不小心說出了真實想法。
袁輝問鐘世平:“這些老物件你一起收下?合計起來要你一千塊,一千塊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但買的了教訓。”鐘世平翻白眼,“這些東西你給我一千塊?”
袁輝說道:“這怎么不值一千塊了?要不是我跟你熟那光這個冰糕壺我就建議王老弟賣你一千塊!”
他指向的是一個外表是老竹篾、帶大蓋子的東西,王憶看著像暖壺皮,里面還有亮晶晶的碎玻璃,那很像是碎掉的暖瓶內膽。
鐘世平也是這么以為的:“別忽悠我,這什么冰糕壺?這就是個老式暖壺皮。”
袁輝笑了:“你去老國聯冰糕廠找老人問問,這不是暖壺,這是個冰糕壺,最早裝冰糕的,應該是五六十年代的東西,正兒八經老物件,如今很罕見了。”
他打開蓋子:“你看這蓋子,暖壺會用這么大蓋子嗎?這蓋子做這么大是為了往外拿冰棍的。”
“如果內膽還在你就知道了,它內膽材料跟暖瓶內膽差不多,但是分層分格的。”
聽到他斬釘截鐵的介紹,鐘世平來興趣了:“這東西有點意思,可也買不到老式內膽了吧?”
袁輝說道:“但你買得到暖瓶內膽。”
“這冰糕壺是有兩種內膽的,一種是分層分格內膽,一種跟咱現在暖壺內膽相仿,是夏天用來裝冰鎮汽水的,否則那年頭沒有冰箱冰柜,你以為供銷社怎么賣冰鎮汽水?”
“你好好把它洗刷一下,到時候換了內膽用來裝冰鎮鮮啤或者酸梅湯之類,馬上天就熱了,你用這個給客人加鮮啤或者酸梅湯多符合你店里氣質?”
鐘世平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王憶看的嘆為觀止。
袁輝這人真的有水平!
82年收購站的員工都不知道這東西的真實身份。
這時候他注意到袁輝給自己偷偷遞了個眼色。
王憶心里一動,說道:“袁老師你確實見多識廣,但一千的報價我不愿意,都是自己人我掏心窩子說實話吧,這些東西是我花了八百多塊收上來的!一千?不夠跑腿費!”
袁輝說道:“嗨,王老弟,你也說了咱都是自己人……”
“少來這一套哈。”鐘世平也是老江湖,“你倆別一唱一和,就算這冰糕壺不錯那也用不了一千。”
袁輝冷笑一聲,指向廢鐘:“這個鐘是三五牌的老座鐘,你看表盤完好,看這里,表盤上有牌子,三個5看到了吧?下面還有1957的字樣,這是產品下線時間,絕對有歷史感!”
“你看看鐘表這一圈的麥穗,多有時代的味道?”
“可里面東西都壞了。”鐘世平卸開一看,“就剩下個表盤了!”
袁輝笑了:“廢話,它要是完好無損我能一千塊打包給你?光它就不止一千塊!”
“主要是對你來說這鐘表只是增加時代味道的元素,它內部件能換,這種老式座鐘市場有的是,你去仙門市場買一臺來個貍貓換太子,給它換上一套內部件,那它不就照常走了?”
“反正顧客只能看到這座鐘外表,他們總不能卸開你里面看看吧?”
鐘世平連連點頭。
然后突然開罵:“你這孫子!你算計起我來怎么這么頭頭是道?我今晚還要請你吃我剛研發出來的招牌菜呢!”
袁輝不愿意了:“我怎么算計你了?這些東西一千塊,你和王老弟雙贏,誰也沒吃虧!”
“因為這些東西只要修好了絕不止一千塊,這樣你一千塊拿下后面自己修一下,或者王老弟不賣給你他自己找人修好了賣個幾千塊……”
“算了算了。”鐘世平打斷他的話,“王老弟,咱自己商量,這一千塊價錢不行,當我是冤大頭呢?”
袁輝哈哈笑:“918吧,那個酒瓶子你倆價錢各讓一步改成9418,這樣將就好——就要發、就是要發!”
王憶暗暗點頭。
這貨真會整活,不愧是專業的。
袁輝的話還是打動了鐘世平,鐘世平把所有東西全盤下了。
王憶還送來了一些蝦干和海米,最終合計了一下總共是兩萬一多一些,他要了兩萬一。
鐘世平帶著東西離開,袁輝眼巴巴的看向王憶:“王老弟,那桃園三結義壇……”
王憶說道:“行,我委托你來出售,但你以后對我實誠點。”
袁輝無奈的說道:“王老弟,我之前真沒想忽悠你,你是機緣巧合把酒瓶賣了個好價,如果沒有老鐘的話,那你這酒瓶不好出手的。”
“所以我要收到手里還能賺錢就必須得以不高于五千的價錢來收,還是那句話,我要考慮酒瓶砸在我手里一段時間這個風險!”
“至于我第一步給你出三千?那是等你還價——我了解你脾氣,我喊三千你至少喊五千,當時我的接受價位是四千,我準備以三千的初始價跟你拉鋸!”
王憶把小爐子放上,說道:“行了,以后咱們彼此之間實實在在就好,來,吃點宵夜。”
袁輝試探的問:“那酒壇什么時候……”
王憶說道:“我明早就出發去找老人,過去得一天多時間,考慮到跟他還要糾纏,那我盡量周末能趕回來吧。”
袁輝點頭:“好。”
吃了些烤肉填飽肚子,他抹抹嘴走人了。
袁輝看著他身影消失愣住了:“今晚我幫你賣東西,不該是你請客嗎?”
夜色深沉。
王憶推開后窗往外看,夜空中飄起了小雨。
春雨一下,海上起了濃霧。
不見海上風光,只聞驚濤轟隆。
他拉開門把老黃叫進來,把打包的一些烤肉喂給它。
看天氣陰沉程度會下大雨,他得去豬舍轉轉。
一下雨難免會冷,他擔心豬崽們受寒。
這時候他又想起豬飼料的事,忍不住拍了拍額頭:太忙了,腦子不記事了。
于是他再次穿越一趟,這會有獸醫站沒關門,他去買了小豬料。
這飼料是正大出品,說是什么小豬教槽料,高蛋白、適口性好,猛吃猛漲不拉稀,一袋子四十斤要200塊。
王憶直接買了五袋子。
他帶了一袋子回來塞床底,挖了兩大瓢裝個塑料袋里帶去豬圈。
小豬們也不傻。
天冷了它們五個鉆一起取暖,趴在角落里的豬草上睡得哼唧哼唧。
王憶看的羨慕。
比人的日子要舒坦。
他將小豬料撒進去,牌子貨就是不一樣,五個小豬被驚動,過來聞了聞頓時歡快的爭搶了起來。
雨絲化為雨滴,王憶往后走。
走出幾步他聽見有腳步聲從山路上傳來,打眼仔細看,看到有人影跑進操場跑向旗桿。
天色太暗了,他看不清來的是誰、又是要干什么。
但看身影是個學生,應該不是半夜來偷旗桿的——這猜測不是瞎尋思,而是源于他初中一段經歷。
他上初中時候學校操場的旗桿也是鐵的,然后寒假某天的夜晚有兩個初三學生爬墻進學校用液壓鉗來剪斷旗桿想賣鐵換錢買點卡……
慘的是,倆學生把旗桿剪斷然后發現旗桿不是鋼鐵的,是一種硬塑料的,只是上了一層漆像是鋼鐵的……
王憶問了一聲:“是誰呀?”
王新釗的聲音的傳來:“王老師,是我,你還沒睡呀?”
王憶問道:“沒有,你這時候來學校干什么?”
王新釗說:“要下雨了,我媽叫我起來收干柴,我看雨會下挺大,就趕緊來學校降國旗。國旗是烈士的鮮血染紅的,不能被雨淋濕了!”
一聽這話,王憶差點流淚!
這年代的孩子是真的單純樸實,也是真的熱愛祖國!
說來外島孩子上學晚,王新釗年紀跟他上初中時候差不多,那時候他的初中同學想著偷旗桿賣錢沖點卡,而這時候的王新釗想的卻是保護國旗不被雨水淋濕。
而且王憶還知道,王新釗的話是發自內心的,這是他的真實想法而不是想要用這手段去作秀。
他為此大受感動。
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年代!
他幫王新釗去解開繩子降下國旗,雨下大了,兩人衣裳都濕了。
王新釗抱著國旗放進教室疊好。
王憶沖他招手:“走,去老師宿舍避避雨,那啥,老師給你熱點東西吃。”
熱了熱晚飯蒸的蔥花饅頭夾烤腸,他又用氣爐煮了八寶粥。
熟睡中的大迷糊閉著眼睛坐了起來……
飯上桌。
少年小口小口的吸溜、小口小口的咀嚼,然后沖王憶滿足的笑:“真好吃!”
王憶也笑,他拿出幾個咸鴨蛋給王新釗裝兜里:“回去就飯吃,這是咸鴨蛋。”
王新釗問道:“狀元抓的那個野鴨子下蛋了?”
王憶想起外面的野鴨子趕緊出去看看。
野鴨子在旁邊草叢里自己打了窩,正在窩里睡覺。
窩里空空如也。
他踢了鴨子一腳,媽的就會吃白食啊。
然后他回來說道:“對,那野鴨子下蛋了,老師用鹽腌了,你回去別聲張,自己家里吃了就行。”
王新釗使勁點頭。
雨越下越大,海風也猛烈起來。
王憶披著袋子送他下山回家。
陰云之中有春雷悶響,大雨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地往下落,狂風吹過水珠變成子彈,砸在人臉上身上有些疼。
雨水順著房頂的海草往下流淌,潑灑在樹葉上澆灌下來,最終匯合在島嶼的石頭路上匯集成一條條小溪汩汩流淌,共同流入汪洋大海。
夜色太濃,烏云太重、風太大。
王憶什么也看不清,就能聽見風吹樹枝‘呼啦啦’、海浪拍岸‘轟隆隆’,大海展示了猙獰的一面。
他很擔心天涯島被海洋給摧毀!
但島上人壓根不在意,他們吆喝著收拾曬在院子里的漁網,然后回去繼續酣睡。
聽著雨聲睡得更香!
有些懶漢更是暗暗高興,這雨明天可停不了,那明天不用上工了,可以歇歇了。
王憶回到房間擦擦身子入睡。
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
半夜總是感覺冷,最后他把老黃叫進去了,摟著老黃睡的。
早上醒來他感覺昏昏沉沉。
空氣潮濕他身上也濕潤。
摸摸床單簡直能擰出水來!
完犢子,他盜汗了!
這樣王憶便知道自己感冒了,他感冒跟一般人不一樣,不是咳嗽流涕為主要表現癥狀,而是盜汗!
還好他準備有感冒藥,于是風寒感冒顆粒加通宣理肺丸一起上!
大迷糊過來問他:“王老師,小米粥煮好了,我給你弄一碗?”
王憶擺擺手:“我感冒了,你去幫我找點大姜燉個紅糖姜汁去去寒吧。”
大迷糊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不多會王向紅急匆匆趕來了:“王老師,你感冒了?今天風雨大,咱沒法去衛生院……”
“不用不用,咳咳。”王憶清了清嗓子,“支書,我自己帶著藥,不用去衛生院。”
王向紅帶著大姜和紅糖來的,大迷糊跟在后面拿走紅糖大姜去忙活了。
他還帶了一件棉衣:“王老師你披上這個,春寒料峭呀,春天感冒不好辦。那個今天先不上課了,你休息一下身體。”
王憶擺擺手:“沒事的,感冒而已小問題,而且我也有藥,吃了就沒事了。”
王向紅問道:“你有數嗎?”
王憶說道:“我跟老中醫學過嘛,大毛病我治不了,感冒之類的我肯定有數。”
反正感覺不對他就往22年跑。
正好王向紅來了,王憶便說道:“對了支書,我記得咱上上次招待徐經理的時候有一壇黃酒是吧?”
“古越龍山的黃酒。”王向紅下意識說道,然后恍然大悟,“黃酒熬姜汁發發汗?行,庫里還有黃酒。”
王憶說道:“不用不用,你能不能把那酒壇給我?”
“你要酒壇子干啥?腌咸菜?”王向紅奇怪。
他剛才的話提醒了王憶,王憶便說道:“不是,就是要熬姜汁發汗,不過不能用黃酒,黃酒還是酒性太猛烈了,我用老酒壇子晃晃水然后來熬姜汁就夠了。”
王向紅疑惑:“是嗎?這有用?”
王憶說道:“也是老中醫傳下來的方子,支書你放心,我都有數呢。”
王向紅沒多想,說道:“好,我這就讓文書給你送過來,不過你今天還是歇著吧,別去冒著風雨上課了,不差這一天!”
他對王憶是真的關心。
但學生們已經來學校了。
學校管一頓早飯,他們寧可頂風冒雨也不要錯過這頓飯!
于是王憶讓大迷糊把王新釗叫過來:“你領著同學們今天先復習吧,讓助教們來代課,然后你們中午一起過來吃飯。”
王新釗很難過:“王老師,是不是因為你昨晚送我被雨淋了所以感冒了?”
王憶安慰他:“不是,老師不是感冒,老師是練功過度了——你聽你爸說過老師會功夫的事吧?”
王新釗已經是大少年了,王憶這話自然哄不了他。
他眼圈紅紅的離開,滿心自責。
過了一會學生們紛紛來了。
看著他那虛弱的慘樣,孩子們進門就難受的哭。
哭聲哇哇的。
王憶哄都哄不好。
王新釗哽咽道:“王老師你歇著吧,我和助教們一定好好帶同學復習,你別掛念。”
向來粗野調皮的王狀元也慌了手腳:“王老師你放心吧,豬圈有我,我我我、下大雨天冷了,我去找我爹要點干草堆豬圈,豬崽凍不著。”
學生們紛紛哭著說:“王老師你就放下心吧……”
王憶被他們整的苦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說我又不是要死了,你們干嘛讓我放心啊!
后面王東喜拎著酒壇子來了。
他看見一群學生堵在聽濤居門口哇哇大哭,心頓時提了起來:
“王老師怎么了?不是感冒嗎?怎么、怎么都哭成這樣?”
王憶也感覺無奈。
我真的只是感冒而已,你們怎么跟來送終似的?
童子童女一起哭,天上還在下雨……
島上煙雨朦朧、氛圍凄凄慘慘,海上怒濤拍案、天上陰云摧城……
王憶自己都不敢想下去了!
還好桃園三結義酒壇子到手了!
王東喜進屋看了看王憶情況后把學生轟走:“瞎哭,你們瞎哭什么?王老師沒事,他就是身子虛感冒了!”
一直躺在床上的王憶趕緊爬起來叫道:“不,我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