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人死亡,這種事確實需要報警,于是志武就準備派人報警。
另外他指揮回學家的親戚來幫忙給他擦洗了遺體,換上了衣服鞋襪,將他重新送入棺中。
他家里人又是一陣悲痛的哭喊。
回學的老母親擦著淚水說:“把我那床被子給他先放進去吧,地下冷,回學這些年苦啊,身子骨不好啊,他怕冷,他到了冬天出海就哆嗦……”
雖然王憶剛才在碼頭上的時候挺不喜歡老婦人對陳進濤的指責,但這一刻他依然生出惻隱之心。
他對志武說道:“你跟回學家里人說一聲,以后他們需要個油鹽醬醋什么的生活用品那去我們隊里的門市部買吧,我給他家一個成本價,我不賺他家錢。”
王向紅聽到這話欣慰的點點頭。
自家的后生有擔當啊。
志武替回學的家卷向他道謝,自己帶上黃老二開船送他們回天涯島也順便去公社報警。
船行在海上。
王向紅坐在王憶身邊感嘆道:“船底無根、漂流四海,王老師,你現在知道咱這碗海上的飯多不好吃了嗎?”
“海上生大霧,容易撞船容易觸礁;暴風暴雨天氣隨時可見,碰上海嘯尸骨無存;驚濤駭浪能吃人,鯊魚也能吃人,咱們漁民的日子難啊,要安安穩穩過一輩子難上加難!”
志武悶悶不樂的說:“王支書,你們社隊企業賣平安結是吧?待會給我拿兩個,我給船上給家里都請一個。”
王向紅說道:“行,不過平安結求的是一個心安,咱們老百姓還是要在平日里多行善積德……”
“咱積的德還不夠多嗎?”志武突然沒頭沒腦的說,“王支書你比我年長,你知道的事比我多,咱漁家誰家不廣積陰德?”
“就說咱們出海捕魚吧,一年總能碰上一回兩回的海漂子對不對?咱們碰上了沒有不管的,想方設法撈上來,哪怕空著網也要帶去歸宿島給它們一個歸宿。”
“平日里碰上逃荒要飯的,咱們哪怕自己都吃不飽飯,也要從牙縫里省點給他們。”
“為什么?不就是祖輩說的行善積德有好報嗎?”
他抽著煙抱怨的說:“回學是老實人,老實巴交一輩子,他這輩子什么壞事沒干過,還去歸宿島葬過海漂子,結果呢?”
“結果這么個好人說沒就沒了,他媳婦同樣沒干過壞事,然后就成寡婦了。”
“草!”
他惡狠狠的罵了一聲。
船上沒有聲音了。
這個世界怎么會這樣?不是說好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嗎?
機動船很快行駛到了天涯島。
黃老二忽然指著碼頭說:“是治安局的快艇?是不是?你看上面還寫著‘公安’兩個字。”
志武瞇著眼睛看去,說道:“對,是治安局的快艇,還有一艘新船,王支書,你們隊里怎么又來了一艘新船?”
王向紅說道:“你多久沒關注我們隊里了?咱兩個生產隊是鄰居,你竟然不知道國家獎給我們生產隊——我草,王老師你快看,咱碼頭上怎么又來了一艘新船?”
王憶此時也看到了。
天涯島碼頭上以往只停靠一艘機動漁船就是天涯二號,結果現在又來了一艘船,跟天涯二號一樣的船。
黃老二操縱機動船貼著兩艘機動漁船靠上碼頭,此時午后天氣炎熱,碼頭上正常是沒有人的,但此時卻有幾個人在興高采烈的指著新漁船說話。
看到王憶和王向紅出現,他們高興的一個勁招手。
有學生在碼頭上,沖著王憶第一時間嚷嚷說道:“王老師、王老師,徐老師和孫老師給咱隊里掙了一艘新船,咱們有天涯一號了!”
王向紅竟然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疑惑的問道:“徐老師和孫老師怎么還給咱隊里掙了新船?”
王憶卻反應過來,說道:“支書,是14號那天抓敵特破謠言的獎勵吧?”
“啊!對對對,之前徐老師是不是說過要給咱隊里要一艘新船當獎勵?”王向紅的臉色一下子漲得通紅,“我當時還跟他說別瞎鬧,讓他們要為自己著想……”
“這這這,這怎么回事!怎么這么突然!”
黃老二和志武兩個人聽到他們的話后傻眼了。
正如王向紅所說,他們兩家生產隊是鄰居,平日里消息就他們之間傳的最快。
他們早就知道天涯小學的兩個退伍戰士教師之前偵破敵特制造的謠言立下大功。
但不知道國家又給他們生產隊獎勵了一艘船!
志武喃喃說道:“他娘的,這船是獎給你們生產隊的?給隊集體的?”
“可功勞跟你們生產隊沒關系,是人家戰士自己立下的,要獎勵也是獎勵給他們,怎么還獎勵你們生產隊了?”
王向紅也想問一問這件事。
他看向秀芳,秀芳說道:“徐老師、孫老師正陪著領導們在大隊委辦公室里,紅梅主任、大膽隊長還有文書他們也在。”
“本來想去找你們倆的,但領導們聽說了志武書記他們那里發生的事,就說不用找你們倆,直接給徐老師和孫老師立功送嘉獎就行。”
王憶和王向紅急匆匆去山頂。
志武也跟上。
黃老二說:“支書咱去干啥啊?去眼饞人家的嘉獎?”
志武說:“你個夯貨,沒看見治安局的領導在這里嗎?咱們省油了,不用去公社了!”
這次大隊委辦公室里可是高朋滿座。
王憶看到了曾經見過的省治安廳的常領導,另一個葉長安和莊滿倉也在這里,他們此時正在高談闊論、煙霧縈繞。
其中葉長安在窗口位置坐著,秋渭水冷冷的看著他,估計他剛才抽煙被抓到了。
王向紅出現在山頂。
常領導便扔掉煙站起來,而莊滿倉則掐滅煙頭將剩下的煙卷放回兜里率先招呼道:“王支書王老師你們回來了?”
王向紅跟常領導握手,兩人展開寒暄。
上次常領導來的突然走的著急,王憶不知道他為什么叫王向紅老班長,還以為只是出于對老兵的尊敬給了個這樣的稱呼。
今天他們兩人寒暄的時候才講明,原來兩人在同一支英雄部隊服役過,而且都做過同一個班級的班長,只不過王向紅比名叫常久的常領導要早了十多年而已。
簡單的寒暄之后,王向紅便開門見山的指向碼頭方向問:“今天開來了一艘新的漁船……”
大家伙自然知道他要問什么,于是一起看向徐橫和孫征南。
徐橫看向孫征南。
孫征南有些忸怩的說:“是國家給我們的獎勵——當時在市里頭的時候領導們問我們相關意向,我們說現在王家生產隊這個隊集體還比較落后,全隊只有一艘機動漁船,我們想給生產隊再增添一艘船。”
常久掏出煙遞給王向紅并點燃,笑道:“老班長,你這個老黨員本事大,把新同志們的思想工作做的很好啊。”
王向紅急迫的說:“孫老師、徐老師,你們這不是瞎胡鬧嗎?”
徐橫給他擠眼睛。
王向紅注意到后愣了愣,不知道哪里有問題。
葉長安笑道:“兩位老師來到咱們天涯島這個隊集體的時間不長,滿打滿算能有一個季度,可是卻對這個隊集體產生了巨大的歸屬感并擁有強烈的集體榮譽感,這是值得讓現在的同志學習的一個方面。”
“現在改革開放了,有些單位出現了一些不好的苗頭,很多同志特別是年輕的同志只顧自己不顧集體,真該把孫老師和徐老師的所作所為講給他們聽聽,讓他們好好的進行學習。”
常久點頭道:“葉老您說的對,我看有這個必要。”
他又對王向紅說:“老班長啊,你也得把你帶隊伍的心得好好總結一下,小莊,你記得將咱們老班長的心得傳達給咱們隊伍的每個干部,讓他們向老班長學習。”
王向紅又是驕傲又是慚愧,連連擺手:“我不是在刻意的謙虛,而是我沒什么好總結的心得,更不值得同志們學習。”
“說句實話,我壓根不了解這件事,孫徐二位老師為人民立功的事我是后知后覺的,二位老師犧牲小我、奉獻大我給生產隊要來一艘船的事也是后知后覺的……”
“這說明您帶隊帶的更好,潛移默化的提升了同志們的覺悟。”志武有些酸熘熘的說。
這他娘可是兩艘嶄新的現代化漁船!
自從天涯島有了這樣一艘新船后他就托人去滬都造船廠打聽了,這幾年他們生產隊依靠外界的富親戚發展的不錯,私人賺錢隊集體也有錢,所以他也想買一艘新漁船來得意一下。
結果一打聽。
這漁船要二十萬往上走!
二十萬!
二十個萬元戶啊!
而且有錢也不行,現在改革開放、經濟要發展,汽車鐵皮船都是緊俏物件,光有錢就能買不到嗎?
買不到!
志武打探到這些消息后直接死心了。
天涯島是運氣好抓了個殺人犯給國家立了功,所以得到了一個獎勵,其他生產隊羨慕不著,因為這種事是可遇不可求的,外島多少年不也就天涯島得了這么一個獎勵?
可是今天再一看——
不是這么回事啊,天涯島又得了個獎勵!
有完沒完啊?
有沒有考慮我們的心情啊?
王憶看向孫征南和徐橫,笑道:“你們兩個不愧是部隊培養的好兵,嘴巴夠嚴的,這消息連對我都是保密的?”
徐橫說道:“我想說來著,可這事沒有譜,我們不敢打包票。”
孫征南點點頭:“我們是昨天早上才得到的消息,領導打電話給了學校告訴了我們今天領取嘉獎的消息,所以今天就跟著你一起回來了。”
“路上本來想告訴你,但我和徐老師還是決定給你們一個驚喜。”
“不過這驚喜還是多多少少的出了點差錯。”常久笑了起來,“我們來了以后老班長你不在,于是我們就等了一會,等你們回來。”
王向紅擺手道:“這件事我毫無功勞,你們等我干什么啊?無功不受祿啊,同志們,你們這把我架在火上了!”
葉長安說道:“我們等你不是要嘉獎你,是要你代表你們隊集體來接受這份來自國家的獎勵、來自孫徐二位同志的心意。”
王向紅激動了起來,過去伸出兩只手各抓住了孫征南和徐橫的一只手,說:“你們這兩個小同志,你說說、你說說,咱們隊集體受之有愧,我更不敢承受這么重的情誼!”
常久指向王憶說:“另外也等王老師。”
說著他沖王憶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王憶心跳一下子快了十八個節拍。
大哥你不會查我背景了吧?
還好,常久提的不是這件事。
他說道:“我們聽說王老師有一臺照相機,于是我們就想等等你,到時候咱們一起合個影,對不對?這是一件多么值得紀念的大事!”
王憶說道:“那我這就去拿相機,給領導和老師們拍幾張照片,好好拍上幾張!”
他回去拿相機裝膠卷,然后等他回來的時候聽到葉長安正在跟王向紅介紹這次謠言實踐的影響:
“……這場風波的起因、造成的損失和后續的不利影響等等,縣里層層都做了總結,然后向上級單位進行匯報和統一匯總。”
“這次謠言風波主要影響在市里,具體來說是影響了一些外地工人的思想,他們脫崗導致咱們地區一些工程的正常進展被拖延了。”
“整體來說影響不大,這得益于孫徐二位同志的及時出手,他們立下的可是一份大功,老常他們繳獲了敵特們的破壞計劃,他們后續還有很多工作在準備呢!”
“其中有大量的假報紙沒有被發布出去,如果這些報紙流入社會那制造的動蕩就厲害了。”
莊滿倉點頭說:“對,這次他們的野心很大,想要搞亂咱們的正常生產生活,還好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孫徐二位同志的神兵天降讓他們的陰謀詭計全數破滅!”
劉紅梅說:“同志們來,咱給領導們和孫老師徐老師鼓鼓掌,呱唧一下子。”
掌聲很熱烈。
他們聊了聊后去往碼頭。
正如之前王向紅所說,國家對待有功之臣還是很大方的,除了給予隊集體一艘船為獎勵外還給兩人解決了編制問題,他們以后不是民辦教師是公職教師了。
這些是物質獎勵,而除了物質獎勵還給了精神獎勵,具體來說就是一張獎狀,上面寫的是:舍生忘死,一心為國。
莊滿倉暗地里給王憶解釋了一下,其實這夠的上功勞獎章,只是兩人現在屬于群眾,不能頒發獎章。
他跟著兩人沾光了,得到了一枚個人三等功和一枚集體二等功獎章。
其中個人三等功是混的。
他運氣好,當時徐橫給他辦公室打了電話,他這邊接到電話第一時間將信息傳遞給市里上級單位并且當機立斷聯系以前城南分局同事先去對現場進行支援。
這種事到底算不算功勞看組織上怎么認定,因為二道巷子的敵特窩點下面被挖空并設置了另外的逃生通道,如果官方開展抓捕活動不夠迅速,對方是有逃走可能的。
莊滿倉說他的三等功就是獎勵了這點,獎勵他當機立斷的做出了正確選擇。
介紹之后他親熱的對王憶拍肩膀,主要是他太高興了,自從主政縣里他接連立功,讓他在體系內名聲大噪。
他還對王憶說:“你就是我命中的福星,自從認識你,嘿,我的工作一下子順風順水起來。”
聽到這話王憶忍不住的干笑。
莊滿倉問道:“怎么了?我說的不對?”
王憶說道:“希望你說的對,因為現在又有一件事要麻煩你了,不知道你能不能順風順水的解決它。”
他把志武拉出來,由志武介紹了今天海上的鯊魚傷人事件。
莊滿倉聽了后一個勁的摸頭。
這事真是一件挺棘手的事。
于是他去找常久尋求領導的指點,領導聽后一個勁的摸頭,然后高深莫測的告訴他:“秉公執法!”
王向紅代表隊集體接收了這艘新船,常久和葉長安就要離開了。
莊滿倉帶了手下治安員來的島上,他把回學的事情交給手下,自己也要跑路。
這事真不好解決。
治安員們懵逼了,拉住他問道:“領導你別走啊,這種事怎么處理?你給我們指點一下子。”
莊滿倉輕咳一聲說:“四個字,秉公執法!”
葉長安看著他一個勁的打太極頓時無語的搖頭。
老爺子拉走他們說道:“這事我聽明白了,就是一條鯊魚傷害了一名群眾的性命,只不過期間有另一名群眾在海里湊巧受過傷,現在有人就說鯊魚是這名群眾的傷口血跡引來的。”
“對。”莊滿倉點頭。
老爺子說:“你們既然是秉公執法,那這件事不應該追究受傷群眾的責任,你們要做的是平息去世那位群眾的家人們的悲傷心情。”
“只要這家人不再去追究那位受傷群眾的責任,糾紛就等于解決了,所以后面的事情不是很簡單嗎?”
“你們要放低姿態、耐心而體貼的做群眾們的思想工作,明確他們的共同敵人——那些相公鯊。這件事要抓主要矛盾,要找共同敵人!”
“而找到了共同敵人,那咱們縣里的海水產加工廠有鯊魚產品車間,這樣你們去聯系加工廠的領導,把這件事給他們好好講講,讓他們知道咱們漁民們的艱辛。”
“通過講解那位回學同志的艱辛生活感動加工廠領導,讓他們去慰問一下受難群眾的家屬——記得要帶一條相公鯊的鯊魚頭和骨架。”
“這樣以真情換真心,最后感動這些家屬同志,讓他們解開遷怒那位受傷群眾的心結!”
治安員們聽后恍然大悟。
原來可以這么操作。
鬼使神差的,莊滿倉問道:“葉領導,如果那相公鯊確實是被受傷群眾流的鮮血引來的呢?”
葉長安瞪了他一眼:“哪有這么多如果?你一個人民衛士連疑罪從無原則都不懂嗎?”
莊滿倉趕緊立正敬禮:“對,領導說的對,一下子把我點醒了。”
王憶在旁邊一個勁的眨巴眼。
老爺子還是挺能的。
這件事他真感覺挺不好處理的,結果葉長安聽說后三兩句話就把事情的解決思路給擺平了。
但他也有個疑問,便去問葉長安:“爺爺,要是加工廠的領導不受感動呢?”
葉長安說道:“他們不愿意感動,那小莊你去親自給他們講,以你的職務一定能讓他們感動的。”
你們愿意感動,那大家都感動;你們不愿意感動,那我來幫你們感動。
事情有了解決思路,莊滿倉不走了,他也要去百姓生產隊協助解決人民群眾的難題。
他上船之前給王憶解釋:“我不是去搶功勞啊,是葉領導說的對,我們要放低姿態去獲取家屬們的感動,而我作為縣局的負責人親自去調解這件事,你說是不是事半功倍?”
王憶贊嘆的伸出大拇指:“對,滿倉哥你又要立功了。”
莊滿倉低調的擺擺手:“為人民服務,為人民服務!”
王向紅送他們離開。
然后如饑似渴的看向并排在一起的兩艘船。
就像地主老財看到了一對姐妹花。
他指向天涯二號感嘆道:“我感覺咱們平時維護的很好很上心,但就怕貨比貨啊,這天涯三號到來還是能看出咱們的天涯二號有些舊了。”
王憶說道:“我看不出來。”
以前乘人家看月亮的時候,叫人家小甜甜;現在新船勝舊船,叫人家牛夫人?
看到領導離開,好些看熱鬧的群眾蜂擁到碼頭上來問:
“支書支書,王老師,這船真是咱的了?”
“咱隊集體有兩艘船了?我草,兩艘這樣又大又先進的機動船?”
“我的媽呀,咱們隊真的是進入社會主義發達階段了,都有兩艘先進的現代化漁船了!”
王向紅比社員們還要激動還要高興。
隊集體越來越壯大,他作為掌舵人能不高興?
但他有點抹不開顏面——
上次抓捕劉大彪名義上是民兵隊的功勞,是王憶這個王家子孫帶領民兵隊所有王家子孫在徐橫和孫征南協助下立下的功勞,所以國家嘉獎一艘船歸于隊集體他能接受。
這次的漁船完全應該歸屬于徐橫和孫征南,無功不受祿,他不好意思去接受如此高價值的饋贈。
于是他又去找孫征南和徐橫,說:“孫老師、徐老師,你們倆、嗨,你說這件事鬧的,你們倆做出這么重要的決定,怎么能不跟我說一聲?”
“你說你們倆舍生忘死的,結果就為我們王家這個隊集體爭取獎勵?沒有這樣的道理,自古以來沒有這樣占人便宜的事!”
徐橫說道:“支書你聽我說,你注意到我剛才給你使眼色了吧?我為什么給你使眼色?”
“你不知道,本來領導們的意思是把我們從民辦教師轉為公職教師并且調進市里學校去教學,然后還要一人獎勵我們一套房子!”
“可是一人一套房子才多少錢?幾千塊吧?反正頂多萬把塊錢。”
“如果我們為隊集體來要嘉獎呢?嘿嘿,這艘船的價值可是幾十萬啊!”
王向紅聽到這話恍然大悟的一拍手。
王憶也一拍手:“本來要獎勵你們一人一套房子,然后你們拒絕了,為隊集體要了這樣一艘船?”
兩人點頭。
徐橫得意的說:“怎么樣?我是不是特別機靈?我一看獎勵給個人只是一人一套市里的房子而已,獎勵給隊集體卻是一艘大漁船,于是我立馬改口為隊集體請功了!”
王憶無語。
你可真他么的機靈啊。
真是一個小機靈鬼!
現在市里的房子不值錢,問題是這些房子以后都要拆遷,一旦拆遷就是好幾套房子……
王向紅感嘆道:“徐老師你不愧是念過高中的人,有文化的人反應就是快。”
“唉,這次隊里承了你們好大的人情,隊里也沒有什么能回報你們的,這樣,王老師,我想把徐老師和孫老師的工分給提到強勞力的水平,你說怎么樣?”
現在隊里五個老師都有工分,但只有王憶是強勞力的12分,其他人都是輕勞力的10分。
12個工分和10個工分在物質上差很少,但在代表性上差很多,差的這2分不是錢,是隊里人的態度。
這次徐橫和孫征南給隊里爭取了一艘新漁船,王向紅必須代表生產隊有所表示,于是他想給兩人提一下工分。
王憶說:“也別光給他們兩個提了,祝老師是省內知名教育工作者,小秋老師更是咱天涯島的福星,全提成強勞力算了!”
王向紅稍微猶豫了一下,說道:“學校里你說的算,你說提咱就提!”
“另一個徐老師和孫老師必須得有單獨的獎勵。”
他回頭看了看山下的房屋,足足抽了一袋煙,然后下定決心說:“兩位老師為了咱隊集體放棄了城里的房子,咱老農民沒有資格去城里分房子送給兩位老師。”
“徐老師、孫老師,你倆要是不嫌棄,以后我們隊里給你倆各批一塊地基蓋房子,以后隊里出錢給你倆蓋起房子!”
孫征南習慣性客氣。
但徐橫抽著煙說:“好啊,班副,咱在島上有塊地基以后還有隊集體給咱蓋個房子,那意味著咱倆有新房子了,以后可以娶媳婦在這里過日子!”
孫征南眨眨眼,不知道想到什么趕緊答應下來。
王憶一條胳膊搭在一個人的肩膀上,笑道:“我們生產隊的地基不值錢,可是這份情誼很值錢,孫老師徐老師,這代表我們隊里接納你們倆做自己人了!”
王向紅說道:“早就接納了,兩位同志給咱隊里帶來多大的幫助。”
話是這么說。
其實他心里還是有點介意。
外島人把自家地盤看的很重,以壽星爺為代表的老人團體更是思想保守。
在他們眼里,家鄉就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或許外島的生產隊在城里人看來只是一根草,但他們卻拿著當成寶。
不過不管怎么說,徐橫和孫征南給天涯島又添了一艘船這對全隊的社員而言是一件大好事、大喜事。
他們奔走相告,三五成群的約定著去看漁船。
漁家人兩樣寶,自家的房子自家的船。
這樣給兩人贏得了巨大的人情,王憶在第二天早上通過大隊的喇叭吆喝一聲要給教師宿舍進行裝修,大家伙紛紛喊好、紛紛來報名幫忙。
同時王憶也決定在隊里收購鳳尾魚干。
魚干在外島是便宜東西,但鳳尾魚干特別是帶籽的魚干還是挺值錢的,一斤要三四塊,比肉值錢,因為魚干不壓秤,捕撈好幾條的鳳尾魚可能才曬出一斤來。
王憶還是溢價收購,統一的五塊錢來買。
原因是社員們承他的情,得知他要幫城里的朋友收購鳳尾魚干,大家伙都把自家攢的魚干拿出來挑好的,個頭均勻、魚籽飽滿的,挑這樣的賣給門市部。
品相差一點的他們留著自家吃。
生產隊上下一條心,很多時候做出的選擇也統一。
晌午頭下了工,婦女老人們顧不上吃飯,先從家里收拾了鳳尾魚干來門市部。
打開袋子看一看,里面的鳳尾魚干全是亮晶晶的白金色,每一條肚子都鼓鼓囊囊。
王憶看到后抓了兩把翻閱一下,挺感動的:“大家不用特意挑了好的魚干送過來,都行,咱隊里干活仔細,曬的魚干都是好東西。”
照例排隊積極在最前面的黃小花笑道:“王老師你是朋友托你來收購魚干,不說給的價錢多少,咱就是沖你的面子上也得挑好的,咱不能讓你在朋友面前丟了面子,讓你的朋友覺得你這個人不靠譜。”
青嬸子也說:“對,王老師你放心的收吧,咱們社員別的地方沒法給你幫忙,都是你給咱隊里幫忙,但你要幫朋友在隊里收貨,咱一定幫你揚揚名。”
王新國拿出秤來準備挨個稱重。
王憶一看太麻煩,從柜臺下的箱子里搬出了彈黃托盤秤。
這個不算什么高科技的東西,他很早就給門市部用上了,現在百貨大樓稱重也用這樣的彈黃秤,所以社員們不怎么好奇。
彈黃秤讀數快,而且很方便讓賣貨、買貨的雙方同時讀數,這樣操作方便、透明度高,一份份的魚干很快進入了門市部。
老規矩,社員們賣了魚干不要錢,讓王憶直接記賬,以后過來買東西直接拿走讓王憶劃賬。
黃小花最先賣完了鳳尾魚干就準備買點東西,王丑貓過來問:“嫂子你要點啥?”
“買一斤糖塊吧,回去給娃甜甜嘴。”黃小花謹慎的說。
王憶說道:“買不買花布?我從市里進了一批花布沒拿出來,你等等,我給你們拿出來。”
這話對婦女們來說是個戰術核彈。
一聽門市部有了花布。
婦女們全數的精神抖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