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1982有個家  284.海蜇花盛開

類別: 都市 | 都市生活   作者:全金屬彈殼  書名:我在1982有個家  更新時間:2022-05-04
 
8月1號。

建軍節。

大清早的喇叭就開始響起慷慨激昂的廣播聲: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委于昨日晚上在人民大會堂舉辦盛大招待會,熱烈慶祝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五十五周年,中央領導出席了招待會,同700多名黨政軍各方面人士和外國來賓共同歡慶這一光輝節日!”

“人民大會堂宴會廳燈火輝煌,招待會在雄壯的《解放軍進行曲》樂曲中開始,領導人在熱烈的掌聲中致祝酒詞。”

“他首先向出席招待會的同志們、朋友們表示熱烈的歡迎和衷心的感謝,向全軍指戰員、離退休的老戰友、轉業復員軍人、民兵和烈屬、軍屬致以熱烈的節日祝賀和親切的慰問……”

王憶摘掉耳塞爬起來沖著窗口往北看了看。

又是一個晴朗天。

清晨海風徐徐的吹,涼爽又滋潤。

真舒坦。

今天是個好日子,他出門去看,看到王向紅正在大隊委的外墻上貼紅紙。

一個紅紙上一個大字,聯系起來是:熱烈慶祝建軍五十五周年。

民兵隊也在忙活,他們忙著收拾辦公室。

今天他們放假了,因為今天也是他們的節日,連廣播里的領導人都向他們致以熱烈的節日祝賀和親切的慰問了。

今天上午大隊委里要開個會。

民兵會議。

王向紅把紅紙貼好,看見王憶出來了便喊了一嗓子:“王老師你過來,看看這字貼的正當不正當。”

王憶比劃了一下,說:“很正、很潤。”

王向紅笑著叼起煙袋桿,用深情的目光看著這些字。

他仔細的看了兩遍,吐了口煙圈后說道:“偉大的中國人民解放軍,五十五歲的生日快樂!”

一切張羅完畢,只等著上午開會。

王向紅來找王憶,說:“你能不能讓漏勺幫個忙,給我們今天中午做頓好飯?那個大隊委出錢,按照十元的標準來做,主要是有長壽面就行。”

他對王憶進一步解釋:“這是咱公社的老規矩,軍隊的生日這天,各生產隊以及公社都要團結退伍軍人、民兵以及給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立過功、出過力的群眾辦個宴席,給咱們人民軍隊過個壽。”

王憶說:“好,這樣的話孫老師和徐老師不回來嗎?他們……”

“回來。”王向紅直接說道,“昨天下午我讓文書順路通知他們來著。”

“本來我的意思是讓他們昨天晚上跟著銷售隊一起回來,但孫老師說不好請假了,因為前兩天他們為了接受表彰請了一次假,耽誤了一次課程。”

“這樣他們昨天晚上不回來了,上個晚自習來預習今天上午的課,然后上午他們再請假回來,吃過午飯就回去繼續上課,嗯,是這么個安排。”

王憶表示明白,說:“那行,我來安排,這頓飯多少個人?”

王向紅說:“你別管多少人,你就按照十元的標準來安排就行——那啥,你別給我亂花錢啊,十元的標準可不低了。”

王憶說道:“放心,支書,我是亂花錢的人嗎?”

王向紅假裝用煙袋桿要抽他:“你是個花錢老祖宗!”

王憶笑著跑去找漏勺。

漏勺聽了他的要求后痛快的說:“行,校長,這頓飯的情況我都了解。”

“以往都是大雄來做,今天沒想到讓我做了,哈哈,看來支書現在也是看得上我了。”

王憶拍拍他肩膀說:“只要自己看得上自己,只要自己能為了上進去付出卓有成效的努力,那外人肯定更會看得上。”

好日子也有好天氣,萬里無云的晴空下,陽光如金輝。

島嶼四周的水洼處、泉眼邊長滿了蘆葦,通體翠綠的蘆葦高挑纖細,風一吹齊刷刷的蕩漾,如同十七八的大姑娘在跳舞。

就像十七八的姑娘成熟了,時值八月,蘆葦也成熟了,它們抽出了長穗、開出小花。

王憶此前是不知道蘆葦還能開花的,還是前幾天才發現它們會生出淺褐色的花朵,嬌俏動人、嬌憨可愛。

他去蘆葦叢看了看長穗的情況,秀芳告訴他,這蘆葦長穗一旦徹底成熟會變得蓬松雪白,那時候海風一吹它們會齊刷刷的飄蕩在風中。

春有柳絮飛,秋有蘆葦飛,那都是海上的雪。

蘆葦花小,金雞菊花大,八月第一天,金雞菊照常盛大的綻放,在絢爛的光與瀟灑的風里開出了紅燦燦、火辣辣。

另外還有一種花現在也開放了,一種紫紅色的花朵。

這種花的花桿生的挺拔而花朵碩大,在外島所有島嶼上、所有海山上都有所出沒,不論是朝陽初升錦輝來,還是暮色夕陽沉沉去,抑或是星光褶褶明月下,這些紫紅的花總會在七月下旬準時綻放。

王憶不知道這花學名叫什么,島上人也不知道,他們都把這花朵叫做海蜇花。

之所以叫海蜇花是因為每當這花朵盛開,便代表海上要迎來海蜇漁汛期了。

七月下旬和八月上旬都是捕撈海蜇的好時節,昨天他在22年的天涯島查看集成房屋施工進程的時候還看到了海上有海蜇捕撈船。

按理說7月還是禁漁期,但他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原來這時候是海蜇旺發的時節,而且海蜇是一種奇怪的水生物,它們只有一年的壽命。

這樣如果漁汛期不集中捕撈,那本年度的海蜇資源就算浪費了。

簡單來說,這玩意兒不存在過度捕撈的情況,因為你不捕撈它們在本年度也會消弭。

82年的海蜇捕撈季一般是在八月份,時間是半個月左右,頂多到了八月下旬就很難再規模化的捕撈到海蜇了。

而海蜇不是海珍品,這東西全靠規模化捕撈來走量賺錢,要是沒有量了就沒人愿意去捕撈它們了。

王向紅之前跟他說,因為現在暑假時節王憶不忙,所以要讓他參與今年的海蜇漁汛期的捕撈大會戰。

海蜇這東西說起來挺操蛋的,它們不太值錢,可捕撈起來還費勁。

漁民這幾天得起早貪黑的忙活,要曬著烈日去撒網捕撈、再冒著酷暑進行加工,加工成三礬海蜇。

現在一些輕勞力就在為明天的海蜇捕撈大會戰做準備,她們把海蜇撈網給拿出來擺放好,這樣明天開船就能用。

并且腌制三礬海蜇需要海蜇池,弱勞力們正在收拾海蜇池,打掃干凈、往里灌水,準備鹽準備礬。

王憶吃過早飯去看了看——畢竟他以后是要當天涯島帶頭大哥的人,漁家的工作他可以不怎么干,但必須得知道怎么干。

他正在觀看著,有消息傳回來:“孫老師領了個媳婦回來!”

王憶當場表示出乎預料。

但等他跟著社員們跑到碼頭看熱鬧的時候看見了秋渭水,這把他嚇尿了——孫老師撬墻角啊?

直到碼頭上又站出來了祝晚安,然后他又表示情理之中。

去縣一中參加大會的第二天晚上搞聯誼活動的時候,他就感覺孫征南和祝晚安之間可能有奸情。

現在確定了,就是有奸情!

孫征南內心騷而面皮薄,他對周圍的人無助的解釋說:“你們不要亂說話,你們這是造謠,你們怎么能污蔑人?”

“祝老師就是來咱島上看看,她是祝老師的女兒——嗨,她是祝真學老師的女兒,她來看看父親的工作環境……”

“你剛才還說她是你的老師,是來幫你們輔佐功課的。”有婦女嬉笑道。

孫征南徒勞的解釋:“對,也來給我們輔導功課,也順便看看祝真學老師的工作環境,是不是啊,徐老師,你說句話啊,你快說句話。”

徐橫說:“我不說,我要去開會了。”

孫征南也得去開會,他只能把祝晚安交給王憶和秋渭水。

王憶跟祝晚安打過幾次交道,大概了解這位女教師的性子,便沖她擠擠眼說:“孫老師面皮可真薄。”

祝晚安抿嘴笑,說:“我就喜歡他那種羞澀的男子漢的樣子。”

王憶一聽這話驚嘆道:“呀,你們倆這是確定關系了?”

祝晚安微笑道:“你可真會裝,21號那天晚上你看見我倆在一起的時候,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嗎?”

王憶說道:“我還真不是裝,那天是你們認識的第二天吧?你們是20號認識的,對吧?你們第二天就情投意合了?這叫什么?一見鐘情?”

祝晚安說道:“對,我對他一見鐘情,小秋老師說她對你也是一見鐘情,你理解不了我們女人的愛情觀。”

王憶問秋渭水說:“真的假的呀,你對我是一見鐘情嗎?”

秋渭水笑吟吟的說:“我的一見鐘情跟祝老師的不一樣,那天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還感覺沒什么,可是后來隨著吃藥,我便越來越想念你。”

“當時我給我爺爺說了這件事,我爺爺還說你是給我吃的迷魂藥。”

王憶說道:“但我對你一見鐘情,你當時太美了。”

他說著回想起了那天秋渭水冷艷明媚的妝容和那雙大長腿白絲襪。

真的是對他太有沖擊力了。

祝晚安沖他打了個響指說:“王老師真是情種,看到媳婦都忘記了朋友的囑托。”

王憶說道:“我沒忘記班副的囑托,走,我和小秋領你在島上轉轉,確實需要讓你看看你父親的工作環境。”

他們順著山路上山頂,這時候大隊委辦公室里正好開始開會。

王向紅響亮的聲音傳出來:

“同志們、戰友們,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人民解放軍陸海空部隊的廣大指戰員,今天在營區、哨所、軍港和機場紛紛舉行各種紀念互動,來歡慶我軍五十五周歲的生日。”

“我們雖然已經退伍了,可是退伍不褪色嘛,我們還是要發揚革命傳統,為保衛祖國建設四化再立新功!”

掌聲傳出。

王東喜在廣播里拍手呢:

不管老支書為什么而講話,我文書都要幫幫場子。

聽著廣播聲他們先去了教師宿舍。

現在宿舍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王祥高把一些木工活給完成了,這樣房子外面看起來平平無奇,可推開門開始,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礁石小徑穿院入屋,院子里有花草也有剛種下的一些小蔬菜,前面還有長出通紅的西紅柿和碧綠辣椒的蔬菜。

王憶摘了個西紅柿擦一擦遞給秋渭水和祝晚安,一口咬開,滋味甘甜、汁水四濺。

祝晚安贊同的點點頭:“嗯嗯嗯,這個西紅柿好吃哎,不太沙,但是味道挺甜,真好吃。”

秋渭水摟著自家男人的手臂開心的笑:“是王老師從中科院農研所找來的種子和苗子。”

王憶推開門,嘀咕道:“誰關上門的?都說了要通風。”

墻紙已經被老人們貼好了,他們一進去,四處都是怒放的牡丹花,四面墻壁成了苗圃。

祝晚安當場被鎮住:“我的天!這、這是什么啊?怎么是這樣子?”

王憶說道:“這是壁紙,就是好看的圖紙用膠水貼在墻壁上,現在首都有些房子就這么裝潢,挺好看的吧?”

“因為咱們這是教師宿舍嘛,所以墻壁上貼了一個花圃,教師們是花園里的園丁,所以這座房子就成了個大花園。”

祝晚安再次震驚:“王老師你、你真的太有才華了,你的腦子怎么想的呀?真是太厲害了。”

抬腳進去,地面鋪了地板革,這樣與壁紙交相輝映,讓房間內部煥然一新。

這些地板革是地板塊的圖案,所以把倆姑娘給迷惑了:“呀,王老師你還給這里鋪了地板?”

王憶笑道:“不是地板,你們伸手去摸摸。”

兩個姑娘彎下腰去摸。

王老師抬頭看屋頂。

秋渭水和祝晚安頓時嘖嘖稱奇:“這不是地板,這是什么?”

“是人造革席面是不是?我家里床上就鋪了這個。”

王憶說道:“其實這叫地板革,確實是人造革的,因為咱們島上的房子返潮,特別是夏秋季節能反出水來,祝老師年紀大了,受不得濕氣侵襲,所以我給他們在地上鋪了地板革。”

祝晚安震驚X3。

到底誰是城里來的、誰是鄉下的?

這東西別說看過見過,連聽都沒有聽過!

不過想想王老師是首都念過書的人,一切又能釋然:畢竟是祖國心臟里出來的人嘛,比自己見多識廣很正常。

包好的窗戶邊框、重新刷過油漆的門窗木板,一個房間里安置了一張新辦公桌。

王憶解釋說:“我們校舍房間比較緊張,沒有那個教師辦公室,所以先讓教師們在自己房間里辦公,一人配一張辦公桌,我再給他們配上椅子。”

“現在我們生產隊通電了,等我下次去城里買上臺燈,這樣老師們晚上也能辦公。”

祝晚安聽著他的介紹當場服氣:“王老師,你安排的太好了,你的考慮也太全面了,這教師宿舍可比我們縣一中的都要好呢。”

王憶說道:“住宿確實不錯,但辦公其實不太合適,辦公室的問題還是要解決,否則教師們各自辦公不能共同商討問題、解決問題,這樣不太好。”

這是他心里話。

秋渭水也點頭,問:“到時候辦公室里也有我的辦公桌?”

王憶沖她笑:“嗯,咱們兩個的辦公桌對頭放著。”

他領著兩人去看了看廁所:“其實宿舍還沒有完工,我們支書剛聯系了建筑工過來幫忙修一個新廁所。”

廁所外放著管道和白瓷蹲坑,兩袋子水泥摞在一起,一切已經準備就緒。

祝晚安看后感嘆:“我的天,咱們島上的教師宿舍可比縣一中的好多了,這條件真棒。”

“縣一中的教師廁所還是水泥抹的呢,你們用上這種白瓷的了,我只在我們大學的教師公寓看到過。”

參觀了教師宿舍,王憶領著她又在島上轉了一圈。

島上環境沒的說,抬頭藍天放眼湛藍,滿山碧綠,滿耳朵都是蟬鳴鳥叫。

祝晚安是個很有素養的知識女性,她知道秋渭水特意請假回來一趟的目的,并沒有一直要兩人陪著自己。

她看到海灣沙灘處有樹蔭,便突然歡呼雀躍了起來,抱著一本書跑去樹蔭下看書。

王憶把躺椅給她拖了過去。

看到這把新穎別致的躺椅她大為新奇,連連追問王憶是在哪里買到的這種椅子。

王憶跟她說道:“我們隊里自己準備生產,到時候讓孫老師送你一把。”

祝晚安欽佩的說:“如果你們能生產這樣的躺椅,那你們太厲害了,難怪我父親對你贊譽有加,每次提起你都說葉領導找到了一位金龜孫女婿。”

她脫掉鞋子半躺在躺椅上,讓海水沖刷著雙腳,然后看起書來。

王憶看了看書的封皮。

《陌生的海灘》。

也有一些半大學生跑來湊熱鬧,他們跟著看這本書,問道:“祝老師,你是研究海灘的老師嗎?”

祝晚安笑了起來,她打開這本書給他們看,說:“這不是一本研究海灘的書,這是一本詩集,是詩人北島的第一本詩集,里面有非常多的好詩。”

“比李白的詩還好嗎?”學生奇怪的問。

祝晚安直接沒話說了。

北島是她的文學偶像,可哪怕北島最狂熱的讀者也不敢說他的詩比李白還要好。

見她尷尬不語,學生們就說:“哦,這個北島不怎么樣。”

也有人說:“北島不是在北邊嗎?一座海島不會說話又不會寫字,它怎么能出書?”

祝晚安趕緊說:“不是,北島不是島嶼,是一位非常有才華的詩人,他曾經在78年創建了一本雜志叫《今天》,那會他還沒有筆名,于是他想要一個筆名。”

“這時候他想到了自己的這本詩集中曾經出現了許多島嶼,而他雖然是南方人卻一直生活在北方,這樣便給自己起了個筆名叫北島。”

“什么叫筆名?”學生們又問了起來。

王憶要把他們趕走。

祝晚安笑著攔住他,然后合上詩集饒有興趣的坐起來說:“來吧,同學們,老師今天來給你們講講現代詩。”

看到她這邊忙活起來,王憶便領著秋渭水離開。

秋渭水小聲說:“王老師,北島寫的詩沒有你寫的好。”

王憶趕緊說:“別、你可別這么說,你說這話就跟有人說北島的詩比李白的更好一樣。”

他和北島差距很大,但北島跟李白差距更大,所以他覺得這比喻沒問題。

秋渭水說:“但你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寫的太好了,你為什么不再寫了呢?”

王憶說:“我放棄寫詩了,寫詩沒什么意思,那都是吃飽了撐著玩的。我要寫兒童文學,要充實孩子們的精神世界。”

秋渭水仰慕的看著他說:“原來如此,王老師,你真的是一個特別、特別有追求的人,我真幸運,能夠遇到你。”

看著心上人這真誠的表情。

王憶忍不住甩了甩頭發。

讓姑娘說的有點驕傲了怎么辦?

其實他知道,自己碰上秋渭水才是幸運,秋渭水總能給他以濃濃的幸福感。

只是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一上午時間很快過去,午飯時間到了。

王憶往大隊委辦公室開始搗鼓菜肴。

看著進來的醬豬腿肉、辣椒炒大腸、黃瓜拌豬肝、鹵豬頭肉等等硬菜,王向紅生氣的說:

“王老師,這就是十塊錢的標準?我真是對你千叮嚀萬囑咐,我知道你對我們好……”

“這都不是我買的。”王憶趕忙解釋,“孫老師交給漏勺的,你不信問漏勺去。”

孫征南說:“是祝老師帶過來的,她得知咱們要開個會,便猜測咱們開完會后會一起吃個飯,于是從縣城里的副食店帶了一些菜肴過來,還帶了一壇子的十大元帥呢!”

王向紅下意識的摳了摳耳朵。

他沒話說了。

王憶繼續上菜,扒雞、臘腸、白糖拌西紅柿、醬爆茄子等等,葷素搭配,這才是他準備的菜。

民兵們嘿嘿笑。

他娘的今天中午這頓飯要爽了。

一個個的偷偷解腰帶,都做好了吃撐的準備。

王向紅倒是希望他們多吃一些,因為2號開始就要出船捕撈海蜇了。

捕撈海蜇是體力活。

不過今年他們將開動機動船來捕撈海蜇,王向紅親自掌船,他2號大清早的就上了天涯二號。

王憶對此表示理解。

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大豬蹄子。

天涯二號是漁船,自然是海上干活的船,可之前王向紅壓根舍不得讓它出海去干活,頂多用它去運送糧食。

運送糧食畢竟干凈,而出海捕撈一趟就會把這嶄新的漁船給弄的臟兮兮。

即使用海水沖洗干凈也沒用,上面沾染的魚腥味是沖不掉的。

如今天涯三號入列,又有了一艘更新的船到了生產隊手中,王向紅立馬把天涯二號給派上工了。

天涯三號歇著。

以后它就是王向紅的心頭肉了。

大膽他們的意見跟王憶一樣,王東峰對王向紅說:“支書,你這叫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滾蛋,我先揍的你哭。”王向紅怒喝他。

大膽問道:“支書,捕撈個海蜇真要動用這好船?咱這漁船第一次出海竟然是捕撈海蜇?我覺得這對它有點不尊重。”

王向紅說:“你說的對,所以你們強勞力還是要搖櫓出海,我和王老師帶幾個輕勞力開這船就行……”

“別吧!”大膽傻眼了。

王向紅說:“這船有絞盤有吊機,用不著人來拖網,所以不用你們強勞力,你們強勞力繼續搖櫓吧。”

民兵們要恨死大膽了。

王東義怒道:“叨逼叨、叨逼叨,一天到晚叨逼叨,這下子好了,把自己叨進去了!”

漁汛期工作忙。

王憶算是起的晚的了,參加海蜇大會戰的勞力們天不亮就起來忙碌了。

這也是為了躲避白天時候滾燙兇殘的烈日,他們必須得早起先把準備工作做好。

準備工作結束,一艘艘船就要出航了。

此時東方的紅日姍姍來遲,將將從海平面下跳出來,晨曦猶在、早霞綻放,一陣涼風吹過,綠眉毛船掛起風帆調整方向離開碼頭。

天涯二號也正式開始干活了。

工作緊張有序的展開了。

海蜇是外島四寶之一,而外島四寶一共有十幾樣……

不過外島的海蜇確實跟其他地方的海蜇不一樣,這叫三礬海蜇,是一種古法傳承的海蜇加工技藝,相當復雜,王憶現在了解的還不清楚呢。

他站在船頭往海上看去,八月的天氣還很炎熱,太陽還很烈,但從節氣上距離秋天已經很近了。

這個月的8號立秋,從節氣上進入秋季。

當然秋老虎猛烈,溫度還是會很高。

天涯二號離開碼頭貼著島嶼行駛,晨風突然強力吹拂,一些小白花、小草葉被從島上吹來了海上。

它們在海面上飄搖,王憶伸出手,有一朵蘆葦小花絮緩緩落在他的手心里。也有船頭撞開海水濺起千堆雪,有細碎的水花一同落在他手上。

涼絲絲的。

就這么一剎那。

他突然覺得盛夏不再,天氣好像一下子變得溫柔起來了。

潮去潮來,海洋還是那片海洋,陪著漁家的子孫走過了春天走過了夏天又要迎來秋天。

海浪濤濤,這些季節對海洋只是一個瞬間,可對于多少人來說卻是最好的年華?

王憶莫名的感慨了一下,然后專心致志的看向海上。

他們要尋找海蜇群的蹤跡。

雖然他感覺秋天要來了,但實際上現在距離處暑還有二十天呢。

陽光撒落在人身上依然滾燙,站在船上往外張望的漁家老漢們很快就汗流浹背了。

他們每人一副望遠鏡看向海面上,黑黝黝的臉龐被暑氣蒸騰的散發出紅潤的油光。

王憶便忍不住的感嘆了一聲:“今天還挺熱。”

一個叫王祥民的老漢說道:“熱倒是不怕,就是現在天挺旱的,從上次臺風天以后就再沒下雨,咱隊里的瓜果蔬菜莊稼苗子都旱蔫了。”

王憶沒怎么注意這事,問道:“島上不是好幾口井、好幾個泉眼嗎?不能打水澆地?”

另一個叫王真吉的老漢搖搖頭:“不行啊,那水要給人吃給雞鴨狗吃,咱連海里洗完澡都舍不得用那水去沖沖身上,哪舍得隨便去澆地?”

“也澆地了。”王祥民解釋道,“就是現在天太旱、溫度太高了,澆地里的水不多會全曬干了,草他媽的,人都不舍得多喝的水全讓老天爺喝了……”

“別亂說話,”其他老漢呵斥他,“其實咱地的條件不好,沙土地,存不住水,蒸發還沒有那么快呢,都是滲地下去了。”

王憶聽到這話后便心里一動,說道:“你們先別急,等我回去看看咱農田的情況,或許我有辦法解決咱隊里的旱情。”

他這話一出口,老漢們不去找海蜇了,紛紛摘掉望遠鏡問他:“真的?”

“你有辦法?你能找泉眼?”

“王老師是不是要從縣里頭聯系水啊?我聽說多寶島、金蘭島都從縣里頭開始拉水了。”

王憶說道:“不用去外面找水也不用重新找泉眼來打井,我可能有別的辦法來解決旱情,只是現在不敢保證這辦法作用大不大。”

老漢們聽說他不能打井也不能找來新的淡水便垂頭喪氣了。

沒有淡水怎么解決旱情?

王向紅這邊也很關注他們的話題,后面他私下里問:“王老師你是不是要找關系給咱外島進行人工降雨?”

人工降雨……

這還真是個道理。

不過王憶抬頭看看這萬里無云的天氣,這怎么能人工降雨?

于是他含糊的說道:“并不是,現在的天氣沒法人工降雨,你等我回去看看吧。”

“支書我不是賣關子,是有些事我不看看心里沒譜,現在承諾下來到時候要是做不到,那更讓人失望。”

王向紅贊同的點頭:“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個釘,做不到的承諾不能許下。”

“十點鐘、十點鐘,支書十點鐘方向,有貨!”王祥民的聲音基礎響起。

王向紅立馬轉動船舵同時舉起望遠鏡看過去,然后遞給王憶說:“去船頭看看情況。”

王憶去船頭扶著欄桿向遠處看去。

能看見個屁啊!

他疑惑的回頭。

王向紅笑道:“沒看見?那你注意海面顏色,別去妄想著直接看見海蜇,它們又不會飛出海面,你還能直接看到?”

王憶盯著海面看過去。

依稀感覺前方海域的海面確實跟四周有點不同。

船上的輕勞力老漢們紛紛走到船頭向前看,嘴角吊起,掛上了笑意。

這是對豐收的喜悅,他們已經確定自己碰到海蜇群了。

王憶說道:“看來這捕撈海蜇要碰運氣,還得在海上不斷巡邏的找海蜇。”

王向紅說道:“不是,是咱們有機動船所以可以這么操作,實際上更常見的捕撈方式是提前下網,昨天下午咱們就有一批社員出海下網了。”

“海蜇群啊魚群啊,它們跟海鳥群有差不多的習性,你看海鳥群每年遷徙都會在某些特定島嶼上落下尋找食物,對吧?”

“魚群也是這樣,所以相公鯊才會去相公灘,而海蜇群在某一片海域出現的概率大,咱們都會提前去在這些海域上布好網子。”

“大膽他們今天就是去收網了,他們不用跟咱們一樣四處轉著打游擊。”

“但咱們有機動船方便打游擊,而咱們這船有拖網也有吊機,對吧?這樣天涯二號適合撒網捕撈,就不適合去收漁網了,在這種情況下我領著一些有經驗的老兵去尋找海蜇群……”

就在這時候船頭響起歡呼聲。

王憶過去一看,水下出現海蜇了!

它們顏色淡白近乎透明,張開后像一面面大傘飄在海面上,隨著海浪而蕩漾。

此時確實是海蜇的漁汛期,這片海上飄蕩了大片的海蜇,洋洋灑灑,難怪老漢們剛才那么高興。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王憶剛才還沒有看到海蜇蹤影,人家已經判斷出大概的收獲水平了。

這就是一輩子的經驗和眼力勁。

王祥民給王憶指著看,他指的那幾個海蜇個頭很大,張開的傘蓋隨著海浪而飄忽,直徑得有一米:

“這是沙海蜇,長得大也好吃,平常的時候都在水下好幾米甚至幾十米的地方,那樣就很難發現了,也很難捕撈。”

王憶點頭:“嗯,它們如果不漂浮到海面上,那跟海水混在一起確實很難發現。”

王祥民也點頭,然后繼續給他介紹:“咱們這里一般是黃斑海蜇多,沙海蜇不多,往北走水冷一些的地方更容易看到沙海蜇,今天咱能碰上這么多的沙海蜇,全靠你和天涯二號。”

王憶問道:“為什么?我沒有起到什么作用啊,更別說立功了。”

王真吉笑道:“你倆是初哥,龍王爺寬宏大量,初哥頭一次出海搞捕撈,它不會讓人空著手回去,怎么著也會給打點上一點好東西。”

“前面有黃斑海蜇,這里的海蜇還挺混雜的。”王向紅探頭出來說道。

他沒有著急下網,而是調整天涯二號的船頭駛出了海蜇飄蕩的海域,切著它們的地盤外圍轉圈。

轉過一圈后他心里有數了,便找了個切入點開船進去。

老人們紛紛抓著漁網的一部分,王真吉說道:“王老師,捕撈海蜇得靠大漁網,咱們爺們得一起撒網,不過你第一次來不著急下手,你先看著我們干。”

“一二、嘿喲!一二,下網!”

隨著他發出粗獷的喊聲,最后老漢們一起將漁網給拋灑了出去。

漁網在空中伸展開,籠罩了好大一片海面落下。

姿態很漂亮。

漁船前行,王真吉給王憶講解道:“海蜇有毒,待會你小心著點別隨便下手去摸,要聽指揮,捕撈海蜇還挺危險的。”

王憶說道:“這個我知道,實際上是它們觸手分泌的黏液中含有毒素,它們靠這些毒素來麻痹小魚,一旦有小魚進入它們傘蓋籠罩范圍它們就會伸出觸手去抓小魚。”

另一個叫王真金的老漢說道:“對,所以待會上來咱得第一時間把它們的須子剁掉——嗯,我說的須子就是你說的觸手,哈哈,王老師文明,觸手。”

其他人紛紛笑起來。

豐收在即,大家伙心情愉悅,便拿著王憶開玩笑。

王憶能怎么辦?

這里輩分最小的都是他伯伯,里頭還有好幾個爺爺,他除了能賠笑沒別的招。

除了拿他開玩笑,老漢們還紛紛抽煙,包括王向紅在內他們使勁的抽煙袋桿。

王憶問道:“這又是什么意思?現在為什么要使勁抽煙?”

王向紅說道:“待會海蜇上來以后咱就得戒煙了,否則煙灰掉入海蜇堆里就把它們給污染了,這肯定不行的,所以趁著還沒有開始收網我們都趕緊抽兩口。”

聽到這話王憶對自家的老人們充滿敬意。

這些海蜇他們自己不會吃,都是要上交給國家發售于市場,可是他們依然很注意衛生。

想想22年那些為了利潤而將一雙臭腳踩在酸菜里的商家,這覺悟是高下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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