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入秋了,可秋老虎很囂張,白天午后這段時間還是挺熱的,所以外島的漁民在家時候依然有午睡的習慣。
等到午睡結束。
大隊委辦公室有了電視機的消息在島上傳了起來。
起初如小風在吹,小風轉大風,大風變狂風,狂風變成暴風!
很快全島都知道大隊委辦公室有了電視機的事。
不出王憶預料,社員們紛紛往大隊委辦公室里跑,老人小孩都來了。
隊里幾乎所有老人都沒有見過電視機,甚至他們里面許多人這輩子就沒有離開過天涯島和周邊的海域,最遠就是去縣里碼頭賣魚獲,然后又很快回到天涯島。
所以錄音機、電視機這些電子產品對他們來說都太稀奇了。
特別是電視機現在在社會上擁有獨特的地位,前段時間外隊人來燈下聊,他們沒有別的好說的,就拿在城里親戚家看電視來說話。
隊里人早就聽說了‘看電視、看電視’,但不知道電視有什么好看的,于是如今王憶帶回來電視機,他們必須得來圍觀。
這事王憶早有預料。
前幾天在滬都陳谷展示出彩電可照樣吸引了他們那棟樓的住戶呢。
勞力們不去上工了,紛紛跑進大隊委辦公室。
只用了十幾分鐘,大隊委辦公室就擠滿了人。
有人從門口往里擠,擠不進來便去窗戶從窗口往里鉆,有的實在鉆不進來就在窗口坐下了。
王憶被擠在了角落里,被這一幕沖擊的一愣一愣。
這一幕似曾相識啊。
他記得自己少年時代是零幾年,然后當時父親還在,曾經領他在假期外出,結果那時候坐綠皮火車有站票,位置很緊張,到了一些乘客多的路段,乘客們就是這么往車廂里擠!
辦公室總共多大的面積?也就四五間屋大小,很快里面就擠不下人了。
可還是有人往里擠,門口的人大聲喊:“里面的人往里點,我看見了,里面還有空地!”
里面的人則無奈的罵:“老三你往外點,我草,這是誰啊?準備騎我肩膀上啊?”
屋里屋外聲音嘈雜。
眼看向來父子爺們關系和睦的社員就要爭吵起來。
王向紅沒轍了,吼道:“把電視關上!關上!誰也別想看!他麻辣隔壁的,一個個擠什么擠?”
“都不去上工了?啊?沒有看孩子的了?”
越說火氣越大:“大高你回去給我做個箱子,準備一把鎖,以后我把電視機鎖起來,讓你們誰也別想看!”
他的威信擺在這里。
看到他發火,社員們害怕了,外面的不往里擠了、里面的不往外推了。
然后大人架起了小孩在肩膀上,紛紛踮起腳尖去看向前面的電視機。
人群里議論紛紛:
“這就是電視啊?這看電視有什么好的,不如咱們看電影,那電影多大呀。”
“你懂什么?看電影能隨時隨地的看嗎?看電視只要打開就能看。”
“電視太小了,我都看不見里面演了什么也聽不清說的是什么……”
“那是人太多了,前面的蹲下啊,我們后面的啥也看不見……”
“我蹲下我看什么?我看前面人的腚啊?別說你們看不見,我也什么都看不見——這樣都聽我口令,最前面的趴下,然后后面點的蹲下……”
聲音又嘈雜起來。
王向紅還要發火。
有人提議道:“支書,把桌子和電視機搬到外面去吧,讓社員們都過過干癮,好歹讓咱都知道這電視是啥樣子的嘛!”
壽星爺這時候也來了,他在外面進不來,趴在門口喊道:“祥鴻啊,你把電視機這東西搬出來,讓咱老少爺們都看看啥樣子,你這在里面放著我們老家伙不敢進去。”
“就是,進去擠斷胳膊擠斷腿的那不要老命啦?”旁邊的老人幫腔說。
王向紅沒轍。
老人們都發話了,那只好再把電視機給搬出去……
人群又嘩啦啦的涌出去。
王向紅跟王憶商量說:“要不然分組來看吧?是不是?四個組輪流來看。”
王憶說道:“先搬出去吧,以后還是得在外面看電視,特別是后天開始有咱們女排運動員的國際大賽,到時候你怎么讓社員們分組來看?”
“比賽又沒有回放,肯定得一起看、一起給女排健兒們加油助威!”
“什么叫回放?”有人問道。
王憶說道:“就是演完一次再放一次,比賽都是實時進行的,不可能比賽完了兩個隊再打一次。”
“對。”王向紅點點頭。
聽著他們的交談,漏勺若有所思的說:“九月十二號,就是后天,后天就要一起看電視給咱們的運動員健兒加油助威了?”
“那我明天去把鐘瑤瑤同志接到咱隊里來!”
鐘瑤瑤肯定沒看過電視,到時候領他來看電視,讓她高興高興,讓她見識見識自家生產隊的大集體生活氛圍。
桌子已經搬出去了,又由王向紅把電視機給抱出去——自從王憶說了以后讓他來管轄這電視機,他已經視若珍寶了,別人碰一下都不行。
拉出電線和電插板,再拉出天線。
王向紅鄭重的打開電視機,學著王憶的樣子開始調換頻道。
外面空地大,可是隔著遠了還是看不清電視屏幕中的畫面,于是有人一看四周有樹他們不去擠了,而是紛紛往樹上爬。
就此當場上演了螞蟻上樹的好戲:他們會爬上旁邊的樹騎在枝杈上來低頭看電視。
壓根不為看到電視里演什么,圖的就是個能近距離看看電視機啥樣子。
王向紅這次調出來的是中央電視臺,一位知性溫婉的中年女同志正在一張講桌后侃侃而談。
祝晚安和祝真學一直在家看電視,王向紅覺得有些不懂的地方可以問兩人,就把他們安排在前面。
這電視臺的畫面一出來,祝晚安就說:“這是中央電視臺,中央一臺,支書,咱們這里能收到中央電視臺呢,這可太好了,中央電視臺有天氣預報!”
王向紅驚喜的說道:“對,中央電視臺在前年開設了天氣預報節目?廣播里跟它們是同步的,這樣咱們到時候不用聽廣播了,看電視就能看到天氣預報。”
祝晚安說道:“天氣預報不光播報天氣,還會有各地各省市風土人情的介紹,到時候讓社員們都來看看,來了解一下咱們富饒偉大的祖國。”
王向紅欣然的點頭:“行,這主意好,讓咱們社員開闊一下眼界,別縮在咱島上跟個土鱉爛魚一樣。”
電視機中的畫面一直持續在這位女同志身上,于是后面的王丑貓、王新國兄弟就不樂意了。
他們嚷嚷起來:
“看大老虎、看大老虎抓野豬!”
“就是,看老虎吧,看女人有什么意思?”
“你們小孩懂個屁,看電視就要看女人,再說,這女人是母老虎,這不也是看老虎嗎?”
王向紅彎腰看向屏幕,問道:“這是什么節目呀?”
祝晚安立馬說道:“這是《為您服務》,女主持人叫沉力,她可厲害了,是咱們國家第一位電視播音員!”
王向紅瞅了瞅祝晚安。
祝真學以為他是不信自家閨女的話,便樂呵呵的笑道:“關于電視節目聽她的準沒錯,她是個電視迷,以前下了班回家就愛看電視。”
王向紅不是不信她的話。
他是感覺祝晚安比自己更適合來管理電視機。
不過他猶豫了一下沒把這念頭說出來。
這電視機太珍貴了,大彩電呢,就算王憶現在有錢,這彩電也得算是他的珍寶。
王向紅覺得這么金貴的東西只能由自己來看守,別人看守他不放心。
這年頭買一臺電視機太難了,連徐進步這個供銷公司經理家里都沒有用上電視機呢。
他聽徐進步提起過電視機,現在國家的電視機產量還很低,價格很高。
而要購買一臺電視機光有錢還不行,重要的是得有票,電視機票。
一直以來電視機票絕對是一票難求,當時徐進步的感慨他現在還記得:“古有一文錢難道英雄漢,今有一張票難道大干部!”
平均下來,一個單位每季度平均每百人才能分到一張票!
因為電視機票太少太罕見,所以要秉持公正公開的原則來發放,哪怕徐進步是單位的領頭羊也不能說自己可以隨便拿一張。
縣里供銷公司采取的是抽簽獲得的方式,徐進步手氣不好,一直到現在還沒有抽中過這電視機票。
聯想至此,王向紅更是感覺這臺大彩電的珍貴性,因此他只擺出來給社員們看了半小時的稀罕,半小時結束,他便趕緊吆喝著讓勞力們上工,自己小心翼翼的把彩電搬回了辦公室。
剩下的老人孩子又跟進了辦公室。
這下子人少,倒是能擠的開了。
孩子們嘰嘰哇哇的要看‘大老虎’,老人們則跟王憶商量能不能找個電視臺放戲劇。
王向紅不舍得放電視,因為他聽廣播說這些電子設備都是有使用壽命的,電視機工作時間是有限的,所以他不想隨意放電視。
這樣他把錄音機給搬出來,說道:“爺們,咱們聽戲吧,來,王老師借給我一盤《五女拜壽》,咱們聽《五女拜壽》,這個好聽的很。”
聽到可以聽戲曲,老人們就不再圍著電視機轉悠,紛紛過來關心的問:
“《五女拜壽》?是小百合的五朵金花演的?”
“對,茅威濤、何賽飛、董柯娣、何英、方雪雯,就是她們五個,咱們江南小百合越劇團的五個臺柱子。”
“那好那好,五朵金花那嗓音真是神了,那就聽戲!”
王向紅輕車熟路的打開錄音機,隨即有戲曲聲開始響起。
下午教師們休息,王憶不休息。
他又給楊文蓉、王新國一行人上課。
楊文蓉和王新國都很好學,王憶覺得兩人以后肯定都有光明的前途,一個能考上師范大學,一個能考上電大。
上課到四點半,剩下時間是他們自習鞏固今天的學習內容。
王憶熘達著回了聽濤居,看看沒人來找自己他讓大迷湖看著門,自己回了一趟22年。
這次他買了一些大豆,隊里有了做豆腐的工具,那肯定得做豆腐了。
他又通過時空屋穿去了市里碼頭一趟,隨便買了些大螃蟹、海捕大蝦等海珍品給生產隊大灶和鐘世平那邊送過去。
然后他給鐘世平提了個醒:“我這邊能弄到正經的陽澄湖大閘蟹,你這邊要嗎?要的話我給你準備一批。”
鐘世平感興趣的問:“是聽濤蟹還是洗澡蟹?”
王憶說道:“什么話呢,正經的陽澄湖大閘蟹,我這邊弄不多,但一千斤左右是沒問題,你要是需要……”
“哎哎哎,需要、我這里肯定需要啊。”鐘世平一聽是正經的陽澄湖大閘蟹立馬精神抖擻。
這東西可是稀缺貨了。
王憶說道:“那我給你準備五百斤,我自己也留下五百斤,咱們一人一半。”
鐘世平拍拍他肩膀笑道:“王老弟你這人真的,沒別的,就是個講究講義氣!”
“我老鐘做人有點油滑,但我不是不明事理、不知好歹的傻逼,所以你信我,以后我老鐘絕對實實在在的對待你,以后我有啥說啥,絕對不會跟你玩心眼子!”
王憶看他說這話的時候眼圈有點紅,還真是有點信了他的話。
如果他此時不是滿身酒氣,那王憶會信的更多。
回到82年,傍晚強勞力們下工回來,大隊委辦公室又一次熱鬧起來。
強勞力們吆喝著上山來,問道:“支書,王老師給隊里帶來了電視機?”
“我草,我家娃說是大彩電?”
“就是紅布蒙著的這個是不是?我看看——嘿喲,支書你怎么打人?”
王向紅沒好氣的瞪了他們一眼說道:“看什么看?看壞了你們能修?你們能賠?”
他語重心長的說:“我可給你們把丑話說在前頭,這是24寸的大彩電,祝老師見多識廣,他說咱縣里目前可能只有幾臺這樣的彩電——沒有十臺!”
“所以這家伙可金貴了,你們別給我瞎碰,等會看天氣預報,到了放天氣預報節目的時候咱們一起看。”
大膽撓了撓腹股溝問道:“那啥時候放天氣預報啊?”
王向紅說道:“你家里現在有收音機了,你不知道什么時候放天氣預報?天氣預報叫中央新聞聯播天氣預報,肯定是新聞聯播結束以后放啊!”
大膽又撓了撓下巴,說道:“哦,那是七點半放是不是?”
“是!”王向紅沒好氣的說。
隨后‘七點半演完新聞聯播隊里電視放天氣預報’的消息便在全隊傳播開來。
這會已經有外隊社員來準備看電影了。
他們聽說天涯島有了一臺‘那么大’的彩電還有些不敢相信。
有人問道:“你們不是剛有了錄音機嗎?怎么又有了電視機?還是彩電?這哪里去買的啊,我姐夫在市里食品廠上班,他說他們單位現在有的主任還沒有分到電視機票哩。”
隊里人沒法回答,便說道:“是王老師買的。”
不光天涯島的社員幾乎沒親眼看到過電視機,外隊很多人也是這樣。
他們在城里有親戚,可親戚家里也沒有買上電視機,看到過電視機、看過電視劇的都是去城里走親戚的時候,親戚領著他們去領導家里看到的——
現在外島漁民去城里走親戚,城里的親戚最熱情的款待就是讓結結實實吃一頓肉菜飯加上領著去看個電視。
這樣聽說天涯島也有了電視機,他們一看現在天色還早不放電影,便紛紛跑來山上要想看電視。
王向紅連自己生產隊的社員都不讓看電視,何況是外隊社員?
于是他派了民兵把守在山路的頂上,不許外隊人上山頂。
可有些外隊社員要去門市部買東西的!
而且王憶看到這一幕覺得有些夸張,一臺電視機而已,不至于防人跟防賊一樣。
他過去跟王向紅商量讓把民兵隊撤了,然后把大隊委辦公室先給關上,這樣外隊人看不見電視機自然會回去看電影。
王向紅看看前幾天剛從王憶那邊買來的梅花牌手表,說道:“行,還不到六點鐘,七點鐘才有《新聞聯播》,那我先回家去吃飯。”
王憶問道:“你今天要看《新聞聯播》?”
王向紅笑道:“對啊,我最想看的就是《新聞聯播》,整天光聽廣播,好些東西咱只是聽人家說也看不見,壓根不懂,連國家的領導人都沒有認全。”
“現在有了電視,無論如何也要認一認國家的領導們,也看看外國的領導人們長什么樣子。”
王憶說道:“可現在全隊都在傳,說今晚七點半《新聞聯播》結束后才會放《天氣預報》啊,而且都在傳這事是你說的。”
王向紅下意識說道:“我當時說的是——等等,現在都在這么傳?”
他突然之間理解了王憶說這話的含義:
全隊都知道自己說了今晚等《新聞聯播》結束才會開電視放《天氣預報》,如果自己在放《新聞聯播》時候就打開電視……
王憶把他曾經說過的話拿出來:“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啊。”
王向紅頹然坐下。
失算了!
他也是個狠人,硬生生按捺住看《新聞聯播》的心情,愣是等到七點半才打開電視機。
大隊委辦公室里再次擠滿了人。
好些人壓根不去看電影了,都好奇的來看電視。
他們還沒有見過放電視呢。
82年的《新聞聯播》結束沒有廣告但放了一首輕快短促的音樂。
這算是《天氣預報》的片頭音樂,是《潛海姑娘》,王憶所熟悉的《漁舟唱晚》得在84年才會進入中央電視臺。
隨著《潛海姑娘》響起,不管擠在屋里的還是趴在窗戶站在門口的社員都屏息靜氣。
王向紅在徐徐掃視他們,看看誰敢說話就趕緊把人趕出去,反正屋里人已經夠多了!
隨著《潛海姑娘》放完,《天氣預報》四個大字滾動著出現在屏幕上。
然后是一座大樓出現,王向紅天天聽《新聞聯播》,所以知道《天氣預報》等節目的一些設計。
他便用洪亮的聲音給社員們講解說:“這是中央氣象臺的大樓,怎么樣?氣派不氣派?這天氣預報就是在這大樓里出來的。”
社員們紛紛咋舌:“氣派,真氣派。”
“得多少層呀?剛才我沒有看清,誰看清了?”
“最少十層,真高……”
這時候主持人出現在屏幕上,一男一女兩個主持人,分別接話說道:
“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大家晚上好,我是主持人韓建剛、我是氣象播報員李援,今天的天氣預報由我們負責播放……”
兩人身后是個黑板,掛著印好的中國地圖,上面有各種手繪圖標。
然后圍繞著這幅地圖兩人開始講解明天和未來幾天的天氣情況。
節目放完,后面便是國內最早的商業廣告了。
社員們第一次看異常的新奇,哪怕是廣告也看的津津有味——廣告上賣的還是汽車,他們沒有見過的新型小轎車。
王憶是對這年代的《天氣預報》之類的節目感到新奇,這些廣告就沒什么意思了,于是他看完便回去了。
回去后經過大灶,他看見漏勺在里面舉著個大勺子在念念有詞。
這讓他感到莫名其妙,便進去問道:“你在干什么?看了電視后對電臺主持人來興趣了?準備訓練自己做電臺主持人嗎?”
“王老師、王老師!”這時候外面忽然有人吆喝起來。
王憶一聽是隊長的聲音,便探頭出去問:“招弟他爹,怎么了?”
隊長嘿嘿笑道:“我今天跟我媳婦回了一趟丈人家里,上次咱們拖墨魚的時候,東方不是說你想要找一幅銅錢拖網嗎?”
王憶恍然大悟。
古代的墨魚拖網沒有鐵輪,用的都是串起來的銅錢當滑輪。
當時他覺得這些古代銅錢難免有值錢的,于是便想找一些看看能不能帶去22年賣點高價錢。
不過拖墨魚后第二天就是九月一號開學日,這一開學把他忙活的夠嗆,結果把這事給忽略了。
隊長跟他說道:“我丈人家里以前有一副這樣的網,六幾年的時候怕被人找麻煩,家里就讓我大舅子給處理掉。”
“但我知道我大舅子的脾氣,他哪能把那么些銅錢給處理掉?就是融化了賣銅那也是不少錢。”
“于是我找了我大舅子問這回事,今天問出來了,這漁網被磨破了,可銅錢都在,被我大舅子藏在院里桃樹下頭了!”
王憶問道:“那銅錢挖出來了沒有?”
隊長說:“挖出來了,今天我一說,他就把銅錢挖出來了。”
“那你看了嗎?那些銅錢有沒有長滿銅銹?”
“看了,一直埋在地下,存放在木頭箱子里,多多少少有些銅銹了。”
一聽這話王憶有些失望了。
外島太潮濕了,把一堆銅錢在地下埋上十幾二十年,這基本上就銹成一團沒有價值了。
于是他勉強的說道:“你什么時候還要去你丈人家里?叫上我,咱們一起去,看看你大舅哥有沒有興趣出手那些銅錢。”
隊長說道:“我給你問了,他愿意出手可是要價不低,一枚銅錢要一塊錢!”
王憶摩挲了一下下巴。
82年外島還沒有古物販子,這得等到九十年代隨著收藏行業的興起,古物販子才會橫行鄉間。
現在古董文物之類的東西主要是賣給外國人,而七八十年代城里頭也有大量古董文物留存,所以販子們不用來鄉下,他們在城里就能有不小的收獲。
另一個八十年代初民間治安很差,販子們不敢隨意下鄉。
容易被殺人越貨!
這種情況下隊長的大舅哥要一枚銅錢一塊錢,這差不多就是把他當冤大頭來宰了。
不過如果這些銅錢里頭有硬貨,那一塊錢的價錢真跟無本買賣差不多了。
于是王憶琢磨了一下說:“這事可以商量,看看你什么時候有空,咱們過去跟你大舅哥商量商量。”
隊長痛快的說道:“我基本上啥時候都有空,王老師你看看你啥時候有空吧,咱們一起走一趟——”
“嘿,你明天下午要去城里置辦貨物是吧?要不然明天下午我在隊里請個假陪你走一趟?”
王憶說道:“行。”
兩人約定了中午出發時間,然后隊長給他留下一些干貨回去了。
這是他此次走親戚的收獲,他通過岳父岳母在島上采購了一些好品質的干貨。
里面有四五斤的海蜇衣,這價格可不低,王憶得給人家好好算賬。
他又漏勺:“對了你剛才沖勺子干啥呢?怎么看你神神叨叨的,讓黃皮子給迷了?”
漏勺嘿嘿笑道:“哪能呢,這不是明天去接鐘瑤瑤同志嗎?我、我有點緊張、我這人嘴賤,嘴上說起話來沒個把門的,我怕到時候得罪人家家里,所以這在這里練一練。”
王憶看看他的形象琢磨了一下。
漏勺這年紀、這相貌這氣質想要找媳婦不太容易,但這也是自己手下干將。
說實話漏勺以前在隊里確實風評很差,可是來到學校后真是盡心盡力給自己干活了,還一直尊稱自己為‘校長’,跟麻六可以并稱是自己的兩條狗腿子。
這樣他幫了麻六不能不幫漏勺。
于是他一甩手說道:“緊張什么?正好明天我要出船,那我開船陪你去鐘瑤瑤同志家里。”
“咱們是去接員工的,不是去見丈母娘的,所以你別瞎尋思,明天應該是鐘瑤瑤家里有求于咱們,咱們是她家的老板!”
“另一個我讓大國給你從門市部收拾點東西,還有上午我讓服裝隊給鐘瑤瑤同志做一身衣裳,這就當是給教職工發的福利,到時候把福利待遇往桌子上一擺、一談,我不信他家里頭對你橫挑鼻子豎挑眼!”
漏勺之前說過了,鐘瑤瑤家里條件不怎么好,姐妹兄弟一共六個,她是老大。
這種情況下王憶覺得自己一方只要把態度放低,那上門之后不可能不受歡迎。
很簡單的一件事,他們不是去接媳婦兒的,是去招聘教職工的,所以干嘛要底氣不足?
漏勺聽他說完后頓時把緊張之情給拋到了九霄云外。
有校長出馬。
那肯定馬到成功!
第二天隊長便請了假,他上午把院里自留地的蔬菜給拾掇了一下,中午頭王憶喊他過來吃飯,他便拎著一些黃瓜辣椒的過來了。
王憶看著他拿了鮮辣椒便遞給漏勺說:“正好,中午做個辣椒炒雞蛋……”
“不用不用。”漏勺笑道,“咱們這就走吧,今天中午在瑤瑤家里吃,這事之前我們通過氣,瑤瑤一定邀請我去他家里吃中午飯。”
隊長一聽樂了,說道:“看來這是毛腳女婿上門的規格呀。”
漏勺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頭皮亂飛:“嗨,都是朋友,朋友上門的規格。”
王憶說道:“一起去吃頓飯也行,咱把禮物備的厚實一點。然后你趕緊去給我洗洗頭,算了,你脫了衣服盡快把身上也洗一洗,再換上西裝皮鞋咱出發。”
漏勺去收拾自己。
王憶領著隊長進門市部收拾了一些東西。
都是生活日用品,暖壺、枕套、肥皂、洗衣粉,一桶食用油和一大包各式調料等等。
漏勺收拾完換上了一身西裝。
他本身身高有一米七,這在外島已經算是高個子了,外島男性平均身高還沒有一米六五呢。
另外這半年多的時間來,他一直在大灶吃飯,這樣菜嘗一口那樣湯品一勺,慢慢的就把自己吃胖了。
所以他的身材能撐起西服。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漏勺穿上西裝皮鞋后,這身板一下子硬挺起來。
王憶咂咂嘴,又讓他脫掉衣服去給他整了個小平頭。
這樣漏勺再穿上西裝皮鞋,那感覺一下子來了,不像是快四十歲的人,像是三十剛出頭。
王憶還給他一塊手表。
于是漏勺一伸手,西裝袖子往后收,露出了雪白的襯衣袖口和手腕——
隊長當場鼓掌:“好你個漏勺,這一下子氣派了,你現在看起來不像是個大師傅,像是個歸國華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