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憶一路回到山頂,一路上聽到不少人家的招呼聲。
這讓他挺委屈的。
大灶老鼠素來多,為啥今晚上不冒頭了?難道是被老黃一家子給嚇得不敢冒頭啦?
然后等他回到大灶一聽:
“吱吱、吱吱……”
噫!好!我中了!
王憶立馬飛奔到門口打起手電往里看,這手電一照,‘吱吱’的叫聲更加慘烈!
粘鼠板上的老鼠被嚇到了。
另外粘鼠板旁邊一處鼠洞洞口正要鉆出來的老鼠也被嚇到了,燈光一照有碧綠的眼睛一閃,在洞口張望的那只老鼠頓時退了回去。
見此王憶便關上了手電。
確定粘鼠板有奇效,那就不必急著查看戰況了,他收起手電筒哼著歌回到聽濤居。
不管了,睡覺!
這一覺睡醒出去一看,生產隊上下忙忙碌碌。
都在忙著清理家里的老鼠呢!
大灶里的粘鼠板被從地上鏟了起來,整齊的排放在了大灶門口。
黑色的板子上又排放了老鼠,這次可就很雜亂了:
有的老鼠整個被粘在了板子上,有的老鼠只有一部分身軀粘在板子上、另外一部分身軀在粘鼠板外面,有的老鼠是一部分身軀粘在板子上一部分身軀疊在了同類的身上……
徐橫蹲在一塊板子前看熱鬧,感嘆道:“這有的老鼠挺狠啊,斷臂求生!”
王憶跟著過去一看,粘鼠板上留下了一條血肉模糊的后腿,有老鼠咬斷了被粘住的后腿逃跑了!
他背著手看了看,問道:“昨晚粘到了多少個老鼠?”
漏勺探頭出來說:“不少,合計起來得有四五十個!”
鐘欣欣感嘆道:“都知道這大灶里頭有老鼠,卻沒想到有這么多,足足的四五十老鼠,咱這成老鼠窩了。”
漏勺說道:“錯了,咱抓到的是四五十老鼠,還有更多的老鼠沒有抓到呢。”
王憶對他說:“你把老鼠收拾一下,去辦公室找隊長換石英鐘吧。”
漏勺笑道:“這些老鼠都算我的戰果?”
王憶說道:“對,這是咱們大灶的戰果,你是后勤主任,這地盤是你說的算,肯定算你的戰果。”
漏勺一聽這話大感驕傲。
歸屬感一下子來了。
鐘瑤瑤跟著他收拾粘鼠板去選鐘表,她這可是給自家選呢,一定要選個漂亮的。
這石英鐘就是以后她和漏勺新居的鐘表了。
此時隊里人都已經起來了,好些人家提著粘鼠板上來送老鼠,因為板子會互相黏結,所以一人頂多是提上兩個,有些人家便全家出動,一手一個送上來。
社員們湊在一起,辦公室前就熱鬧了。
王憶過去看,問道:“昨晚戰果都不錯?”
“戰果何止不錯,那是非常之好!”王東寶讓兒子王凱把自家的粘鼠板提出來,“王老師你看看,這抓了多少老鼠?”
粘鼠板上老鼠確實多,最多的一個密密麻麻,已經沒有老鼠能落腳的地方了!
大老鼠小老鼠、不大不小的中等老鼠,這一個板子上竟然有十來個老鼠。
社員們看的都吃驚:“東寶你行啊,你家里的老鼠讓你一鍋端了?”
“不是,東寶你家里干啥呢?養老鼠啊。”
黃小花說道:“看出東寶家日子過的好了,這老鼠就是多,你看我家,抓了一晚上放了八個粘鼠板,最后就粘到了六個老鼠。”
“你家真是絕了,哈哈,這老鼠平日里沒占上你家便宜呀。”秀芳笑道。
黃小花不好意思的說:“就我家以前那個窮酸樣子,人都吃不飽還有老鼠吃?老鼠餓著肚子進去得扒了皮出來——讓我家里看到還有老鼠,那怎么著得抓了它剝皮賣一毛錢換糧食。”
聽到這話有些老人便遺憾的搖頭:“這次的老鼠浪費了,老鼠皮用不上了。”
王憶問道:“還有人收老鼠皮?”
“何止是老鼠皮,雞毛換糖客還收整老鼠呢。”立馬有人說道。
王憶問道:“這有點稀奇了,老鼠有啥用?”
黃小花說:“這事我知道,我賣過,整老鼠收走都是用石灰和防腐劑給處理了,然后賣給那些賣老鼠藥的,用來當做展示用品。”
“對,王老師在城里上學可能不知道,咱們農村地區就賣老鼠藥的多,他們走街串巷,擔子上車子上都會釣上幾條死老鼠來顯示藥效。”旁邊的王東陽也說道。
“城里也有,不光咱農村有,賣老鼠藥的遍地開花,因為不光咱農村有老鼠。”王東寶斧正說。
有人看向山路,說道:“嘿,六子來了,六子以前不就是賣過老鼠藥嗎?”
麻六背著手溜溜達達的上來了。
蹲在路口抽煙的幾個漢子問他:“你家沒占上老鼠?”
麻六說道:“沒有,小爺家里干干凈凈的,沒有老鼠沒有跳蚤沒有虱子,衛生保持的可好了。”
聽到這話社員們都深感疑惑。
怎么會這樣?
王祥海肅然道:“小叔是當過兵打過反動派、殺過美帝狗的,我聽說這樣的老兵滿身殺氣,老鼠貓狗這些東西對殺氣的感知比人的敏感,它們不敢靠近……”
“可拉倒吧,虱子跳蚤也能感知?”王東陽不服氣。
王祥海說道:“你別不信,我說的這都是真的,不信你注意聽廣播,廣播里經常有這樣的故事。”
王東方疑惑的問道:“那我爹呢?我爹也是在主力部隊服役并且打過幾場硬仗的,他身上也有殺氣吧?那我家為啥還有那么多老鼠?”
王狀元聽到這話積極的參與進討論中:“我爹雖然沒有在主力部隊當兵可他是民兵,他天天打我也打出殺氣來了吧?那我家不光老鼠多,還敢啃他呢——我爹腳趾去年叫老鼠咬了一口!”
王憶說道:“所以小爺家里沒有老鼠沒有寄生蟲就是因為人家收拾衛生收拾的好,他肯定把老鼠洞都堵上了,所以家里沒有老鼠。”
黃小花問道:“王老師,你們是不是忘記咱們討論什么了?咱不是討論怎么能賣老鼠賺點錢嗎?”
“沒法賣。”一行人紛紛搖頭,“這老鼠的皮被粘住了,粘的很死,我試過了,這膠太粘了。”
“對,我還尋思著把老鼠弄下來扔掉今晚繼續用這粘鼠板,結果壓根剝不下來!”
“老鼠皮破損就沒有價值了,可惜了……”
麻六問道:“噢,你們想把這些老鼠廢物利用?那不用非得賣老鼠皮,確實,這老鼠皮是沒法保持完整了。”
“但是可以賣別的,比如賣老鼠的胡須,老鼠的胡須能做毛筆,它比較長、質地又比較柔軟,是制作毛筆的上好材料,我曾經聽人說,老鼠胡須做成的筆叫鼠須筆……”
“不對,”人群的黃有功聽到這話便搖頭反駁。
他說道:“我是縣里書法協會的成員,這方面我肯定是懂的,鼠須筆是有,但它用的不是老鼠胡須,是用黃鼠狼的尾巴毛混上松鼠的胡須做成的。”
麻六搖頭說:“黃鼠狼的尾巴毛做出來的毛筆那是狼毫筆,鼠須筆就是老鼠胡須做的,我記得清清楚楚,人家說做一只鼠須筆大概需要50到80頭老鼠。”
黃有功這人頗有幾分傲氣——僅針對于毛筆字。
他對其他的都不在意,哪怕是有人說他喝酒如喝貓尿他都不生氣,但只有毛筆字這方面他自詡為外島專家,權威不容人質疑。
于是麻六否認了他的話把他給激怒了,他面色肅穆準備開始唇槍舌劍,給小同志上上課。
王憶知道他的性子,大清早就看斗嘴沒什么意思,他便迅速切入話題并歪了話題:“我看著這里面有小老鼠?這小老鼠能吃啊。”
“老鼠能吃?”社員們聽到這話后深感不可思議。
這東西怎么能吃呢?
王狀元便搖頭:“不能吃、不能吃,我大舅就喜歡吃肉,家里有點肉他就偷偷吃掉。”
“這把我姥爺、姥姥給氣壞了,有一次故意捉弄他,就弄了一些老鼠肉,結果我大舅翻出來全給燒著吃了。”
“我姥爺發現老鼠肉沒了后,就問‘曬的老鼠肉哪里去了’,這把我大舅的胃給傷著了,當場嘔吐,以后再也不敢吃肉了。”
“那不是把你大舅胃傷著了,是把他給惡心壞了。”王憶笑道。
“不過我說的不是大老鼠,是小老鼠,剛出生還沒有毛的小老鼠,粵菜里有道名菜叫‘三吱兒’,說的就是這種小老鼠。”
這年頭老百姓能獲取信息的渠道太少,信息閉塞,對外界的風土人情并不了解,他們便紛紛問王憶‘三吱兒’是什么菜。
王憶比劃著說道:“就是剛出生沒長毛的小老鼠,放盤子里,直接送上桌子然后蘸調料吃。”
“你看小老鼠剛出生還沒睜開眼只會發出‘吱吱’的叫聲,你用筷子夾它的時候它‘吱兒’的叫一聲;把它放入調料盤里蘸的時候又叫一聲,最后塞進嘴里咬的時候又是吱兒的一聲!”
眾人聽的難以置信。
王向紅之前被王憶用‘香腸機和豬’的段子糊弄過,他不信這話:“不可能的,王老師在逗咱們玩的。”
王憶認真說:“我這個還真不是……”
“王老師說的是真的。”王祥雄說道,“我去交流的時候,聽粵菜師傅說過這道菜……”
一聽此話,眾人狂驚:“這老鼠生吃啊?”
“我草,想想都惡心!”
“老鼠多臟呀,小老鼠也臟啊,它們是從大老鼠批里鉆出來的,對不對?能不臟嗎?”
王祥雄搖搖頭說:“這老鼠可不是城里垃圾堆長大的老鼠或者說咱農村饑一頓飽一頓的老鼠,主要是田鼠和山老鼠。”
“田鼠吃稻谷、山老鼠吃山里樹根,另外還有竹鼠,它們啃竹子吃……”
其他人也跟著搖頭:“三組長你別說了,這越說越受不了。”
“饞了?”麻六笑著問。
這把社員們給問惡心了。
大膽說:“成了,今天早飯午飯都給我省了。”
壽星爺看到大隊委門口人多,便也拄著拐棍慢慢的走了過來。
王憶過去接應他,他問道:“你們這是在這里干什么?領鐘表嗎?”
“不是,是在說老鼠,說老鼠有啥用。”社員們把剛才討論的話說出來。
壽星爺對這種話題很感興趣,琢磨了一下說:“老鼠是好東西,它們尾巴上有幾根筋,這是古代給皇帝做龍袍必須需要的材料。”
王憶一聽樂了。
得了,地攤文學討論會正式開始了。
王向紅站起來說道:“行了,我看著社員們來齊了,是不是家家戶戶都來人了?”
“這樣,報個數,昨晚都抓了多少老鼠?按照順序來選……”
“石英鐘!”好幾個年輕社員異口同聲的喊道,然后便哄笑起來。
心情愉快。
馬上就要分石英鐘了,家里安裝上一臺電視機里才有的石英鐘,到時候姑娘來了家里坐坐、看看,那是多長臉的事?
本來不該成的婚事,看看他們家里的物件和家庭條件也就成了!
王向紅點點頭:“嗯,來選石英鐘。”
漏勺這邊積極的說:“我手里有四十八個老鼠!”
社員們再次嘩然。
這是真挖老鼠窩了??
王向紅問道:“有比48個多的嗎?”
“這他娘大灶里好東西就是多,養的老鼠也多。”王東寶看看手里拎著的一串死老鼠搖搖頭。
他家一晚上粘出二十六個老鼠已經夠多的了,左鄰右舍也就是他家一半而已。
結果這邊直接出來了四十八個!
怎么比?
比不了!
漏勺跟鐘瑤瑤歡天喜地的上去,他們圍著一堆箱子竊竊私語、精挑細選,最終選出來一個花型的石英鐘。
這樣兩人一出門,其他人頓時‘呼啦’的圍上去:
“石英鐘到底啥樣子啊?這、這不是塑料的嗎?為啥叫石英鐘?石英是石頭嘛。”
“它是高科技鐘表,一年都不會走慢幾秒鐘,可好了。”
“來來來,該我家了,我家是二十六個老鼠……”
“二十六個的急什么?我家里粘出來三十五個!”
王東寶聽到后面這話一下子懵了,他看向大膽問道:“你家咋這么多老鼠?”
大膽笑而不語。
皮鞋太小,沒有心眼,說道:“我爹昨晚在曬場下了粘鼠板……”
曬場就是操場的一部分區域,現在曬秋,拿出來晾曬了魚鲞。
魚鲞吸引的老鼠最多,這在曬場上放粘鼠板那自然有好收成。
于是其他人勃然大怒,紛紛指責大膽。
大膽想捂住小兒子的嘴巴但晚了,他心虛的說:“咱們這次是隊集體全體行動滅鼠嘛,只要是給集體抓老鼠,那怎么抓不是抓?”
王向紅點點頭說道:“這話沒錯,大膽你家進來選吧。”
一聽這話,全隊社員都把目光放進了山里。
一場針對老鼠的大行動要開始了……
這次王向紅和王憶也是鐵了心,一定要率領全隊好好收拾一波老鼠!
石英鐘一個個被領走,隊里又熱鬧起來。
左鄰右舍們一邊結伴回家一邊討論選擇的石英鐘,四個組都有說笑聲,氛圍其樂融融的。
排球隊則去準備比賽,沙灘上又響起了吆喝聲和吹哨聲。
學生們則一窩蜂的鉆到學校去大灶前排隊打飯。
上午課間休息時間,王向紅過來招呼王憶:“王老師,你放學要去縣里嗎?”
“要是去的話我等等你咱倆一起走,要不然我就自己去一趟了,我去遞交防空島的承包書。”
王憶說道:“行,那咱倆一起走吧,僑聯的姚當兵同志今天中午要我過去參加他們單位的飯局,說是有好事等著咱隊里,我過去看看。”
王向紅點頭。
他也很好奇王東喜昨天帶回來的話,姚當兵說有好事等著他們生產隊,這是什么好事?
上午的課程正常結束,王憶給學生們開始布置卷子,下午要自習課刷題。
現在他們自己有了印刷機,不用往黑板上抄題了,王憶的刷題熱情更足了。
這幾天教師力量不太夠,孫征南和徐橫都被調去排球隊男隊當運動員了,所以下午沒有勞動課或者體育課,王憶專門讓學生刷題。
距離十一月沒有幾天了,這個學期馬上就要過去一半,得迎來期中考試了。
開回縣城的客船正好途經天涯島,他們兩人花錢買票上船,舒舒服服的就到了縣里。
公社開通的這條海上航線大大的方便了老百姓出行,像天涯島這邊人少時候出門就省事了。
以往王憶挺為難的,他自己去縣里搖櫓太累,開機動船的話太浪費柴油。
現在好了,有了客船航線,那只要花點小錢就能輕松且快速的到達縣里。
當然很多人家還是不舍得坐船的,現在海面上還是能看到好些搖櫓出行的船只。
漁民們真是連一毛錢都不舍得浪費!
這個點縣里各單位已經下班了,王向紅便跟著王憶先來大眾餐廳,等到下午上班時間他再去縣里遞交承包申請書。
大眾餐廳里正熱鬧,各公社和縣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請客吃飯都要來餐廳。
現在餐廳已經推出火鍋項目了。
火鍋有個好處是上菜速度快,點了鍋底、點了菜和肉,然后顧客坐下服務員就開始引菜上桌,幾分鐘后便能吃。
干脆利索。
而且價格也相對炒菜來說更實惠——這東西省時省力省油省調料,同樣分量的肉和菜,吃火鍋要便宜三分之一呢。
但火鍋便宜卻好吃。
大冷的天,老火鍋里大骨湯滾動,有的是菌湯有的是麻辣湯,這家伙外面寒風呼呼的吹,屋子里面濃湯咕嘟咕嘟的翻,放上幾片肉涮一波拿起來蘸一碗油乎乎香噴噴的小料后塞進嘴里:
真是又香又暖和!
特別是最近幾天寒潮洶涌,這一下子帶火了火鍋,多數人都是沖著火鍋來的。
王向紅一進門,好幾個人跟他打招呼。
都是外島各隊的領導干部,大家伙認識,王向紅很客氣的去端了杯子過去挨桌敬酒,有時候碰到佩服的干部或者關系好的干部還要免費加兩盤子肉或者給再上點什么菜。
王向紅表現的很豪氣:“記在我賬上就行,我跟文書報備一下,今晚就把賬給平上。”
外隊的干部們有的道謝也有的調侃他:
“行啊,王隊長,你現在說話硬氣了,這么兩盤子肉直接請了?”
“你們隊里現在發展的真行,這小康模范村不是吹的,你王隊長現在確實底氣足。”
“是,老王這邊熬出來了,隊里又成模范了。”
王向紅謙虛的又是搖頭又是擺手,臉上卻早已笑開了花。
王憶本來也在跟著他應酬,不知道是誰又宴請林長城還是說趕巧了,反正林長城這會也進了餐廳。
他看見王憶后頓時急了,趕忙上來沖他招招手。
這是縣里的大領導。
各生產隊干部都認識他,看見他上來招手紛紛吃驚:天涯島真是牛批了,縣里領導主動招呼人家王隊長呢。
王向紅也以為林長城是跟自己在招手,于是便走過去問道:“林副組長,啥事嗎?”
林長城從容的輕笑道:“沒什么事,那個我跟王老師私下里有點話要說。”
結果很巧。
僑聯這邊姚當兵也領著幾個人來了,他在門口看到王憶便急忙開心的招手:“王老師,你來的挺早呀,久等了,我們有點事耽誤了一下……”
林長城不太希望自己跟王憶的私事被外人知道,于是他便給王憶使了個眼色,說道:“我去你們花好月圓廳,你待會過來一趟吭。”
看著他快步離開,王向紅疑惑的問:“他這是要干嘛?”
王憶把林長城給張旺、張子軒父子求情的事說了一遍,然后說道:“張子軒我可以放過,但一定要宰林長城一刀,他這人情不能白用。”
王向紅瞇著眼睛想了想,低聲說:“那咱還真有用得著他的地方,你跟他說說,咱隊里想要承包紅樹島,讓他想想辦法。”
王憶愕然道:“紅樹島是鳥類保護島,承包它干什么?怎么不能去抓野生珍稀鳥類吧?”
王向紅說道:“不,咱們不能碰這些鳥,不光不能碰,還要好好保護它們,因為咱們可以靠它們開展個新項目!”
“旅游業中的觀鳥游?”王憶疑惑的問。
這剛改革開放沒幾年,旅游業還沒怎么發展吧?即使旅游業起步了,這時候應該是以休閑度假為主,觀鳥觀鯨之類的海島旅行活動還沒在國內興起吧?
王向紅聽了他的話也很疑惑:“紅樹島沒有碼頭沒有屋子怎么搞旅游?是它島上有鳥糞還有落葉土壤等組成的腐殖土!”
“今年咱們隊里不管蔬菜還是紅薯都是大豐收,腐殖土起大作用!”
“外隊知道這個事,他們也想挖腐殖土回去用進莊稼地里當肥料,可是他們沒有咱那樣殺滅病菌還有害蟲的辦法和藥物。”
“所以我想著要是咱們可以承包下紅樹島,那紅樹島上腐殖土多的很,咱們可以凈化之后自用并出售,就跟磚窯廠的規劃一樣。”
王憶一想這想法挺好。
22年的肥料很多,但帶肥料不是個事,太重了,要是可以承包紅樹島充分利用地下的腐殖質,那可以給生產隊的農田補充肥力。
同時他們也可以順便保護遷徙的鳥群。
一箭雙雕!
而且他想了一下,回憶起來之前林長城最早找他給張子軒求情時候他還問過能不能承包紅樹島,結果林長城說可以,所以這事顯然可以辦。
于是王憶跟姚當兵打了個招呼率先去花好月圓包間見林長城。
這包間里還沒有人,林長城看見他后便皺起眉頭埋怨道:“王老師,我一直是很信任你的呀,咱們都是讀書人,應當知道一諾千金的道理對不對?”
王憶故作愕然的問道:“林副組長你這是什么意思?我這人愚鈍,不明白怎么……”
“你還不明白呢,”林長城這次沒給他面子,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張子軒!”
“你可是答應我要撤銷對張子軒的控訴,答應把他送拘留所里撈出來!”
王憶說道:“對呀,上次我跟莊局在酒桌上談過這事了,當時你也在,你都聽見了,我說過我要撤銷對張子軒的控訴了。”
林長城翻了個白眼說:“是,可我去找莊局了,莊局跟我打官腔,說沒有收到你的書面撤銷協議。”
王憶恍然道:“原來這還需要一個書面的公文?行,沒問題,我等下午上班了就去辦。”
見他應承下自己的事,林長城的臉色頓時大為和緩,露出笑容說:“你看你,王老師,上次你直接跟著莊局去把這事辦了該多好,這次還得跑一趟,多浪費你的時間。”
王憶說道:“沒事,反正我也得來縣里跑點事,是這樣的林副組長,我這邊得承包一個島嶼……”
“防空島么?我知道了,我幫你辦。”林長城輕松的說。
“不是防空島,是紅樹島。”
“紅樹島?”林長城一愣,隨即露出為難的表情,“這島嶼不好承包。”
王憶聽到這話頓時笑了。
這孫子到了現在還在跟自己玩虛的呢!
他陰陽怪氣的說:“林領導您是貴人多忘事了吧?之前……”
“之前的事我記得,”林長城打斷他的話,“你想要承包紅樹島,然后問過我,我說可以。”
“但你不知道的是上個禮拜也有人想要承包紅樹島,已經把申請書遞交給縣里了!”
王憶一愣:“有人要承包紅樹島?誰有這個財力和能力?”
林長城說道:“是公社的一個萬元戶,叫馬跡偉,也是巧了,他想要承包這島嶼。”
然后他沉思了一下搖搖頭:“這島嶼你們不好承包了。”
王憶說道:“那我得試試,現在個人承包島嶼的政策還不明朗吧?馬跡偉同志只是遞交了申請書,縣里還沒有把島嶼承包給他吧?那我們生產隊的社隊企業也要承包。”
“這樣,林副組長你放心,我今天下午先跑紅樹島承包事宜,跑完了我就去治安局找莊局打報告。”
這話近乎于赤裸的表明了條件。
林長城聽后暗恨。
但他奈何不得王憶,只好果斷選擇妥協:“這樣吧,你去跑恐怕跑不成這個事,還是我來幫你跑吧。”
王憶熱情的握著他的手笑道:“那太感謝您了,領導,太感謝您了,您對我們生產隊的大恩大德,我們隊里社員肯定沒齒不忘!”
林長城露出假笑。
他發現這小子油頭滑腦的很,一點沒有青年人的直爽和單純。
很不可愛。
就拿現在這件事來說,這小子一個勁的感謝自己,但卻連一頓飯都不肯請自己吃,甚至都不給他一瓶酒一條煙!
別說請客吃飯,這小子熱情洋溢的叨逼叨一頓后轉身跑了。
真氣人!
王憶跑路后便進入了另一個包間,姚當兵已經在里面等著他了。
這次姚當兵又帶了一波僑胞過來:
為首一名中年人留大背頭、戴大蛤蟆鏡,身穿青色西裝,里面是白襯衣套一件羊毛衫,腿上是同色的西褲并一雙黑皮鞋,微微一笑露出一顆大金牙。
與他同行的還有一男兩女,那男子是披肩長發穿風衣和喇叭褲,腳上踩著馬靴,這打扮相當的時髦。
兩個姑娘眉清目秀,都是白大褂外面套著一件外套,其中一個姑娘還是穿了一件這年代極少見的薄羽絨服。
王憶進門后草草一打量僑胞們打扮,然后客氣的點點頭掏出香煙給兩個男子敬煙。
長發青年擺擺手拒絕了他的敬煙,漫不經心的瞥了姚當兵一眼說道:“姚科長,這就是你說的至交好友?”
“我和我們先生通過你的言談舉止能看出你把這位同志當做好朋友的信念,可是這位同志似乎對你并不算真誠,剛才你過來了跟他打招呼,他愛答不理的卻去照顧別人,這有點意思吧?”
姚當兵賠笑道:“莫大夫誤會了,我和我這位朋友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這餐廳是他們生產隊的企業,所以他平日里得優先招呼客戶,我們倆是好朋友,不必特殊照顧。”
“這樣,我讓我朋友待會請咱們上兩道硬菜。”
說著他給王憶使眼色。
王憶給他面子,便同樣賠笑著說:“對對對,剛才我慢待諸位了,待會我好酒好菜來表達一下歉意。”
話里話外,他給足了姚當兵的面子。
但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這些人到底是什么鳥人他還沒有搞清楚,姚當兵不是說有關于他們生產隊的好事嗎?
這些鳥人可不像是能干出好事的樣子!
此時姚當兵借著他擺出的低姿態也把四人給介紹了一下,這四人中上首正座的大金牙是領頭人,一名來自古巴的僑胞。
古巴醫學世界聞名,這位僑胞便是在古巴相當有名的眼科大夫,名為謝查理。
剛才冷嘲熱諷王憶的長發青年叫莫昌金,是謝查理的助理和副手,另外兩名姑娘則是他們帶來的護士。
原來謝查理是五十年代跟著父親移居古巴的,當時他們父子在外島受過恩惠,如今改革開放國家跟外國的聯系日趨緊密,他回國來探親。
而在他臨行前,他父親特意叮囑他要牢記當初外島老百姓給他們父子的援手,讓他來外島感謝恩人。
可是謝查理是內地人,他當時流落外島的時候水土不服生病了,對當時的經歷記憶并不深刻,而國內經過二十年發展變化挺大的,他也找不到當時幫助他們父子的人家和村莊或者社區了。
于是他索性來到外島幾個縣城行醫問診,利用自己高超的醫術幫助外島老百姓解決痛苦。
姚當兵之所以把王憶急匆匆的叫過來,就是想要行個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方便,讓專家們先給天涯島的社員們問診看病!
王憶一聽這是好事,便小心翼翼的問道:“請問謝專家是哪方面的名醫?”
謝查理微笑,露出閃著金光的大金牙:“眼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