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軍讓解臣開車,拉著王強往下去接應邢三、李寶玉,而他則自己背著槍、帶著狗步行下山。
吉普車走出一里多地,看到邢三、李寶玉帶著狗,在道邊倒木上坐著抽煙呢。
看到車過來,李寶玉揮了揮手,四條狗卻連頭都沒回。
此時小花四狗的注意力,全在狍子肉上。
老山狗子打槍比李寶玉穩,一槍將那大青粟子撂倒。
狍子這玩意,攻擊、防御都不行,槍子擦著一下,打個竄皮,它都跪。
邢三、李寶玉把四條狗趕開,將狍子拽到路邊開膛、扒皮。
雖然趙軍沒交待過喂狗的問題,可眼下才剛過九點,笨想也不可能現在就回家呀。
于是,李寶玉就和上頭的趙軍一樣,將狍子心、肝、肚兒、腰子都留了起來,只把狍子的腸子、肺子喂了狗。
這點東西,還不夠四條狗塞牙縫的呢,四條狗一個個吃得舔嘴巴舌。
到跟前,解臣將車停穩,那邊王強先推門下了車。
“哎呦!”王強看了狍子一眼,便驚訝地道:“這狍子不小啊。”
“嗯吶。”李寶玉應道:“八十多斤大青粟子。”
“李哥,我聽著打兩槍。”解臣下車就問李寶玉道:“你打的?”
“我那槍出手的時候就晚了。”李寶玉給自己找了個借口,道:“完了狍子往下撅搭,讓三大爺一槍就給磕那兒了。”
“哎呦。”王強聞言,對邢三笑道:“行啊,老哥,造一陣子!”
“呵呵。”老頭子跟這幫人混的時間久了,性格都比以前開朗了許多,他呵呵一笑,問王強道:“趙小子說沒說,完了怎么整?”
“換個地方接著磕。”王強笑道:“這才幾點吶?咱接著干。”
“我說也是。”邢三把煙頭往腳下一丟,雖然地上厚厚一層雪,但老頭子也習慣性地用腳去踩。
李寶玉、解臣拿麻袋把那狍子裝車,王強招呼邢三上車時,就聽老頭子說道:“干這一仗,我都沒出汗。”
邢三的話,逗笑了其他三人,上車后的王強,很是感慨地對邢三說:“以前吶,跟我姐夫他們打圍,那狗一開聲,跑的跟犢子似的,就拿還嫌乎我慢。”
“打狗圍那么跑,老遭罪了。”邢三附和道:“老徐頭子就說嘛,打狗圍的時間長了,十個人里十個都得有喉(hōu)嘍病,全是跑出的。”
李寶玉和趙軍一樣,步行帶著狗往下。
而解臣上車時,就聽王強對邢三道:“老哥,你看哈。咱這一仗就磕四個狍子,要就這么干的話,咱這一天不得干它十七八個呀?”
“那可太好了。”邢三笑道:“關鍵還不累。”
“可不咋地。”王強道:“以后有車,誰還打溜圍呀?”
“老舅,不說打溜圍練手把嘛?”解臣接了一句,王強回道:“練那有啥用啊?跑一趟累的王八犢子似的,能打幾個呀?”
“那像我趙叔,一槍磕仨狍子呢。”解臣如此說,王強撇嘴道:“明天讓他跟咱比比,咱坐車打狗圍,讓他溜圍。”
“阿嚏!”走到家門前的趙有財,忽然打了個噴嚏,他一手揉了揉鼻子,一手拽開房門,嘴里嘀咕道:“誰特么念叨我了?”
說話,趙有財就進了屋。
眼瞅過年了,跑山人緊著來賣皮子。今天早晨一過八點,趙有財就開始接客。
到現在是九點十五,他都送走兩波人了。
趙有財進屋,就見王美蘭正往大盆里擓水呢。
看那盆里裝的小玩意,一個個扒光溜溜的。
這都是松鼠肉。
大前天,西山屯有人過來賣皮子,趙大奶奶讓他捎話回去,就說她不但收松鼠皮,就連松鼠肉也收。
自打趙家商會成立以來,西山屯已有十三家購買了氣槍。
他們拿氣槍打松鼠,扒下來松鼠皮往趙家商會賣,松鼠肉就自己留著吃。
可一聽趙家連松鼠肉的收,屬實沒怎么見過錢的西山屯人自己就不吃了。
三家這幾天湊了十二張灰皮、十二個白條松鼠,趁著來趙家賣皮子,就把松鼠肉也賣了。
十二個白條松鼠,王美蘭給了三塊錢,樂得那仨人連趙家的茶水都不喝了,在謝過趙大奶奶后,匆匆慢慢地就往集上跑。說是過年了,給家里孩子買糖塊、買凍梨去。
松鼠在山里凈吃好東西,松子、榛子、山核桃都是有營養的好東西。
有時候松鼠也會抓小鳥吃,但那種情況很少。
因為食物的原因,導致松鼠肉比紫貂肉好吃多了。
山里這些能吃的肉,要讓趙軍排序的話,第一是松鼠和飛龍,這兩樣并駕齊驅。
十二個白條松鼠三塊錢,頂算一塊錢能買四個,這個價格讓王美蘭和西山屯人都感覺自己占了便宜。
但進屋看到這一幕的趙有財不是很高興,他瞥了王美蘭一眼,嘴里嘟囔道:“一天就知道吃!”
王美蘭一怔,她下意識地就想回一句“那你不吃啊”,可想起今早的落敗,王美蘭硬是把到嘴邊的話給憋了回去。
見王美蘭沒吭聲,趙有財輕哼一聲,便往東屋走去。
“阿嚏!阿嚏!”走到門口的趙有財連打兩個噴嚏。
“該。”王美蘭見狀,小聲嘀咕道:“傷天了吧?”
“傷天了”是這邊的方言,是形容晚輩對長輩不敬,遭報應的情況。
所以王美蘭此話一出,趙有財猛地回頭向她看來。
出了口氣的王美蘭,忙對趙有財說:“咋還打噴嚏了呢?”
“涼著了唄。”趙有財理直氣壯地道:“這一趟、一趟地往外折騰,啥好人能受了啊?”
“那誰讓你不戴帽子了?”王美蘭道:“你不行就吃兩片藥吧,趕緊頂過去得啦。這大過年的,你別感冒傳染給這幫人。”
趙有財斜了王美蘭一眼,走進東屋,脫下棉襖就往炕頭一躺。
早晨剛燒完炕,這炕才熱乎呢,躺上去熱乎著背、腰、屁股,那才舒服呢。
“嗯……”感覺身上的疲憊被炕烙去,趙有財舒服的還哼哼兩聲。
一早晨,一看來賣貨的了,趙虹、趙娜都跑西院李家去了。家里就兩口子在,趙有財也不怕讓人笑話。
可就在這時,王美蘭進來了。
“哎!起來,來。”王美蘭招呼一聲,趙有財猛地睜開雙眼,微微把頭抬起,小眼睛瞪著王美蘭道:“你干啥呀?你不能讓我歇會兒啊?”
“你覺(jiǎo)著我樂意搭理你吶?”王美蘭道:“后天就二十三了,大后天咱家請客,你都請誰呀?”
“請你!”趙有財沒好氣地懟了王美蘭一句,緊接著就挨了王美蘭一杵子。
這一拳懟得趙有財一哆嗦,瞬間從炕上坐起,道:“敗家娘們兒,你特么打我麻筋上了。”
王美蘭一笑,坐在炕桌對面,抬手指了趙有財一下,說:“你請誰、不請誰,咱不得安排桌嗎?不得心里有個數嗎?”
聽王美蘭這么說,趙有財想了想,說:“今年跟去年不一樣啊。”
“咋地呢?”王美蘭問,趙有財道:“還咋地了?今年小……兒子上班了唄,你像劉金勇啊,還有那保衛的閻場長,咱都得招喚人家一聲。”
小……兒子是什么?但此刻王美蘭的注意力都在請劉金勇和閻書剛上,就沒跟趙有財計較。
去年趙家請客的時候,趙軍還沒上班呢,跟現在就不一樣了。
閻書剛是他的領導,劉金勇是他的領導兼同事,以趙家的關系網,這倆人也不算什么,但多個朋友多條路。再說了,趙家也不差他們那口吃的,能交好就盡量往好了處唄。。
“對,對。”王美蘭聽了,不禁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而趙有財稍微頓了頓,才繼續說道:“請他們了,就不能給徐寶山落下。”
“嗯?”王美蘭一愣,她剛反應過來這徐寶山是誰,就聽趙有財說:“不能讓人覺著咱兒子卸磨殺驢呀,是不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
聽趙有財這話,王美蘭起身,隔著炕桌一巴掌拍在趙有財肩膀,然后略帶激動地道:“要不說咱家沒你不行呢,你這想的也太周到了!”
“呵!”趙有財得意地一笑,道:“我這頭兒呢,給張國慶招喚著,還有國峰、大春、大名他們,也就差不多了。”
說完這句,趙有財瞥了王美蘭一眼,問道:“你那頭兒,你弟弟還來呀?”
“廢話!”王美蘭又起身打了趙有財一下。
趙有財就這樣好,王美蘭跟他打打鬧鬧啥的,他從來不跟王美蘭伸手。而且王美蘭要是沒控制好力度,給他打疼了,趙有財也不吱聲。
打完趙有財,王美蘭又白了他一眼,然后問道:“咱親家,是不也得招喚著?”
“廢話!”同樣的話還熱乎著呢,就被趙有財還給了王美蘭,緊接著就聽趙有財又說:“去年咱張羅的著急,沒招喚也就那么地了。這回那啥……我明天上永勝,看親家母在家,我跟她說一聲。”
請客也必須給足客人面子,不但要提前去請,還得親自去請,托人捎信肯定是不中。
“那咱那個親家呢?”王美蘭又問起馬家。
“那能落下嗎?”趙有財白了王美蘭一眼,道:“都一個屯子住著,你給那頭都招喚來了,這頭還能不招喚?”
雖然馬玲沒過門呢,但按照這邊農村、林區的習俗,兩家定親以后,或許會有變數。但只要過完禮,這事就算定死了。
現在馬玲就是趙家的兒媳婦,只是沒進門罷了。
趙有財兩口子跟馬大富兩口子都以親家相稱,兩家又住一個屯子,不請誰也得請馬家來。
而且請還得給馬勝一家帶著,那是趙軍的親大舅哥。
“媽呀!”聽趙有財這么說,王美蘭掰著手指頭數算,道:“這得擺多少桌呀?”
“擺多少桌也夠。”趙有財道:“這屋兩桌,外屋地兩桌,兒子那屋一桌,就就能擺五桌了……”
算到這兒,趙有財卡殼了。他跟王美蘭湊在一起,兩口子一起計算,趙有財先說:“大閨女那邊四口,老馬家那頭兒是七口,國峰家四口、大名家五口、大春就他們兩口子、張國慶家三口、劉金勇家幾口啊?”
“還有那什么場長和徐寶山呢?”王美蘭問,趙有財咔吧下眼睛,道:“等晚上問如海就知道了,反正五桌肯定能坐下。”
“能坐下就行。”王美蘭笑道:“吃的是肯定夠,咱不行,咱給一個豬都燴了。”
聽王美蘭這話,趙有財白了她一眼,王美蘭一笑道:“兒子買豬,你瞅你磨磨唧唧的,這多有面兒?”
“面子當啥呀?”趙有財抬手向窗外一指,道:“咱抓兩個野豬,不一樣請客嗎?”
“那場長來了,你就給吃野豬?”王美蘭皺眉道:“那精瘦、柴了吧唧,沒個吃。”
趙有財還想說什么,就聽外頭傳來聲聲狗叫。獵狗們都上山了,家里還有三條紅狗呢。
趙有財抻脖往窗外一看,瞬間變得愁眉苦臉。
王美蘭見狀就知道來生意了,她緊忙就往西屋跑,將接客的任務交給了趙有財。
下午三點四十多,眼瞅著天就要黑了,趙有財才把一個老山狗子送出院子。
“唉!”趙有財轉身回屋之前,看了眼遠處的大山,忍不住重重地嘆了口氣。
“再忍一天!”趙有財小聲地安慰自己,道:“就明天一天了。”
一進小年便是年。
后天小年,應該是不會再有來賣東西的了。
所以,只要把明天忍過去就好了。
想到這里,趙有財仿佛看到了希望。
“汪!汪!”可下一秒,三條紅狗躥出狗窩,朝東邊著連叫數聲。
狗一叫,趙有財腦瓜子嗡嗡的。他再次走出院子向東邊張望,當看到緩緩駛來的吉普車時,趙有財這才松了一口氣。
吉普車在趙有財面前停下,王強推開副駕駛的車門下車,問趙有財道:“姐夫,你這是知道我們回來,特意擱外頭接我們吶?”
“滾犢子!”趙有財沒好氣地道:“我剛給永福老魏頭子送走。”
“西山吊水壺上頭夾黃葉子那個唄?”下車的邢三問了一句,就見趙有財點頭應道:“嗯吶。”
這時,開吉普車的解臣下來,沖趙有財喊了聲“趙叔”,便匆匆忙忙地往屋里跑。
“咋就回來一個車吶?”趙有財問,王強道:“拉狗、拉狍子擱后頭呢。”
“啊……”聽王強這么說,趙有財停頓一下,很不經意地問:“今天整著幾個狍子?”
“十五個。”王強此話一出,趙有財小眼睛瞪得溜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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