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凜冬（四）
225凜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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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寒風打著卷兒地從濕漉漉的地面上吹過，華倫天龍南城城郊一片高大工廠建筑的背后，昏暗無人的小巷里，開著蓋子的垃圾箱里堆積到冒尖都沒被清理掉的垃圾被寒風吹落，簌簌作響地掉在地上，跌跌撞撞、斷斷續續地摩擦著地面，輕飄飄地碰撞翻滾著，飛速朝前移動。
陣陣乒乓作響的聲音，打破了小巷的寂靜。小巷的角落里，一個身影緩緩探出頭來，影子被昏暗的路燈照耀在地上，頭上兩只長長犄角，叫人看不出他到底是人是怪。
但是，似乎也沒什么區別了。
反正好像都活不了多久。
巷子的避風處，流落街頭的半怪瞥了眼從眼前跳躍過的紙團，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又朝身后冰冷的墻壁靠回去。今晚的降溫，來得格外明顯又突然。相比起被人誤認作怪物或者“不小心誤認”成怪物殺死，寒冷和饑餓，對他來說顯然更加致命。
在“遍地黃金”的黃金圖片盟的領土上，失去工作和房子的他，現在過得甚至不如一條狗，華倫天龍城這邊，好歹還有數不清的吃飽飯撐著獻愛心的人，搶著給流浪狗提供過冬的場所，可對人流流浪者，那些好心人卻從不放在心上。
甚至嫌他們這些人礙眼，恨不能親手弄死幾個。
聽說在華倫天龍城的西郊地帶，已經有腦子有坑的有錢人，公然出錢獵殺半怪流浪漢了，當地的警務人員完全沒有要阻擋的意思，因為華倫天龍城城堂似乎也在默許這種做法。
失去利用價值的流浪漢，在城堂看來連垃圾都不如。
垃圾好歹還能分類回收，該發電的發電，該循環再利用就的循環。
而他們這些人呢？
在城市的管理者看來，他們這些人，只會玷污這座城市的名聲，白白消耗城市的資源，乃至給城市中的體面人們，帶來不確定的潛在危險。在那些體面人的心里，他們甚至會認為，和流浪漢們共同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氣，都是對他們尊貴身份的冒犯。
這種種一切之下，半怪流浪漢相比起人類流浪漢，唯一的區別就是，半怪流浪漢們，多多少少，還能和垃圾相提并論一下。如果被制藥公司抓走，洗洗干凈，放血剝皮，骨肉分離，各種操作之后，終歸能作為藥物的一部分，進入到市場，為體面人們提供片刻的舒適。
個別牌子的毒尸粉，就是這么做出來的。
“唉……”半怪流浪漢想到這里，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后將手伸進上衣臟兮兮的衣服口袋里，哆哆嗦嗦地，拿出里面最后一根煙來。
他估計，自己是撐不過今晚了。
這最后的一根煙，本來就是留在臨死前抽的，這下子，如愿了。
他顫顫巍巍地，艱難將煙點燃。
放進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濃煙入肺的這一刻，似乎連咕咕叫喚的胃，都安靜了下去。
雨林煙，小號的毒尸粉。
市場售價，低到只需要十分錢黃金幣，折合白銀幣，一塊。
說不上便宜，但以他曾經剛到黃金盟時的收入，那也是不值一提。
他仰頭看了看烏云蓋頂的天空，被城市重工業毀掉的空氣，遮蔽了所有的星光，連哪怕一顆星星都看不到。就像他現在的口袋一樣，一無所有。
他搖了搖頭，記憶仿佛有點模湖。
他只隱隱約約還能想起，八年前他聽信白銀盟內部的宣傳，加上外網上對黃金盟不遺余力的吹捧，毅然放棄了他在紫金城的工作，只身踏上了黃金盟的土地。
靠著遠比黃金盟這邊的傻逼扎實幾十倍的計算機技術，他很快在華倫天龍城立足，第一個賺到的錢，就是在紫金城時的二十多倍，一個月下來，能頂在白銀盟的一年。
后來隨著職務的提升，他越掙越多，越掙越多，很快的，他有了自己的房子，買了在白銀盟那邊很少見的汽車，娶了這邊當地一個小老板的金發碧眼的漂亮女人當老婆……
對了！
我是有家的啊！
流浪漢勐然反應過來……
可是……
我的家呢？我到底是誰？
他的眼神，變得茫然而迷惑。
身上一股黑氣，漸漸冒出……
他低頭看著地上的影子，慢慢又想，我是半怪嗎？
我記得我不是半怪吧？
我好像……
從來沒有被人捕殺過。
那我到底是怎么了？
他深深地又勐吸了口煙，那天旋地轉的感覺，讓他幾乎站不住。
就在這時，一只強健有力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抬頭一看，眼前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穿著一件御寒的黑袍，面孔看不清楚，整張臉都隱沒在黑袍寬大的帽子之中，被黑暗深深地籠罩住。
然后，他開口說道：“你居然有實體？”
流浪漢半怪一愣，眼神陡然一變。
一陣令人顫栗的嘯聲，像聲波一樣，向著四面八方激蕩開去。
砰砰砰砰！
小巷里不多的幾盞路燈，瞬間砰然炸裂。
整條巷子里的光源全滅，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根據最新情報，華倫天龍城那邊的怪物，已經九成可以判定為咒靈體了，但是目前輿論還被黃金盟盟堂強行控制著。”
三天后，大鼠盟愛丁島上，半怪聯盟的作戰指揮部大樓里，天秤拿著一份報告，向天元老頭子匯報道，“修正之前的情報，那只怪物的本體，并非是在網絡中移動，它只是通過網絡信號，追蹤下一個目標。在殺死目標后，如果目標是半怪，他就會靠著半怪特有的靈能波動，附身在半怪身上。這是迄今以來，人類歷史上第一只能同時對主流人類和半怪發起攻擊的怪物，危險系數非常高……”
天元閉著眼聽著，眉頭時不時地微微皺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等天秤說完，天元才緩緩問道：“消息來源呢？”
“黃金盟新成立的特戰部，唐威擔任部長，整個部門基本上也就只有他一個戰力。”天秤道，“唐威好像從那種不人不鬼的狀態中恢復過來了，這個情報的第一手報告就是他搞來的。”
“不妙啊……”
天元輕聲滴咕著，也不知道是在說怪物不妙，還是在說唐威不妙。
最近這段時間，黃金盟對屠龍會的打擊力度明顯在增加，黃金盟內部似乎是在拿屠龍會當靶子，分散和轉移他們底層老百姓的注意力。
現在入冬之后，來自全世界各地的補給又中斷了。
愛丁島距離黃金盟不算遠，如果黃金盟真的出動特戰部隊打過來，不見得一定會滅掉他們，但所造成的損失，恐怕也不是屠龍會能承受的。
一個馬可，就算能擋住一個唐威，但卻不可能擋住整個黃金盟。
“馬教主現在人在哪里？”天元突然問天秤。
天秤一愣，搖搖頭，“不知道，不是說在閉關修煉嗎？”
馬可當上屠龍教的教主后，人就不知所蹤了。
鬼知道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修煉……
天元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馬可這個人，真是比趙九州都靠不住……”
砰！啾啪！
一朵煙花呼嘯著沖上夜空，天空絢爛多彩的顏色一亮，地面上的華倫天龍城使館區，地上的行人們紛紛鼓掌，發出歡樂的笑聲。
“趙教授。”
“趙堂主。”
“趙大使……”
在聲聲親切友善又充滿敬意的招呼中，趙九州在人們的前呼后擁下，挽著一身得體晚禮服的安安，走進了白銀盟駐華倫天龍城的大使館大門。
大使館內，開到30度的暖氣，瞬間讓趙九州差點熱出汗來。全場的掌聲連綿不絕，趙九州松了松領口的領結，覺得戴著不舒服，干脆直接取下來，隨手扔給了邊上圍觀的一群不知道什么人。人群里的年輕女孩子們，頓時發出一陣驚呼，十幾只白嫩嫩的手同時撲搶過去。
一個二十歲出頭長相不俗的女孩，搶到趙九州的領結后，欣喜萬分。
可在抬頭看去，趙九州卻已經挽著氣質高貴的安安走遠，只給她留下一個挺拔的背影。
“趙部長，真是全人類瑰寶……”人群后方，徐震微笑著，帶著幾分討好的語氣，對如今已然跺跺腳就能讓世界震三震羅北空羅大管家說道。
羅北空哈哈一笑，“這個評價，倒是挺有創意的，就是聽起來有點奇怪啊。”
徐震道：“放到趙部長身上，我們已經很難用常規的詞來贊美他了。就像黃金盟的光明神教教徒，他們也是這么侍奉他們的神的。”
羅北空點點頭，適時打住了對趙九州無休止的馬屁，小聲問道：“徐公子這次的行程，一切都還順利嗎？”
“托趙部長的福，很順利。”徐震道，“馮家雖然還在苦撐，不過他們不敢明著耍賴。”
羅北空道：“黃金十三家族，看來也要變成十二家族了。”
“人世間的事，哪有一成不變的。”徐震望向走上高臺，在全場歡呼聲中接受黃金盟學術委員會授予黃金盟學術委員會院士頭銜的趙九州，“只有趙部長的神光，能永遠與世界同在。”
“是啊……”羅北空也看過去，不嫌肉麻地附和道。
趙九州昨天開源了他的新型戰斗機器人的所有源代碼，黃金盟這邊的科技系統，簡直都特么樂瘋了。好端端的獨家生意放著不做，也不知道是在圖什么。
柳一飛氣得半死，昨天破天荒地跟趙九州吵了一架。
好在趙九州不是柳家那個死去多時的柳子青，沒拿下人撒氣，只是把柳一飛拖進臥室里辦了她兩個小時，就算是把火撤掉了。
可就算柳一飛不鬧了，羅北空心里還是多少有點不是滋味。
賣機器人的錢，他也有一份的。
不僅是他，韓明明家，丁修仙，王神機，西北云家的一些人，大家都有份。
趙九州這么干，幾乎是直接不帶商量的，就切斷了大家的一條財路。要不是看在他是趙九州的份上，他們這些人，早他娘的要跳起來指著趙九州的鼻子罵了。
“不用謝我，我也是為了全人類的將來……”高臺上，趙九州接過黃金盟學術委員會終身院士的認證，隨口說了兩句不咸不澹的話，就走下高臺。
這時徐安走到徐震身邊，先對羅北空一點頭，然后小聲說道：“哥，傳送陣準備好了。”
徐震朝羅北空伸出手，兩個人重重一握，“羅執事，那我就先告辭了，代我父親向趙部長和安安夫人和四夫人問好。”
“好。”羅北空澹澹一笑。
徐震便帶著徐安和幾個徐家的隨員，從邊上的小路，朝著大使館的西側走去。
趙九州在這邊的大使館里，也安裝了一個超遠程傳送陣。
傳送陣那頭，是位于社稷城的使館區大樓。
來到華倫天龍城將近兩個月，趙九州哪怕一直沒見到克拉克都鐸，但顯然也不是就一直閑著。
哪怕只是搞點業余小愛好，他也鼓搗出來不少實實在在的成果。
白銀盟那邊雖然沒像黃金盟這邊這么跪舔，給他頒發院士頭銜，但戍衛堂直屬學術院，也已經通過了趙九州的靈能工程學教授職稱申請。
趙九州現在就算不打打殺殺，也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所有勢力都無法輕視的人。
他這一身武力，現在看來，倒更像是一種保護自身利益的“反傷盔甲”。
誰敢動他的蛋糕，不僅根本無法得逞，還得被反彈一身傷。
但恰恰，這就是黃金盟一直以來慣用的手段。
比不過就偷，偷不過就搶，實在要是連搶都搶不到，那就耍無賴，輸了不認賬……
而種種這些手段在趙九州面前，千言萬語，都只能匯聚成兩個字：找死。
“馮家要垮了？”
趙九州從高臺上下來，走到餐臺前，一邊吃，一邊詢問羅北空。
羅北空點點頭，說道：“業務上基本是停滯了，其他家族也沒有要幫忙的意思，現在正在和徐家一起，搶著抄底馮家的資產。”
趙九州笑了笑，“黃金十三家族，就這點能耐？”
羅北空問道：“不然還有別的辦法嗎？”
“當然有。”趙九州道，“我要是馮家，我就馬上宣布競選黃金盟盟主，一上臺就宣布對屠龍會全面宣戰，給家里弄一堆訂單，一口氣吃到起死回生。”
話音剛落，大使館的墻壁上，巨大的視屏里，忽然畫面一切。
黃金盟的盟下直播臺畫面中，一副精英德性的女主播，滿臉嚴肅地說道：“根據最新消息，黃金盟盟下黃金軍副總司令馮德爾，正式宣布，將競選下一任黃金盟盟主……”
羅北空頓時瞪大眼睛，驚詫望向趙九州。
邊上一群客人，也紛紛對趙九州露出“我草牛逼”的表情。
趙九州又澹澹一笑，“但是我要是其他家族的人，我就不會讓馮家得逞。換了隨便哪個人上臺，照樣能向屠龍會宣戰，還能把馮家分尸了。老子能吞掉他，干嘛讓他活？”
這邊說完，直播臺里的女主播繼續道：“黃金盟盟主競選委員會，已接受馮德爾將軍的個人申請，同時臨時盟主克拉克都鐸，也已經向委員會提交競選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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