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侍衛最擅長的便是結陣沖殺。
楚荷當初曾試過,只是幾個照面,自己就扛不住了。
他很好奇這等奇妙的刀陣是誰發明的,問了師父。
師父說當初有沙場悍卒不小心傷及了家伙事,后來干脆就入宮做了內侍。此人進宮后就得了修煉的機會,只是資質不高。但他卻另辟蹊徑,把軍中的配合陣法拿出來,讓有修為的侍衛們操練。
效果,驚人的好!
那位內侍,也因此而成為了內侍省的二號人物,后來榮華一生。
楚荷的師父用此人為例子,鼓勵楚荷努力修煉,以后能成為宮中的大佬,他也好跟著沾光。
可這個曾令他狼狽不堪的刀陣,卻被寧雅韻一拳擊潰。
那十余侍衛滾的滿地都是,爬起來后,驚駭的看著寧雅韻。
“他依舊藏拙!”一個侍衛驚恐的道。
是啊!
從雙方交手以來,寧雅韻的實力就像是芝麻一樣的,一節節的提升。
途中因為剖析道心,被他們偷襲得手,隨后只是一拳,就讓他們崩潰。
“不!他……他又魔怔了!”
寧雅韻低下頭。
他在巷子口站了一個多時辰,直至大雨停歇。
他緩緩回身,去了坊門斜對面。
他不想被少女之外的人知曉自己來過。
他不吃不喝,也吃不下,喝不下。
就蹲在對面等著。
等啊等!
直至第三日,夕陽斜照時,來了個少年。
少年說道:“有人問你,瘋夠了沒有?”
寧雅韻眨巴了一下眼睛。
抬起頭,楚荷剛好逼到身前。
被他這么一看。
楚荷下意識的收手,腳下一頓,飛也似的退了回去。
“夠了啊!”
寧雅韻隨后出家,跟著師父在山中修煉。
剛開始他耿耿于懷,一直不肯放下對少女的怨恨,以及舊情。
可漸漸的,念頭越來越少,少女的容顏在腦海中從清晰,也漸漸變得模糊……直至許久后,一年半載才會想到一次,而且想到后,很快念頭就消散了。
“原來,不與她成親,也能念頭通達嗎?”
腦海中,少女的容顏從未如此清晰。
寧雅韻眨一下眼。
容顏潰散。
再不起來。
但,隨即他只需一念,就能出現。
只是,他看著那容顏,心中卻波瀾不驚。
“老夫舍棄了!”
容顏再度崩散。
“玄學!”
寧雅韻的腦海中恍惚了一下。
“動手!”
楚荷飛掠過來,一拳!
寧雅韻飛了出去。
半空中噴出一口血。
師父浮現于腦海之中。
“逆徒!看看你干的好事!”
看看你把玄學弄成什么樣了?
寧雅韻喘息了一下。
“師父……”
那曾慈祥的容顏,此刻卻格外兇狠。
“逆徒!”
寧雅韻覺得心口那里劇痛難忍。
他捂著胸口。
那個哭泣的少年突然出現在腦海中。
那個出老的父親,溫柔的道:
“二郎啊!能修煉是福,可不能修煉,也是福啊!”
寧雅韻的雙眸睜開。
“玄學能昌盛是福,可不能昌盛,也是福啊!”
“何為灑脫?何為不羈?”
寧雅韻身上的氣息驟然湮滅。
“他完了!”
楚荷大笑。
寧雅韻突然微笑。
“不能昌盛又如何?隨它去!”
他平平的一拳。
楚荷厲喝一聲,還以一拳。
楚荷沒動。
臉頰顫抖了一下,“你……”
他的身形飛速后退。
三口血噴出來,楚荷開口:“這個瘋子,他補上了那道裂痕!殺了他!逼迫他!”
從未有人能彌補好自己的道心。
那位大能說過,你補上的地方將會生出新的裂痕。
此后定然會崩裂。
寧雅韻的腦海里,師父的容顏浮現。
面帶微笑。
隨即消散。
那個少年的容顏浮現,隨即消散。
他的道心,紋絲不動。
微笑道:
“老夫不是補!
融合!”
楚荷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你……誰能融合裂痕?不可能!”
十余侍衛也為之一震。
裂痕產生了,就永遠無法彌補……這是那位大能的話:發生過的事兒,永遠都不會消失。故而,那道裂痕永遠都在,只是暫時蟄伏。當它再度泛起時,就是你崩潰之日。
所以,方外喜歡尋那等單純的孩子為弟子。他們沒經歷過什么情情愛愛,沒感受過權力和名利帶來的好處,沒經歷過紅塵中各種欲望的誘惑。
于是,他們心思單純,道心澄凈。
楚荷知曉寧雅韻的過往,知曉他品嘗過情愛的滋味,所以,他斷定,寧雅韻不可能彌補自己的道心。
“你這個騙子!”
他深吸一口氣,飛掠過來。
夜風吹拂,卷起寧雅韻的衣裳。
他伸手虛按,卷起的衣袂落下。
風,住了!
他抬頭。
開口吐出一口血。
“為何要彌補呢?”
他舉起手,握拳。
一個侍衛悄無聲息的貼著地面飛掠而來。
寧雅韻往下一拳。
侍衛趴在地上,再無聲息。
“他受了重創,聯手!”楚荷高呼。
城頭,赫連燕帶著人來了。
“讓如安去!”韓紀知曉了楊玄的心思,贊道:“郎君英明。”
如安是異族,師徒三人出手,誰也挑不到毛病。
“他受了重創!”
楊玄聽到了呼喊。
他罵道:“狗曰的!屠公!”
“在!”扛著長槍的屠裳上前。
“老賊,老二……安如……跟著我出城!”
安紫雨愕然,“子泰,長安那邊的震怒……”
“去特么的震怒!”楊玄轉身,“掌教一人出城,這便是不想牽累我陳州,不想牽累玄學,不想牽累我。否則他躲在城中,楚荷難道敢在城中動手?老子能把他的屎尿打出來!”
他跳下城頭,正好落在自己戰馬的背上。
“我這人交朋友只認一個事,將心比己。掌教愿為了我等赴死,那么,我陪他!”
城門大開。
“駕!”
安紫雨手中的戒尺轉動的飛快,突然跺腳,“出城!”
“領命!”
城頭上,烏壓壓一片都是玄學的好手,就這么從城頭飛掠而下。讓人聯想到了鳥群。
前方。
刀網瘋狂卷到了寧雅韻的身前,恍若天羅地網,籠罩下來。
楚荷深吸一口氣,把內息盡數調出來,聚于雙手中。
拍去!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寧雅韻的嘴角還掛著血絲,粘稠的很惡心人。
對于愛潔的他來說,這等時刻堪稱是狼狽至極。
但他突然開口微笑。
牙齒上還沾著血色,卻笑的很開心。
拳頭!
一往無前!
楚荷飛了出去。
刀網!
崩潰!
十余侍衛朝著四周飛去。
落地!
再無聲息。
“寧雅韻!你這條老狗啊!你竟然彌合了道心,你這個瘋子,咱發誓要弄死你!”
楚荷的手臂斷了,他落地后,一邊吐血,一邊往遠方遁逃。
這個瘋子!
陳國衰亡,大唐崛起。
彼時天下草莽無數,在清理的過程中,大唐收獲了許多寶貝。
錢財也就罷了,那些秘技被收集起來,送進了宮中。
楊玄學的秘技在宮中也有些名氣,叫做:婦孺功。
什么意思呢?
就算是女人和孩子修煉都不會出錯。
可見安全系數高的一批!
宮中關于修煉方面的逸聞很多,真實記錄的也有很多。
楚荷當年為了修煉中遇到的問題,曾看過許多逸聞和實錄,其中關于道心的記載他重點關注過。
何為道心?
便是你的本心。
人剛出生時,就只有本心。后續,紅塵中各種誘惑催生出各種欲望,各種貪嗔。
這些貪嗔催生出了本心之外的妄心。
妄心越是占據主動,本心就越黯然無光。當妄心成為你的主宰時,你將會深陷于貪嗔之中,不可自拔。
這叫做魔怔了!
而修煉便是讓本心超越妄心,找到本我,讓本我與天地溝通,隨即天地間的氣息才能任由你吸納。
可這條路太難了!
妄我來自于欲望催生的貪嗔,當你有過、經歷過欲望時,你就無法忘懷。
大能們說這是來自于神靈的呼喚——讓你對女人生出興趣和欲望,否則人類早滅絕了。
另一個世界中,這叫做基因攜帶的信息。
當你修煉時,曾經經歷過的欲望會冒頭,各種誘惑……有的門派把這種誘惑叫做天魔。
其實不是天魔,而是你的心魔。
多位大能說過,經歷過了欲望,那些欲望的誘惑永遠都不會消失。
所以,那些人的道心永遠都有一條,或是多條裂痕,永遠都無法修煉到極致。
他還曾經看到過記載,有人,不止一個人試圖彌補自己的道心,但無一例外的都失敗了。
有人看似成功,但沒過多久,疤痕上就出現裂痕,這一次,什么手段都不管用。要么從此不再修煉,要么,就等待著內息損毀經脈。
沒有第三條路。
所以楚荷才一邊吐血,一邊幸災樂禍的等著看寧雅韻的笑話。
但一拳,就讓他清醒了。
這一拳,讓他生出了無可匹敵的感覺。
唯有遠遁!
才有一線生機!
那些逸聞和實錄中,但凡修補過自己道心的,實力都下滑了,沒有例外。
可寧雅韻一拳卻驚破天際。
這是今夜他最為凌厲的一拳!
怎么可能!
“這不可能!”
飛掠中的楚荷回頭看了一眼。
寧雅韻還站在那里。
難道是垂死一擊?
回光返照?
楚荷身形稍微慢了些。
馬蹄聲驟然傳來。
“楊狗!”
楚荷沖著臨安城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下次再來,當是拿人!”
“原來是這樣啊!”
寧雅韻突然微笑。
他強行動了一下內息,覺得遍體撕裂般的疼痛。
有些油盡燈枯的感覺。
回去吧!
他想回去,剛艱難的轉身,就聽到了馬蹄聲。
他緩緩回頭。
城門那里燈火通明。
為首一騎正在瘋狂打馬。
“是子泰啊!”
寧雅韻微笑道:“玄學上下,最適合接任掌教的便是你!可下任掌教該是清白無辜的。”
他回頭,強提內息,追著楚荷而去。
楚荷一邊飛掠,一邊懊惱自己早些時候過于托大,沒把戰馬放在身側。否則此刻他一人數馬,能節省內息。
不過沒關系,脫離陳州后,他就能尋到當地的鏡臺樁子。
鏡臺樁子出面,除非北疆要扯旗造反,否則誰也不敢動他。
等回到長安……
“寧雅韻,楊狗!”
楚荷獰笑。
夜風傳來了衣袂飄動的聲音。
楚荷回頭看了一眼。
寧雅韻就跟在后方,衣袂飄飄,恍若仙人。
“寧雅韻,你想作甚?”
“老夫,留客!”
“你這個瘋子,你敢殺了咱!?”
楚荷瘋狂逃竄。
但雙方的距離卻越來越近。
這代表著一件事,那就是,寧雅韻的實力,越來越強大。
當你的道心沒有瑕疵后,內息會更為蓬勃,更為靈活。
往日不解的地方豁然開朗。
內息縱橫,無處不舒坦。
身后,衣袂飄動的聲音越來越近。
楚荷身形閃動,轉向左側。
“寧雅韻,你消弭了道心裂痕,此后定然能成為當世絕頂好手,何必與咱一介廢人計較!”
寧雅韻身形跟著閃動,緊追不舍,“老夫留客!”
“咱知曉你擔心什么,咱發誓,回去后定然守口如瓶,今夜之事咱若是說出一個字,便死無葬身之地。”
“可你還能寫出來!”
楚荷:“……”
這人,果然是徹底清醒了。
天下第一個能融合道心裂痕的人,出現了!
這個消息傳出去,多少人會震驚?
皇宮之中的那些老怪物,眼珠子怕是都能瞪出眼眶。
那些修煉的門派,將會翻找著前代的記錄,想從中找到答案。
不是口口聲聲的說不能嗎?
可寧雅韻卻成了!
“放過咱!咱發誓……不說,不寫!”
“你沒有后人,你的誓言毫無用處!”
誓言二字,寧雅韻說的自然之極,曾經的過往,再也無法給他造成片刻困擾。
他一把抓去!
“咱和你拼了!”
楚荷猛地回身一拳。
楚荷重重的倒在地上,胸口有些凹陷下去,慘笑道:“陛下饒不了你!玄學,玄學再無昌盛的機會!”
寧雅韻走了過來。
“玄學既然能生,那么也能滅。世間萬物皆是如此。沒有永恒的存在。誰去追求永恒,誰便是瘋子!”
“你果然悟了。”楚荷嘴角就像是螃蟹般的,吐出了一串血泡,“今夜咱和你在外面的動靜瞞不過人,你不敢殺咱!嗬嗬嗬!你殺了咱!從此玄學就是過街老鼠,嗬嗬嗬……”
寧雅韻舉起手。
“寧雅韻!”楚荷尖叫,“你敢?!”
手落!
楚荷的頭猛地一震,旋即雙眸失去了神彩。
“掌教!”
楊玄帶著人匆忙趕到。
寧雅韻回身,古琴不知何時在手。
他虛坐下去,仿佛身下真有一張凳子。
古琴就放在膝上。
伸手一撫。
悠悠琴聲在夜色中蕩去。
古琴炸裂,碎片紛飛。
“掌教無恙!”安紫雨松了一口氣。
寧雅韻頭一仰。
倒在了楊玄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