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十五年初秋。
長空萬里,一排秋雁緩緩掠過。
上午的陽光看著明媚,實則有些微冷。許勒帶著麾下,策馬緩緩出城。
他們將是第一批迎敵的騎兵,任務是接應北疆軍斥候。城門外,兩排北疆軍將士列隊。
「一路順風!」為首的旅帥說道。
許勒微微頷首,「一定!」
許勒舍棄了自己的權貴東主,從長安到北疆投軍,被李玄當做是馬骨,升遷極快。
他久在長安那等富貴地方,初到北疆時,不適應軍中的鐵血,鬧出了不少笑話。時至今日,他偶爾也會想到長安,想到那位貴人東主的糜爛生活。
剛開始心中還有些懷念,想著那些歌舞,那些美食,那些錢財......
但不知從何時起,他漸漸忘記了那一切,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為了大唐殺敵!
那些軍士的甲衣看著有些舊,一張張臉上都是羨慕。前方是強敵長安那些貴人若是率軍出擊.....會如何?會吹噓然后,會害怕。
而這些北疆軍將士卻在期待。他們在期待什么?一場大勝!
為了自己,為了北疆,為了大唐!
「為了北疆!」許勒輕輕捶擊了一下胸口。那個旅帥回禮,「為了殿下!」
為了殿下!許勒想到了秦王。
天下板蕩,他亦迷茫。
他覺得天下一片昏暗,直至那個男人站出來,高舉討逆大旗,他才在前方找到了光亮。
我將跟著這道光,走下去!許勒認真的道:「為了殿下!」......
「見過校尉!」趙永的麾下結陣。「出發!」
左側的校尉也對自己的麾下說道:「出發!」回身,他拍拍胸前,「為了殿下!」
趙永回禮,「為了殿下!」「為了殿下!」
一個個將領帶著自己的麾下往軍營外走去。在大營外匯聚成了洪流。
趙永就身處這道洪流之中。路過州廨時,他看了一眼。
州廨大門外聚集了許多文武官員。他們都在看著大門內。
在等著那個男人出現。
這是一場決定天下大勢的征戰!北疆在翹首以盼。
整個天下,在翹首以盼。趙永舉手,「為了殿下!」
他的麾下整齊呼喊,「為了殿下!」......
李玄正在披甲。
他張開雙手,姜鶴兒和赫連燕一前一后幫他把甲衣穿上。「殿下!」烏達進來,「斥候回報,敵軍斥候兇猛。」
「告知老二,讓敵軍膽寒!」「領命!」
姜鶴兒偷偷的瞥了李玄一眼,只覺得今日的秦王身上好像多了些什么。說不清,道不明。
但卻令人覺得威嚴不可測。又像是......蓬勃的生命力。
從未有過的蓬勃。
「殿下,越州一帶的敵軍活躍。」「令屠裳來。」
屠裳進來,行禮,「見過殿下!」
「你領軍一萬,防備南方敵軍突襲。」李玄看著屠裳,「人死光了,也得給孤擋在道州以南!為大軍擊破叛軍,贏得時機!」
這是重任!
一直在李玄麾下蟄伏的屠裳,在這一刻抬頭,目光炯炯,「若是殿下看到敵軍出現,定然是臣戰死了。」
李玄頷首。
韓紀進來,「殿下,桃縣劉公來信。」「說!」
李玄放下雙臂。
韓紀看了一眼書信,「臣,等候殿下凱旋!」姜鶴兒遞上頭盔兜鍪,李玄接過戴上。「告知劉公,備酒!」
「領命!」李玄走出大堂。外面兩排侍衛。人人都在看著他。
他往前走,侍衛們一一跟在身后。
寧雅韻從側面值房走出來,甩甩新做的麈尾。
對面,云山掌教郭云海走了出來,對他微微一笑。這一刻,二人之間再無隔閡。
他們的眼中只有一個目標。保護秦王!
門外的文武官員在低聲說話。
「敵軍來勢洶洶,許多人說,石忠唐把壓箱底的精銳都拉出來了。」「那個什么虎豹騎,便是對準了咱們的玄甲騎。」
「噤聲!」有人喝道。眾人抬頭。
披甲的李玄緩緩走來,他眸色深邃,神色從容。單手按著刀柄目光掃過之處,群臣低頭。
「見過殿下!」李玄走出州廨。「跟著孤!」「領命!」
一支支軍隊在長街上向城外開進。「殿下!」
那些將士看到自己的統帥,不禁歡呼了起來。李玄微笑招手。
他走在最前方,街道兩側,百姓盡皆走出家門相送。那些老人憂心忡忡的看著大軍出城。
那些年輕人躍躍欲試。
那些少女用愛慕的目光看著那些行進中的將士。最終,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秦王那里。
秦王面對這些期待的目光,微微頷首。大軍在城外集結。
六萬人馬。
浩浩蕩蕩,無邊無垠。人馬漸漸安靜了下來。李玄上馬。
整個世界仿佛都停住了。
唯有他緩緩策馬過去的動靜。馬蹄聲在秋日下很是清脆。
李玄指著前方,說道:「當南疆叛軍的叫囂傳到天下時,天下震怖。百姓惶然不安,他們發現,自己該依靠的那個人,他竟然跑了。」
你是帝王。
從你登基的那一刻起,你就和天下人簽訂了一份無形的契約。百姓用擁護和繳納賦稅為酬勞,換取你對他們的保護。
現在,叛軍來了。
可你特么的竟然跑了!契約呢?
「天下人絕望,他們不知自己該依靠誰。」
「孤原先的想法是起兵討逆,討伐的乃是偽帝李泌父子。」「孤想揮師南下,攻打關中,執偽帝父子復仇。」
「可當南方屠城的消息傳來時,孤,改變了主意。」「私仇,當為天下讓道!」
「孤帶著你等一路南下,破利州,下道州,救代州。」
「叛軍集結于夾谷關中,氣勢洶洶。這一刻,天下矚目。他們在看著我北疆軍,想看看我等是龜縮在道州城中,還是果斷出城應戰。」
「黃州,乾州亡靈不遠,就在我等頭頂。那些枉死的軍民的魂魄,正在我等的頭頂,他們在看著我北疆軍!」
「我等,當如何?」李玄問道。「復仇!」
「復仇!」「復仇!」
數萬人的呼喊聲震動天地。
李玄指著前方,「跟著孤,去筑造一個京觀,前所未有的京觀!」那得多少人?
北疆軍將士熱血奔涌。
趙永面色漲紅,振臂喊道:「殿下千歲!」數萬手臂高舉。
無數人張開嘴,奮力喊道:「殿下千歲!」「出發!」
大軍出擊。
斥候在最前方,王老二帶著自己的麾下迎上了敵軍。人頭不斷飛舞。
他渾身浴血,只記得一句話。—老二,讓敵軍膽寒!
這是兄長的交代!
他帶著麾下就像是一支利劍,一直往叛軍大軍行進的方向沖殺。「攔住他!」
敵將在咆哮。「殺!」
王老二殺到了敵將身前。
橫刀揮動,一顆人頭被他抓住,隨即,瘋狂搖動。「萬勝!」
沒有什么章法!就一個字:殺!
游騎跟著王老二,不顧生死的往前沖殺。
許勒率領騎兵跟在后面,看著一路倒下的敵我人馬尸骸,不禁駭然。「這便是大戰嗎?」
叛軍大軍正在行進。
「大王,敵軍斥候兇猛!」石忠唐冷冷道:「壓回去!」
隨著他的命令,叛軍大隊騎兵增援。王老二的壓力驟然增加。
他依舊往前沖殺。可阻力越來越大。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抬頭,前方敵軍喊道:「把他們趕回去!」此刻的斥候戰,更像是士氣之戰。
敵軍源源不斷的涌來。
王老二咆哮著沖殺,可速度卻越來越慢。「干得好!」
敵將微笑道。許勒出現了。
他帶著麾下在側面游走手中的弩弓一波波的傾瀉著箭雨,一層層的把敵軍削弱。
他們就像是狼群,不時撲擊自己的獵物,在獵物反撲時又撤回去。幾次三番,當發現機會時,許勒毫不猶豫的帶著麾下沖了進去。這是一次漂亮的切割。
王老二在正面突擊,許勒在側翼破襲,一舉擊敗了敵軍。「萬勝!」
當王老二殺透敵陣時,整個人都看不出模樣來了。人馬都變成了紅色。
「二哥,歇息吧!」
許勒看到了王老二的瘋狂廝殺,覺得他應當是筋疲力竭了。王老二是累了。
累的胳膊都抬不動。「出擊!」
他深吸一口氣,「都跟著我來!」「二哥......」許勒勸道:「我去吧!」
王老二斜睨了他一眼,「哪一戰,不是我為殿下打頭陣?」他策馬沖了出去。
許勒呆呆的看著他。
然后沖著麾下喊道:「跟著二哥!」雙方的斥候在絞殺。
大軍卻在有條不紊的行進。直至看到了這場絞殺戰。
「果然兇悍!」石忠唐的麾下猛將如云,悍卒如雨,可看到那個血人在向著己方沖殺的悍勇勢頭時,依舊贊道:「此人是誰?」
「大王,他便是王老二。」「秦王的兄弟嗎?」「是。」
南疆密諜打探到了不少消息。「看!」有人指著前方。
一個悍將主動迎戰王老二。
碩大的狼牙棍呼嘯著砸向王老二的腦袋。「好!」賀尊贊道。
王老二的身體突然扭動,就像是一條巨蛇般的,上半身一個扭動,剛好避開了狼牙棍。
悍將眼中多了絕望之色。先前的豪勇蕩然無存。刀光閃過。
人頭被王老二拿在手中。
他沖著齜牙咧嘴的人頭吐了一口口水,隨即丟在地上。勒馬。
戰馬長嘶,人立而起。隨即重重踩下去。把人頭踩成了肉泥。這是赤果果的羞辱啊!鐺鐺鐺!
鳴金聲傳來。
王老二沖著敵軍不屑的道:「下次耶耶再來!」「弄死他!」
叛軍將領咆哮著。數千騎兵在追擊。
王老二和麾下沖殺許久,人馬疲憊,漸漸被追上了。「殺了他!」
敵將喊道。
前方的王老二帶著麾下突然往兩側散開。前方。
一覽無余!
一眼看不到頭的大軍在行進。腳步聲壓下了馬蹄聲。
無數目光盯住了數千叛軍騎兵。所有人下意識的勒住馬韁。
「撤!」王老二去了中軍。「殿下。」「干
得好,老二!」
秦王仿佛沒看到王老二身上的血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去歇息!」
王老二說道:「我還有勁!」「留著,跟著孤一起沖殺!」「好!」
斥候們昂首挺胸順著通道進來。「好漢子!」
同袍們在大聲叫好。
前方出現了敵軍大隊人馬。石忠唐舉起手。「止步!」對面,李玄舉起手。「止步!」轟!
十余萬人馬齊齊止步。兩軍主帥齊齊看向對方。
天空中,烏云迅速遮蔽了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