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審團制度，自產生以來，就一直有質疑的聲音。
但陪審團的存在，卻很好的體現了民主，加大了人民對于法律的參與感。
當然，要讓陪審團做到絕對的公平公正，自然是不可能的。
法庭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參與的12位陪審團，在客觀上盡量保持客觀公正。
比如說在不同地區，不同行業之內挑選候選陪審員，加入大名單中。
預審時，再加上控辯雙方提問的篩選機制，理論上就足夠保證陪審員的公平性了。
但有時候，就是這么巧。
在大名單之中，突然出現了多位，或者說絕大多數都是女性的情況。
這不是沒有可能的，相反在陪審團制度成立以來，就出現過多次陪審席上男人或者女人占據大部分人數，甚至一邊倒的情況。
所以雖然很令人無語，但張偉知道，自己不能用陪審席上女人多過男人這個理由來否認否定候選陪審團。
而且他的一言一行，也很容易遭到其他人的誤解。
你多說一句，陪審團上都是女人。
網絡上就可能傳出，某知名律師看不起女人之類的偏激話題。
雖然這種以訛傳訛，歪曲事實，斷章取義的事，都是一些職業噴子和網絡水軍常常干，但張偉現在沒功夫去搭理這些人。
那么還不如，少一事更好。
不說話就不會犯錯了！
話是這么說，但張偉知道，自己必須要做點什么，否則讓徐素云將陪審席里的男人都剔除掉了，對老鐵那是極為不利的。
“咳咳，法官閣下，我對控方的提問有反對意見！”
張偉當即起身，打斷了徐素云。
“本案雖然是關于嫖娼行為的，但控方貿然過問陪審團之中，是否有陪審員以及友人參與過類似行為，屬于窺探他人生活隱私，是極其不道德的行為，請法官予以警告，謝謝！”
劉法官也忍不住點了點頭。
你徐素云這么問，確實有點不太合適。
哪有人一上來，就問你嫖沒嫖過娼的？
還用朋友當借口，當誰不知道呢。
伱說得這么朋友，是不是你自己啊？
所以，劉法官點了點頭，隨后看向法庭上：“咳咳，徐師……”
徐素云面色一冷，還了劉法官一記冷眼。
劉法官當即嚇得手一哆嗦，暗罵自己怎么犯這種低級錯誤。
“那個啥，公訴人，請你不要問這些隱私問題，陪審團是可以拒絕回答此類提問的！”
“多事的小子！”
徐素云聽到此話，眸光中閃過一道陰狠。
但劉法官的話，也讓候選陪審員中的男性，全都暗松了一口氣。
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
如果回答自己參與過，也許老婆立馬就要打電話過來質問了。
如果回答朋友，那那些個朋友的老婆會不會逮著自己問到底是誰？
如果自己真說了的話，那朋友豈不是要和自己絕交了，還能不能做朋友了？
所以，張偉幫忙開口，算是化解了他們的尷尬。
“好，讓給你了！”
徐素云冷哼一聲，讓出了提問的位置。
張偉深吸了一口氣，淡定走上法庭。
他的目的很簡單，留下陪審席上的四位男人。
至于剩下的，鐵定都是女人，他也得篩選一下。
起碼要把那些思想相對偏激，對老鐵敵意最大的人剔除掉。
如此想著，張偉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請問一下，在座各位中，有沒有人對自己的工資不滿意？”
此言一出，全場愕然。
這是什么問題，問工資？
你確定你是在篩選陪審員？
“反對！”
果不其然，當場就有人提出反對。
徐素云當即起身，質問道：“法官閣下，這是什么情況，這里是法庭現場，不是求職應聘會，辯方律師提問工資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不止是她，全場就沒有一個人理解張偉的用意。
張偉見此，心中卻在笑：“愚蠢，要找到思想相對偏激的人，你問一些無關緊要問題，是篩選不出來的。”
“要么不問，要問就要問一些他們在意的事情，而還有什么比一個打工人的工資，更讓他們在意的呢？”
面對徐素云的指責，張偉卻很淡定：“劉法官，我認為我作為辯護律師，有權利提出任何問題吧？”
“而且我沒有詢問陪審員工資的具體數額，不涉及任何隱私問題，我相信我的提問，沒理由遭到反對吧？”
“張律師說得是！”
劉法官只能點頭，并且朝控方席警告道：“公訴人，你的反對無效，辯方要問什么問題，都是他的自由。如果他問了一些不合時宜的問題，我會開口警告的！”
徐素云無奈坐下，目光含恨。
張偉卻微微一笑，視線再次落回陪審席上。
“這位女士，你對自己的工資滿意嗎？”
“當然不滿意！”
被提問的女人，當即不耐煩道：“我天天加班，工資就堪堪夠用，那些個當老板的心可太黑了！”
“哦，看你的樣子，你很不滿意自己的薪資待遇？”
“當然了，我還投訴過呢！”
女人說著，叉起腰來：“我們公司啊，那些個當領導的，基本都是男人，每個月光拿幾萬塊錢工資，事情么都丟給下屬做，天天對我們頤指氣使的，我就看不慣他們！”
張偉忍不住點了點頭，隨后又看向了其他陪審員。
他發現，其他不少人都頗為贊同這個女人的說法。
這下子，他心中有數了。
張偉當即說道：“劉法官，辯方感謝這位女士的回答，并且請求剔除她以及5號，7號，8號，11號陪審員！”
張偉一口氣剔除掉了5人，當然都是女性。
劉法官顯然也清楚張偉的打算，不過他的提問和目的不對稱，也就沒有找到破綻。
“請點到的陪審員離席！”
在他的指揮下，這五個女人先后起身。
劉法官說完，看了張偉一眼，眼中有些詢問的意味。
張偉自然是微笑著點頭，意思是：我還要繼續呢。
“那么接下來，我要做一個現場問卷調查，請各位配合！”
張偉說著，朝辯方席打了一個手勢。
鐵如云左右看了看，發現這個方向就只有自己后，連忙指了指自己的臉。
張偉當即指了指辯方席上自己的筆記本，又指了指證人席后的投影儀。
鐵如云嘆了一口氣，同時也懂了。
張偉身邊沒帶助手，自己雖然是被告，但為了案子也只能當這個助手咯。
很快，在老鐵的操作下，筆記本和投影儀鏈接。
“老鐵，請你打開千度，在搜索欄上搜索‘普通人’三個字。”
鐵如云雖然懵逼，但還是點開了搜索。
隨著鍵入“普通人”，一張張圖片出現。
圖片，大多數是男人女人的自拍，還有一些家庭的合照，但都洋溢著笑臉，積極陽光。
張偉再次吩咐：“老鐵，再輸入‘年輕人’，繼續搜索！”
鐵如云只能照辦，鍵入“年輕人”然后搜索。
頓時，出現的照片就多了，并且很多都有些辣眼睛。
比如染著頭發，做著一些夸張手勢、動作，甚至做出一些作死動作的照片出現了。
“老鐵，繼續輸入‘本地人’搜索！”
鐵如云無奈，繼續照辦。
網頁上出現了很多大爺大媽們洋溢著笑臉的照片。
“然后是‘外地人’。”
隨著張偉吩咐，鐵如云輸入。
網頁再次改變，變成了很多人背著行李包，身上穿著破舊的衣服，在大街小巷中迷茫前行的照片。
“各位，現在照片看完了，你們有什么想法？”
“反對！”
就在張偉提問后，徐素云第一個起身反對。
“法官閣下，這算什么，不平等歧視嗎？”
她起身，攤手抗議：“這里是法庭，是為了審判被告是否有罪，而不是反歧視演講會，我們商討的不是東方都的社會歧視問題！”
“很高興公訴人提到了‘歧視’這個詞！”
就在此時，張偉卻笑了，“事實上，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這是歧視，幾張網頁的瀏覽圖片，能說明什么問題，是某些人自己聯想到的！”
“你……”
徐素云當即語蹙，眉頭微微皺起。
好家伙，這張偉居然挖了個坑給自己。
她也懶得說話了，直接坐下，不再言語。
沒有了徐素云干擾，張偉這才轉頭看向陪審席。
“各位，請問你們剛才看了這組圖片，有什么感受嗎？”
“這位先生，你來說！”
張偉開始點名。
“我覺得吧，這網頁搜索的圖片有點不合適！”男人倒也耿直，撓了撓頭說道。
“嗯，那么這位女士呢？”
“我沒什么意見，不就是幾張圖片，能有什么事？”
女人的語氣頗有些不耐煩，但張偉卻將女人的反應記在心中。
“這位先生呢？”
“我覺得吧……”
張偉一連問了五個人，三男兩女。
“法官閣下，我方接受1號、2號、4號和9號陪審員，同時請求3號陪審員離席！”
最后，他排除了那個語氣不耐煩的女人，但卻留下了另一個回答相對溫和一點的。
“我的問題暫時問完了，徐師太，你要不要繼續？”
張偉說著，又看向了徐素云。
后者冷哼一聲，但還是起身了。
而張偉，也得以回到辯方席。
鐵如云連忙湊上來，問道：“張偉，你剛才讓我搜索這些，到底有什么用意？”
“沒用意啊，我就是隨便讓你搜索的。”
“哈？”
鐵如云懵逼了，這都行？
我看你搜索的這四個關鍵詞，存在一定的關聯性，還以為你要說明一些問題呢。
結果你告訴我，你就是隨便搜索的，這……
張偉看出了老鐵的疑惑，笑著解釋：“你想啊，我的目的是留下男人，排除掉女人，當然不能明說我的目的，只能通過其他的方式了。”
“剛才那個搜索詞條，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我就是要留下男人，剛才只不過是為我的目的打了個掩護，你別想多了。”
張偉說著，注意力再次回到法庭上。
這邊，徐素云并沒有提問，而是慢悠悠地在陪審席前來回踱步。
不過配合他滅絕師太一般的氣場，還是給陪審席上制造了很多壓力的。
不少人都下意識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來緩解內心的緊張。
突然間，徐素云指著一個男人，面容一冷：“你，可以離席了！”
“我？”男人微微一愣，有些愕然。
你都沒問問題啊，就把我排除了？
“反對！”
就在此時，張偉站了起來。
他肯定要反對的，因為徐素云毫無理由就踢掉了一個男陪審員，這可不是他要的。
張偉看向劉法官，攤手道：“公訴人這是在干什么，不分青紅皂白就可以隨意指揮他人？”
“哼，我覺得這個男人沒有定力，我就隨便走了兩步，他就這么緊張，如果庭審時遇到突發情況，或者陷入僵局，他是否可以保持公平公正都難！”
徐素云這邊，倒是給出了一個聽起來還算合理的解釋。
“這是狡辯，無憑無據！”但張偉不服。
他說著，指向了陪審席上，“如果按照你的說法，剛才吞咽口水的人中，還有13號，15號和16號陪審員，難道就因為她們是女性，你就對她們緊張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嗎？”
徐素云聽到張偉這么說，卻突然笑了。
“那好，她們也可以離開！”
“這……”
張偉暗道一聲好家伙，這女人為了排除掉自己的意向陪審員，居然打算直接犧牲了另外三個女的。
“法官閣下，我的請求也很合理吧，要是連一點定力都沒有，很可能無法履行陪審員的義務，也會對法庭的公平公正造成影響！”
“這……那行吧，請點到名字的陪審團離席。”
劉法官猶豫再三，最后點了點頭。
“張律師，又輪到你了！”
徐素云目的完成，再次走回控方席。
接下來，又是輪到張偉了。
他飛速起身，走到陪審席前。
“我想請問各位，你們聽到‘床前明月光’這五個字，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這個問題，是讓陪審員全都愕然。
這不是一首詩嗎，這句話能聯想到什么？
但張偉的提問還沒有結束。
“請第一時間想到月亮的舉左手，想到床的舉右手！”
頓時，陪審席分成了兩個陣營，一部分人舉起左手，一部分人舉起右手。
張偉掃視一圈后，當即道：“劉法官，辯方請求剔除17號，18號，21號和22號陪審員！”
劉法官，包括徐素云都沒有提出反對。
他們也不太理解，張偉最后這個問題的用意。
這幾個被點到名的都是女人，她們離席后，劉法官終于敲錘宣布。
“很好，這樣子我們就有陪審團了，現在法庭暫時休庭，吃過午飯后開庭！”
法庭開始解散。
張偉則是走回了辯方席，鐵如云當即起身，湊上前來。
“你最后那個問題……”
“不會吧，老鐵，你這都不理解？”
理解個鬼哦！
鐵如云都要無語了，你的提問我怎么理解嘛？
那是人能理解的玩意？
張偉當即湊到鐵如云面前，嘿嘿一笑：“床前明月光，你想到了什么？”
“不就是古詩詞咯，還能是什么？”
“老鐵，這里沒外人，咱們誰跟誰啊，你是不是聯想到了一個叫做明月的姑娘，在床上脫得光溜溜？”
“啊，這……”
鐵如云當即就變了臉色，暗道一聲好家伙。
好好的古詩詞，都被你玩懷了啊。
人家寫詩的作者，知道你思想這么齷齪嗎？
“那你之前提問……”
“不錯，我問陪審團，你們第一個聯想到的是什么，是月亮還是床，就是這個用意啊！”
張偉呵呵一笑，解釋道：“聯想到月亮，說明你沒想歪，也說明你的思想品德高尚，可能眼里容不下沙子。”
“但如果聯想到床，那就有可能聯想到我說的那些，這樣的人擁有靈活的思想底線，正是我需要的陪審員。”
解釋完畢，張偉又拍了拍鐵如云的肩膀。
“老鐵，你應該慶幸，我最后問得這個問題，剔除掉了幾位棘手的陪審員，留下了一些可能對你有利的人。”
“希望吧……”
鐵如云撇了撇嘴，想說自己不屑于這些花里胡哨的，但又不好意思。
畢竟人家張偉，也是為了自己考慮。
“走咯，吃飯去了，吃完飯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張偉卻擺了擺手，直接和聽證席上的新人們使了個眼色，然后走出法庭。
鐵如云連忙跟上，不過他走過聽證席上時，和申正義等人對視了一眼。
申正義面露一絲譏諷，身旁的李慶壽和王建仁，則是面露寒芒。
鐵如云心中搖頭，但還是朝申正義點頭示意。
畢竟大家都是部門領導人，也都是同事，對方還曾經是自己的上級，禮數得給足。
但如果張偉看到這一幕，一定會阻止鐵如云。
有些人，你就算尊重他，他也不會尊重你。
做這種事，就是吃力不討好。
沒有意義的事情，做了也是浪費時間。
聽證席上，陸續空了出來。
“徐師太，這一次可全指望你了啊！”
要說對本案最關心的人，除開當事雙方之外，也許就只有老郭了。
他看著法庭上空出的位置，眼神復雜。
我郭無峰一定要報仇，一定要親眼見到張偉這小子落敗！
不為其他，就為了那口氣。
還有那聲屈辱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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