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今年虛歲已經二十出頭了,而且已經成了婚,有了孩子。
更重要的是,禁軍早早的被他攥在了手里。
內廷內侍省,內衛。
外廷的中書省,以及六部的主政官員,基本上都是他在位的這段時間升上來的。
雖然說他在位的前六年,并不親自理政,只是個吉祥物,但是從洪德六年親政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年半時間,寫三年半里,光是中書省的宰相就換了兩茬。
其他各衙門的老臣,也相繼退出朝堂舞臺。
比如說戶部尚書趙昌平,就是因為老尚書劉紀章致仕,空出了缺位,他才補上了這個尚書。
這三年半時間,在皇帝有意無意的操作之下,朝廷的高層幾乎完成了一輪更替。
也就是說,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過渡,其實已經基本完成了。
現在的皇帝陛下,地位已經非常穩固了。
這么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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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親信有親信,要政績有政績,沈毅等人花了差不多兩年時間,將沿海倭寇趕出陸地,這就是很大的一樁政績。
對于皇帝來說,唯一的污點就是洪德七年跟齊人長達大半年的沖突之中,吃了個不大不小的悶虧,不過這個悶虧,在邸報司的妙筆潤色之下,對外宣傳的是平手,也沒有怎么影響到皇帝陛下的名聲。
也就是說…
皇帝陛下現在的地位,非常穩固。
在洪德六年洪德七年的時候,孫太后還有可能聯合幾位中書宰相,把他這個皇帝廢掉…
可現在,已經是洪德九年了。
到了現在,能夠束縛住這位皇帝陛下的,只剩下了道德,再沒有其他任何東西了。
雖說圣天子以孝治天下,但這句話畢竟是個口號,皇帝才是朝廷里唯一的至尊。
九五至尊。
皇帝陛下聽了沈毅的話之后,默默的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上。
他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閉上眼睛,開口道:“沈七,你說這種話,是挑撥天家骨肉血親,你知道么?”
沈毅微微低頭道:“陛下,臣沒有挑撥天家骨肉,臣的意思是,陛下是天下至尊,也是天上唯一的太陽…”
“狗屁。”
皇帝睜開眼睛,瞥了沈毅一眼,冷聲道:“那北邊的那個皇帝,是不是太陽?”
沈老爺訕訕一笑。
拍馬屁拍上頭,忘記北邊還有一個皇帝了。
“陛下是大陳,唯一的太陽。”
沈毅微微低頭道:“終有一天,也會是天下唯一的太陽。”
皇帝默默的嘆了口氣:“這種話初聽之時,覺得振奮非常,但是現在再聽來,才知道其中千難萬難。”
這位皇帝背著手,走下御階,來到了沈毅旁邊,然后伸手拍了拍沈毅的肩膀,開口道:“沈卿…有沒有特別怕的人?”
“比如說,你的父親?”
沈毅微微搖頭:“陛下,家父早年,一直在建康,臣與幼弟在江都老家,一年只見一兩次,談不上害怕。”
“朕…”
皇帝說了這一個字之后,猶豫了一下,然后繼續說道:“罷了,這里左右無人,伱我又是同齡人,朕與你說說心里話。”
皇帝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有些泄氣的說道:“朕幼年時,父皇便駕崩了,登基之時,朕只有十歲。”
“那時候,朝廷內外,全靠中書省的幾位相公,和母后支撐著。”
“整整六年時間。”
皇帝垂下眼瞼,淡淡的說道:“這六年時間,朝廷內外并不太平安生,外面有齊人虎視眈眈,內里也有正當壯年的晉王叔…”
皇帝即位初年,的確有一些戰戰兢兢的味道,不過他運氣很不錯,有驚無險的熬了過來,正因為如此,這位相當念舊情的皇帝陛下,才一直放著楊敬宗楊相沒有動。
要知道,楊老頭退下來之后,各級官員參他的奏本,以及內衛明里暗里查出來的東西,已經堆積如山了。
皇帝有些喪氣的說道:“那六年時間里,母后對朕管教極嚴,以至于即便到現在…”
說到這里,皇帝就沒有說下去了。
沈毅心里有些無奈,不過還是咳嗽了一聲,開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讓太后娘娘去見顧…去見德嬪就是,陛下您跟太醫院那里打個招呼,讓他們不要說不該說的話…”
“如果這個法子也行不通,那就干脆讓太后娘娘知道這件事就是。”
“為了天家的體面…”
沈毅低眉道:“太后娘娘不會聲張的。”
如果太后娘娘確定了這個大理寺卿的孫女,就是皇帝在外面找的那個風塵女子,那么顧橫波這個人,生下孩子之后還能不能保住性命,是在五五之間。
更重要的是,如果這個身份確認,盡管太后不會聲張,那么不管顧橫波將來生下多少個兒子,除非皇帝再沒有其他任何子嗣,否則她生下的皇子,都將永久性的失去繼承權!
沈老爺微微低頭道:“陛下…臣終歸是外臣,內廷的事情,臣…不能參與過多的。”
“嗯…”
皇帝默默點頭,開口道:“朕知道的。”
“老實說,這件事朕本來也不想讓你再出面的,畢竟你是朕洪德朝將來的重臣,只是朕身邊,實在也是沒有什么合適的人去辦這件事了。”
“至于你說的話,朕會再認真考量考量的,稍晚一些,朕去一趟坤德宮見母后。”
說到這里,皇帝頓了頓,然后開口道:“沿海都司的事情,還是要早作準備,不管那些文官如何阻止,朕遲早是要把這個都司建起來的。”
說到這里,皇帝悶聲道:“他們要實在不給錢,朕自己掏錢,也要搞出來!”
皇帝準備用沿海的這支都司來替代淮河水師,自然下了很大的決心。
說起了正事,皇帝又問道:“對了,許復南下,也有半年時間了,現在在做什么,需不需要朕做些什么?”
說起了正事,沈毅也正經了起來,微微低頭道:“回陛下,許復到了福建之后,并沒有急著下大本做生意,而是按照臣的意思,詳細調查當地的市場,現在主要是在福建販茶,另外就是一些藥材生意,賺得不是很多,但是…”
“很穩當。”
沈毅微微低頭道:“配合著晉世子先前給抗倭軍留下來的一些軍糧,目前養活五千人,是堪堪夠用的。”
皇帝伸手摸了摸下巴上已經逐漸長長的胡須,若有所思:“子恒啊。”
他扭頭看向沈毅,開口道:“你說,朕要不要給許復開個條子,干脆讓他去販鹽算了…”
沈毅苦笑了一聲:“陛下,地方上的鹽商,勢力錯綜復雜,貿然插手進去,恐怕用不了多久,臣就要南下去給許復收尸了……”
“唔…”
皇帝瞇了瞇眼睛,思索了一會兒,然后看向沈毅。
“朕現在很缺錢啊。”
他看向沈毅,輕聲道:“這樣罷,趁著沈卿你還在建康,這幾日回去,給朕拿個章程出來,有什么需要朕配合的,只要不傷天害理,危害百姓,朕都盡量配合。”
“再有…”
皇帝低頭想了想,繼續說道:“再有,抗倭軍中,似乎有兩個千戶…幫你經管抗倭軍,是不是?”
沈毅微微點頭:“是,陛下明察秋毫,這二人一個叫做凌肅,乃是原臨海衛千戶,被臣上報兵部拉到抗倭軍中的。”
“另一人也是臨海衛出身,不過卻是一點一點晉升上來的,是個難得的猛將。”
“這樣罷。”
皇帝伸手敲了敲桌子,開口道:“你給他們寫封信,讓他們到建康來一趟,就說…”
“就說朕,要抽時間見一見他們。”
這位大老板剛才還在憂心老娘,這會兒就把心思全放在了海防軍上,他看著沈毅,微笑道:“朕要看看這兩個力挫倭寇的千戶堪不堪用,若是堪用,將來朕要重用他們。”
說到這里,皇帝看向沈毅,微笑道:“到時候,他們也要謝你“沈公”的知遇之恩。”
聽到“沈公”兩個字,沈毅心里一驚,然后慌忙跪了下來,惶恐道:“陛下,此軍伍粗人溜須拍馬之戲言…臣惶恐…”
皇帝靜靜的看著沈毅的反應,見沈毅跪在了地上,他才啞然一笑。
“罷了,朕也沒有說什么。”
皇帝起身上前,親自把沈毅扶了起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帶著淡淡的:“你我君臣攜手共進,將來,要是能開創出一番事業,你沈毅沈子恒。”
“如何不能是我洪德朝的沈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