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再沉園里休息了一個下午,當天晚上,沉毅在沉園設宴,與新任都帥李穆一起,宴請抗倭軍的一眾將官。
這些百戶以上的將官,將會成為后續沿海都指揮使司的骨干,他們也會被分派出去,成為沿海五衛的將官。
抗倭軍現在的編制只是“衛”級別,而在今年,整個抗倭軍將會一衛變五衛,也就是說,盡管這些百戶不至于每一個都能升為千戶,但是差不多每兩個百戶,就會有一個人擢升為千戶!
哪怕不夠資歷升為千戶,也可以百戶身份任千戶職。
總而言之,在場的這五十多個百戶,而且是年輕的百戶,都會成為沿海都司的骨干,乃至于將來,成為沿海都司里有頭有臉的人物。
有一天,皇帝要用他們去做事情的時候,這些人還可能會成為將來的大陳軍方大老!
一共差不多六十個人,擺了六張桌子,沉毅,李穆還有凌肅,薛威,程廷知和五個抗倭軍千戶坐在一桌,其他百戶也是十個人一桌。
不過李穆并不太想跟這些實職的將官們來往過密,見了一面之后,酒宴未半,他便推說酒量不濟,下去休息去了。
把主場交給了沉毅。
因為大多數都是軍人,又是坐在一起喝酒,氣氛還是很熱鬧的,酒宴過半,在場眾人就吆喝了起來,就連薛威,也開始跟兩個熟識的千戶劃拳,喝的面紅耳赤。
沉老爺則是陪著程廷知喝酒,把程老爺喝的面色暈紅之后,就讓人把他扶下去休息了。
等程廷知離場之后,沉毅仰頭喝了口酒,伸手敲了敲桌子。
“我有話要說。”
他聲音不大,但是已經足夠同桌的幾個人聽到了。
薛威本來正在劃拳,聞言立刻停手。
而凌肅更是直接站了起來,對著其他桌的百戶,喝道:“噤聲!”
薛威也站了起來,他直接離席,跑向其他桌子,開口喝道:“噤聲,沉公有話要訓示!”
很快,在場眾人便鴉雀無聲了。
所有人都從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來。
沉老爺這才站了起來,看了一眼眾人。
他走到眾人面前,開口道:“本來,今天大家坐在一起吃飯,是個高興的日子,我不該掃大家的興,但是今天諸位難得都在場,有些話我在心里想了很久,借著這個機會,跟大家說一說。”
沉老爺背著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大起來。
他咳嗽了一聲之后,繼續說道:“今日在場的,除了凌將軍還有原臨海衛的一個百戶劉明遠之外,其余五十五人,在抗倭軍建立之初,都是無官無職的小卒。”
劉明遠,是當初凌肅在臨海衛的屬下,在臨海衛的時候就是百戶,他跟著凌肅一起轉投了抗倭軍,現在是抗倭軍的五個千戶之一。
也是資歷最高的千戶,論資歷是要遠遠高過薛威的。
沉老爺掃視了眾人一眼,繼續說道:“如今在座的諸位,大多已經是買房置地,娶妻生子了。”
抗倭軍的待遇很高,而且賞錢也很高。
在座的這些人能夠升為百戶,就一定是在戰場上殺過倭寇的,而且殺了不止一個。
只這些賞錢,就夠他們安家立業了。
說到這里,沉毅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有一個消息,我不說,諸位大概也已經聽說了,今年咱們抗倭軍將要升為沿海都指揮使司,在座的諸位,將會被分到松江,溫州,福州,泉州,廣州五府建立五個衛所。”
“到時候,各位大概率都會升官。”
“人說升官發財,升官發財。”
沉老爺看向眾人,緩緩說道:“我希望諸位,升了官之后,發財的時候要收斂著些。”
沉毅瞇了瞇眼睛,繼續說道:“諸位能坐在這里,能當上百戶,身上都是有軍功,手上都是有倭寇人頭的,你們在抗倭軍表現優秀,我希望你們有一天離開樂清,到了各個地方,也能依舊如此。”
“將來,諸位做了千戶,做了指揮副使乃至于指揮使的時候,也不要忘了在抗倭軍奮勇殺敵的日子。”
“不要忘了,自己做小卒的時候,上官是如何待你們的。”
沉毅沉聲道:“抗倭軍成立至今,沒有少算任何一個人的軍功,沒有克扣過一文錢軍餉,沒有少過一文錢的賞錢,更沒有少過一文錢的撫恤!”
“有一天,到了你們給下面的人發放軍餉,發放撫恤,論功行賞的時候,想想你們在抗倭軍的日子。”
“摸一摸自己的良心。”
說到這里,沉老爺嘆了口氣,開口道:“我知道,我今天在這里說的這些話,諸位大多都是能聽進心里去的,不過將來,成箱成箱的銀子擺在諸位面前的時候,沉某今天的話,就跟放屁無異了。”
“所以,說話是沒有用的。”
沉毅掃視了一眼眾人,緩緩說道:“抗倭軍要一分為五,我一個人不可能管得了五個地方,更不可能分成五個人,諸位在地方上為非作歹,我也不可能全部知道。”
“我如果不知道,我就當諸位沒有犯過。”
“但是…”
沉老爺沉聲道:“如果被我知道了,諸位有克扣軍餉,克扣軍功,乃至于克扣撫恤!”
“那就不要怪沉某人,不惦念這兩年并肩作戰的情分了!”
每一個集團,只要能夠做成事情,在成立之初,肯定都是好的,向上的。
但是隨著集團做大,一部分人就會慢慢變質了。
扛得住戰場上的炮彈,卻很難扛得住糖衣炮彈。
雖然這種變質不會特別快,最起碼三五年之內,這些抗倭軍分出去的人,應該能夠保持自己的純潔性,但是沉毅還是要跟他們把丑話說在前頭的。
說到這里,沉毅的話也就差不多說完了,他頓了頓之后,說了自己最后一句話。
“我希望諸位,能夠記住我今天說的話,哪怕有一天,沉某人不在東南了。”
“我今天說的話。”
他瞇了瞇眼睛,殺氣騰騰。
“也依舊作數!”
五十個百戶和五個千戶聞言,都紛紛對沉毅低頭抱拳,千戶劉明遠帶頭喊了一句。
“沉公訓示,屬下等銘記于心!”
于是五十多個人眾口一詞:“沉公訓示,屬下等銘記于心!”
“好了好了。”
沉老爺澹澹的揮了揮手:“我的話說完了,都坐下來繼續喝酒罷,掃了大家興了。”
眾人這才深呼吸了一口氣,紛紛坐了下來。
沉毅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看了一眼同桌的兩個指揮使,一個千戶,微笑道:“沒有掃了你們的興致罷?”
“沒有。”
凌肅微微低頭道:“大人說的話,都是金玉良言,我等都記在心里了。”
薛威也恭敬低頭,沒有說話。
沉毅伸手夾了口菜,一邊吃一邊看向薛威,澹澹的說道:“薛將軍,你這幾天可以帶三個千戶營南下福州了,在福州修整一段時間,準備廣東剿倭。”
“給你半年時間,把廣東倭寇清理干凈。”
薛威一愣,問道:“三個千戶營?”
抗倭軍一共五個千戶營,有三個是凌肅的屬下,兩個是薛威的。
薛威錯愕的點就在于此。
凌肅連忙低頭道:“三個千戶營就三個千戶營,薛將軍隨便點將就是。”
沉毅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你帶三個千戶營到福州修整,然后留一個千戶營在福州駐扎,你帶兩個千戶營南下廣東。”
“有沒有問題?”
薛威這才恭敬點頭:“屬下遵命!”
沉毅又看向凌肅。微笑道:“凌將軍,麻煩你在樂清再待一段時間,在樂清征募四千新兵入伍,將來在樂清留下一千老兵,共同組成溫州衛。”
“溫州衛建成之后,你帶另外的一千老卒趕往松江府,建立松江衛。”
說到這里,沉毅問道:“半年時間,能做成么?”
凌肅恭敬低頭道:“回沉公,半年時間招兵肯定是沒問題的,主要是練兵,恐怕要一年時間才成。”
“先把衛所拉起來,練兵的事情,慢慢來。”
凌肅這才低頭道:“沒有問題。”
“嗯…”
沉毅低頭想了想之后,看向凌肅薛威兩個人。
“都司衙門將建立在福州,半年之后,我在福州等候兩位將軍。”
凌肅與薛威兩個人聞言,紛紛起身,恭敬抱拳:“屬下遵命!”
他們二人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的目光之中,看到的只有兩個字。
競爭。
競爭什么?
都司同知!
盡管這個職位有兩個缺,但是他們兩個人的資歷,距離這個位置都還很遠。
尤其是薛威。
現在的薛威,任五衛之一的指揮使,都還有些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