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請江辰等人吃了晚飯,并且親自送到下榻地址后,潘陽才離開,
這位曾經專業的技術人員,在經歷了一次下崗危機后無疑得到了進步和成長,在人情世故方面補足了很多。
“江辰哥,東越化學我知道,在宣布退出神州后又緊急撤消了決議。”
不是國際酒店。
而是一座日式園林,于擁擠的東京中鬧中取靜,固然達不到辛西婭女士勤務封街國中之國的地步,但園林風格頗具特色,與傳統意義的富貴華麗繁瑣鮮艷截然相反,整個園林建筑以及景觀都呈現出協同一致的清冷色調,甚至給人一種凄靜寂滅的感覺。
“你從哪聽說的?”
“我同學啊,他家有親戚是東越化學神州區的高管。他說當時神州員工都裁了一大半了。”
學校從來不是死讀書的地方。
而是一個鍛煉人際交往能力的場所。
越是高端的學校,這個功效越是突出。
這小子雖然是從農村走出來,但是卻比很多城里孩子更通透其中的道理。
試卷上的得分再高,出了社會也比不過一句我哥們是張三。
“剛才那大哥,也是東越化學的?”
武圣試探性問。
“他就是你所說的,那時候被裁的神州員工里的一員。”
“啊?”
武圣呆若木雞。
三人步入園林。
這么大的宅子,肯定需要打理,數量不少的傭人倒是給這座風格獨特的園林注入了一絲生氣。
他們都會使用漢語,有人打擾廊道,有人修剪枝丫,有的給植被澆水,并且對江辰幾人的稱呼很有意思。
分別是“先生”,“夫人”,“少爺”。
“我知道這是什么風格,侘寂風,小鬼子的貴族老爺們很推崇,是用極致富貴堆砌出來的貧窮。”
高昂的擇校費沒有白花。
這小子就像一塊投入水里的海綿,汲取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知識。
“你這么說的話,得問問你琉璃姐同不同意。”
“為啥?”
武圣不解抬頭。
“侘寂雖然在東瀛上流社會相當流行,但最早源于宋代的道教,后被引入佛教禪宗,后來由禪師把禪宗帶回了東瀛,深刻影響了東瀛文化。”
江辰不緊不慢,“只不過侘寂到了東瀛后與最開始的風味發生了畸變,宋代時,統治階級推崇的侘寂是高級的質樸,自然的韻味才能更好的貼合大巧若拙的意境,不刻意、不雕琢的松弛與樸素能夠潛移默化的讓人感受到寧靜與舒適,但漂洋過海被帶到了異鄉,東瀛人用自己的理解加以改制,于是一步步演化成了現在的樣子。”
武圣眼神發愣,繼而肅然起敬。
“江辰哥,還是你懂。”
隨即,他不忘向端木琉璃求證,“琉璃姐,是不是這樣?”
“不知道。”
有點尬住。
“先生,我是您的管家,福田章太郎,很榮幸為您服務。”
一位和服老頭畢恭畢敬的走過來行禮。
福田章太郎,小鬼子的名字真繞口,不如叫蟑螂好了。
武圣心里嘀咕。
葬禮明天才正式開始,將會持續三天,畢竟藤原家族百年門閥,家大業大,人脈圈遍布全球,吊唁的賓客從世界各地匯集,一天時間哪里能夠。
“你帶他們四處轉一轉。”
“好的先生。夫人,少爺,請跟我來。”
雖然對小鬼子心懷偏見,但是對于其低眉順眼的態度,武圣還是挺滿意的。
“哥,你不去?”
“我歇會。”
“哦。”
武圣和端木琉璃跟著管家章太郎離開,頭一次見識這種宅子,他還是很感興趣的。
江辰隨意找了個石凳坐下,背對院墻斜掛的夕陽,看見了園子里正值盛放的櫻花。
他忽而想到了一個問題。
不知道這次葬禮,辛西婭會不會來?
按照情理,應該不會缺席,可是神仙人物,哪能按常理揣測?
當然。
江老板不是沒有人家號碼,緬底刷的大火箭,還是人家幫忙提供的坐標,可畢竟這次辦喪事的又不是自己,他一個不相干的外人打電話過去關心人家的行程,是不是狗拿耗子了?
他可不想再當舔狗啦~
誠然。
即使辛西婭是他的既定目標,但現如今他手握數萬億資產,放眼寰宇難以匹配對手,有必要再死乞白賴的熱臉貼冷屁股嗎?
圖什么?
圖那娘們長得漂亮嗎?
——好吧,雖然不得不承認,對方確實有幾分姿色,估摸屬于西方世界的扛鼎人物,但是江老板豈是一個貪戀美色之徒?
所以綜合來看,能不能拿下那位西方自由女神,對他而言已經不是一個必選項,而是考試里的附加題。
做了更好。
不做,也無關緊要。
文藝點說。
那就是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吶。
“哥,想啥呢?”
耳邊突然吹起的熱風,嚇了江老板一跳,撇過頭,發現武圣這小子偷偷摸摸的回來了。
“不多拍點視頻,回去和你的同學分享?”
“那樣太刻意了,我已經發朋友圈了。”
江辰啞然失笑。
“江辰哥,問你個事唄?”
武圣神秘兮兮,說著,還刻意回頭觀望,確認端木琉璃沒回來。
這小子看來是刻意避開了端木琉璃,創造兩位男士的獨處空間。
“說。”
武圣在旁邊坐下,“哥,你之前來東京的時候,有沒有去過歌舞伎町?”
江辰語氣一塞,不知道好氣還是該好笑。
這小子現在看似客客氣氣,可其實壓根沒把他當長輩啊。
要不然這種話能問得出口?
“沒。”
怎么知道歌舞伎町,不用問,肯定又是網上學習的,要么是同學科普。
“甭騙我。”
武圣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樣。
“不信你去問問你端木姐,她和我形影不離。”
其實江老板在這里就暴露了破綻。
以他這種層面的人物,哪會掉入自證陷阱,要是真的一清二楚,肯定一笑而過,壓根不會解釋。
可是他下意識扯出端木琉璃,因為什么?
妥妥的心虛啊!
當然,芳名遠揚的歌舞伎町他確實沒光顧過,但是東瀛可供享樂的地方不止一處啊。
人盡皆知的歌舞伎町他沒去,可他體驗過東京銀座的頂級泡泡浴~
至于問端木道長……
當真是形影不離嘛?
江老板還是偷出過私人空間的。
“哥,要么我們晚上去逛逛?”
真難為了。
這小子明明英俊的臉龐上竟然給洋溢出賊眉鼠眼的味道。
這也是本事啊。
江辰笑了,忍無可忍,抬起胳膊曲起手指給了這小子一個腦瓜崩。
“你不怕你姐把你腿打斷?”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們不說,我姐哪能知道?這是在小日子,我姐又不是神仙。”
隨即,這小子聲明道:“我只是看看,不干啥,你隨意。要是琉璃姐或者姝蕊姐問起來,我可以給你打掩護。”
竟然開始“賄賂”了。
“成交不?”
江辰又是一下,“成交你個頭。我是那種人嗎?”
多高光偉岸啊。
可武圣壓根不吃他這一套,一副把他看穿的架勢,
“又沒人,哥,你裝什么,大家都是男人。”
就在江辰要說話的時候,只聽這小子并沒有講完,緊接著又道:“就算平時吃慣了滿漢全席,偶爾也得下下館子的啊。”
江辰微怔,繼而哭笑不得,但表面上十分嚴肅,摸出手機。
“來真的啊?別!”
武圣推出雙手,立即認慫,“不去就不去,有話好好說。”
“我不管你從網絡上或者周圍看到了什么、聽到了什么,首先得有自己的辯證思維,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哥,你對我要求太苛刻了吧,我才十五歲啊。十五歲代表什么?代表青春的開始啊!十五歲的時候你也渴望和女孩子談戀愛吧?你十五歲難道沒看過東瀛三寶?”
“什么三寶?”
不是端木琉璃無知,貌似江辰也不懂其意。
“音樂動畫片啊!”
武圣脫口而出,這次更加沒絲毫停頓。
江辰的斷句能力經受住了考驗,他的腦子多多少少還是比端木琉璃靈光、或者善于變通,迅速理解過來。
江辰下意識抬起手,又想給這小子來一下,可是抬到一半,卻又僵在半途,難落下去。
是啊。
誰沒有青春。
有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天性,到了生命的一定階段,一定會被激活,譬如對異性的渴望。
這是基因決定的。
不然種群怎么繁衍?怎么延續?
當然。
有些人比較特殊,被激發的是對同性的渴望,但是差別不大。
西方還好,在相對比較保守傳統的國家,多少人對于生命是怎么誕生的了解,不都是來自于東瀛電影的啟發?
音樂。
動畫。
現在的三寶,未來指不定會成為東瀛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了。
“哥,我就說吧,你也看過!”
武圣拍著大腿,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對于江辰敲他腦袋的行為視若無睹,沒表現出任何不快或者抗拒。
男人的頭。
女人的腰。
這是碰不得的兩樣東西。
要知道他老子武廣江都沒這個能耐,即使他犯了錯,也只敢虛張聲勢的囔囔。
面對這種話題,作為家長,不能抵觸,也不能一昧的打壓,更不能視作洪水猛獸,最應該做的是疏導。
江辰放下手,沉吟了會,而后語重心長的道:“你這個年紀,荷爾蒙開始分泌……”
他剛開口就被打斷。
“哥,什么都不用說,我都懂。”
江辰停下。
懂就好。
他還糾結該怎么引導呢。
可誰知道這小子又緊接著問了一句:“哥,你以前都看哪位老師的?”
江辰脫口而出,話音剛落就意識到不對。
不好。
被這小子給偷襲了!
“啪!”
武圣又用力拍了下大腿,沒有鄙夷,沒有譏誚,反而一副英雄所見略同的口吻,“哥,你真有眼光啊!什么瀧澤蘿拉什么三上悠亞,那都是小孩看的!只有Julia這樣經歷過歲月洗禮溫柔成熟經久不衰的女性,才有韻味!”
江辰苦笑。
好了。
想說教這小子都沒有立場了。
“我說我沒看過幾部,你信嗎?”
他問。
“我信啊!”
武圣不假思索,一臉虔誠。
“我知道,哥你都是從朋友那里不小心看的。”
這小子,把他的臺詞都搶了。
江辰嘴角流溢出一抹無奈的笑容,“少看點那種東西,對身體不好。”
“我知道。哥,我說我都是抱著學習的眼光欣賞藝術,你信嗎?”
這小子居然反問起來了。
“滾蛋!”
江辰笑罵。
“得嘞!”
似乎知道自己再待在這里真會遭皮肉之苦,武圣麻溜的站了起來,撒丫子一溜煙跑了。
“我去找琉璃姐。”
武圣殊不知,他的江辰哥看著他夕陽下奔跑的背影,眼里逐漸透露出一抹緬懷。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
操場上的呼喊重新回蕩耳邊。
這就是少年啊。
武圣跑后,江辰摸出手機,還是撥打了蘭佩之的電話。
“藤原家族的家主去世了,我把武圣帶來參加葬禮。”
和人家親姐姐打聲招呼是基本禮節,可先宰后奏是什么意思?
“琉璃呢?”
蘭佩之果然巾幗豪杰,沒有怪罪,不知為何第一時間關心起端木琉璃的動向。
“和我們一起。”
聞言,她安靜了片刻。
“還算聰明。”
“什么?”
“塵埃落定不是高枕無憂的資本。對東瀛人,要永遠懷揣戒心,他們最擅長反叛,也最極端。”
反復無常歷史早就給出了充足的證據。
放以前,人家那是屈膝匍匐,五體投地,滿臉虔誠的高呼天朝上國。
至于極端。
前首相腦袋被當街開瓢,徹底奠定最強打野榮耀,無人再能與之競爭。
“我不是要和你聊這個。”
江辰完全忽視了對方永遠不會平鋪直敘的關心,“武圣他要去歌舞伎町,你說我該不該同意?”
雖然有這種好奇,很正常。但痛,也是青春該有的體驗啊。
電話那頭瞬間鴉雀無聲。
“我會把他的腿打斷。”
果然。
江辰正要勸,對孩子不能下手太狠,但電話那頭后半句飄了過來。
“還有你的。”
江辰笑容倏然收斂。
“——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