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一屁股坐在蒲團上，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如果洪承疇不肯發大兵來救援他，但南鄭縣是絕對守不住的。
連趙光遠堂兄弟的五千人馬都被錘匪砍殺。
此時錘匪舉著旗桿以及讓降兵喊話，在城外耀武揚威，對于城內的士氣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更不用說消息傳到正在支援的其余援軍頭上，誰都會止住腳步。
詳細打探一二，沒有人想要來送死。
縱然銀子有誘惑性，那也得有命拿啊！
時間拖的越久，城內就越不穩定。
到時候說不準就有人遭不住壓力，打開城門投降錘匪，更過分的是拿他瑞王的性命，當做投降錘匪的籌碼。
防人之心不可無，城池一旦被錘匪攻破，他就是別人進階的籌碼。
瑞王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節，也不在堅持，而是緊緊握著趙光遠的雙臂：
“你能不能保住我以及家小逃亡重慶？”
趙光遠對于這種事如何能保證。
戰場上發生任何事都是不可控的。
有時候你覺得一個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打出這種戰績，偏偏就打出來了。
可事情緊急，他這個漢中總兵連地盤都不能保住，總得把瑞王給保住嘍。
趙光瑞決定存人失地，保一樣。
這樣才算是將功贖罪，不被一擼到底。
更何況他堂弟還因為支援漢中戰死，趙家算是對得起大明了。
“我等一路快速行軍，瑞王莫要帶太多人，要不然不容易成功。”趙光遠想了想又低聲道：“縱然要帶著，興許在混亂當中，也可舍棄一部分。”
錘匪圍三缺一，不可能不在南方設置人馬。
只有晚上逃走，才能有效避免錘匪的火炮火銃的精準射擊。
他們看不見人，縱然是打的準，那也有著極大的希望能趁黑逃走。
瑞王心神一動，臉色露出為難的神色，但很快就變得堅定起來。
“你且去吧，我自是會準備好的。”
“是。”
趙光遠急忙走了，他要召集自己的精銳家丁，抬著瑞王賞賜的銀子，一起跑路。
這南鄭城，愛誰守誰守！
當他堂弟的腦袋被挑在旗桿上的時候，趙光遠的心態就崩了。
他深知其余官兵看到支援漢中是這種下場后，能有多少
賀今朝正在走棧道，后面是虎頭關，前面是雞頭關。
武大定攻打漢中的時候，褒城知縣破壞棧道，守雞頭關。
被錘匪的工兵士卒慢慢修復，推炮要射雞頭關。
褒城知縣自詡有險峻地頭，也不認為錘匪的火炮能打的準。
故而站在前方鼓舞壯丁士卒不要怕。
結果被一發炮彈命中，把縣令砸死在了雞頭關，壯丁大潰而逃。
武大定修復棧道后，才得以通過。
待到了褒城縣，城內士紳主動出城投降。
大軍這才直沖南鄭，讓趙光遠只能據城而守。
賀今朝看著山里的洞，據說是劉邦退漢中的時候，用火燒水激之法燒出來的洞。
走過這段路就來到了雞頭關關頭，往石崖上一瞧，據說是曹操親筆書寫的兩個字。
河中央有一塊巨石，中間有個凹槽，傳言曹操在里面洗過澡。
后人還在那塊巨石上刻了玉盆兩個字。
賀今朝不知道曹操的傳言是否為真，但大概是后人牽強附會的給整上去的。
就曹老板那性子，跟劉備作戰的時候，會閑的去湍急河流中間那塊巨石上洗澡嗎？
停船都不好停。
賀今朝看著雞頭關，只要守住此處，就能造成秦蜀阻塞之勢，周遭的幾百個石刻，名人的題詞以及許愿還愿的內容。
不過這些人的名字，賀今朝大多都沒有聽說過。
就在錘匪士卒通過的時候，武大定派人送來一封捷報。
在定軍山伏擊，臨陣逼的來援南鄭縣的漢羌營副將趙光瑞自刎。
此戰殺官軍一千三百余人，傷者二千余人，俘虜三千余人，我軍陣亡二十一人，傷六十二人。
五千零三名川兵，無一人逃脫。
賀今朝微微挑眉，火銃佛郎機箭失加在一起，打的無甲狀態且反擊能力極弱的官軍，伏擊戰都出現了陣亡，說明這波川兵到了最后都在拼死突圍。
只能是堵路的士卒出現了死傷。
要是站在半山腰上往下射擊開火的士卒受傷陣亡，賀今朝只覺得士卒運氣著實不好。
那趙光瑞見突圍無望，才選擇跟曹文詔一個死法。
“難搞，這下子又得去英靈殿忙活了，他們什么時候才能打出戚大帥的威風來？
讓我高高興興的賞賜他們，給他們掛勛章！”
賀今朝把手中的捷報遞給張福臻。
張福臻心想主公對武大定的作戰是不是不滿意？
然后他迅速瀏覽了一遭，看著雙方差距如此大的傷亡比重，眼珠子都瞪大了。
雖說比不上戚大帥的全殲無損或者全殲只損失三四人的戰績，但武大定打出來的伏擊戰效果也極為強悍。
“主公，未免要求有些過高。”張福臻斟酌的說了一句。
“川兵都出川作戰了，落入陷阱被切瓜砍菜正常，還搞得己方二十多個兄弟陣亡。”
賀今朝看著湍急的河流道：“將來與清軍作戰，指定會傷亡過大，我希望此時的傷亡能夠小一些。”
清軍的刀子始終懸在頭上。
張福臻也理解自家主公的憂慮，面對清軍，目前的車營適合打防守反擊。
除非把那些蒙古部眾給帶著當炮火，去追逐消耗，才能給車營爭取更多的時間和機會。
要不然清軍撒丫子跑，還真不一定能夠追得上。
除非清軍處于大劣勢，著雙層或者三層重甲跑不動，才能大規模的宰了他們。
“主公勿憂，今后的戰事盡量避免。”
張福臻倒是覺得自家主公真的有些苛責，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武大定這次伏擊戰，打的真叫好。
一舉滅了五千人的援軍，足可以讓其余官軍望而卻步。
誰還敢來？
當天夜里，賀今朝率領錘匪入駐褒城縣。
武大定并沒有前來迎接，只是派信使來說他猜測城內的明軍很可能要逃跑，今天得先守一夜。
賀今朝對于武大定的行為表示肯定，有什么值得迎接的。
此番作戰的主要目標就是全占漢中，然后伺機入侵川中。
當天夜里，漢中總兵趙光遠護衛著瑞王朱常浩跑出南鄭縣，向著四川撤軍。
其中兩次拋棄瑞王的家卷，大叫瑞王這邊走，引誘錘匪。
幾經波折，數次混戰，趙光遠才帶著瑞王趁著黑夜偷跑成功。
待到天色大亮之后，武大定瞧著被俘的瑞王家卷，不是兒子就是孫子，就沒有一個正主。
武大定的面色極為不好看。
他本想著再擒獲瑞王在大帥面前長長臉，沒成想最大的魚摸黑逃跑了。
也就是天亮之后，賀今朝領兵到了南鄭城，瞧著城墻插著錘匪的旗幟。
武大定親自來匯報最新消息。
“無妨，跑就跑了唄。”
賀今朝對于明廷王爺逃跑并不在意，最近俘虜的王爺郡王多了，太原城的街道有些不夠分配的。
況且有這種人繼續啃食大明的根基，足可以加快滅亡。
“干得不錯，繼續占據漢中全境。”
“多謝大帥。”
武大定掏出錘子還給賀今朝。
賀今朝收回錘子，拍了拍他的胳膊，讓他先去休息，明天開始派兵占據城固等漢中府東部。
武大定熬了一夜倒是精神的很，此時聽到賀今朝的吩咐，又急忙吩咐昨夜沒有出去士卒按照地圖去各地占據。
尤其是重點關注金州等地的閭關、白河、白土關三處險峻之地，扼守這里。
防止洪承疇領兵進入漢中，也可以與賀贊的防控范圍連成一片。
由此抵御湖廣等方向的進攻，將來攻入湖廣也頗為方便。
賀今朝進了瑞王府。
不得不說大明王爺的府邸極為華麗，足足占據了南鄭縣三分之一的面積。
據說督造了二十六年，才算建造完畢。
現在這一切都不屬于他了。
武大定占據南鄭縣后，首要就是查封瑞王府，免得有人偷雞摸狗。
一切財物都要清點之后，才能入庫。
在清點大明藩王財富這件事上，錘匪自是有專門的隊伍前來入庫，以免有人上下其手。
對于韋小寶查抄鰲拜家里的事件，不得不說極為常見，需要竭力避免。
這波人上一次還是前往慶王府查封的呢。
基于慶王主動投降，賀今朝倒是沒有讓他前去煤窯和掃大街歷練。
賀今朝站在瑞王的佛堂，瞧著里面的純金大佛，一時間忍不住上前敲了敲，還真不是空心的。
“有錢，相當有錢。”
賀今朝背著手往回走，看著佛祖的金身。
張福臻也忍不住嘆氣，他總覺得自己見過晉王、秦王的府邸，都覺得奢華。
但是其余王爺的奢侈程度，總是能刷新他們的見識。
“民脂民膏都在這里。”張福臻捏著胡須仰望著金佛：
“稍微分出一部分，就能解決一大批災民的生活，修建水利，讓他們安穩下來。”
藩王已經成為大明明面上最大的蛀蟲。
尤其是聽聞瑞王是個好財的人，平日里積累的財富也不在少數。
今天看著他這實心的金佛，當真是富得流油。
可當有人掀桌子后，他的大明體系已經無法保住他搜刮來的財富了。
還不是全都便宜旁人。
“差人把金佛給融了，鑄造勛章。”
賀今朝直接吩咐了一句，就把基調定下來了，且派人通告全軍，以此來激勵他們。
不要怕沒有賞賜，只要立下功勞，就給你們賞金質獎章。
既有實惠又有面子！
這一次參加過伏擊戰的士卒個個都有些興奮，紛紛探討著自己夠不夠格，不夠格咱們再殺進四川去，多砍幾個狗官軍的腦袋。
王根子等川兵早就聽說過賀大帥給麾下發金質獎章的事，今天聽到要把金佛給融了，給立功士卒做獎賞。
眾人皆是興奮的不想立即回家，等咱們立下戰功，戴著金質獎章回家鄉，那多有面子啊？
不用說王根子這波川兵，當被俘的川兵聽到賀大帥如此出手闊氣后，自是有要錢不要命的嚷嚷，他們也要加入錘匪。
愿為前驅，給賀大帥帶路。
早知道賀大帥是給底下的士卒賞賜金子，咱根本就看不上瑞王嘴里說的那二兩銀子，直接就給你領路詐開南鄭縣城門。
至于死傷如此慘重，還被錘匪俘虜了嗎？
對于這些降卒，賀今朝倒是沒著急扔進陷陣營里去。
他還要打探一二川中的動態。
傅宗龍帶兵視察七盤關，此關號稱西秦第一關。
是四川連接秦嶺以北的東北、華北、中原以及西北的唯一道路樞紐。
此關極為難行，要盤旋七次才能走過這條路。
傅宗龍看著關上的三座炮臺，用以轟擊來攻關的敵軍。
光是這需要盤旋七次蜿蜒而上才能到達關門的道路，就足以讓敵軍遭到更多的打擊。
傅宗龍看完之后，對于七盤關的險峻極為滿意。
同樣的只要趙光瑞領軍進入南鄭縣，一萬人對上幾萬人的錘匪，也足以守住。
他的這第二道防線，就算是無用了，但總歸還是小心些。
萬一洪承疇他擊潰了張獻忠，然后要來漢中占據險關，從容進攻錘匪，也都是說不定的事。
就在傅宗龍捏著胡須向遠處眺望的時候，有一騎探馬盤旋而上跑了回來。
待到關門打開，探馬喘著粗氣跑上關隘，單膝跪地道：
“稟巡撫大人，我軍大敗。”
聽到這話，傅宗龍依舊有些不敢相信：“是哪里大敗，你說清楚點。”
“漢羌營副將趙光瑞帶領的五千人馬，在定軍山被錘匪埋伏，全軍覆沒。”
傅宗龍稍微有些踉蹌，被身邊的護衛給扶住了。
他萬萬沒想到趙光瑞這個飯勇勐且有眼光的人，竟然會戰死！
說實在的，傅宗龍對趙光瑞寄予厚望，否則也不會因為他主動請纓，就讓他為先鋒。
事后得到洪承疇不許出兵的命令，傅宗龍也沒有讓他回來，就是對他有著極大的信任。
現在聽到趙光瑞戰敗身死的消息，傅宗龍當即有點坐不住了。
五千人，全軍覆沒？
賀今朝他到底派來了多少人馬？
一萬人規模的錘匪難不成是假象！
傅宗龍捏著自己的額頭，只覺得頭疼，趙光瑞身死，南鄭縣還能保得住嗎？
如今自己布置的第二道防線，定會成為第一道防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