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宗龍頗為焦急的臉色都遭不住了。
他被親衛扶著,緩緩的坐在行軍馬扎上,叫探馬下去休息。
這下子攻守之勢異也。
官軍的士氣指定會下降,那不是五千頭豬,而是五千人。
全軍覆沒,可見打了一個什么樣慘烈的敗仗。
賀今朝要是在部下的蠱惑當中,或者認為川兵也就這樣,直接兵發四川,后果不堪設想。
一旦連四川都落入賀今朝的手中,傅宗龍有些不敢想了。
傅宗龍叫人拿來地圖,仔細研究。
賀今朝若是想要從漢中進攻四川,進入保寧府有四條路。
一個是翻越大小巴山,進攻南江,但是那里有樗林關,兩山夾峙,緣巖為道。
后面還有百丈關作為依托,傅宗龍倒是不著急。
尤其是大小巴山難以翻越,不適合大規模行軍,除非賀今朝麾下全都是蠻兵,翻山越嶺如履平地才行。
傅宗龍這才把重點放在七盤關上,要是賀今朝從寧羌縣來,就得攻破此處。
他若是從略陽縣來,就得攻破朝天關。
走康縣則是要攻破白水關。
傅宗龍身后還有劍門關、鐵山關、梁山關等數關,足可以節節抵抗。
他決定立即派人分守各關,增強關隘守衛,把大軍囤聚在廣元和昭化二縣。
眼前這伙人馬根本就不夠。
傅宗龍想了想又開始下令抽調川中各處兵馬增援,同時派人快馬加鞭前往洪承疇處求援。
再不來,四川都要丟了!
上一次李自成肆虐四川被咱們兩個夾擊給打的大潰,如今賀今朝率領大軍前來,不可不防。
當傅宗龍派出的探馬不斷的返回最新消息時。
因為漢中的緣故,傅宗龍臉色越來越難看。
趙光遠那個狗東西,竟然棄城而逃,根本就沒有給他爭取更多的時間。
錘匪全占整個漢中府,大軍直奔著七盤關而來。
看樣子是想要強攻此地,一路殺進四川來。
傅宗龍對于錘匪的手段倒是想要領教領教,看看賀今朝到底有幾分本事,敢來四川鬧事。
山腳下,賀今朝拿著單筒望遠鏡仔細觀察七盤山。
不得不說這個名字取得極為恰當,猶如奶奶山一般,老百姓的命名就是如此的樸實且寫實。
「主公,我軍要想走金牛古道,就得過川北門戶的必經之地。」
張福臻也在觀察險關,想要走好路,這條路是繞不開的。
唯有強攻!
賀今朝想了想,叫袁時中過去挑個降卒去招降。
就說己方足有三萬大軍,一旦不投降,七盤關城頭都給你轟平嘍。
降卒很快就獨自一人跑著上了七盤關。
對于這個使者,傅宗龍倒是不著急趕盡殺絕,到時候大軍來攻,有的是法子去殺錘匪。
他想要聽一聽賀今朝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待到降卒一路氣喘吁吁的跑到了關口,自報家門的時候,才被傅宗龍派人用繩子給拉上來。
經過一陣仔細詢問之后,傅宗龍才曉得趙光瑞是死在他自作聰明上了。
不過處在那個位置,認為看破敵軍布置的,今后也絕對不會只有他一人。
可惜了!
傅宗龍搖搖頭,他早就聽聞賀今朝用兵狡詐,如今看來,倒是真的。
「三萬大軍就想攻克七盤關?」
傅宗龍捏著胡須忍不住狂笑道:「
此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眾人皆稱是。
傅宗龍說話如此狂妄,也是在給麾下士卒打氣。
要不然五千人的損失,對于士氣絕對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隱瞞消息,傅宗龍幾乎做不到瞞的死死的。
終究沒有不透風的墻,莫不如自己先頂出去,以免在危機時候被錘匪給使壞。
尤其是川中有無數險關,錘匪他一個一個打,總歸會成為血肉磨坊。
傅宗龍相信他耗不起的。
賀今朝能有多少士卒可以損失在這?
一旦損失過大,山陜之地他還能站穩腳跟嗎?
傅宗龍也沒有讓這個降卒回去傳話,反正也不是錘匪陣營的,能挽救一個是一個。
只要自己不回復,賀今朝他就只能干瞪眼。
有本事就來強攻。
四川北接陜西,東鄰湖廣,皆崇山峭壁,十夫守關,千人莫過。
不過傅宗龍又有些擔憂洪承疇不會來支援,像他這種人,心狠著呢,從來不在乎他人的死活。
去年李自成進攻四川的時候,他在漢中打贏了李自成,但是以缺餉為由,在漢中按兵不動。
過了許久,洪承疇才派主將左光先、副將趙光遠進行支援。
賀今朝看看太陽,等了兩刻鐘,就不見通信的士卒回來。
他就明白過來了,傅宗龍這老小子可一點都不講究啊。
「主公,莫不如直接轟擊此關,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賀今朝倒是不著急:「傅宗龍定然是在調兵遣將,拖延時間,我們就等著他的援軍到來。
省的一關一關的去闖,不利于我們入川之后迅速吞并幾個州府。」
「那收兵?」
「收兵,且先研究如何破了七盤山,火炮角度還需要試射呢。」
「是。」
關上的傅宗龍見錘匪撤軍,忍不住捏著胡須大笑起來。
待到笑夠了,他便讓人嚴密防守白水關、朝天關,以防賀今朝來一個聲東擊西。
方城山。
李自成正在曬太陽。
他先前為了躲避洪承疇的追殺,逃入大山深處,才躲過一劫。
如今身邊不過是幾百心腹。
他不甘心一直失敗,好歹如今是李闖王的名頭,自是派出去不少諜子探聽如今天下的形勢。
去歲他聽聞賀今朝去京師營救高迎祥,再加上清軍肆虐京師,盧象升調走,他便開始了一系列動作。
不曾想洪承疇完全沒有勤王的思想,反倒打的他這般慘烈。
李過手里捏著馬鞭子,一屁股坐在他旁邊:「闖王,陜西的情況已經摸的差不多了。」
經過李過的描述,賀今朝如今已經占據全陜之地,在漢中打了一場打勝仗,兵鋒直指四川,大概是想要一舉吞并四川。
聽到這里,李自成忍不住長嘆一口氣,同樣改行前都是驛卒,改行后全都是反賊。
偏偏賀今朝發展的越來越好,他反倒越來越回去了。
空接手高闖王的名號,可沒接手到高闖王的實力。
甚至還不如他剛開始造反的時候,手底下的士卒多呢。
李過摸著胡須道:「張獻忠也重出太湖,聽聞他與官軍程龍、潘可大、陳于王等人交戰。
圍官軍數重,陣斬潘可大,逼得程龍、陳于王自殺,全殲官軍。」
李自成聽著就覺得心情煩躁,一個個的混的都比他好。
以前張獻忠還得跟在他后面聽安排呢,結果人家現在手握幾十萬大軍,把官軍
硬生生給圍死了。
不得不說,張獻忠是有股子狠勁的,尤其是敢承認老子就挖了大明祖宗的祖墳。
受不了他與賀今朝較為嚴苛軍紀的人,都喜歡跟著張獻忠廝混。
李自成自認為自己制定的軍紀可比錘匪要稍微弱了一點,但就這,還有大批人馬都遭不住。
他不知道要怎么辦?
但是一旦變得沒有軍紀,那與官軍有什么區別?
李過只是把周遭的消息傳回來,至于該如何抉擇,還得看李自成是如何思慮的。
李自成攥著拳頭,認真的思考了一二,開口道:
「如今官軍無論是去支援四川,還是盤踞在湖廣與張獻忠對峙,都顧不上我們。
我意兵發河南,卷起人馬,積蓄力量,打出保民逐兵的口號,你覺得如何?」
李過自是沒有意見,大明官軍對待百姓的行為,簡直連反賊都比不上。
「好。」
李過自然是表示贊同,再繼續窩在大山里,怕是人心都要散了。
李自成長舒一口氣,總算是能再次大展拳腳。
希望這一次能夠趁亂在聚聲勢,攪他個天翻地覆。
李自成也希望能夠像賀今朝那樣,占據某一個地方為基本盤,要不然對上官軍總是處于劣勢當中。
洪承疇正在與張獻忠對峙,這伙流寇越發的難纏了。
或者說這么多年下來,張獻忠又積攢了一大批善戰的老賊,不管是不是明軍陣營轉化過去的。
但這股勢力確實越發的強橫。
洪承疇正在思索如果快速剿滅張獻忠的法子,就接到了傅宗龍派人送來的緊急文書。
他打開一瞧,只是看了前面幾個字,就忍不住把文書摔在地上。
賀今朝攻占漢中府,兵鋒直指四川。
事情果然沖著最壞的方向發展了。
賀今朝他是想要奪天下,當皇帝的!
要不然不會發現殘破的陜西無法供應大批軍隊,就立馬想要奪取天府之國。
四川只要有人,在產糧區就能得到豐收。
屯田的難度相對較小,傅宗龍在四川的屯田政策,就有效的搞定了貴州造反的土司。
若是四川也落入賀今朝的手中,他想先剿滅張獻忠再竭盡大明之力,滅殺賀今朝的期望就會落空。
至于什么瑞王成功脫逃的事,在他看來根本就不重要。
賀今朝都抓住多少藩王了,一個瑞王還不夠格值得賀今朝大動肝火。
現在傅宗龍見事情不對頭,想要讓自己率領大兵前去支援?
早就警告過他,莫要隨便招惹賀今朝,興許賀今朝還想法子治理陜西,給官軍留出足夠的時間準備滅他。
特別是趙光瑞五千兵馬被打的幾乎全軍覆沒,就更讓洪承疇確信,傅宗龍并沒有嚴格的執行自己的軍令。
要不是他擅自漏了怯,讓賀今朝認為川兵如此好打。
不此時趁機打四川,難不成等朝廷剿滅張獻忠流寇全力對付他的時候再去打四川嗎?
洪承疇根本就騰不出手來去支援傅宗龍,不僅僅是因為軍餉還沒下發的緣故。
張獻忠一仗就殺了幾個將軍,六千余官軍,殺的比賀今朝還要狠辣。
洪承疇要是不想法子打死張獻忠,今后還得遇到曹文詔戰死后的情況,諸軍畏懼的不得了。
此番張獻忠大發神威就已經讓諸多官軍心生畏懼了。
自從他們剿賊之后,大明多久沒有一次性損失六千人的戰績了?
特別是兵部尚書以及諸多將軍宣布三個月內
平定流寇之亂。
如今都是第四個月末,流寇不僅沒有被消滅,反倒把官軍給消滅了不少。
士卒自然不可避免的下降了。
洪承疇才懶得給傅宗龍去擦屁股,川中有無數的險關,且讓他節節抵抗。
待到與賀今朝打生打死,或者等賀今朝帶兵突入四川腹地,洪承疇才好率領大兵入川。
一舉把賀今朝與山陜的聯系給切斷,從而在川中剿滅錘匪賊頭賀今朝。
至于引誘賀今朝上當要死多少人,從來都不在洪承疇的考慮范圍內。
執子的人什么時候,需要考慮過棋子的感受了?
如此也算是傅宗龍他將功贖過。
洪承疇連傅宗龍的文書都沒有看完,直接置之不理。
且讓他自己好好對付賀今朝去,待到他們兩個殺個你死我活,方能有出手的機會。
否則一朝打蛇不死,終將會被蛇所咬。
洪承疇則是看著地圖,思索如何算計張獻忠一波,最好直接殺了他,摧殘這支隊伍的首領。
待到打贏一次之后,派人嘗試勾結其余反賊頭領,看看有沒有愿意像宰了王承那樣宰了張獻忠的。
總之,能使的招數都給使上。
熊文燦本想使出招撫,奈何張獻忠大發神威,讓他頭疼不已,為此只能繼續向朝廷要兵。
崇禎只能在發禁軍兩萬人,數千名錦衣衛由內官統率,支援熊文燦。
熊文燦手底下明面的兵力已經上漲到十二萬人馬。
并且崇禎還給出具體的作戰指示,要他們將各地的小股反賊全都趕入湖廣、河南南部地區,伺機殲滅這些流寇。
但熊文燦對于剿匪以及臨戰指揮上,當真是外行人,只能依照朝廷的吩咐做事,全無自己一點的謀劃。
他不僅沒有想法子圍剿這些人,還在私底下派人廣發告示,招降起義軍給以赦免之類的條件。
張獻忠對官軍招撫的行為,自是嗤之以鼻。
果然打不過就來招撫,這個新上任的總理是個鐵廢物,比不過盧象升。
根本就不用怕他。
傻子才會答應招撫呢。
可闖塌天劉國能得到朝廷招撫的消息后,心中卻是打了鼓,他有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