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年前,顧長生于虛靈界內帶出古法一萬余門,創立萬法學院。從此,感氣吐納法不再是唯一修行準則,這一年被稱作“萬法元年”。
時間是最玄奇的事物,仿佛能模糊一切。
顧長生創辦學院,留下古法傳承后便隱退幕后,再不出面,留給世人的印象只剩下學院前那座雕像,以及修行史課本里一大段文字。
沒有人知道,這位傳奇強者,已是雙鬢泛白,面容微老。
其實從年紀上看,顧長生不過六十,身為絕頂修士,本應是正值壯年。和他差不多大的李玄安從外表上看,和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一般無二,甚至前幾年還生了個小胖子……
而顧長生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從三十二年前開始,他就再沒將自己的修行法,往前推哪怕一小步。同樣,他也沒有向任何人傳授自己的修行法。
甚至后來他自廢了修為,舍棄了應有的壽命,如一個普通老人般垂垂老去。
顧長生這么做,原因也很簡單——感氣吐納法反向寄生他的術法,時刻反哺,一榮俱榮。所以顧長生不想繼續推演自己的術法,害怕感氣吐納法一步步完善。
所以,他干脆廢了自己這門術法,不給感氣吐納法一絲機會。
如果有人去萬法界內的禁地查看,就會發現那里的兩扇門,一扇氣息恢弘,如煌煌大日,一扇氣息萎靡,似風中殘燭。
付出堪稱慘烈的代價后,萬千古法終于跨過無盡歲月,在新的時代重新復蘇。
坐著電梯,顧長生下了樓,從樓后一處隱蔽的小門走了出去,到點該吃飯了。
一路上倒也遇到了不少路人,顧長生卻并未被認出來,畢竟不會有人想到威名赫赫的萬法院院長,竟會是個背都有些彎了的小老頭。
拒絕了一個小朋友要扶著自己的好意,顧長生慢悠悠地挪動著腳步,來到了食堂。
遠遠得,他就看到光頭大師傅拎著飯勺,正在追殺剩下飯菜的學生,看著健步如飛的大師傅,顧長生不禁在心里默默感慨。
大師傅威風不減當年啊……遙想幾十年前在龍虎山食堂里,他就是這般追打著正一觀的小道士們。
眼睛往旁邊一瞥,不出意外得,顧長生看到了一頭揚子鱷。
……
“阿餅,別看熱鬧了,去幫我打點飯。”沒好氣地招呼了阿餅一聲,顧長生在心里默默感慨:看來沒變的不只是大師傅手里的飯勺,還有揚子鱷愛看熱鬧的性格。
阿餅倒是乖巧,老老實實地幫顧長生打好飯菜,送到了桌上。然后就趴在顧長生旁邊,喋喋不休地講了起來。
“大師傅的女兒又離婚了哦,這次是因為家暴,她前夫在醫院里簽的字。”
……
顧長生搖了搖頭,發表了自己的見解:“下次見了面你勸勸她,別禍害人了,一個人也挺好的。”
“嗯嗯。對了,前幾天李玄安又被他老婆攆出門了哦,好像是因為教育小兒子的時候,兩個人教育理念有分歧。”
感慨了一下李玄安幾十年如一日的家庭弟位,顧長生再次開口:“他家小子名字起得就有問題,上一代人的事情帶到小孩子身上算怎么回事……回頭我再勸勸他們兩口子。”
“執法部的雇員們又向學院紀審部告狀了哦,這次鬧得很兇,我當時去看熱鬧了,那群大熊貓看起來好悲憤哦。”
顧長生眉毛一挑:“啊?學院里還有人敢欺負它們?而且怎么告狀告到紀審部了啊?”
“它們說部長把它們的伙食費貪了,好像是都拿去充游戲了。”
……
顧長生有些無奈地拍了拍腦門,說起來大蔥也是老領導了,怎么回事?貪伙食費這種事情,怎么會被發現的呢?
真是和自己一樣,越活越倒退了啊。
一邊吃著飯,一邊聽阿餅說著雞毛蒜皮的瑣事,顧長生心情愈發歡快,覺得飯菜也甚是可口。不多時解決完了盤中餐,他拍了拍阿餅的腦袋,起身向著食堂外走去。
阿餅呆呆地看著他有些佝僂的背影,有些難過了起來。
過了一小會兒,追殺完學生,把對方敲出滿腦包的食堂大師傅也走了過來,默默坐到它身旁。沉默良久后,大師傅沒有說話,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顧長生自然不會知道身后一人一獸的目光,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會在意。
一邊慢吞吞地走著,他一邊拿出手機打了個視頻電話出去。
不多時,宋清歡的臉出現在屏幕上,才剛打了個招呼,手機就被搶走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出現在屏幕里。
“是安安啊,吃飯了沒啊?”顧長生樂呵呵地開口。
安安點了點頭,然后鼓搗了兩下屏幕,上面的畫面隨之變化,好像是換了個方向。
一頭文質彬彬的豬赫然出現,不知為何,身上的學士服竟和它的氣質莫名般配。畫面中,那豬正站在講臺上,滔滔不絕地發表著關于某個學術問題的見解。
屏幕翻轉回來,宋清歡的臉重新出現在屏幕里,關切地詢問著顧長生有沒有按時吃飯。
“已經吃過了,剛從食堂出來,你放心就好。”顧長生柔聲回答,“打視頻就是想看看你們,畢竟是的盧的學術成果匯報會,要是身體允許,我肯定就過去了。”
又閑聊幾句,顧長生掛斷了電話,將手機收進了口袋里。
抬眼看了看太陽,午后的陽光頗為和煦,溫暖美好。顧長生笑了笑,邁開步子,緩慢卻堅定地向著遠方走去。
他要到萬法界去,要到自己的術法之門前。
顧長生明白,有些事,已經到了該了斷的時候。
定定地看向天空,目光似乎穿越了空間的阻隔,直達那所謂的“仙界”,顧長生喃喃自語起來。
“有些仙,總是要想辦法殺一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