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萬山!”噺
瑯虛國主低喝了一聲。
他這一聲低喝,聲音遠遠的傳出去,一直傳到太行山脈的那處戰場之上。
七面天物演化大旗立起來的陣法,能令黑暗如潮水翻動,卻也阻攔不住這個聲音。
九英道長更是詫異的看到,剛剛明明已經在自己一刀之下,碎裂殆盡的琉璃光點,這個時候,居然好像時間倒流一樣。
星星點點的反光碎片,從各處草屑之間、空氣里面,重新凝聚出來,拼湊到一起去,居然又形成了一個完整的人形。
曲萬山的樣貌,重現于前方不遠處,連眉毛頭發都沒有一絲遺漏,只不過卻還是一個通體晶瑩,如琉璃般的模樣,死氣沉沉,沒有什么活力。
這個瑯虛國主!噺
居然能夠在相隔數百里的情況下,僅僅憑著一聲呼喊,就讓組成曲萬山肉身的所有物質、所有被摧殘飛散的微小粒子,都沿著原本的軌跡,倒流回去。
九英道長的這一刀,甚至已經沖擊到了原子內部的結構,使原子內部幾種物質的比例,發生了變化。
也就是說,組成曲萬山肉體的部分物質,已經從前一類原子,變成了另一類原子,從最基礎的物理化學屬性上,都已經徹頭徹尾的改變掉了,不然的話,也沒有辦法一刀就把曲萬山斬殺掉。
可是,只要時間還沒過去多久,就連原子內部那種微小的變化痕跡,也會全部被瑯虛國主把握到。
“曲萬山!!!”
只要這個呼喊的聲音,還在周圍縈繞,這股力量繼續作用下去,那么曲萬山體內的所有物性,都會被還原到之前的狀態。
他的思維意識會被重聚,真正的復活過來。噺
九英道長目光灼灼的看著,手臂一收,就把刀刃又抬了起來。
云華猛的一驚,只是,還沒等他對九英這個動作產生更進一步的反應……
那個籠罩著周圍的呼喊聲,就突然斷絕了。
斷的非常突兀,連一點余音都沒有能夠留下,全部被掐斷、鎮壓、抹平,一時格外清靜。
曲萬山的身軀,依然只是一具雕塑,還沒有恢復生機,在周圍陣法翻涌,勁風鼓蕩之時,略微晃了晃,就哐當一聲倒了下去,倒在山間巖石之上。
瑯虛國主沒有機會完成這場復活了,哪怕只是那呼喊聲中攜帶的一點點力量,也沒有辦法傳遞到這邊來。
因為這個時候,從天子渡升起來的那只金色手掌,已經橫斷長空蓋壓下來,幾乎蓋住了整個紫禁城。噺
不錯,這只手掌的體積,就是有那么龐大。
這甚至也不是什么精神力量制造出來的幻象光影,而是實實在在的,以氣血物質構筑出來的實體。
關洛陽的氣血異象,可以是五龍盤旋,也可以是金色大手,無論哪種形態,都能貫徹自身的武道精神,把這些物質操控得出神入化,發揮出隨心所欲的戰力。
瑯虛國主扯動漫天彩光化作的那把刀刃,猶如一道彩虹。
此刻彩虹一端,便破空升高,形如刀尖,整條虹光的形態,變得更加狹長,更加凌厲,斜斜劈開夜色,斬向那只巨掌。
太淵神殿的三位君主,能夠分別制造出一種把自身功法特色,徹底發揮出來的特殊物質。
這種物質內部結構的奇妙平衡、時刻變化,往往是其他君主即使能夠觀測到,也難以成功復制出來的。噺
就像是古紀天王的永劫戰體,是時至今日也未被破解的奧秘,太淵神殿的“天音琉璃”、“太淵磁粉”,同樣是這類君主級強者智慧的結晶。
而瑯虛國主制造出來的特殊物質,叫做“百色空沙”。
這滿天的彩光,晝夜不消,其實就是這些百色空沙,浮空流轉之時,展現出來的異象。
當這一刀劈出來的時候,在關洛陽的感覺之中,世界明顯的分成了兩個部分。
刀痕的左邊,所有的景物位置都發生緩慢的偏移,空間里面布滿了冷淡的藍光,藍光越來越明顯,但那種冷淡的感覺也越來越深。
本來無論是哪種顏色的光,只要亮度超過一定程度,總還是會讓人覺得明亮刺目的。
但是這種藍光不一樣,這種藍光不但沒有半點刺目的感覺,甚至有一種極度內斂的、異樣的吸引力,讓人的目光,根本逃不出那片區域。噺
那里所有的事物,都隨著藍光的呈現而徹底沉靜,仿佛世界的壽命在那塊地方走到了盡頭,物質失去了形體的差異,熱度失去了高低的差別。
持續到最后的話,恐怕時間也會消亡于終點,空間也會徹底的失去意義。
而在這條刀痕的右邊,就恰恰相反。
所有的景物在偏移的同時,產生了紅色的光影。
空間里面布滿了紅光,飽滿,熱烈,充滿生命即將誕生的喜悅和物質即將爆裂的恐懼,同樣給人一種秩序脆弱的感覺。
好像只有在經歷一場巨變之后,這片紅光區域,才會有有序的時間誕生,穩定的空間蔓延,產生較為穩固的規律。
這兩片區域的反差,太極端了。噺
以至于瑯虛國主的這一刀,還沒劈到關洛陽的金色手掌之上,自己的刀身就已經布滿了裂縫。
兩邊一紅一藍的區域,也無法維持那種極端純凈的顏色,更多雜亂的小塊色斑,出現在里面。
黃綠紫黑白棕粉青,等等等等,百色拼湊,每一種顏色的邊界處,都產生了空間的裂縫,然后這些橫七豎八的裂縫,幾百種深深淺淺的光斑色彩,一起移動,轟在了那只手掌之上。
百色裂空大法!!!
在地母神族的武道之中,以物質為根本,深入到微觀層面,擁有很多觸類旁通的研究成果。
有些高手在參悟武功的時候,刺激原子,產生激光,又利用激光來觀察更細微的粒子運動,結果發現,在某些巧合的情況下,激光居然可以在微觀層面對空間尺度造成一定的改變。
在此之前,扭曲空間這種事情,一向是施展大規模、高質量的武道絕招,才會出現的現象。噺
區區一點用來協助觀測的微小激光,居然也能夠造成空間層面的變化,令他們覺得非常驚奇。
后來經過許多高手專注的研究,發現了這種現象的本質。
他們發現,整個世界,甚至整個宇宙的空間,并不是一般人所感受到的那種平靜、平坦的狀態。
大質量天體的運動,加上宇宙還處在一種擴張的過程中,使得宇宙內的每一處空間,在平常狀態下,都存在一定的弧度。
這種空間曲率,甚至也一直處在變化的過程之中,不過這種變化異常的細微。
普通生靈只會感覺到天高海闊,空無平靜,哪里能夠察覺得到這些東西。
只要能夠精準的把握、利用這種空間曲率,就能夠以較少的力量,造成空間層面的變化。噺
遠古時期的護國神兵,之所以普遍都能夠在一定范圍內,利用對時空的影響,操控引力變化,就跟這方面的研究成果有關。
紫元君的紫元神光,之所以是起手攻速第一,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能夠向天地間無處不在的空間弧度借勢,讓紫元神光誕生出來的時候,直接產生崩裂式的空間跳躍、穿剌現象。
紫元君遠古全盛之時,方圓二十萬里之內,紫元神光一旦發出,可以比正常的光線,更早抵達目標處,乃是真正超越光速的攻擊。
假如借助目標地點附近神兵輔助定位的話,她站在遠古地球上,一彈指間一道光束直接轟入太陽周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就算是遠古地球那樣的規模,也沒有任何一個國度、任何一個角落,能夠避得過紫元君的起手第一擊。
而瑯虛國主,走的又是另外一條道路,他沒有辦法像紫元君那樣,在那么高的攻速下,還保持那么精準的打擊。
他的刀法,攻擊范圍比紫元神光小,但是在距離不算太遙遠的情況下,論單次攻擊的破壞力,這百色裂空之刀,遠比紫元神光更可怕。噺
甚至比太淵神槍的單次攻擊也更可怕。
當年天宮和神殿敵對的時候,假如太淵神主一時不慎,陷入來不及變化,必須跟天王正面對轟的狀態,那往往都是由瑯虛國主出手攔截,刀拳對轟,扛過天王最狂暴的一波攻勢。
這一刀劈出去之后,連關洛陽的氣血異象也根本承受不住。
那只金色的巨掌,本來五指勻稱,寬厚平和,結果被百色之刀轟中之后,整個手掌像一塊不定型的面團,劇烈的拉扯變化。
時而縮小,時而膨脹,半邊肥大,側面皺縮,奇形怪狀,荒誕無比。
轟的一聲,整個巨掌炸碎成漫天金粉。
瑯虛國主手上剛才那把刀,也已經碎了。噺
他的百色裂空大法,一向都是這樣的,每施展一次就會碎一把刀。
所以他才會創造出百色空沙這種物質,不但是因為這種物質最能發揮他的刀法威力,也是因為這種物質,更方便碎后重聚。
“空天斷盡光陰,百色碎絕宇荒!!”
瑯虛國主長嘯連連,雙手連抓,一把把彩色刀刃,瞬間成型,一斬俱碎。
碎后再抓,從空中扯刀,雙手翻飛如影,刀痕破空無窮。
“斬斬斬斬斬斬斬!!!”
轉眼之間,從紫禁城到天子渡,整個天空到處都是濃郁無比的光團,色彩斑斕,色塊之間,遍布著漆黑蜿蜒的裂痕。噺
好像天要塌了,道理要毀滅了,天地全都是將要陷入一種崩潰重生的時期了。
伯山主的復蘇之身被摧毀,瑯虛國主心中本來就怒火燒天,早就想著要跟關洛陽較量較量。
如今弄巧成拙,反而喪失神殿一員大將,更讓他百無禁忌,大打出手。
“哈哈哈,好刀!”
關洛陽笑聲不止,在天子渡上凌空踏步,一拳轟出。
“道如大海生波濤,德如日月永光明!”
“長生不死,人欲大道!羽化成仙,上上善德!!”噺
高歌曼吟聲中,關洛陽再次施展出來羽化龍拳。
這門拳法本來是順心而發,最適合關洛陽的武道精神的凝聚,沒有固定的招式,現在居然隱隱有了招法的痕跡。
這招也不是普通的招,凡俗之中都知道無招勝有招,若是尋常的招式,還不如無招來的痛快。
而這是從羽化成仙、龍騰宇宙的意念之中,引申出來的一種更廣大的道理,既是武功也是理念,既是精神也是物質。
這已經越來越有人仙武道這個體系里面,真正立志頂峰,絕世神功的風采了。
他這一拳打出,打出一條純凈無瑕的白龍,滿天的金粉化作湛藍色的星痕,依附在這條白龍身軀之上。
白龍不再蒼白,更加具有打破青天,遨游群星,自在逍遙的力量感。噺
這條披著星光的神龍,轟入色彩斑斕的破碎天空之中,似乎龍軀也在不斷的炸毀。
但是這一拳的拳勁,簡直無窮無盡,龍軀衍生的速度,一點也不比炸毀的速度慢。
神龍盤旋,撲擊長空,把越來越多的色彩轟滅,把越來越多的裂痕沖斷。
破碎的天空,伴隨著龍吟長嘯的聲音,從南方開始平復,清靜高遠,而且這種清靜的區域,還在不斷向北蔓延。
單純的長生不死,未必是龍騰宇宙的自在,也可能是沉淪墮落的怪物。
只有羽化成仙,傳道于世,期望人人如龍,共求無窮未知,無限自在,這才是“上善功德”。
這才是“太上有立德”的太上之道。噺
很多人在仰望這樣的景色,目眩神馳,欲窮千里,心舞電飛,不能自已。
現在南北方面,已經陷入一場大戰之中。
整個戰場里面,氣勢最大,最激烈的,自然是關洛陽和瑯虛國主之間的戰斗。
但是在比這片戰斗更高的地方,那些隱沒高空的漩渦,正在風起云涌,大幅度的變化著。
每一個漩渦,都是時大時小,牽動無數物質,回旋扭曲。
但是周圍的一片片虛空,突然崩碎,從中爆射出來一道道紫色神光,都剛好轟擊在那些漩渦之中。
任何一個漩渦,在一個剎那里面,都要對抗千百次的紫光連射,漩渦的邊緣、中心、各個區域,都被反反復復的轟擊很多遍。噺
這個時候,如果從太空里面觀察的話,都會看到這一片區域的地球大氣層整個的翻滾不休,像一鍋燒開了的濃湯。
里面還不停的有紫色光華閃爍,被漩渦牽引偏移,射出太空。
而聲勢最小的,是天子渡郊外的一株神樹。
就在關洛陽當初制造小空明寶殿的那座矮山上。
珙桐神樹聳立,樹根從山頂蔓延下去,遍布在周圍山間,枝條葉片都在夜風之中,輕輕搖擺,樹上的白花傳出淡淡的香氣。
“恒王啊,當年你們對外面的人,對自己的人,都反復的說天宮神殿,不共戴天,雙方歷代的臣民,不知道在長久的戰爭之中,發過多少次的血誓。”
桐恩侯的聲音,依舊蒼老與稚嫩并存,但顯得言語的節奏很穩,說道,“可是現在你的行為,豈不是等同于在跟神殿合作?”噺
恒王的聲音在周圍回蕩起來:“我的心志,大局的判斷,豈是你小小的話術就能動搖?”
“說者有意,也要聽者有心,傷人的從來不是言語,而是聽者的記憶。”
桐恩侯說道,“你當真不覺得,你們兩方之間并無公義存在的戰爭,及你今日的作為,辜負了太多……”
沒等桐恩侯說完,周圍隱約存在的一些細小虛影,忽然遠去。
樹上一朵白花飄落。
桐恩侯低沉自語:“就算沉眠數千萬年,又遭遇這樣的打擊,依然是危險的君主啊!”
他那些話語,其實只是想要干擾恒王的判斷,哪怕是引恒王出手,讓關洛陽那邊的戰斗更長,更加激化,都算是達成目的。噺
但恒王依舊敏銳。
恒王一旦轉移,高空中的漩渦,忽然紛紛崩潰,攪亂空間,蕩開紫元神光。
一桿漆黑神槍,墜落到下面混亂的彩色區域。
白龍長嘯,彩光沸騰,神槍直擊,三種力量碰撞,一起泯滅。
太淵神主立刻收手,喝道:“瑯虛,本是我們要看他的手段,你再繼續下去,事情就完全反過來了。”
瑯虛國主剛從空中扯出一把長刀,聞言刀刃硬生生掃向一旁,不曾再劈出去。
天上大風、云層動蕩了一陣,也漸漸平息。噺
這場戰斗,來的快,收的更快。
各方都有謀算,形成一種奇妙的默契,突然之間,云收雨霽,看似沒有勝負,但到底有沒有勝負,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天子渡之中,關洛陽緩緩落下。
“瑯虛的手段,比當年從容了許多,時空漲落隨意,動靜自如。”
紫元君款款走來,說道,“看來,雖然這數千萬年,大家都只在沉睡,但最近清醒過來之后,回憶對抗那場大災難的經歷,確實讓我們的武功,都有了點新的感悟。”
關洛陽說道:“所以我才一定要跟他們交手,光憑你當年對他們的了解,是不夠的。”
紫元君奇道:“你跟他們兩次交手,都沒有收到什么重大的戰果,真的只憑這樣的戰斗,就能夠推算出他們的新招?”噺
關洛陽坦然道:“我自己確實做不到,但是,你們當年各有神兵,我,也有啊……”
其實,在神門四天關之中,除了剛破神關的,太過專一執著,容易被心關所克,其他兩條路線的七星級手段,并沒有那么容易被突破心關者把握住。
體關甚至還略微克制心關。
如太淵神殿這三個君主,既是肉身方面的七星級,當年應該也開始轉向研究心關的路線,且卓有成就。
關洛陽只憑這兩次切磋,基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推算出他們的新成果,但是,他本體那里以真空心界運轉天道兩極功德神光,嘗試起來還是有一定把握的。
“我每個階段有了一定的猜想之后,都會跟你們交流的,群策群力。”
關洛陽對紫元君說道,“不過這兩次交手,也基本讓我肯定,那個太淵神主不可能那么容易接受我流傳出去的穴竅法門。”噺
“他們兵馬集結過來,又施展手段擾亂我們的感應,背后應該還有別的謀算。”
紫元君說道:“這也符合我對他們的了解,但他們既然這么做了,背后的謀劃,我們目前也很難探查的,當前的事情,還是以傳播穴竅法門為主吧。”
“我在南明那邊,打造了一些上品神兵,現在整個南明本土的兵丁、武人,也已經開始傳播穴竅法門,練的人越多,散發出的氣血輻射活性就越高,被我的神兵導入地母層特定方位,可以更快的令我的本體那邊封印松動。”
關洛陽笑道:“何必那么小氣呢,天竺、海外那些地方,也大可以把這套法門流傳過去。”
“就連九英他們那邊剛剛收攏的七路兵馬,我也會給他們傳授此法。”
他語氣篤定,“甚至也不只是這些習武之人,天下的百姓,我都要教,黎明蒼生,無論文武健殘男女家世,一并知曉,一并來學,才稱得上是道。”
紫元君疑惑道:“時間倉促,他們怎么學得成?”噺
關洛陽輕笑一聲,轉過臉來,指間多出一點如同水銀的液滴。
“我有億萬法門,還解決不了這小小的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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