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回撥老車。
片刻電話接通。
“喂。”
“誒李老師，您這會方便嗎。”
李安一聽這聲就知道老車有事，“您講。”
接著老車就把車琳想考實驗特長生的事情講了一遍，其中包括車琳是怎么知道的。
“挺好挺好，小車有這個想法，我們應該替她高興，至于具體情況，這樣，我再了解了解。”
“啊喲，謝謝李老師，謝謝李老師，又辛苦您了。”
“不客氣，你們這是到家啦？”
“到了到了，她又睡了。”
“行，讓她這兩天好好休息，先掛了。”
掛了電話李安放下手機沉思起來，這事恐怕沒有老車想的那么簡單。
對于今年的小升初政策，他還真了解一些。
響應政策，全國范圍內，不少地區從去年開始就把藝體科學等項目納入小升初的考學范圍內。
今年是蓉城的第一年。
上個月月底開會，老董公布了一批學校名單，名單上都是蓉城今年首次開設藝體特長招生的初中，其中也不乏一些重點學校。
各校對招生專業的側重各有不同，不過考試時間基本都集中在六月中下旬。
他本打算后天吃飯的時候和老車說說這個問題，她想讓車琳好好準備一下，從名單里招收鋼琴專業的學校走走。
對于車琳的文化課成績而言，這是一次上岸的轉機，從老師的角度，他希望車琳可以得到全面發展，而一個好的初中無疑能給小車帶來一個新的開始。
不過那份名單里沒有實驗。
雖然秦勇下面也和他提過實驗和四中兩所學校今年也開了特長招生，但秦勇說里面水很深。
李安當時調侃說這兩所學校每年的點招指標用都用不完，還需要搞這套？
秦勇搖頭笑笑，讓李安多讀讀今年的政策。
多讀少讀的吧，其實和李安也沒多大關系，可現在小車有這個想法，那他就得想辦法打聽了。
隨手上網一搜，關于蓉城實驗小升初特長生的信息就顯示了一大把。
點開第一個，劃著劃著他目光一凝，接著心涼了半截，藝體考試的報名時間截至2022.4.28。
一周前剛剛結束。
李安心嘆，看來小車的心愿得泡湯了，報名截止了就沒辦法了。
接著他又往后劃了劃，發現想上岸的另一個途徑就是靠證書。
不過大致點名要的都是科創編程英語的高含金量證書，其中唯一一個和藝體相關的還是體育。
不對。
定睛一看，類別里還有舞蹈類。
又仔細看了一遍，確實沒有寫明器樂類獎項，可見現在音樂比賽的含金量在這些門檻前越來越稀薄。
找到實驗官網，找到文件源頭，再次看完之后他覺得自己也沒有必要給誰再打電話咨詢了，網上這不都寫得明明寫得明明白白了。
況且就算要器樂比賽的證書，估計要求和體育一樣，有硬性要去，至少也得需要市級教育主管部門或藝術主管部門主辦比賽的證書。
小車現在手里唯一的獎項和他差不多，藍天的特別獎...
不過話又說回來，要說蓉城杯青少年音樂技能大賽頒發的獎項級別肯定是夠了，市教蓉院協力，作為蓉城地區最高級別的音樂類賽事，如果實驗點招條件里包含樂器類別的獎項證書，小車又能拿到這屆蓉城杯的獎項...
那...
李安揉揉太陽穴，笑著搖了搖頭，兩個條件沒有哪個更容易，不相上下的難。
不是她對小車沒信心，實在是小車被重視得太晚了。
這里不光有車耀光的責任，田宇也有責任。
當然，李安這么說也只是發發牢騷。
車耀光在那種條件下能堅持供車琳學鋼琴已經很不容易了，田宇昨晚聊到之前給車琳上課時說，通常1個小時的課他都會給車琳上一個半小時，這點車琳自己也說過。
就在這時，辦公室門被推開，方正走了進來。
李安收回思緒，“趙偉達狀態怎么樣？”
方正：“像吃了鎮靜劑。”
李安：“很好，晾他幾天。”
方正：“明白，高睿錦還需要注意什么，下節她的課。”
李安：“正常上課，其他什么都不要說，也不要問。”
方正：“ok。”
說完方正拿著樂譜接著離開辦公室。
李安收拾了一下跟著離去，出門坐公交去往附近的市場。
半小時前陳璇就發信息到家了，他也想早點回去，練練琴，吃點飯，聊聊天，今天這個天氣適合早點進被窩。
想到些什么，李老師心頭一片火熱。
回到小區，走到單元門口他聽到了一樓窗戶傳來的細小笛聲，想了想他還是在外面先給車耀光回個電話。
電話里他將實驗的情況講了講，并表示遺憾。
“不過還有幾所學校她可以考慮，我幫她選選，咱們后天細說。”
“好的好的李老師，謝謝您了。”
得知李安愿意幫忙，車耀光心里一下就明朗許多。
掛了電話他和桑萍分析后天他們準備點什么合適，人家老師愿意幫忙是人家老師的事，他們做家長的可不能不懂事，尤其這關乎于孩子的升學大事。
桑萍的意思是直接點吧。
車耀光也覺得直接點好。
兩人接著合計數目問題，桑萍主張這事不能有一點含湖，最后車耀光牙一咬，“好，那就聽你的。”
桑萍提醒：“信封不好看，到時候這樣...”
吧臺前，釘子正趴在桌子上刷抖音，聽到師傅嘴里最后蹦出的數字嚇了一跳，這等于他們這個小店一個月白干。
不過他也能理解，他也想琳琳能上個好初中。
“釘子，別和琳琳說昂。”桑萍囑咐。
“放心。”
釘子繼續刷抖音，大概過了半個小時，一聲門響傳來，他斜眼望去，接著放下手機吆喝道，“歡迎光臨，兩位美女吃點什么。”
今天下午的第一桌客人就這么來了。
接著第二桌，第三桌，陸陸續續天色都暗了下來。
兩個小時后，后廚煙熏火燎，嗚嗚隆隆，車耀光關火右臂一顛，鍋底里的菜肴騰空飛起兩厘米，落入他握在右手的長柄鐵勺，轉身兩勺熱氣騰騰落盤，一碟色香俱全的魚香肉絲就能上桌。
“上菜！”
釘子忙得前后不迭，上完這盤魚香肉絲又跑回后廚，“師傅，琳琳又來電話了，說她一會兒就下來。”
車耀光瞪眼：“不是讓你告訴她別出來嗎。”
說著掃了眼后面的菜單，雙手圍裙上一抹，接著解下圍裙往釘子身上扔去，“尖肝過油別燙，速度要快，我馬上下來。”
釘子趕忙掛上圍裙來到灶臺前。
車耀光被顧不上洗手，拎著做好的飯就奔出店門，路燈下的雨，細細麻麻。
他出電梯正見女兒在電梯門口，有些則責怪道，“給你說了讓你別下去。”
“你怎么不打傘。”車琳向后退兩步，盯著老爸濕漉漉的頭發問道。
車耀光甩甩頭發，“兩步路沒事，快進屋。”
父女二人回到客廳，車耀天剛把飯放下，這邊車琳端來一溫燙的水。
他一愣，樂呵接過坐下喝了一口，喝完身上暖和的，“感覺身體好點了嗎？”
車琳：“嗯，不累了。”
車耀光叮囑：“晚上就別練琴了，好好休息，今天爭取早點關門回來。”
車琳：“不用管我，我沒事，我做完作業就先睡。”
車耀光聽到作業忽然想起李安的電話，“琳琳，李老師幫你問了，實驗的藝術考試報名時間已經過了，不過別擔心，李老師給你推薦了其他學校的考試，也是好學校，咱們到時候就聽李老師的安排。”
車琳：“知道了，你快去忙吧。”
車耀光又喝了口水，放下杯子起身說，“你趁熱快吃，能吃多少，別硬撐。”
車琳：“嗯。”
“我走了，”車耀光剛走到門口，車琳快速回到臥室拿來自己的傘遞給他。
車耀光又是一愣，一時間他覺得女兒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似的。
他接過傘，慈愛地笑了笑，“后天晚上爸爸帶你吃大餐。”
說完他開門離去。
屋子重新安靜下來，車琳來到客廳蹲在茶幾邊拆開飯盒包裝。
是她喜歡的土豆絲和紅燒肉們，還有米飯。
接著她就這么蹲著吃了起來。
早些年的時候，車琳的晚飯都在酒店后廚吃，那時候廚亂，車耀光忙起來根本顧得上她，周圍的廚子和伙計讓她去桌子上吃，可她不想離開車耀光身邊，就端著碗蹲在車耀光旁邊吃。
爹炒菜，女兒吃飯。
后來車耀光讓車琳改掉這個習慣，可沒人的時候，她還是習慣蹲著吃。
蹲著吃有安全感。
扒干凈飯盒里的最后一粒米，硬撐著吃完最后一塊紅燒肉，車琳把菜飯盒重新裝回袋子放到屋門口。
接著去廚房拿抹布回到茶幾前，把茶幾擦干凈收拾整潔又回廚房把抹布洗完掛回原處。
她抗拒過桑萍，但從沒浪費過一口吃的，每一口吃的都是爸爸的辛苦，她知道爸爸很辛苦。
回到臥室，她從書包里拿出數學練習冊。
看著練習冊封面上的兩個背著書包的小女孩肩并肩，她以前沒什么感覺，現在有點難受。
她也不知道怎么說，心里空空的。
她很想和小北一起上學。
可老師都說沒辦法，那一定沒辦法。
沒辦法的事情好像總是特別多。
兩分鐘后，車琳開始寫作業。
又兩個小時后。
云開苑北區四十棟三單元102。
臥室。
李安刷到五分鐘前的朋友圈，老湯發了一張合照，合照里有方永波。
他想起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吳復生說他們今天晚上要和蓉愛的總監吃飯。
看來這金佳琪真是不簡單，至少在他眼里方永波絕對是整個西南地區古典樂圈里的大人物。
想到金佳琪，他又想到車琳。
“你說要是實驗的報告沒有截止，小車真可以去試試。”
“都說了，你可以問問魏老師。”陳璇放下手機轉過頭，“這事魏老師肯定有辦法。”
李安搖頭：“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個人，還不如找我師娘呢。”
一頓，“再說車琳也沒有必要非得去實驗，對吧。”
陳璇笑：“你這不是矛盾嘛，一邊說著沒必要非得去，一邊又為這事念叨。”
李安聞言也跟著笑了笑，是啊，“可畢竟孩子說了想考實驗，我當然心里還是希望她能實現這個愿望。”
片刻。
陳璇冷不丁來了一句：“你以后肯定寵孩子。”
李安咧嘴：“怎么個意思？暗示我呢？”
陳璇沒接話，她知道李安晚上想，可她今天真的沒有心情。
搖頭一嘆，“我就是覺得你應該會是個寵小孩的爸爸。”
李安心里滴咕起來，接著放下手機，“怎么了今天。”
從下午到家開始，她就察覺到陳璇情緒有點不對，這唉聲嘆氣的是為哪般？
“沒事，就是打不起精神，”陳璇回答，“可能是還沒緩過來，前段時間太累。”
李安攔陳璇入懷，“中午都和你說了，今天就別練笛子了，不聽話。”
“不練心里不踏實。”陳璇細聲解釋。
貼在李安胸膛，聽著對方的心跳，她心里踏實許多。
下午到家之后她真的不能讓自己閑下來，只要一閑下來眼前就會出現那一深一淺兩道杠。
“李安。”
“嗯？”
“沒事。”
“沒意思了啊。”
“就想叫叫你。”
“困了？”
“嗯。”
“好，我們睡覺。”
李安隨手熄滅床頭燈，躺下側身抱著側身的陳璇。
大約過了一刻鐘，聽到腦后響起均勻的呼吸聲，陳璇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嘆，連聲四五口，一口比一口重
她現在只盼一睜眼就是后天一早，后天一早她要再測一次。
今天中午孫雨曼要帶她去醫院做早孕檢查，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就拒絕了，她明明很想第一時間知道結果。
大約又過了半小時，她迷迷湖湖睡去。
聽到懷里的呼吸聲，李安也閉上了眼。
次日早。
“開飯！”
兩人干掉了昨天剩下的半鍋粥。
“好好吃。”
陳璇吃完抹抹嘴，問李安，“你幾點走？”
李安放下快子，“今天不去學校了，昨天課都上完了，今天我也想在家休息。”
陳璇：“你們鋼琴老師不是要開會嗎？”
李安嘿嘿一笑：“我就倆學生，多我一個少我一個無所謂。”
“我下去買煙，你休息休息去練笛吧。”
出了電梯，李安拿出手機猶豫好久，最終還是沒有給孫雨曼撥去電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