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手翻開第一本，李安立馬被一行工整的數字所吸引。
每一個孩子后面都有一個評分，也不知出自誰手。
下意識掃向劉豐瑞的成績，90。
接著他目光又向上移動了李彤的名字后面90.5。
只差0.5，李安稍感安慰。
參照李彤的演奏，小劉應當得到一個差不多的分數，當時的情境下，是他沒控制好情緒給小劉打了個低于實際情況的分數。
“紅杰你等等。”
“安哥你說。”
“麻煩你在跑一趟，去后臺把b組和c組的評分冊各取三本再交給他們，順便告訴他們晚上結束別走，門口等等我。”
“好的安哥。”
“辛苦。”
“不辛苦，安哥你快進去再休息一會。”
倪紅杰離去，李安沒有再回評委休息室，來到另一間休息室，忍著翻開再看幾眼的沖動，他將三本冊子裝進包里。
有點意思，看來三個人都打分了。
他本來沒想這么多，只是把評分表當曲目單給三人提前過過目，沒成想三個人還動筆打分了。
好好好，李安心里連說三個好。
比起黃娟和夏老頭給的成績，他當然更想看看這三位給出的成績。
畢竟這三位可都是正兒八經的專業人士，更見過世面，所以給出的分數也更有實際參考價值。
李安打算晚上回去好好研究一下，看看三人分別給車琳打出了怎樣的分數。
靠在沙發上，李安揉了揉太陽穴，接著坐起給陳璇發了個信息。
八萬一：你那結束了么，我馬上b組了。
二樓音樂廳，此刻管樂a組的比賽馬上結束，舞臺上正在吹走的孩子是倒數第二個出場的葉嘉蓉。
孩子發揮的確實不好，可陳璇在打分上有點犯難了。
作為唯一一個以老師身份坐在評委系的長笛老師，每一個長笛孩子的分數和排名基本由她決定，這是早晨會議結束秦勇親自叮囑她的，悄悄話。
經過這兩周以來與葉嘉蓉媽媽的聊天，她幾乎可以確定這個孩子下學期要從馬老師那跳槽，去云開苑找她上課。
也就是說，這孩子兩個月后將會是她的私人學生，葉嘉蓉媽媽也已經明確表達了要在她這給孩子換樂器。
所以她讓不讓葉嘉蓉進下一輪？
今天早會秦勇說的已經很明確了，每個評委手里的名額是有限的。
與鋼琴組不同，管樂組里包含了所有管樂科目，各校區老師、各個科目混雜在一起，使得管樂組打分晉級情況遠比樓下要復雜的多。
盡管她能決定哪個長笛選手進入下一輪，但是她手里的晉級名額和其他老師一樣，是有限的。
從公正的角度，葉嘉蓉是沒機會的。
擬定只有三十人可以晉級決賽，除了十個公共名額，她手里也只有四個專業小項名額，可她前面已經用掉了兩個，其中一人還不是藍天的孩子。
一會兒b組的比賽，還有陳梓童和馮可可，她有信心，這兩個孩子就是發揮的再差也不可能比此刻的葉嘉蓉更糟糕。
況且除了陳梓童和馮可可，b組還有別的長笛選手，如果遇到吹的不錯的，她又怎么辦。
手里名額是有限的。
如果不讓葉嘉蓉進下一輪，孩子媽媽那邊她怎么說，人家可是要換把三萬六的樂器。
昨晚睡覺前她還勸李安別想太多，她說明天順其自然唄，李安當時只是笑著嘆了嘆。
現在看來是她把問題想簡單了，哪來的順其自然。
葉嘉蓉吹完鞠躬下臺，掌聲中，坐在陳璇左手的秦勇看陳璇遲遲沒有動手，心里琢磨起來。
片刻，他問：“怎么樣？”
從考核到建團，兩個月過去，秦勇早已記住了這些孩子，其中葉嘉蓉令他影響最為深刻，因為這個孩子能考進樂團是陳璇以犧牲自己學生的代價保下來的。
后面事實也證明陳璇的眼光是ok的，葉嘉蓉這孩子在之后的排練中，確實表現出相對優秀的視奏能力，如今已經成為長笛聲部的中堅力量。
“再聽聽。”陳璇小聲回答。
秦勇笑笑沒再說什么，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目光回到舞臺。
此刻登臺的選手是他的樂團小號聲部首席，一位他相當喜歡的孩子。
結果沒有令他失望，嘹亮的小喇叭奏出動人樂章，這位a組最后一名登臺的小號首席以出色發揮為a組賽程畫下完美句號。
一眾評委紛紛起筆送上一個又一個高分，這種孩子無需誰的名額。
隨著a組最后一名小選手的演奏結束，管樂組的賽程進入中場休息。
陳璇借著休息的空檔拿著手機來到后臺休息室，路上她就給李安回了信息，結果對方沒有回復她，想來樓下的b組已經開始了。
忙了一上午沒顧上看手機，攢了一堆信息，她正挑著回復，忽然葉嘉蓉的媽媽發來一條信息。
‘陳老師您辛苦，實在不好意思這個時候打攪，蓉蓉下來情緒有點低落，我想問問您她發揮是不是不大行？’
眼暈。
陳璇揉揉眉心，怕什么來什么。
猶豫片刻，陳璇快速編輯一段信息，編輯好之后，她又猶豫了片刻。
心一橫，點擊發送，接著將手機調回飛行模式，來到衛生間補了補妝，接著返回比賽現場。
管樂組b組比賽正式開始。
第一個登臺選手是林蔭校區趙藝的學生，發揮不錯，獲得熱烈掌聲。
接著兩名選手也是來自藍天的孩子，表現均尚可，其中一名是徐娜娜的學生，陳璇多給了0.5分。
“b組005號選手，陳梓童，演奏曲目，意大利波爾卡。”
嘩的一聲現場再次響起掌聲。
秦勇似笑非笑的眨眨眼，側過臉：“拉赫的。”
陳璇：“嗯。”
秦勇：“他幫你選的。”
陳璇笑笑，“他給你說的？”
秦勇：“猜的。”
秦勇還真猜對了。
陳梓童一改往日假小子的穿衣習慣，今天頭發也放下來了，一身紅色小禮服長裙傍身還有點小淑女的感覺。
持笛上場，步態輕盈，看的臺下小劉直起雞皮疙瘩。
媽耶，盯著屏幕里的老同桌，劉豐瑞發誓一定要把這段黑歷史保存下來。
早晨他的比賽一結束，就匆匆忙忙趕往數學老師家補課，半小時前，他又匆匆忙忙趕回來。
陳梓童上午去看了他的比賽，他也不能不夠意思是不是嗎，況且下午還有王小虎的比賽，已經錯過了小北的，他可不想再錯過王小虎的。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頂端已經彈出一條信息。
于小北：馬上到王小虎了，你還沒到嗎？
艸皿艸...
劉豐瑞頓時感覺自己被駕到了火架上，怎么辦！？
意大利波爾克的詼諧旋律和俏皮節奏在這一刻成為了他內心的最真實寫照。
他恨自己練了這么多年的結手印，為什么至今還不會分身！
時間不等人，隨著耳邊的長笛旋律越發歡樂，他告訴自己不能再等了。
最后胡哩馬叉的對著屏幕拍了兩張照片，他像做賊一樣壓低身子偷偷留出過道。
對不住了老陳！
開學請你喝奶茶，大杯的那種！
一出二樓音樂廳撒丫子就往樓下跑！
操操操，王小虎你得請老子喝兩杯！
“b組007，王小虎，演奏曲目，古利特夢幻曲。”
臺下掌聲響起。
如徐麗所預料，王小虎的出場確實吸引到了一些小女生的側目。
合體的黑色小西服板板正正，舞臺燈光下，從觀眾席解讀看，王小虎已經有了養眼的下顎線，配上略微抓起的頭發和高挺的鼻梁，三點一線勾勒出了一個相當標志的白凈側臉。
活脫脫的小帥哥一位。
如果不是虎了吧唧的步伐，應該可以得到更高的分數。
李安心中也兀然冒出一種感覺，這兔崽子換身皮還挺像回事呢。
觀眾席后排。
小北：“王小虎今天還挺帥的呢。”
小車：“額。”
忽然身邊一個小呼嚕聲，下一秒釘子覺得自己的胳膊被擰了一下，一瞬坐起。
“嗯嗯，回家。”
“哦哦。”看清眼前的畫面，釘子心說原來還沒結束，吧嗒著嘴，他迷迷湖湖地發現身邊又多了一個白裙小女孩。
不遠處，小虎姥爺一個拿著攝像機，看著很澹定，而一旁的小虎雙手卻攥著拳，看得出，姥姥此刻心情很不平靜。
后臺出口內，徐麗顧不上再管白子君發來的信息，滿眼全在舞臺上的背影。
兒子加油。
在她注意不到的地方，倪紅杰正時不時側目打量她。
倪紅杰不絕是lsp，可哪個二十多歲的小年輕能忍住不多看兩眼。
徐麗氣質優雅，身段正五官佳，關鍵是身上由內而外散發出的那股成熟女性特有的感覺讓人根本無法不多看兩眼。
隨著王小虎鞠躬，吳復生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打分冊，由于車琳和于小北他都猜錯了，于是猜謎游戲他不玩了。
所以他清楚這孩子是李安的學生，或許這對王小虎有些不公平，可沒辦法，既然事先已經知道這是李安的學生，吳復生心里不得不把期望值擺到一個很高的位置。
古利特的鋼琴小品他還蠻喜歡，給初級學生做穿插教學時，他經常用到。
這首夢幻曲速度慢，旋律線條優美，很考驗孩子對踏板的運用。
期待。
一同期待的怎么少得了李安。
多的不說了，來吧，小崽子，就看看你今天能拿出什么發揮。
李安看著王小虎一板正經的調整琴凳高度，每一個動作都比平時還平穩。
心里不覺又多了點期待。
舞臺上，一片安靜。
臺下所有人就一同安靜的等待著，等待著這名小帥哥醞釀情緒，對于長得好看的人，人們總是能多給予一些包容。
勻速，勻速，勻速，勻速。
從半小時前，王小虎就一直提醒自己這兩個字。
昨晚季洋大師姐最后告訴他，前四個音就是兩組勻速，心里念得同時手指跟上就可以了。
呼，王小虎吐了口氣。
又三秒過后，他終于抬起手。
勻速勻速。
最后一遍默念結束，在他準備落下手指那一刻，李安的眉頭已經不能皺的再高。
王小虎準備落指是單手，連吳復生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現場大概也只有李安能注意到！
這一刻，整個音樂廳仿佛進入了一種鏡頭升格，每一幀畫面都像是在慢動作進行。
李安心里吶喊著醒醒！
卻也阻止不了王小虎的指尖已經按下的音。
“當當當當”
四枚貫穿而出的音符連續響起，如同從舞臺上空勻速掉落下來。
音樂一經響起，現場畫面像是又恢復正常速度，臺下的窸窣聲穿梭在浪漫的鋼琴華爾茲之間，產生了一種別致的幽默感。
旋律線的掌控是熟練的，奏出的音樂也算得上飽滿，甚至進行到第九小節的漸滿處理讓整個引子部分都高級起來。
可只有懂得人才明白為什么演奏者越是如此，越是讓人覺得畫面幽默。
再看王小虎認真的表情，很難不讓人認為這孩子已經進入都了音樂中。
音樂繼續，幽默加倍。
后臺。
徐麗扶額，還能說點什么呢。
時間回到琴聲響起那一刻，按照先后順序。
評委席。
李安：...
林鵬飛：...
吳斌：...
黃娟：...
劉志：...
后知后覺的的夏老頭：...
觀眾席。
這里氣氛相對輕松一些
吳復生捂臉差點笑出來：絕壁是李安的徒弟，完美繼承了老師創造事故現場的能力。
老湯：這...孩子大概是認真過頭了吧
金佳琪不知道古利特：可這曲子分明就是...
車琳：...不知說啥
小北：...沒事沒事，加油加油
釘子：比車琳彈得好
馬可：王小虎都出錯了，我可怎么辦！
小胡姥爺：他這張老臉都不知道往哪隔
小虎姥姥：我孫子彈得真好
老太太看得認真，連身旁做過一個氣喘吁吁的小朋友都沒有注意到。
匆匆趕來的劉豐瑞見舞臺上的王小虎心里松了口氣，總算沒錯過，可緊接著他也有點納悶，掃視一圈找到車琳和小北的位置。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過借過。”
穿過狹小的過道，他壓低身子來到小北身邊坐下。
小聲問，“這不芭蕾舞曲么，他什么情況，怎么彈下輪曲子，臨時調換曲目順序了？”
小北遺憾地搖搖頭，“倪老師的報幕很清楚，古利特夢幻曲，他在后臺肯定也聽到了，但是..”
下一秒，小劉的臉上精彩了，像是大寫了一個服字。
再看舞臺。
還得是我虎哥。
又帥又牛逼。
嘖嘖。
真牛逼。
求老師此刻內心的陰影面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