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井明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靠在玻璃窗邊,面前是一對仿佛會說話的眼睛,似笑非笑,眼角抹著一抹緋紅色眼影。
遠處通天的火光照亮了摩天輪的座艙內,他們正處于半空中的摩天輪座艙。
“睡醒了?”
“……嗯,我睡了多久?”櫻井明晃了晃腦袋,從渾噩中醒來,恢復清醒。
“也就一個小時,看你睡得哈喇子都流出來了,就沒忍心叫醒你。”真子側頭看向座艙外,“不過你要再睡下去的話,我就只能抱著你跑路了。”
櫻井明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目光一沉。
不遠處的東京灣港區已經變成了廢墟,萬噸巨輪被史無前例的海嘯卷著撞裂了防波堤,房屋被成片地掀起,跨海大橋垮塌,數以萬計的集裝箱淹沒在海潮下方。
他們現在就位于臨海公園的“鉆石與花摩天輪”上,低頭就可看到海水已經淹沒了這座臨海公園。
“大人給的坐標不會有錯,這里是第三處門扉。”
櫻井明起身,一拳砸碎了座艙的強化玻璃,探身而出。
遠超以往的暴雨正在侵蝕這座城市本就處于崩潰邊緣的防水系統,等待海嘯一舉推進內陸,這座城市的防水體系就會徹底崩塌,原本的高樓大廈將站在大海中,東京將被海水淹沒,成為第二座亞特蘭蒂斯。
但這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操縱這場天象地變的“神”正在蘇醒!
從那座疑似夢境世界的地方蘇醒后,櫻井明不得不慎重思考大人口中的“賭約”。
那似乎是大人能夠蘇醒的前提。
“明君……”真子的嗓音忽然凝重,“大人說的援軍要是再不來的話,就算你再次獲得完整版八岐,也只是螳臂當車。”
櫻井明回過神,“怎么了”三字還未出口,耳邊就灌入了雷鳴聲。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因為那就如真子所說,是真正的浩劫,人力不可阻擋的浩劫。
轟鳴聲從遠方而來,在天海的交界處,百米高的水墻一邊推進一邊發出雷霆般的巨聲,以摧枯拉朽的姿態朝著東京灣挺進!
“第二波浪潮就已經達到了百米級。”真子喃喃道,“如果讓這波浪潮抵達港口,至少四分之一的城市都會在短時間內被淹沒。”
櫻井明澀聲道:“這不是我們能阻擋的,這不在我們的權柄范圍內。”
他身上還帶著一支臨行前大人贈予的血清,但即使開啟完整版的八歧,獲得堪比初代種的肉身,他也無法擊潰這種程度的天災。
只有真正龍王級的“權能”,才能化解這場危機。
真子深吸口氣:“讓我們往好的想,這里一旦被大海淹沒,等第三道門扉開啟,從里面出來的狩就會墜入海水中,說起來狩會游泳嗎?”
櫻井明苦笑,這個笑話可真不是事宜,龍族的血脈怎么可能不會水?
“大人說過,會有外援趕到,讓我們期待吧。”櫻井明翻窗而出,站在了座艙頂端。
摩天輪早已停止運轉,在風雨中搖晃著,腳下這座臨海公園被侵涌的海水徹底淹沒,已經沒有落腳地了。
如果第三道門扉打開,狩從里面出來,這將又是一場水下戰。
櫻井明掃視下方,搜尋著一切可能為戰爭增添勝率的有利條件。
真子雙手抓住窗沿,探出身,遙遙望著遠方正在快速接近的第二波巨浪,撇嘴道:“等這次戰爭結束,我至少一年內都不想去沖浪了。”
“對了!明君,你是不是準備戰爭結束就跟奈美老師表白?”真子忽然翻身靠在窗沿上,仰頭看向座艙上方的櫻井明,饒有趣味道。
“……現在是說這種事情的時候嗎?”櫻井明有些無奈。
“現在不說,以后可能就沒機會了啊。”宮本真子板著小臉,而后嘆了口氣道,“明君,我記得你國中就喜歡上奈美老師了吧?為什么你一直到現在都沒表白?”
櫻井明一愣,脫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宮本真子沒搭理他,自顧自說道:“暗暗喜歡老師近十年的大男孩踏上了殘酷的戰場,臨行前決心只要活著回來就鼓足勇氣向心愛的老師表白,可戰爭總是無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男孩躺在血泊中呆呆地望著天空,雨水落入他漸漸無神的眼眸,映照出了藏在心中美好的幻想……明君,你覺得這個劇本怎么樣?”
櫻井明:“……”
他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漫畫小說里都這么寫的。”宮本真子無辜地吐了吐舌頭。
“別賣萌。”櫻井明嘆氣,“都快二十的人了,還吐舌頭。”
“二十招你惹你了?”宮本真子瞪圓了眼睛,握拳胸前,“賣萌和年齡根本不沖突,你這是偏見,只要長得可愛,年齡的壁壘也能輕易鑿穿!”
“是是是。”櫻井明敷衍地回答,他還在想為什么真子知道他從國中時期就在暗戀奈美老師了。
“這次回去就準備告白了吧?”宮本真子忽然問道。
“……應該吧?”櫻井明撓了撓頭,“總是要嘗試下的吧,雖然我也知道成功率很低。”
“你抱著這種信心去告白,根本沒可能成功吧?”宮本真子雙手撐著下巴,隆隆的海嘯正在接近這座城市,她的目光卻越過了海嘯,仿佛落在了名為“未來”的光景上。
女孩雙手合十,祈禱般抵在唇前,嘆氣聲順著海風飄走了很遠。
“明君,男孩子要自信點,如果連表白的人都畏畏縮縮不自信的話,被表白的人也會猶豫的。”女孩語重心長道。
“……說起來為什么我要在這方面被你教訓?”
“啊咧?”女孩吐舌道,“三人行必有我師嘛!”
短暫的打趣告一段落,緊張的氣氛卻沒有消散,反而隨著越來越近的海浪而堆積。
神正在蘇醒,海風中彌漫著令人戰栗的氣息,神的陰影已經籠罩了這座城市。
櫻井明站在狂烈的海雨天風中,目光死死鎖定遠方而來的百米級海潮。
快一點……再快一點……援軍快點趕到!
不能再讓這樣的海嘯繼續進入城市了!
“明君……一定要活下去啊。”
空氣越來越寒冷,迎面而來的狂烈的海雨天風讓整座東京顫栗著,連帶著女孩的呢喃聲也被風雨吞沒。
時值此刻。
東京的氣象局早已陷入了徹頭徹尾的混亂中。
上百年來從未有過的地質災變和天象劇變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席卷了東京。
打印機抽風似地不斷噴出記錄紙,首席科學家宮本澤發瘋似地扯過來看,記錄紙尚波峰驚人的曲線溢出了有效范圍,這證明他們安裝在近海海床上的儀器設備都已經失去了監測海潮的能力。
最早發現海嘯的是美國的間諜衛星,這顆間諜衛星是用來監控日本和周邊國家的,日本政府曾對此抗議過多次,但最后屁用沒有,而這一次這顆衛星卻發來了關乎東京都存亡的情報——近海的火山帶正在以驚人的烈度爆發,迄今為止從未觀測到過的海嘯激波正在向東京都推進!
那是高達百米的狂潮,宛如大軍直攻日本首都,沿路摧枯拉朽地毀滅了氣象局設置的所有浮標和監測儀器,所以東京都氣象局對于即將到來的危機毫無覺察。
事實上十幾分鐘前,宮本澤還帶著人喝著咖啡討論最近詭異的氣候變化。
在這種百米級別的海嘯面前,東京灣附近的防波堤形同虛設,根本起不到半點作用。
一旦海嘯正式進入城市,潮峰將以至少每小時80公里的高速向著內陸推進,短短時間內這座城市就會泡在海水里,
伴隨著海嘯襲來的,還有12級的狂風和暴雨。
這場大雨在十幾分鐘內,就超過了l00毫米的降雨量,這在眾多少雨的城市,是整整一年的降雨量。
“宮本博士!宮本博士!首相官邸打來電話,要氣象局給出解釋,為什么沒有預報?為什么沒有預報?”年輕的接線員握著電話大吼。
宮本澤一把推開他,根本沒時間理會來自首相官邸的電話。
他幾步沖上露臺,海水已經漫到了氣象局的樓下,整個一層都被淹沒了,周圍的高樓大廈也都站在洪濤大海中。宮本澤死死地盯著西邊看,仿佛那里的云層里藏著他的死敵。
西邊的天空里傳來了另一種轟然巨響,仿佛一門直徑數公里的巨炮發射了,幾秒鐘后西邊的天空被照成了火紅色。
“富士山……噴發了!”一名下屬沖上露臺來大吼,但看到眼前這一幕他就知道宮本澤在等什么,富士山噴發的火光全東京的人都能看見。
那確實是宮本澤的死敵,也是日本所有氣象專家和地質專家的死敵。
這座名為富士山的火山的噴發,足以說明地殼深處的巖漿已經徹底沸騰了,近海火山和陸地火山在地殼深處是相通的。
“震波逼近東京!10、9、8、7……”負責監控震波的同事大吼著倒數計時。
緊接著,高達八級烈度的地震波迅速橫掃過,把滿屋的人都掀翻在地。接線員撞在墻角,撞得頭破血流,還抓著話筒高喊摩西摩西。
宮本澤一把抓起他的衣領,搶下話筒湊到耳邊:“首相先生,事到如今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無用的,我們沒有途徑阻止這場災難。聽著!不會有預報,也沒有應對方案!只有一條建議——”
他深吸了一口氣,“逃命去吧!如果逃不掉,就盡量站在高的地方祈禱,祈禱有人站出來,拯救這座城市,這座國家!”
他直接掛斷電話,環顧四周,厲聲大喝道:“都趕緊逃命去!你們留下來沒有任何作用!沿路上招呼大家去空曠的高地,你們能做的就這么多!滾滾滾!”
連著三聲“滾”,龍虎般的聲威鎮住了所有人。
在他凜然的目光下,這群礙于科學家的尊嚴不愿逃跑的家伙們開始挪動腳步,偌大的辦公室很快就只剩下宮本澤一人。
他面無表情地坐在控制臺前,開始記錄最后的數據,以及不斷發送災難警報。
作為宮本志雄的叔叔,他很清楚這是怎么回事,如果沒猜錯的話,志雄在多摩川的計劃恐怕已經失敗了。
神的蘇醒無人可以阻攔,人類是無法跟那種高高在上的東西抗爭的,能夠踏上戰場的,只能是他們這些混血種。
可宮本澤此刻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
他所能做的事情,似乎只剩下祈禱了,祈禱大家長真的能帶領家族斬下神的頭顱。
這種時候,真的還有人能拯救這座城市嗎?
樓頂上方傳來直升機旋翼的聲音。
宮本澤下意識地抬頭仰望,什么人選在這種時候趕到東京都氣象局來?
幾分鐘后,一群睡眼朦朧的家伙提著沉重的裝備箱走進了氣象局大廳,乍看起來這幫家伙都有些猥瑣,細看則應該說是變態,他們集體腳蹬膠靴,穿著白色的防護服,戴著防毒面具。
胸口別著的校徽說明了他們的身份。
他們邊走邊小聲議論著。
“校長這老賊還藏了一手啊,這么多架直升機,要不我們找個機會偷熘?”
“你想的到的地方,那個老畢登想不到?你信不信轉眼那老東西就拿機關槍把直升機全打爆?”
“嘿,根本不用打爆,我在飛機上就注意到了,油庫都特么半殘,別說離開東京,連趕到最近的加油站都不夠。”
“這……我們把所有的油全搜集起來,加到一輛直升機上,你們覺得有沒有戲?”
“有個屁的戲,一輛直升機能坐幾個人?要死一起死,謝謝。”
宮本澤驚地勐然起身,這身裝備,這個校徽,這樣不著調的互懟式言論……
他們是學院本部裝備部的高(變)人(態)?
早就聽聞這群神經病接觸外人的時候都會全副武裝,他們今天明顯收斂了許多,顯然是礙于實地條件簡陋,不然戴的就不是防毒面具,而是呼吸面罩和氧氣筒。
宮本澤忙起身相應,這群家伙壓根沒搭理他,自顧自找了一張辦公桌,打開隨身裝備箱,開始組裝個人電腦。
氣象局重新坐滿了人,卡塞爾學院,裝備部,瓦特阿爾海姆的專家組正式接手。
這時兩位校長才走了進來,領頭的老男人西裝筆挺,龍行虎步,后面的就有些拉胯了,挺著個啤酒肚,穿著邋遢的牛仔襯衫和油光閃閃的牛仔褲。
“副校長閣下,沒想您竟然也來了!”宮本澤深深鞠躬,神色激動道。
“你認識我,難道是上過我的課?”副校長挑眉,對異國他鄉竟然也能有自己的忠實粉絲感到驚喜。
瞧瞧,正副校長都在,第一個招呼的卻是副校長,這說明什么?相較失了民心的校長,副校長才是學院的希望啊!
他早該上位了!
“上過您的體育課。”宮本澤小心翼翼道。
副校長已經很多年沒開展過正式的課堂了,體育課除外,尤其是游泳課。
學校有那么一句話,副校長可能會缺席校長的葬禮和婚禮,但他絕不會缺席任何一場游泳考試。
“哦哦。”副校長撓頭,“不愧是我的學生啊,這種時候沒有選擇避難而是留在這里堅守。”
“即使東京今夜就要沉沒,作為科學家,我們也有理由堅守在這里為人類留下第一手的數據!”宮本澤說得斬釘截鐵。
“沒必要保留什么數據了,放心吧,東京不會沉沒的。”副校長胸有成竹地說,“因為我們已經來了!”
聽到這,宮本澤心中一喜,早就聽聞副校長最的座右銘是“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如今看來學院本部早有準備。
學院的勢力在片刻之間駕臨東京,隨著輝夜姬解除防火墻,Eva全面接入東京,洶涌的數據流正在東京的互聯網中穿梭。
就在這時,一隊虎背熊腰的壯漢提著成箱的啤酒可樂還有零食走了上來。
裝備部的神經病們取了可樂啤酒,順手突破了氣象局的防火墻,把他們的個人電腦接入東京都氣象局的內部系統。
與此同時,Eva正式擊敗輝夜姬,開始全面接入東京,洶涌的數據流正在東京的互聯網中穿梭。
專家組很快就表現出戰斗力來,十五分鐘后他們已經完成了東京都的封鎖,控制了“鐵穹神殿”,管理起這座城市的所有交通樞紐。
同是一座城市,在東京都政府的管理之下能夠發揮出100的效率,而在Eva和裝備部的控制下效率提升到200。
在如此惡劣的氣候條件下,裝備部竟然開放了機場,允許航班離港。
“你們這群混蛋都是認真的嗎?”副校長罵罵咧咧地開始技術指導,“這種時候允許航班離港,你們確定不會被一閃電砸下來?”
“安啦安啦,留在這也是死,被閃電砸死也是死,還不如搏一搏呢。”研究員A輕描澹寫,絲毫不在意日本網友的死活。
“排水系統的功率目前已經提升到極限了,所有蓄水池的水位都處在超標狀態,總蓄水量已經超過十億立方米,還在繼續上升。”研究員B為了心愛的蝦片視死如歸地摘下防毒面具,順帶告知了大家這個重要的消息。
“渾蛋!不都到極限了么?水位繼續上升怎么辦?”副校長大口喝著龍舌蘭酒怒吼,“想想辦法!”
“極限不就是用來突破的么?今晚正好測試東京的排水系統能超越極限多少倍。”研究員C聳肩。
“很好!考驗日本人民意志的時刻到來了!”副校長舉起酒杯高呼道,“給我竭力保持水位的穩定!”
說罷,他轉身拉過昂熱,低聲念叨道:“情況比我們想的還要棘手,神正在加速蘇醒,就好像有什么東西刺激了它,我懷疑它已經有了完全的自我意志,目前正在主動地想要毀滅東京京,重演高天原的沉沒。”
“聽上去已經不能再糟糕了。”昂熱澹澹道。
“嗯,你說我們要不把直升機剩余的油弄到一塊,然后熘了吧?”副校長友情建議。
昂熱沉吟道:“你說晚了一步。”
“哈?”
“我剛剛讓上杉越去把我們的后路都給斷了。”昂熱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