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寶這幾句,通過那些靈鏡晶球,響徹七十二省。
眾人聽他言語,瞧他一臉的“真誠”之色,加上靈寶宗萬仙的確沒有大規模入世的歷史記載,于是天真些的觀眾還真就信了。
不過很快觀眾們便又都看見聽見,那圓光鏡中,有幾道雜音傳遞出來:
“大師兄你不愛此道,莫要拉扯上我們,我蝎道人最好斗法,最好打架,何況我欠著師侄兒一樁小小因果,他若喚我去助陣,我少不得要走一趟。”
“就是,大師兄自己不愛動彈,莫要攔著我們去替師侄兒撐腰,今兒我們就瞧瞧,哪個敢取我師侄性命,他日我們便一起踏平他家山門。”
“貧道前些日子剛去師侄的登仙島上薅了不少仙桃兒,吃美了,若師侄有難,貧道自是要幫忙的。”
“陶潛這小子死活不管,反正有你這個大師兄撐著,我家山九小兄弟不允許出事,否則我薛冥日后專吃你魔佛寺僧人。”
不待眾人心驚于這些靈寶強人的回復,更正式些的,立刻也來了。
就見得多寶身側,一位身姿俊朗的年輕道人,忽而站出,正色朗聲道:
“小道許旬,靈寶宗本代真傳大師兄。”
“陶師弟與我有救命之恩,此番若有得罪,還望三位前輩莫要傷他太重,更不要取他性命,否則這恩德轉為仇怨,皆要落在三位前輩身上,現下小道奈何不得羅漢,可若再過百年,只怕三位前輩皆未必是小道對手。”
“屆時,恐有劫數。”
許旬這三句說完,頓時全天下都為之嘩然。
好家伙!
區區一位小輩修士,當著七十二省諸多勢力,就這么威脅魔佛寺三位極樂境的羅漢?
一時間,眾人都覺這小輩著實狂妄,口氣也是真個大。
但很快的,諸多靈鏡晶球內,出現與許旬相關的描述:許旬真人,靈寶宗本代真傳大弟子,天縱奇才,不日將入極樂境,被靈寶宗宗主認定有劫仙之姿,其師乃靈寶宗威望極高的隨侍仙長麻衣仙姑,曾以袖里乾坤之術將帝都滿城百姓以及六宗高人收走,更有滄海桑田之術,壽元悠長,法力無邊。
當許旬些許底細泄出,許多人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有威脅三羅漢的資格。
不過還是略顯狂妄,就在三位羅漢冷笑著要呵斥時。
忽而那鏡中驟然大霧茫茫,一座仙島若隱若現,島前立有一株遠古黑樹,樹上趴著一位人首蛇身的上古女仙,以清冷目光隔空瞧來。
卻不去看三羅漢,而是盯著正忙碌著奪舍事宜的陶潛,聲音冰冷而又疑惑道:
“既有生命危險,為何不喊我來幫忙。”
“這三個禿子我是打不過,但是我要帶你走的話,他們攔不住的。”
“可是怕我喊你陪我睡覺?不過十二時辰罷了,你若嫌長,減……一半也可。”
白隱姑姑開口,立時就讓已站上機械魔佛一條手臂的陶潛打了個踉蹌。
更糟糕的是,白隱說完,他就覺如芒在背。
顯然,云容姐姐正盯著他瞧。
好在這個時候,那鏡中更大,更讓人心驚,讓三羅漢也有些頭皮發麻的聲音傳來。
發聲的,卻是那碧游宮前,聲勢浩大的靈寶女仙陣營。
為首一位著五彩仙裙的女仙,笑嘻嘻看著三羅漢,而后直言道:
“云華姐姐臨出門前,曾囑托我等姐妹,若小陶兒有難,不必等他來求援,我等姐妹需主動幫忙。”
“若我等力量不夠,云華姐姐還留了不少信物,可讓我們去觀音寺、天妃殿、女兒宮、嬰宗等地界求援。”
“不過,若真到了那時,想來我等姐妹一起出山臨凡也足夠了,不必勞煩宗外的親友。”
“陶師侄兒雖入我靈寶山門時日不長,但他性情良善,是個惹人疼愛的孩子,此番若有得罪之處,還望三位羅漢莫要與他計較,更莫要取他性命,否則我等姐妹怕是要與貴寺為難一二了。”
沉默!
不管是錢塘省城地界,還是其他七十一省觀戰處,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一開始多寶道人出現時說的幾句客套話,有不少人還當真了。
現在,只有傻子才會當真。
就見得那些靈鏡、晶球之前,所有觀戰者都在瘋狂吐槽腹誹,哪怕是如姒洗心、張金鑾、紅拂女這些位高權重,背后也有著大量勢力支持的大軍閥,不由得也對陶潛生出了嫉妒之心。
“這是何種陣勢?此子莫不是已被內定為下一代宗主?否則為何這般受寵?”
“異數啊,不應該如此啊,哪怕是內定的下代宗主,在宗內也該有競爭者,有厭惡者,怎可能被整個靈寶宗這般寵溺?”
“先前有傳言說陶潛真人是因為競爭不過許旬真人,這才離宗入世行走,如今看來,分明是無稽之談。”
“好可怕的威脅,也虧了三位羅漢修為強大,靠山也不弱靈寶宗,這才能在此時也面不改色,換了我等,只怕早已跪下求饒了。”
“三羅漢也未必就撐得住,若我沒記錯,這還是首次靈寶宗萬仙主動現身,發出威脅,僅僅為了一個真傳弟子?”
“嘖嘖,七十二省格局又要生出大變故了。”
“哦,何解?”
“還用問?陶潛真人明顯要入世爭奪人皇位置,若他是單打獨斗,那自是不成威脅。可要是靈寶宗萬仙入世助他,我想不出誰能阻止,不管是南邊的余延世,還是北邊那三位,都不可能是陶潛真人對手,除非太上道也入世來阻。”
“嘿嘿,別想了,太上道即便入世也只會站陶潛真人這邊,新月起義一事,太上道與陶真人交好,更聽聞方寸山的人也極欣賞陶真人。”
“這么說來,只要陶真人登高一呼,人皇位置幾無懸念了?”
“正是如此!”
其余七十一省的諸多議論,陶潛聽不著。
可場中類似的心念,皆被其感知。
碧游宮前那一道道聲音,陶潛也聽了個分明。
既感動,也驚慌。
先前他與元明真夢中相會,議定了那逼迫方士的驚天大計后,對于人道氣運、劫數有了更深感應。
正因如此,他才明悟為何靈寶宗從不摻和“人皇爭奪”這等事。
如今因他之故,有可能將宗門拖下水,這如何能忍?
可偏生,他不能開口拒絕。
他原本的計劃,也確有借虎皮這一招。
只借靈寶宗的聲名,營造出一種他隨時可能請來萬仙助陣的錯覺,好對方士形成壓迫。
如今看來,他不止能借來虎皮,哪怕是弄假成真,也只在他一念之間罷了。
好在,界限仍有。
“差不多了,已是極限了。”
“只這種聲勢足夠用,千萬不能真個讓萬仙下山,許旬不可以,白隱姑姑也不行,一個人都不能來。”
念頭篤定時,陶潛動作更快。
此時此刻!
廉精兒控制著的約莫三分之一機械魔佛,用佛臂將二人送至佛陀頭頂。
二人,幾乎是同時施為。
廉精兒取出青銅神叉,腳下立刻出現插孔,宛若上古青銅神將般的廉精兒一邊以機械音吐出復雜密令,一邊將長叉刺入孔洞,伴隨著綠銹神光蔓延,本處于劣勢的造化之毒再次瘋狂翻涌,蔓延起來。
陶潛則猛地一跺腳,徑直呼喚天外炎精,心念下令:煉佛陀。
當那數量達百萬級別的細碎光球,從域外被喚來。
頃刻間,形勢逆轉。
原本還混亂不堪的機械魔佛,漸有被造化之毒徹底污染,被廉精兒徹底控制的跡象。
這般大的動靜,立刻也讓三羅漢從威脅中清醒過來。
見得機械魔佛要易主,哪怕是始終波瀾不驚的尸毗羅漢,面上也終于露出驚慌之色。
這尊魔佛!
除卻是他們三人耗盡心血煉出來的外,更是寂滅魔佛命定的機械分身。
這差事辦砸了,三人俱無好果子吃。
與這后果比起來,遠在蓬萊海的萬仙威脅,登時就算不得什么了。
想通此節,尸毗羅漢當即站出來,厲色道:
“兩位師弟,纏住清凈,貧僧親自出手,去料理了那小毛賊。”
“汝等不必白費口舌,若你靈寶宗萬仙不忌氣運之毒,人間孽氣,侵蝕你宗門根基,那就入世吧。”
兩句話說完。
尸毗羅漢甩開清凈老僧,徑直往功德池闖。
尚在半途,便又盯著站在佛陀頭頂的陶潛,目光好似看著一個已身死道消的倒霉蛋。
聲音冰冷道:
“竊寶小賊,這回你卻是找錯寶貝了。”
“此佛陀乃是我寺寂滅魔佛命定之分身,代我佛行走此世,度億萬人方可功德圓滿,此等神物佛身,怎容褻瀆?”
“即便貧僧不殺你,在你奪舍成功時也將被寂滅魔佛所念殺,莫說你師多寶不在此處,即便他在,也絕計護不住你。”
“你若識趣,速速退出,貧僧可允諾,非但不殺你,還將奉上諸般好處,禮送出境。”
“如何?”
尸毗羅漢一近,頓時壓迫感好似山海般涌來。
加之他所說幾句話,更讓陶潛感知到了濃郁死氣。
似乎,他的死期將至?
此時他與廉精兒,正處于煉寶奪舍關鍵時刻。
他選擇相信自家師尊先前所說,是以充耳不聞,全然不理會尸毗之聒噪。
果然!
也就是這個時候,始終沒說話的多寶道人,忽而在此時,一臉笑意搓揉著身上泥垢,接腔搭話道:
“尸毗賊禿,莫要胡吹大氣。”
“旁人怕你這狗皮膏藥,粘屁屎泥,你當我多寶也怕?”
“今日由得你殺,你能傷我這弟子一根汗毛,我多寶立刻剃度出家,也做禿子去。”
“呸!”
呵斥完不過癮,還吐了口口水與尸毗。
而后,也不去看尸毗反應,只盯著機械魔佛所在虛空,隔空大喊道:
“隨巢子,莫要再躲著瞧熱鬧了。”
“以你的腳程,早一個時辰就該到了。”
“我可告訴你,天志公已收了我多寶給的玄尸神臂拿去打手套。”
“你若動作怠慢,令我弟子有所損傷,天志公少不得要賠一大筆好處給我,屆時保管你吃不了兜著走。”
“隨巢子?天志公?”
這兩個名字,不止是陶潛一頭霧水,幾乎所有觀眾也都是相同反應。
修行界中,有這二號人物?
但陶潛懷中的袁公,反應卻很是劇烈。
雕像抖動中,袁公頗為激動的傳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