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進入了那座尼伯龍根。”路明非沉聲說,“那座藏在北極海下的,屬于天空與風之王的尼伯龍根。”
夏彌再次看了眼路明非,這一次她終于注意到了,路明非用的居然是陳述的語氣,而不是疑問或是推測。
“總之根據那名船員的描述,當海下島嶼的影子出現時,船上的人就像被邪祟附體了,發了瘋似的跳進海里,其中甚至有經驗豐富的水手,還有那個神秘的、擁有‘神力’的男人。”夏彌說,“最后一批跳進海里的是當時‘yamal’號的代理船長,還有當時船上地位最高、經驗最豐富的一批船員們。”
“那名船員說他們并不是受到了海下倒影的蠱惑,而是自愿的追隨那個擁有‘神力’的男人,那名船員說其實當時他也想跟著船長和大副們一起去,但他沒有送死的勇氣,所以臨陣退縮了。”夏彌說,“他至今都不知道該不該為當年的決定而后悔,因為他還活著,他根本就不知道當年跳進海里的那些人究竟遭遇了什么,他們現在又是死是活。”
路明非低著頭想,如果這名船員知道他的同伴們發生了什么,他也許會慶幸吧,那座被稱為“死亡之島”的尼伯龍根,對于普通人來說,無疑是地獄般的經歷吧,那些把命丟在那里的船員們最后的時刻是否后悔路明非無從得知,但他們一定死的很絕望,面對未知的恐懼,他們只能在苦難與痛楚中迎來生命的終焉。
“在甲板上,那名船員和我們講的差不多就是這些內容了。”夏彌補充道,“再后面他和我們說的是‘yamal’號返航后,他和船上所有的工作人員被逮捕,如何在有權勢的人的保釋下脫身,還有后來的經歷。”
“他說那之后為一名政客賣命了十多年,幫他在暗地里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人和事,這些年他見證了太多罪惡和世界的黑暗,讓他不禁有些作嘔,對這個世界感到失望。”夏彌說,“那名船員說,對他來說,最自在的日子還是在‘yamal’號上和伙伴們航行的經歷,雖然這艘船也不怎么干凈,但至少心情郁悶的時候能和同伴喝酒,隨時能看到一望無際的海,船上總有這樣那樣的漂亮女孩,看膩了一批沒多久又會換一批。”
“他說他喜歡這樣浪費生命,把時間消磨在不需要思考意義的事情上,他從沒想過活得有多偉大有多璀璨,虛度光陰對他來說從來不是什么貶義詞。”夏彌說,“但這樣的生活已經回不去了,這些回憶和那些消失的同伴們一起從他的生命里泯滅了,他從那名政客手里賺到了很多錢,但都被他揮霍一空,如今他沒有妻子沒有孩子也沒有家庭,他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么,感覺自己的生命是一團虛無。”
也許不僅僅是這名船員,對于曾經在‘yamal’號上待過的很多人都是這樣的想法,他們曾經在床上的那段時光有多歡愉,之后的人生就有多么空虛,他們不一定有多么忠誠,但對于他們來說,這艘名為‘yamal’號的船曾經占據了他們生命的一大部分,忽然有一天這部分被剝奪了,就像生命被割走了一大片空白。
“那名船員告訴我,聽到‘yamal’號再次被征用的時候,他的心情很復雜,傷感又欣慰,他們愿意再一次回到這艘船上,就是為了回想起當年的時光,找到當年的感覺,至少他是這么想的。”夏彌說,“而有些人不愿意回來,是因為他們在逃避,不是因為他們覺得在這艘船上做水手的日子沒意思,反而他們太珍惜那段時光,所以決定遺忘,因為不論如何回憶也不可能再回到過去。”
“聽起來他人還不錯。”路明非點點頭說,“至少人還蠻坦誠的,至少和一開始你們上船想搭訕師妹你的那個壞胚不是一類人。”
“哦,這個船員就是一開始想搭訕的我那個家伙。”夏彌歪著頭說,“我沒和你們說么?”
“沒……靠!”路明非換了個說法,恨恨地說,“怪不得這家伙這么殷勤呢,因為他以為師妹和老唐和二十多年前那個擁有‘神力’的男人是一樣的人,所以他不敢得罪你們,不然他怕自己死的太難看。”
“或許吧。”夏彌聳了聳肩膀,“反正他當時找到我們的第一句話就是給我道歉,態度還算不錯,那之后他就主動和我們講了當年的事,我也懶得和他計較剛上船時候那些小事。”
“我覺得還有一種可能。”楚子航忽然開口,“也許是因為這些事,在那名船員的心里憋了很多年,除了曾經一條船上的同伴,他找不到任何人傾訴,因為其他人都沒經歷過那種超自然的事件,也沒體會過失去同伴的苦痛,所以沒辦法理解他們。”
“但你們不一樣,你們的身份很特殊。”楚子航對夏彌和老唐說,“在那名船員看來,你們是擁有和當年那個男人類似能力的特殊人群,而且你們征用了‘yamal’號,目的也是傳說中的‘死亡之島’,你們不僅讓他回憶起了以前的事,甚至他大概會覺得有可能,抓著你們這條繩索,順藤摸瓜搞清楚二十多年前的真相。”
夏彌沉默了一會兒后,對楚子航點點頭說:“我覺得你說的更有道理。”
“那家伙的心思是否單純應該沒什么關系。”路明非也低聲說,“就算某種程度上,他想利用師妹和老唐,他對你們也不可能造成任何威脅。”
“那家伙當然算不上什么威脅,但是……”說到這里,夏彌忽然頓住了。
“那家伙說的那件事,你不打算和他們說么?”老唐忽然開口了,他望向夏彌問。
“還有什么事?”路明非狐疑的看著夏彌和老唐,聽老唐的意思,夏彌在敘述時似乎刻意隱瞞了什么事,應該是隱藏在那名船員講述的片段里。
“我會說,我只是在思考,要把那件事放在哪一部分講出來。”夏彌想了想,然后搖搖頭說,“算了,你們先等我講完,那件事我后面再告訴你們。”
“行,那你先講。”路明非點點頭,不忘特意留了個心眼子。
“我問那名船員,究竟要怎么才能見到那些藏在水下的島,那名船員搖搖頭說他也不知道。”夏彌說,“他說那些島出現的頻率很低很低,在他所知道的歷史里也僅有兩次,只是在那些島出現之前,也許會發生一些奇特的、超自然的現象。”
“我正準備問那名船員會發生什么現象,我和老唐幾乎同時感受到了一股非同尋常的氣息。”夏彌說,“大氣中的元素變得異常紊亂,氣溫驟然下降了好幾度,我們的頭頂,空氣似乎被高度電離。”
“我靠,你們知道我們當時看到了什么嗎?”老唐又插了句話,他本來就是話嘮的類型,表達欲還蠻強的,但剛才一直都是夏彌在說下去,他憋的有點難受。
“當時我和老唐抬起頭,看到滿天的、數不清的青色和紫色的光弧從遙遠的天際飄來,迅速覆蓋住整片天空。”夏彌說,“那時候是夜晚,天空看不到太陽和月亮,但世界亮的就好像白天,那些飄帶的光芒甚至把整片星空都給遮住了,它們很美,美得有些不真實。”
“喂喂,這一段不能讓我來說么?”老唐抗議道,但是無人理會。
“遮蔽整片天空的極光,是么?”路明非對夏彌低聲問。
“對,其實極光這種東西倒不會讓我太驚訝,因為我了解這種東西的形成原理,對人類來說這或許是什么稀奇的自然景觀,但龍類中有些事存在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引起這種現象。”夏彌說,“但和我們一起的那名船員陷入被嚇壞了,我聽到了他的尖叫聲,看向他時,發現他正瞪大雙眼、滿臉驚恐的望向天空,那些青色和紫色的光照亮了他慘白的臉,他的表情就像是見了鬼一樣恐懼。”
“我察覺到了異常,因為作為一名擁有在北極圈豐富的航海經歷的老水手,他不可能沒見過極光,哪怕這一次極光的規模的確很驚人。”夏彌說,“更可疑的一點是他的反應,哪怕是普通人,見到極光也應該是興奮和激動居多,但他當時的表情那樣驚恐,好像有什么老仇人提著刀找上門來一樣,我看到他的身體甚至因為恐懼而顫抖。”
“‘神之裙擺’……”路明非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
“‘神之裙擺’,我聽到從那名船員的嘴里吐出這么幾個字。”夏彌說,“我問那家伙這個詞什么意思,可那家伙就像是被嚇壞了一樣,只是呆滯地盯著漫天的極光,嘴里一直喃喃著‘神之裙擺’,‘真的是神之裙擺’,‘這東西再一次找上了’……這么幾句話,他的身體顫抖的越來越厲害。”
“你們是不知道,那家伙當時真的像被下了蠱似的,那叫一個瘆人。”老唐終于找到了插話的契機,“還是當時我給了那家伙一巴掌,可算是把他抽醒了。”
“的確是老唐一巴掌抽醒的,那家伙清醒過來之后,手指著漫天的極光告訴我們,這種規模的極光叫‘神之裙擺’,極其稀有,常年在北極航行的水手一輩子可能也沒機會見到幾次。”夏彌說,“他說最關鍵的是,‘神之裙擺’就是那些水下的島嶼出現的契機之一!”
“據他所說,那些水下的島嶼一共出現過兩次,第一次就是二十多年前他的親身經歷,另一次是更就以前,但在‘yamal’號口口相傳的說法中,每一次水下島嶼的出現,‘神之裙擺’都是先兆。”夏彌說,“說完這些后,他的眼神變得更加驚恐了,他瞪大雙眼,直愣愣的看著我和老唐的后面,就好像我們的后面站著一群外星人似的。”
“你們的身后有什么?”路明非看著夏彌問,其實他已經猜到了。
“按理來說我和老唐地身后應該是漆黑的海,因為我們一分鐘前才看過,前方只有一望無際的海和密密麻麻的浮冰。”夏彌說,“但我和老唐轉身的那一刻,我承認我有點被驚到了,一座巨大的冰山立再我們的面前,距離‘yamal’號的船頭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離,我很確定之前我們的前面什么都沒有,這個龐然大物,就仿佛憑空出現的一樣。”
“果然。”路明非小聲說,“一切的要素都集齊了啊,楚叔叔說的一點沒錯。”
“那名船員看到冰山的確別嚇壞了,但他并沒有失去理智,我注意到一個很奇怪的點,似乎他并不擔心‘yamal’號撞上那座巨大的冰山。”夏彌說,“我忽然想起來傳聞,聽說二十多年前‘yamal’號就是駛入一座能看得見,但是觸摸不到的冰山,之后才遇到水下的‘死亡之島’。”
“我當時是反應過來了,但奈何某人當時太愣頭青了點。”說到這里,夏彌意有所指的瞥向某人。
“我去,我哪能反應過來,當時擱誰會覺得船馬上要撞山了啊!”老唐明顯有些急了,他自辯道,“所以我自我防衛一下有什么問題?我還不是為了大家的安全著想?你們當時誰也沒攔著我吧?”
“你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直接出手了,誰能攔得下你?”夏彌瞪了眼老唐,“你難道真不覺得自己防衛過度了么?”
“他干啥了?”路明非好奇地問。
夏彌沖老唐努了努嘴,示意他自己交待。
“不就是朝那冰山轟了發‘君焰’么?”老唐的表情明顯有些不服氣。
“那是普通的‘君焰’么,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放火神炮!”夏彌反駁道,“而且你真只放了發‘君焰’?后來的‘燭龍’是怎么回事?”
“我靠!真的假的!”路明非也驚了,他看著老唐瞪大眼睛問,“老唐你還用‘燭龍’了?這么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