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十射!當然射!
“幽靈船!”
幾個頭腦簡單些的西洋水手大聲叫喊。無論東方西方,當人類遇到超出習慣認知以外的事物時,總是首先用宗教思想來解釋,倒也符合人性。
不過終究是有頭腦清醒的人能夠看出真相,作出正確判斷:
“不是什么鬼怪幽靈船,而是用鋼鐵制造的戰艦……上帝啊,想不到真的能用鋼鐵來制造船舶……人類的技術水平,究竟可以走到哪一步啊!”
與周圍眾人不同,西蒙爵士臉上竟然沒多少驚慌失措的表情,反而陷入某種心迷神醉的狀態中。
“……這么大的鋼鐵船,怎么會不下沉呢?……逆風速度都那么快,也沒看見有帆,他們靠什么驅動的?似乎也沒看見船員……人都在甲板下面操縱么?”
嘀嘀咕咕一連串自言自語,這位艦隊司令似乎沒意識到對方是敵人,直到副官在他耳旁焦急大叫:
“直沖著我們來了,閣下!要不要攻擊?”
西蒙這才宛如忽然驚醒一般,一下子恢復到那個冷靜自持的大英帝國皇家海軍軍官。
“當然,通知各艦,準備戰斗!”
“珰珰……珰鐺……”
在急促銅鐘聲響起的同時,幾面色彩各異的信號旗從英軍指揮艦“圣子”號前桅桿上升起。這年頭西方海軍還沒有標準旗語,船與船之間更多是通過敲鐘和聯絡艇來表明意圖。不過英國人在這方面確實在走在前面。至少在西蒙這幾艘船中,已經逐漸開始用旗幟作為聯絡信號。
其實用不著旗艦下令,處在大艦隊最外側,即將首先面對那艘古怪鋼鐵巨船的英軍巡洋艦“白羊”號已經做好了一切戰斗準備。和歐洲海域動輒兩三千噸的大海船不同,這一時期能夠繞過好望角來到亞洲的艦船噸位都不是太大,破千的很少。直到印度的造船廠開始投入使用,這一局面才得以緩解。
在千噸級戰艦“圣子”號于印度船廠完工并被調往東南亞之前,九百噸的“白羊”號曾是英軍東南亞艦隊旗艦,在這里服役多年。從船長到水兵,都有著極其豐富的海戰經驗。
直到現在,它依然是英國艦隊中無論噸位,還是戰斗力,都僅略次于旗艦“圣子”號的優秀戰艦,其船長一發現那艘古怪鐵船,立即主動升滿帆,搶占了最好的風口,主動向對方迎上去。
在見識過短毛陸軍炮的火力和精準程度之后,這些英國水兵已經知道自己多半不是對手——只要對方船上有炮,但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然而他們卻不能退縮,背后還有自家四條船,乃至于整個聯合艦隊,他們必須為戰友爭取時間!
“在大英帝國的火炮之下,就算是幽靈船,也得給我滾回冥間去!”
滿臉絡腮胡子的白羊號艦長大聲吼叫著,他以前干海盜出身的,因為得罪了某家大貴族,不得不遠離本土來到東南亞一帶討生活。但在這邊的好處就是所向無敵。只要別和同為歐洲國家的西班牙,荷蘭等勢力沖突,一般土著絕對沒有威脅他們的能力。
數年橫沖直撞已經養成了他驕橫的性格,即使打了兩天惡仗,他依然不相信這世上還有比歐洲人,有比大英帝國更加強橫的海上勢力。所以,哪怕親身面對那艘魔鬼般的黑色鋼鐵巨艦,這位白羊號艦長也毫不猶豫一頭沖上去。
——也許,土著們僅僅是把鐵片掛在了木板上?又或者干脆只是在木板外面刷漆弄成鋼鐵形式,騙騙人的?東方人慣用詐術,這位船長心中仍存了一絲僥幸,也許只要沖上去轟一炮,就能把這艘古怪鐵船送下海去!
雙方越靠越近,通過兩日來的戰斗,西洋軍已經知道短毛的火炮射程遠勝于他們,但這艘鐵船卻似乎有些古怪,在進入一英里范圍——他們所探明的短毛火炮射程之后,對方卻并沒有開火,仍然不聲不響繼續默默逼近。
難道那船上沒裝火炮?又或者真是一個騙人的把戲?絡腮胡子船長有些激動了……
“側舷炮手,做好齊射準備……水兵隊出來準備打接舷戰,要那真是一艘鐵船。咱們就奪了它!”
一邊做出指示,這位重新拾起信心的船長輕輕轉動舵輪,將白羊號的方向略微側了側,原本是船頭對著敵艦的,這時候卻偏過航線,打算用船身側邊靠過去,也好發揮船舷火炮的強大威力。先用強力火炮把對方艙面掃一遍,然后再視情況決定是擊沉還是俘獲——這是英國海軍的拿手好戲。
一隊又一隊的武裝水兵從船艙下奔上來,手持刀劍短槍,手里握住了纜繩,準備一靠近就蕩過去。自從西班牙無敵艦隊覆滅以后,在歐洲接舷戰已經不是主要戰斗方式,但在亞洲還是經常使用,畢竟這里的海戰是以搶劫船貨為目標,而不單純追求擊沉對方。
大英帝國也一向不愛打接舷戰,但這一回卻可以破例——如果能把這艘古怪鐵船俘虜到手中,那可是無與倫比的戰利品!
只是,那位還有些興奮的英國艦長絕對料想不到——當瓊海號上眾人看見白羊號的動作,也是一個個喜笑顏開。
“妙極,他們居然主動把船頭岔開了,這樣咱們不用轉向也能瞄準他們的側面……”
——對方已進入射程,瓊海號卻不開炮的原因其實非常簡單:他們沒十足把握命中。馬千山等熟練炮手大都被派往瓊州陣地協助防御,在船上的只有業余選手林深河以及一些新近訓練出的海軍炮手。按照老馬的說法反正海軍炮和陸軍炮已經有了差別,就算熟練陸軍炮兵上去一樣要練手,不如索性用新人。但海軍的人總是迷信點,新瓊海艦第一次實戰,第一炮,他們要求絕對不能打空!
“打船頭沒把握就打船身,一千米沒把握就五百米……總之這第一炮絕對不能失手!”
面對大家的殷切期望。肩負重任的深衙內不敢怠慢,親自鉆進中央主炮塔負責瞄準,只是他以前在美國玩再多也不可能有操縱戰艦炮塔的經驗,雙方都在移動,相對速度飛快,在這種情況下要保證命中實在沒把握。
雖然已經幾次按照標尺算式將對方船體套入了瞄準器具之內,林深河卻總遲疑不敢下令發射,白白錯失掉好幾次機會。好在雙方越靠越近,瞄準器中的目標也越來越大,估計再拖一會兒,就根本不用借助器具去計算炮彈軌跡了,直接用炮管瞄準還更簡單些。
“……干,一定要保證命中是不?那干脆靠到百米以內面對面槍斃吧,保證命中!”
“深衙內”的外號果然名不虛傳,關鍵時刻居然掉鏈子,被大伙兒狠狠鄙視了一通。不過他提的意見倒也不全算餿主意,反正新瓊海艦不怕挨揍——檢驗船體外裝甲板效果也是這次實戰測驗的內容之一。索性靠近點,拼著挨上兩炮,一家伙把敵艦干翻,倒也可以算是某種戰術。
于是瓊海艦繼續豬突向前,只是老鄭師傅有些不爽,拉了兩聲汽笛嗚嗚叫了兩聲,反而把西洋人給嚇著了——結果反是英國人搶先開起炮來。
“轟……轟轟……”
瓊海號周圍海面上騰起一股股水花。但這艘鋼鐵大船卻絲毫不為所動,仍然保持原航線向前,甚至連規避動作都懶得作。英軍炮手的手藝真不錯,即使在最佳射程之外,即使雙方都在快速移動,第一輪射空之后,才第二輪,就有一枚鐵球彈從天而降,落在甲板上某處。
“哐當”一聲響,其實那炮彈不大,但也許是心理因素。船上的人都感到船體一震。凌寧立即冒險頂著鋼盔探出頭去看了一下,然后很快縮回裝甲艙中,很不在乎的揮揮手:
“沒事沒事,就一小白印子,回頭油漆一刷看都看不出來。”
這下大家都放心了,周圍的炮彈愈發密集,除了英軍“白羊號”巡洋艦,后方幾艘船也都開始用遠程炮開火,無數炮彈在水面上騰起沖天浪花,瓊海號宛如在水柱森林中穿行。
陸續又有數枚炮彈打中她,但無論落在甲板還是打在船舷,全都被叮叮當當的彈開了。對面那艘英國船越來越靠近,現在不用望遠鏡都能看到那上面的水手一個個近乎于瘋狂的模樣——他們確實要瘋了,這果然是一艘全鋼鐵戰艦!不是什么騙人小把戲——那些明明打中目標卻彈落海中的鐵家伙們充分證明了一點。
而讓那些水手如此緊張瘋狂的更重要原因是——他們也都已經看見了那三座炮塔,尤其是中間那座最高最大的,從里面伸出三根又粗又壯的大家伙,直直正對著他們的臉……
“深衙內,你他還射不射?咋搞得跟中國足球一樣,要真不行我讓老鄭師傅直接撞上去算了!”
距離敵船還有兩三百米左右,王海陽終于忍不住罵起來。雖說就是當真靠到百米之內,對方側舷炮最能發揮威力的距離,瓊海號也不在乎,但這終究太傻了。他可不想因為這種低級錯誤回去后面對維修人員的黑臉色——特別是那位女博士馮宇飛,就是徐慧,唐健之輩在她面前也要吃憋的。
“射!當然射——你丫才不行呢!”
林深河對于這種雙關語顯然很敏感,反唇相譏了一句,本來他還想更靠近一點的,最好能把炮管直接杵對方臉上去……不過現在,也差不多了。
敵艦那長長的大肚子船身已經近在眼前,也不用計算什么彈道弧線了,直接從炮管中直瞄準出去然后就開火吧——這要是還打不中,那肯定跟炮手無關,屬于徐慧,黃建成等鑄炮人員的問題了。
“好吧好吧……小牛牛們,讓深河哥哥來好好疼愛你們……”
嘀咕了兩句,林深河親手點燃引線……短短數秒之后,伴隨著轟然巨響。從瓊海艦中央二號炮塔的排煙口中噴吐出大團煙霧,安裝在其中的三聯主炮先后開火。
——短毛的海軍終于發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