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鐵鍋五十口;小炒鍋及配套鍋鏟八十口;鋼口犁頭三十套;鐵鍬、鋤頭、斧頭,鐵鋸各一百件;菜刀、剪刀各一百五十件,各類粗細縫衣針共一百五十套……”
龐雨正在念的并非貿易公司進貨單,而是人家黎寨向他們短毛開出的彩禮單子——經過他們兩人一番“誠摯勸說”,舒中也就半推半就答應了這門親事。
其實大伙兒早就看出來,他對那小姑娘當然也有意思,只是人家女孩年紀尚小,舒中臉皮又薄,怕被同伴嘲笑說是怪叔叔之類,才這么遮遮掩掩的。都這時候了居然還說先訂個婚,過兩年再正式成親什么,結果人家哥哥一聽又火了——你們短毛又不窮,難道還怕多養個小丫頭兩年?
話說到這份上也沒什么好推脫了,解席也不去跟阿舒那害臊男多羅嗦,直接撥通了對講機,請李明遠教授以男方家長身份應承下這樁親事。之后,對方就提出來這些彩禮要求。
明代瓊州島上原住民的生產水平一向比較低,很多方面可以說還處在刀耕火種的原始階段。其中最主要就體現在生產工具的落后與匱乏方面,尤其是缺乏鐵器——雖然海南島上金屬礦藏儲量非常豐富,可當地少數民族卻沒有能力開采冶煉,白白守著寶山吃苦頭,不得不接受漢人商販的沉重盤剝——以前用一把鐵犁頭在這里就可以換到一頭大肥牛,一把剪刀可以換走好幾張上好獸皮,就連一根針都能換到一只老母雞……即使在短毛過來之后,也就臨高周圍一片受益,更遠的地方,道路不能通暢之處,除了些小本生意的商販貨郎,也依舊無人肯去交易。
不過這家“花腳黎”寨子和短毛接觸較多,他們的新頭領又是個很有頭腦的年青人——居然能學著說普通話,可見此人相當聰慧而且開明,而且已經受到不少短毛經濟意識的影響。
光從這張彩禮單子來看,對方顯然早就調查過他們短毛的優勢產業,并針對自身情況作出了取舍:
短毛貨物中最暢銷的那幾樣東西,布匹黎寨是肯定不需要的,鼎鼎大名的黃道婆就是從黎人手里學的織布技藝,可見黎族的紡織手藝絲毫不比漢人差。玻璃器皿和鏡子這類東西在他們看來太奢侈,實用性能不大,至于白米,鹽,糖這類消耗品,日常交易就可以獲得,而且即使要了再多也會坐吃山空……
“所以他們全部要了生產和生活工具?還是可以長久使用的鐵器?倒是挺實惠哈……”
當解席看到那張龐雨拿回來的彩禮單子時也禁不住微笑,但旁邊舒中的臉色卻有些變了——他跟黎寨關系最近,對本地婚嫁的規矩也較為了解。這里通常流行換婚,雙方家庭之間娶進一個就要嫁出一個,一換一,這樣家庭總勞動人口就不會減少。
只有家里沒人去換的時候,才會像漢人那樣付彩禮,其實也就相當于彌補另一方家族成員的損失。但無論如何,娶個老婆絕對用不了那么多彩禮——開玩笑,按照這里的“行情”,一口鐵鍋就是非常拿得出手的聘禮了,在黎寨里擁有一整套金屬犁頭,鐵斧,鋤鍬之類生產工具的小伙子絕對相當于后世寶馬男了,哪有這么獅子大開口,才接一個人過來就要幾十上百套鐵器去換的?
舒中覺得自己被人當肥豬宰了,再去見那位未來大舅哥的時候臉色自然很不好看。那黎寨頭人似乎也自覺要求過多,臉上有些發紅,又專門向解席等人做了一番解釋——他們寨子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和漢人聯姻的,更何況還是行為古怪的短毛。為了說服那些思想頑固,聲望地位卻都很高的老家伙們,地位還不太穩固的新頭人必須要讓整個黎寨都能從這樁親事中獲益,這樣才能堵住反對派的嘴。
解席對此卻毫不在意,不等對方說完就很有氣勢的大手一揮:
“沒事兒,咱們阿舒付得起……”
旁邊龐雨也隨手一拍舒中肩膀,嘿嘿笑道:
“是啊,別看舒中平時吃用隨便得很,他可是咱們中間最大的土財主。”
——舒中確實付得起,就算不考慮每個人都擁有一百三十九分之一的集體基金,光他平時掛在賬戶上卻幾乎從沒取用過的“零花錢”,也足夠支付這筆彩禮金了——別人日常生活在城里,多多少少都要支出。唯獨這家伙整天鉆深山老林子,要不就在黎寨鄉村等地方蹭吃蹭喝,有錢也沒處花去。兩年下來可著實攢了不少,每次會計師朱月月同學在統計個人賬戶數據的時候,都會感慨說這年頭像這樣不亂花錢的好男人真不多了……
“就這么說定了,你們先籌備起來吧,我們回去準備好東西,就來接人。”
既然已經談妥,這邊也不想再節外生枝。三人打算盡快下山去,才走出寨門沒多遠,卻見前方拐角樹叢中有一角花衣裳一閃而過。龐雨和解席互相笑笑,兩人先是快步走過去一段距離,然后一人摸出一顆土煙坐到路邊上,開始等人。
足足坐了半個多小時,才見舒中臉色微紅的趕過來。這邊兩人也不多話,踩滅煙頭繼續前進,倒并未象舒中所擔心的那樣調侃他。
一路無話,直到快要返回縣城的時候,龐雨才指了指舒中臉部,笑道:
“擦一擦,嘴唇上還有個紅印子。”
“啊?”
舒中趕緊大力抹嘴,但片刻之后就突然想到——人家小姑娘從來不用什么口紅的,怎么可能留下印跡!正要惱怒,卻見那兩家伙已經溜之大吉,一路上大笑不已。
向老李教授和委員會匯報談判結果;再去找程大縣令和李大師爺,請他們用最快速度幫忙籌備一場符合當地習俗的婚禮;然后再向所有穿越眾同伴們發喜帖,要求他們準備禮物——包括瓊州府的也沒放過,用加急電報通知過去了……當舒中要結婚的消息傳開后,所有人都匆匆忙忙動員起來。
說起來這還是他們來到這個時代以后第一次有人結婚呢,雖然在這以前團隊里也有孤男寡女成就了幾對野鴛鴦,不過那多半屬于自由戀愛,臨時同居——哪怕時代有所變化,那些注重女權的現代女們終究要保持自己的矜持和驕傲,在男人沒有跪地求婚,獻上大把玫瑰和鑲鉆戒指之前,可不會輕易把自己嫁出去。
漢子們和外面女性偷情的也有,但這種關系就更不正式了。團隊紀律只約束他們不能強迫,卻還沒嚴格到要男人一定負責的地步。因為雙方地位的不平等,就算是女方本身,也很少有人奢望想要個什么名份的。
所以在這個集體中,正兒八經舉辦婚禮,這還是第一次。團隊里所有人都很興奮,就好像自己結婚一樣高興,但大家對于該怎么操辦這場婚事卻一點頭緒沒有。如果雙方全是自己人,那倒很好辦,大伙兒聚在一起熱鬧一場便罷,也不會有人來計較風俗什么。
但既然現在新娘子乃是這個時代的人,還是一位少數民族,那他們就不得不謹慎些了。這些黎族同胞顯然自尊心比較強,很容易做出一些過激行為——比如說這次的扣押事件。當然穿越眾并不怕別人鬧事,可如果僅僅因為這些文化上的小差異而讓好事變壞事,平白無故得罪一批還算不錯的盟友,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所以他們把籌備工作全權委托給本地人李長遷師爺來處理,雖然這位縣衙的錢糧師爺對于此方面其實也不怎么精通,但他至少知道該去哪兒找內行來操辦,而且絕對不會推托——能介入短毛大爺的生活中去,這種機會搶還搶不來呢。后面程縣令的夫人又主動要求加入,擔任了女方的保媒人……
李長遷詢問他們有什么要求,大伙兒商量了一下,由老李教授出面表示他們男方完全可以入鄉隨俗,只要尊重本地習慣,盡量讓女方家屬感到滿意即可。
有了這句話,李師爺他們就去找了喜娘媒婆之類放開手腳大干,而這邊也開始著手準備一些更加實際的內容——比方說舒中未來的新家。
舒中自己倒沒什么要求,只說把他原來的單身宿舍整理下就行——現在居住條件好些了,大家基本都是一人一間屋。開頭集體也是這么打算的,不過后來,當李長遷派人去跟女方具體商談過結婚細則后,報回來的情況,讓大家不得不改變主意。
嫁娶這種事情除了感情因素之外,在某方面也是一場交易。穿越眾這邊拿出了大筆聘禮表達誠意,人家黎寨倒也沒有一心占便宜——他們為小新娘準備的嫁妝也挺豐厚:那座產硝石礦的山洞被作為嫁妝之一正式陪送給短毛了;另外還有一座山頭;一大塊開墾好的熟地……除此之外,陪嫁中最主要的內容還包括了四十名奴隸,二十男二十女,都是身體強壯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