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陵的婚禮說是要大操大辦,其實終究沒能搞得很夸張——他在這里沒有鄉黨,沒有親戚,朋友也就那么些,邀請不來多少親朋。若真是不分親疏胡亂邀人,那就變成借機斂財了——且不說他自個兒想不想,這里可是短毛管轄的瓊州府!
——在那位“趙老爺”眼皮子底下這么干?就算張陵屬于大明朝廷的編制,他可也沒這個膽子。
不過規模雖然不大,儀式還是辦得很隆重。張陵專門請了瓊州府中最近剛剛興起的“婚慶公司”包辦這一切,他除了掏錢之外啥都不用管。那幫人果然也不愧是職業的,至少在張陵所期望的,給新娘子的那種重視和寵愛感覺,他們是完全作出來了。婚禮上一些適當的小游戲,小哄鬧也恰到好處的渲染出了喜慶氣氛。
就是張小妹有點不滿足——她一直試圖攛掇她嫂子穿上那種西洋式的白色婚紗,這個在婚慶公司里也有租借的。她嫂子確實頗為心動,私底下悄悄試穿了好幾回,也花錢租回來了。但是在真正出席儀式的時候,終究還是沒好意思穿出去,仍然是換了傳統的大紅吉服,搞得張陵那套西裝也白租了。
當然了,張陵在這里待了好幾年,本地親族雖然不多,朋友總還是交了幾個的。別人不說,海南島上那些大明臣僚,肯定都要給面子來捧個場。文武殊途之說在這里已經不流行,他們在這兒都是大明忠臣,互相聯系密切一點也是理所當然。
所以張陵婚禮那天,海南島上所有的大明文官武將盡數出席,倒也坐滿了好幾桌。主要是以知府程葉高為首的文官系統來了不少人,武臣的人數就不多,畢竟短毛允許大明派遣文官上島,武將卻受到嚴格限制。這里除了張陵自己外就一個本地錦衣衛統領周晟——他倆倒是關系一向密切。尤其是周晟的夫人,很快就和張太太成了閨蜜,并且在幫助她適應本地,快速融入到海南島特有的生活氛圍中,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不過當天在婚宴廳里,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親友一號桌——這張桌子上坐著的全是真短毛,為數還不少。不僅僅是原本就在瓊州府的趙立德,遲正杰等人,包括瓊海軍最出名的驍將北緯,也專程從臨高趕來給參加張陵婚禮,同時帶來了那邊朋友的祝賀。
——張汝恒與短毛交好,這個很多人都聽說過。他也正是憑此才能以明將身份卻還在海南島上繼續帶兵。不過這關系真正好到什么程度,還是要這種時候才看得出來。
“替我跟解老大說一聲多謝。”
在敬酒的時候,張陵低聲向北緯道,后者并不知道解席跟他聊過些什么,不過還是笑著點頭答應。之后便是趙立德,遲正杰等人依次上來敬酒祝賀。等到一番行酒結束,大家重新在桌子邊坐下后,在遲正杰目光示意之下,北緯拿出一個紙袋,遞給張陵。
“老張,新婚大喜,兄弟們合伙幫你湊了個份子,也算是大伙兒的一片心意。”
張陵接過,道一聲謝,正要交給旁邊張小妹收起來——今天她負責收紅包。趙立德卻示意他打開看看。張陵愣了愣,中國人可不太習慣收禮之后當面打開,不過北緯也讓他打開。于是張陵打開紙袋,里面卻是一整套文件,包括房契,地契,以及一本不動產的清單目錄小冊子。
張陵頓時有些愕然——這件禮物可有點重。
“一座莊園,或者說是種植園。就在瓊州府向東五十里外,作為咱們第一批推出的成套商業地產。現在那里已經有一套現成的房子,以及開墾出來的五十畝熟地。不過莊園本身的土地面積是五百畝,剩下的都還是些荒地,你得自己去找人開墾,平時肯定也要你安排人手去經營的。”
遲正杰簡單介紹了一下這份禮物的實質,而張陵卻有些猶豫道:
“可是……我們家在這里沒什么人啊,我也不可能跑去鄉下務農的。”
“當然不需要你親自照管,安排管理人員就行了——比如嫂夫人就能勝任。我們提供的是全套服務。賣給客戶的不僅僅是地皮和房屋,也包括了后續照管的業務:包括種植園應該怎么經營,種哪些農產品銷路最好,怎么種……都會有相應的農場工作隊給你們提供服務。”
“前三年的服務費用都是包括在地產售價里頭的。一般來說有個三年時間,你們家自己招募來的農戶應該也能接手了吧?如果不行的話,你還可以雇傭那些工作隊繼續干下去,當然那就得付錢了。或者也可以把莊地直接租給農場,讓他們定期給你付租金。”
遲正杰這段時間顯然沒少跟人談起這些,一番話說的滾瓜爛熟。而張陵果然也和那些客戶一樣,起先聽得兩眼放光——這條件確實很不錯,更何況他自己還不用掏錢。
只是過了片刻,張陵卻低聲嘆息道:
“我是家中長子,要是在這里安了家的話……爹娘那邊如何盡孝啊?”
換了旁人,面對這等好事肯定是毫不猶豫,可張陵畢竟是個相當傳統的明朝人,在這里接受了短毛的新思想,但從小養成的忠孝節義觀念卻不會改變——他是長子,是整個家族的繼承人。對家族負有責任的,而他們寶雞張家的根可是在陜西。
“不是說你已經被家族除名了么?上次你半夜拉兄弟們起來喝酒,鬧騰了大半夜,好像就是因為收到家里來信,說你爹親手把你的名牌扔出宗祠了?”
北緯還真是有夠直率,這話說得一點不帶遮掩的,張陵苦笑了一下,低聲道:
“這次又給放回去啦……悄悄地。”
旁邊張小妹也舉起手:
“就是我半夜里溜進去放噠!”
“呃……”
眾人一時啞然,過了片刻,卻還是趙立德笑道:
“這也算不上什么麻煩,你在這里有一份產業并不等于將來不回家鄉么……過幾天先去看看吧,那地方確實很不錯的。”
數日之后,在遲正杰等人的邀請下,張陵便帶了新婚妻子,弟弟妹妹等一行人,前去踏看那座屬于他的新莊園。一行人騎馬出行,沿著新修的道路一路往東,倒也十分順暢。不過半日之后便到了地頭。
莊子的規模確實還不算大,圖冊上畫的很大很漂亮,實際上真正開發出來的也就一處核心住宅區域,以及周邊的四五十畝地而已。
不過僅僅是這點地方,也足夠張陵等人看的心曠神怡了——房子是瓊海軍那種標準的拼裝結構木板房,簡便輕巧,實用性非常好。而且排布的非常精巧合理,一看就讓人很有入住其中的欲望。
而在住宅區的四周,則按序分布著池塘,果樹,雞鴨棚,豬圈等等設施。小雞小鴨在院子里到處跑,小豬仔哼哼唧唧的在豬圈里叫喚著,有農場的工作人員在其中照料著,一派農家田園景象。
張陵最近幾年都是投身軍旅,沒再接觸過農活。但他兄弟張陸以及那幾個剛剛從陜西過來的親戚鄉黨可就不一樣了,說是將門世家,實際上大多數時候還是在和土地打交道,但陜西那邊的耕地怎么可能和這邊相比?此時看見如此一座小巧玲瓏,卻又樣樣俱全,可以在各方面都是遠遠超出了這些陜西農夫腦海中想象的小農莊,一個個居然都情不自禁歡呼起來。然后便像小孩子似的跑過去,東看看西看看,顯得比張小妹都要天真。
張陵倒還算平靜,四下里看了看,忽然問道:
“怎么不種糧食?”
——附近田地中種的都是甘蔗,綠油油的正在抽桿。而這個問題也讓遲正杰禁不住笑起來——他最近接待的幾乎所有客戶都會這么問。中國人儲糧的習慣當真是刻到了骨子里。
“因為糧食不值錢啊,別人不清楚,老張你直接管理碼頭的還不知道嗎?——咱們每年要從安南暹羅那些地方進口多少糧食啊!市面上最好的暹羅米也不過一塊錢一石,折合五錢銀子,咱們海南島土地貧瘠,本就不適合種糧,種出來也賣不出好價錢。就算風調雨順沒出意外,收獲下來把人工費稅費以及各種成本折算進去也賺不了多少,若是碰上自然災害,搞不好就要倒虧錢呢。”
“但種甘蔗就不一樣了——咱們這邊的蔗糖生意有多紅火,你管碼頭的心里肯定也有數。每一千斤甘蔗可以熬出一百到一百二十斤原糖來,市面上一擔蔗糖要將近七塊錢,差不多三兩半銀子。而海南這邊氣候最適合種甘蔗,這里的畝產量可以達到八千斤。就算被糖廠賺走一半,再扣掉稅費之類,一畝地每年出產個五六兩銀子是沒問題的——這里五十畝地,每年就是三百兩的收入。而且老張,你別忘了,這五十畝才只是示范區而已。只要你找來足夠人手,把這五百畝地全部開墾出來……這莊園市價五千,經營好了,只要一兩年就能回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