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行人入得城來,曹操先自尋了家大客棧,花重金全部包下,帶著兄弟們入住。
雷橫相辭后,不及回家,先去新任的知縣家中求見。
門子認得他是本縣都頭,請進花廳去坐,一直等了半晌,知縣才滿臉不快而出:“雷都頭,天大的事,不能明日來衙里說?”
雷橫不理會他臉色,按路上曹操囑咐,故作震驚道:“相公,真真是天大的事也。雷橫今日回來,恰遇見陽谷縣幾個都頭、差人,不知去哪里公干,途經本縣,被縣外駐扎的那些官兵攔截,搶奪財物,以至大打出手。”
那知縣聽了,面色一變,氣憤憤道:“那干千刀殺的賊配軍!都頭,你近來不在,不知那廝們無禮:道是要搜捕水泊草寇,將本縣商道都攔斷了,來往客商,本地財主,都栽他是梁山的探子,非詐出厚厚一筆錢財,絕不輕饒。又三五成群私出,欺男霸女造業,衙門鳴冤鼓打得稀爛,我又奈何不得大軍,向州中去稟告,知府只叫權且忍耐。陽谷縣那幾個,想也吃他白打,便是打死,也沒人償命。”
雷橫笑道:“相公,你道怎地?陽谷那幾個都頭,卻又奢遮,只七個人與他火并,殺得他兩千軍馬星流云散,捉了那先鋒大將入城,使人傳話,要本次剿匪的主將親自向他道歉,才肯放人。”
知縣驚道:“七個人殺敗了兩千軍?莫非這七個,都是項羽、呂布轉世的不成?不然如何恁般驍勇?”
又拍手跺腳道:“噫!妙哉!此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
幸災樂禍一回,忽拉住雷橫手道:“啊呀,都頭,他們進了本縣,后面大軍趕到,會不會對本縣不利?”
雷橫笑道:“相公且寬心,這等事,我等只做不知,任他獨自交涉去。未必他朝廷軍馬,真敢打我城子?若是那般,屬下一個,朱仝一個,也不是容易欺的,誓死和他周旋。”
知縣聽了心安,贊道:“我在東京時,便聞鄆城縣有你兩個好漢。有伱們在,自然安若泰山。只是陽谷那干人,我倒不好見他,省得回頭打官司,攀扯到本官身上。”
雷橫道:“相公高見!只是雷橫此來,還要討一支令——那干丘八被殺散了,散入鄉間,豈不害民?我縣里弓手、土兵都當點起,四下巡視,有那作惡的,便拿來收押,回頭待他將主來了,教他領去,也是相公一樁功德。”
知縣聽了尋思一回,點頭道:“可以。只是怕你獨木難支,我再叫朱仝來相助。”
一時喚得朱仝來,雷橫把前事一說,朱仝大怒道:“那廝們無禮,某久有心要同他理會,如今豈容他再擾民?相公放心,我和雷橫兩個帶人去,任他百千軍馬,也不敢造次。”
知縣大喜,一人賞了十兩銀子,這兩個抖擻精神,點起二十名馬弓手,二十名槍手,四五十名土兵,出縣捉拿那些逃散官兵,不過兩三日,先后已拿下千余人,都去了器械衣甲,關押在城外原軍營里。
曹操聽了雷橫稟報,笑道:“中我計也。”令韓泊龍,如此這般,星夜赴梁山泊去了。
沿途之中,雷橫把實情同朱仝相告,朱仝聽說是大名鼎鼎“武孟德”到了,又是為雷橫出頭才與官兵交惡,心中好生相敬,忙碌之余,央著雷橫引見,做東宴請曹操一行兄弟。
席間眾人相談投機,曹操何等見識胸懷?稍稍傾吐,朱仝頓時傾心,自此每日下值,便來尋曹操閑話,曹操亦愛他是個重情重義、有肝膽的好漢,兩個極為相得。
這日二月十九,某村保正來報,關勝、宣贊兩個,引兵一萬三千,離鄆城縣三十里駐扎。
卻說那兩個關西漢子張龍趙虎,早就迎路找去,報稱:“郝將軍自領兵出征,將校軍兵,沒一個服他,讓他等打探地理,只顧敷衍,又四下劫掠民財,相互勾結,某日惹上一伙鄆城縣的都頭公差,害人不成,反被幾個人殺入營中,擊潰大軍,郝將軍獨力斷后,被他擒獲,揚言要關將軍單獨前去相見,不然郝將軍性命難保。”
關勝聽了驚怒不已:“這廝如此無禮,我兄弟為國征戰,他鄆城縣有何權力拿人?莫非竟同梁山賊寇做了一氣?”
旁邊宣贊聽了,勸道:“怕不是官兵騷擾地方,觸犯了眾怒?”
關勝搖頭道:“國有國法,縱使軍兵有罪,也當由我等問責,是殺是剮,軍中自有主張,豈由他縣里輕易便拿人?”
宣贊道:“兄長這話不錯,待小弟領一千人馬先行,讓他縣里交出郝兄弟來。”
關勝擺擺手道:“他雖胡鬧,你我不能學他,堂堂朝廷兵馬,威逼自家縣城,這又成何體統?”
說罷忽然一笑:“話說回來,他區區幾個人,能沖散兩千兵,擒了思文,倒也堪稱了得。這等豪杰,做個區區都頭,豈不是大材小用?罷了,他不是要見我么,關某便親自走一遭,連郝思文帶這幾個好漢,盡數取回軍中效力。”
關勝自負英雄了得,卻屈居下僚多年,深知那有志難伸之苦,推己及人,倒是打算提拔提拔曹操等人。
宣贊驚道:“兄長,有道是人心隔肚皮,你一番善意對人,誰知道那幾個心思好惡?他這里離梁山泊絕近,真個和賊寇們勾結,也未可知。你一人去,須吃他們害了。”
關勝丹鳳眼一瞇,摸著胡須,傲然道:“有勾結又如何?關某掌中刀,胯下馬,便是滿城都從了賊寇,出入也如無人之地。”
宣贊見他主意打定,也無法相勸,兩個一路行軍,到了鄆城縣外安扎行營,關勝便對宣贊交代到:“賢弟,你且把守營地,愚兄我去去便來。”
當真就獨自一個,提刀跨馬,一人來到鄆城縣,進來遇見公差便問:“你縣中抓了朝廷先鋒的都頭乃是何人?速帶某去尋他。”
那差人見關勝儀表非凡,不敢怠慢,便引著去衙里尋見雷橫。
關勝上下打量一眼,見他紫膛面皮,扇圈胡須,生的頗為雄壯,暗自點頭,故意板著面孔,沉聲道:“只你便是鄆城縣都頭‘插翅虎’雷橫?郝思文如今何在?”
雷橫微驚,看此人,身量比自己高了有半個頭去,重棗面,丹鳳眼,兩眉入鬢,三柳髭髯,唇若丹朱,威武中不失文秀,三十上下年紀,暗自道:這廝體格相貌,倒是和朱仝肖似,人都道朱仝酷似關公,這般推來,此人倒也有乃祖規模。
他也不甘示弱,點點頭道:“你這廝便是‘大刀’關勝了?敢一人來此,膽色倒不凡。實對你說,抓你兄弟的不是我,乃是陽谷縣的都頭武植武大郎!你既然有膽來此,雷某且帶你去見他。”
關勝聽了一驚,連忙道:“你說的武大郎,可是人稱他‘武孟德’的?”
雷橫傲然道:“大宋四百軍州,只此一個武大郎也。”
關勝傲色略斂,震驚道:“不料竟是他!我在蒲東,亦常常聞他好名。既然如此,還請雷都頭為我引見。”
雷橫哈哈一笑:“有何不可?且隨我來!”
當即領著關勝,來到曹操落腳的客棧。曹操聞聽關勝獨身而來,喜道:“果然膽色不凡,又重義氣,眾兄弟,隨我去會會此人。”
當下一眾人齊出,其中‘美髯公’朱仝亦在,與關勝兩個對面相看,兩個都是八尺四五身材,兩張重棗紅面相映生輝,都微微‘噫’了一聲。
曹操哈哈一笑,看看關勝,看看朱仝,暗自點頭:這關勝和關云長,大概的確有些血脈淵源,不見那臉型、眼睛、嘴巴,卻似一個模子出的?嗯唔,若是把朱仝的胡須換了去,便能有八九成相似。
當下歡歡喜喜笑道:“關勝啊,令祖云長公昔年單刀赴會,名傳千古,你如今匹馬單身,連個周倉也無,便來救自家兄弟,將來傳揚開去,也是一番美談。”
關勝聽了這話頓時一喜,“關羽后人”四個字,乃是他平生最大的驕傲,日常行事做人,無一不學乃祖,生怕有一絲差錯,墮了祖先威名。因此曹操這番話,真正說到了他癢處,頓時間便對曹操好感大生:啊呀,好個“武孟德”,怪不道聲名遠播,果然是識英雄、重英雄也!
隨即又一陣懊悔:我一心要逞英雄,早知就帶了宣贊來,他便如同周倉,豈不是與先祖更像?
心潮起伏,面上卻只微微一笑,抱拳道:“‘武孟德’謬贊了,小子魯莽,何敢相比先祖?如今貿然相訪,非為別事,只為討還我兄弟郝思文也。”
曹操大拇指一翹:“義薄云天!不枉是云長公的血脈,為兄弟,何惜剖肝瀝膽。”
關勝聽在耳中,忍了又忍,終究這次沒曾忍住,一咧嘴,呵呵大笑。
心中只覺這個武大郎,簡直是自己平生第一知己!
有分教:潰將敗軍擒滿營,偷梁換柱度旗旌。單刀匹馬說關勝,雖未交鋒已盡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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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