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思文人稱井木犴,其母當初夢見井木犴投胎,因而有孕,故此得了這個綽號。
書中暗表:這井木犴書中提了好幾次,它究竟是甚么意思?二十八星宿之一、南方朱雀七宿第一宿,這個自然人盡皆知,可是這個“犴”是何物,怕是知之者不多。
原來這字雙音,一者念“憨”,即駝鹿也,亦稱“麋”、“犴達罕”,俗稱“四不像”,姜尚伐殷商,騎得即是此物。
又念做“岸”,《說文》解為:胡地野狗也。《字林》解為:野狗,似狐,黑喙。就是北方一種黑嘴巴、狐貍大小的野狗。井木犴之犴,便是此物。
這“井木犴”郝思文也有則一股子狠勁,此刻眼見所部官兵大敗,卻不肯隨眾逃跑,一心仗平生本事,要同曹操等人決一死戰。
雷橫見他一馬殺來,心想:“武家兄長這是為我出手,豈能都由他們廝殺?”當即縱身一躍,擋在馬前,大罵道:“害民賊將,先和你家雷爺爺戰一百合!”
郝思文也不多說,咬著牙挺槍就刺,雷橫揮刀擋開,二人一個馬上一個步下,惡斗了二十余合。
雷橫當初何以被舉為步兵都頭?便是因為臂力過人,武藝高強,兩三丈闊澗一躍即過,“插翅虎”外號也是由此博得。
因此莫看郝思文坐在馬上,占了居高臨下的便宜,雷橫把他剽悍輕捷的本事施展出來,一躍便是丈余,真個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前一刀后一刀,左一劈右一抹,明明是一個人,倒似是化作了五六個人,四面圍住了郝思文一般。
這井木犴也是精通十八般兵器的高手,此刻卻遭殺得一身熱汗,暗自焦躁道:“他這里八個漢子,我連這一個都拿不下,有何顏面去見關勝兄長?”
血氣一涌,忽然躍下馬來,挺槍再戰。
他下馬后,應對靈活了許多,和雷橫翻翻滾滾又斗了二十多合,依舊不分勝負。
盧俊義不耐煩道:“雷都頭,且稍歇,待盧某同這廝耍兩手。”
說罷大步向前,挺棍就戳,雷橫皺皺眉,望后一躍,離了戰團。
他雖然武藝不凡,也肯講義氣,心胸卻不似別的好漢寬廣,見盧俊義氣派甚大,暗自有些不快:江湖傳說此人一條棒天下無對,也不知是真是假,這敵將本事也算了得,正好稱一稱姓盧的分量如何。
但見盧俊義神態閑適,手上一條棍信手舞弄,每一下都敲在對方槍法變化的筋節處,郝思文那桿槍,仿佛全在盧俊義胸中,招式每每出得一半便自被破,越戰越是束手束腳。
戰到第十合上,盧俊義手中使個“撥草尋蛇”,叫聲:“倒也。”但見那條棍一撥一掃,先撥開長槍,隨即掃中腳踝,就勢一轉,郝思文哪里立的住?噗通一下摔倒當場。
雷橫見了,這才心悅誠服:啊呀,這個棍法,當真神鬼莫測,難怪他這身氣派。
那里郝思文還掙扎欲起身相拼,盧俊義那條棍兒只一頂,頓時再次翻倒,喘著氣道:“技不如人,死則死爾。”
曹操上前,俯視此人道:“你麾下這些兵丁,攔阻道路,勒索良人,嫁禍栽贓,強搶財物,都是你教的么?”
郝思文怒道:“放屁!郝某堂堂丈夫,豈會教做這等無恥勾當?”
曹操失笑道:“你是將主,他們干的事,你豈不曉得?這等干系,也能擺脫么?”
郝思文臉色變換,一時紅,一時白,終究如泄氣皮球般癱倒,嘆道:“是我無能,約束不得手下。彼等各行其事,我亦無可奈何。”
曹操搖頭道:“朝廷派你和關勝這等人來征討梁山,當真堪稱愚蠢,連軍令都難暢達,豈不是陣前送死?”
郝思文瞪起眼道:“我自無能,我家兄長深通兵法,自有指揮大軍的手段。”
曹操道:“我也不需和你多辯,我只問你,這一營兩千人,你有一個能指揮的心腹也無?”
郝思文又癟了下去,半晌,低聲道:“張龍趙虎兩個,是我和兄長自蒲東帶來的伴當,這營中我能指揮動的,就他兩個。”
曹操哂道:“這二人若真忠心,為何不出來護你左右?”
話音方落,不遠處一個帳篷忽然劃開,兩個關西大漢挺單刀而出,憤憤道:“郝將軍尚自敗了,我二人上陣還不是送死?我二人卻不是怕死,只怕死了,無人告知關將軍此處事情始末。”
韓泊龍奇道:“那你二人如何又鉆出來了?”
那關西漢怒道:“若不出來,你等還道我那里沒有忠義的好漢!”
曹操聽了大笑,道:“罷了,你兩個既然是忠義好漢,我教你傳話也放心。”
沉吟片刻,緩緩道:“你二人去對那關勝說,我等幾人,并非梁山大盜,乃是鄆城縣的在職都頭、差人,本來奉命去東平府辦差,回來時卻被你們的軍兵強索金銀,起了爭執,后來已自示弱,答應給他,他卻兀自一心要害我等性命。沒奈何,與他火并,不料合營人馬都來做幫兇,我等只好死戰,誰知你這幾千人竟是泥捏紙糊的,被我等一陣殺散,這個郝將軍孤身斷后,也被我等擒了。你告訴那關勝,若要周全此人性命時,不許帶一個兵馬,獨自來鄆城見我等,說得道理明白,還他兄弟何妨?若要以大兵脅迫,我等只得剮殺了此人解恨,然后自去落草。”
說罷問道:“都記得了么?”
兩個關西漢子點頭道:“都記下了。”當即復述一遍,曹操聽他說的大概不錯,一人賞他十兩銀子做盤纏,催他去速速稟告關勝,兩個匆匆去了。
曹操暗喜道:我正欲同那關勝一會,卻還不曾想到方略,誰知錯有錯著,殺散了他先鋒營,又搭上了關勝的線。
雷橫在一旁道:“怕只怕那廝膽怯,不肯孤身來見我等。”
曹操擺擺手道:“你卻不知,想那關云長,乃是義薄云天的鐵漢!為了結義兄弟,掛印封金,千里護嫂,過五關斬我六員將。這個關勝既然以云長后人自詡,除非拋了這祖宗不要。否則又豈敢置兄弟性命不顧,做那不義之事?”
他說的唏噓,眾人沒聽出那個“我”字,倒也無疑,一旁韓泊龍道:“哥哥,這個好漢生賴兒,也是常事,你要他孤身來見,他雖然想講義氣,也未必有這份膽氣!”
曹操微微怒道:“哼,關云長膽色傲人,想當年單刀赴會,震得東吳群犬不敢吠半聲,那是何等英雄?若無這等膽氣,也是辱沒了云長名聲,我必要設計斬殺了他,省得茍活世上,頂著云長頭銜丟丑。”
郝思文聽了發狂,欲要跳起身和曹操放對,被盧俊義一腳踹倒,打了個滾兒,厲聲道:“你放屁!我兄長膽色過人,義氣干云,與他祖上云長公,正是一脈相承的豪杰!”
他說話無禮,曹操卻不怒反喜:“若是如此,自然妙極!起來,我也不捆縛你,你也不要想著逃走——焦挺兄弟,你給我看好這個人,不可放他逃了。”
焦挺憨憨一點頭:“哥哥放心,他若要逃,我卸他腿。”
眾人都大笑,只道他真做得出。
這時金烏西墜,天地蒼茫,曹操道:“天色不早,吾等且去鄆城,去見了縣令,武某還有一事,要請他相助。”
有分教:萬里奔波一丈夫,千山望斷幾金烏。鄆城重演單刀會,祖上英風猶烈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