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聚義廳,晁蓋滿面紅光,一疊聲催著設宴,眾人也都是情緒高漲:這些日子連連擊潰官兵,一員員驍勇的官將成了自己兄弟,都覺得梁山大興之勢,已在目前。
尤其是朱仝來到,梁山的老弟兄們盡皆大喜。
忽然曹操起身,叫道:“天王,宴席且不急,昨日我讓時遷來說的事,沒甚差錯吧?”
晁蓋一聽,先愣了楞,隨即一拍腦門,笑道:“啊呀,竟是歡喜地忘記了——你等放心,那幾個將,都不曾重傷,更不曾殞命。弄水火那兩個,是遭項充李袞擒了,其中單將軍臀后中了一刀,并無大礙。那個‘井木犴’郝思文更奢遮,一人一騎沖蕩了許久,直到撞見周通,交手只一合,吃周通一招‘槍中夾棍’打得伏鞍不起,被他順勢生擒,胳肢窩下,幾乎挾死。”
周通聽到說他,洋洋得意起身,四下抱拳,口稱:“都是哥哥們承讓!些許功勞,不足掛齒。”
關勝聽得暗驚,上下打量,見他肩寬身雄,堂堂一表,不敢小覷。
心想到:此人武藝驚人,為人又如此謙和,怕是了不得的人物,我卻不可托大。
連忙站起身,拱手道:“這位周兄,身手好驚人!我那郝賢弟,雖不算絕頂高手,也堪稱善戰彪將,便是關某自家,沒有數十合也拿不下他。不料梁山藏龍臥虎,竟有周兄這般人物!兄弟倒要替郝賢弟謝過不殺之恩。”
說罷,深施一禮。
周通不由手忙腳亂,連連搖手道:“關家兄長,不必如此,小弟也是一時僥幸,那郝家兄弟正好和史教師做過一場,方被小弟占了便宜。”
關勝聞言,見他不居功,更是膺服,大拇指一翹:“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周兄行事,大有俠風。”
晁蓋道:“這幾個軍將,卻是骨頭硬,先前招降,幾人都是大罵不肯,如今關勝兄弟在此,正好勸他。”
于是令人帶了郝思文、魏定國、單廷珪三個上來,三個氣憤憤的來到堂中,一個個挺著腰、歪著頭,七個不服、八個不忿,不管有沒有傷,都竭力站得筆直。
關勝叫道:“啊呀,賢弟們,都是關某拖累你等。”
幾人扭頭一看,大吃一驚,郝思文叫道:“兄長,你這般武藝,竟然也沒殺出去?”
魏定國罵道:“關勝!你乃神圣后人,豈可無恥降敵?”
關勝苦笑,抱拳稟告道:“天王,武大哥,愿求凈室一間,待我與這三個兄弟細說原由。”
曹操道:“有何不可?”當即令人領了關勝,帶著三將自去勸他。自己則將之前下山后情節細說一番,又道雷橫殺了許多官兵,也被自己勸上山來,不日便到,晁蓋等均是大喜。
約摸半個多時辰,關勝領著三人回到聚義廳,也不知他如何相勸,總之三人齊齊拜倒,口稱愿降,頓時滿堂歡喜,眾將領高聲叫好,曹操含笑上前一一扶起,好言安慰。
晁蓋也是爽朗大笑,下令擺上宴席,眾兄弟歡聚吃酒,席間將眾人彼此介紹——
原本是舊識的,如關勝、唐斌,便叫他二人喝一杯,以慶重逢;
彼此間打過仗的,如水火二將和項充李袞,也都令他喝一杯,以釋前嫌,無論先前有甚嫌隙,此酒喝罷,從此便是兄弟。
當日,關勝一系降將和朱仝都喝個大醉——無他,關勝等人打的最多,朱仝相識最多。
按著晁天王習性,梁山上,接連暢飲了三日,其中趕上雷橫上山,又多熱鬧一日。
二月二十八日,眾好漢齊聚聚義廳,卻不是要喝酒,而是定好在這二月最后一天,共議發展之大事。
曹操便請寨主晁蓋先定方略,晁蓋笑瞇瞇擺手,低聲對曹操道:“武兄,他們不知道你根底,難道晁某不知?不瞞你說,本來倒有兩三分還不信,如今一兩年看下來,你做了多少大事?論才能、論眼界、胸襟,你無不勝我十倍,若非魏武轉世,世間如何有這般英雄?因此晁某心中,久要把這寨主讓你,但你志在高遠,不肯相受,故才由晁某暫攝……”
說到此處,他長身站起,伸手指著滿堂英雄,高聲道:“今日弟兄們到了不少,容晁某把肺腑之言相訴:晁某昔日上山,乃是劫了生辰綱事發,無可奈何落草,論我本心,并無他圖,只要同兄弟們日日相聚,快活終老,便是夙愿。邂逅武兄以來,得他啟迪教誨,方才漸漸看清這世間本態,曉得了大丈夫肩負天下的道理!武兄雖然不肯做寨主,但今日晁某也把話語說明:我梁山上下,大小兄弟,前程去處,全由他‘武孟德’做主!便連晁某,也一般奉他將令,哪個若敢不尊他的令,便不是晁蓋的兄弟也!說完了。”
曹操沒料到晁蓋忽然說出這一番話來,以他心境,都不由愕然,隨即一股感動之意涌上心頭,雙目微微含淚,拉起晁蓋手道:“天王,何至如此?”
晁蓋卻是笑得光風霽月:“兄弟們跟著我,最多是一伙大碗吃酒肉、換套穿衣服的快活強盜,我們跟著你,說不定便能公侯萬代、名垂青史,你問我何至于此?那我只得告訴武兄:當然如此!”
這番話說出,底下卻是三種反應。
一種是梁山的老兄弟,林沖、劉唐、阮氏三雄等,都是鼻尖一酸,眼眶微紅,卻又各自帶著爽朗笑意,那是因為服氣曹操,卻又心疼晁蓋實際上的退位。
另一種是曹操的老兄弟,呂方郭盛時遷許貫忠等等,一個個挺直了胸脯,目含欽佩之意,驕傲自家大哥為人所推崇,又佩服晁蓋的光明磊落。
第三種是呼延灼、聞大刀都降將,這些人真正聽在耳朵里的,卻是“公侯萬代、名垂青史”八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眼都是沸騰燃燒的野心。
曹操道:“罷了,既然天王如此信我,武某也不是那拿捏姿態的小兒女,既然承蒙兄弟們稱我一聲哥哥,自當領著你眾人,踏出一條煌煌大道!”
當下開始議事,依然是曹操先說:“先前陰吞四州之策,頗見成效。欒廷玉、石秀、穆弘等兄弟都是好樣的,那州中軍權,悉數入手,至于登州,宋江兄弟更是奢遮,這才幾個月?州府上下都傳他‘宋浮舟’的好名,州中大小事務,皆由他來做主,便是知府也不敢羅唣。”
晁蓋亦笑道:“這個兄弟,如此豪杰,卻只愛做官,如今做了官,自然是吃奶力氣都使出來。嗯,登州豪杰不少,哪一日公明兄弟回山探親,必然又要多出幾個好漢來!”
眾人聽了一片歡笑,大聲喝彩
曹操又道:“梁山地方廣闊,形勝之處,遠勝于二龍山。如今青州既然已在囊中,以我之見,干脆師兄、楊制使就留在這里,那虎豹騎、飛騎、牌手、重甲步兵,都在這里操練。”
魯智深起身,呵呵笑道:“晁天王這般一座大梁山,都讓武兄做主,我那小小二龍山,有什么舍不得?全依哥哥。”
曹操點點頭,又道:“說起練兵,樊瑞兄弟三百魔兵威力不小,可惜規模有限,魏將軍、單將軍的部眾損失不小,正好重新練起,以我思量,你水火兩軍若是加上魔王軍,將來必然能建大功。”
魏定國、單廷珪和樊瑞不打不相識,都是喜歡鉆研奇技淫巧的,這幾天走得正近,聞言大喜,連忙起身領命。
曹操看向關勝道:“昔年關公有一隊刀手,蕩陣沖鋒,所向無敵。賢弟家傳刀法神奇莫測,正好與宣贊、郝思文同練此軍,以彰你祖上威德!”
關勝聞言長眉一挑,起身抱拳道:“義不容辭!”
安排完練兵之事,曹操又點許貫忠、李逵、時遷、韓泊龍、呂方、郭盛六個:“貫忠,你領著幾個兄弟,回一趟陽谷,將各人家中老小,商行總部等,都搬去青州落戶,我家那兩個老虎也不小了,使個籠子裝了,讓韓泊龍帶人押運到梁山,正式與虎豹騎合練。”
搬家去青州的事,說了不止一次,如今四州漸定,便干脆提上了日程。
正待細說,忽然朱貴遣人來報:留守二龍山的頭領,“鎮三山”黃信,已到了山下,正使船送過來。
秦明聽了大喜:“這廝耳朵卻長,正要取他來和我練兵,怎地就已到了?”
不多時,黃信到了聚義廳,身旁卻跟著個瘦臂長腰的漢子,黃信稟道:“諸位哥哥,小弟留守在二龍山,忽然一日,這個好漢尋到山寨,口口聲聲要見花和尚,道是師兄故人的兄弟,因那故人有難,故來求援,人命關天之事,小弟便領他來了此處。”
魯智深跳起身道:“灑家便是‘花和尚’魯智深,你這廝姓甚名誰,是我哪個故人的兄弟?”
那瘦長漢子見找到了正主,頓時大喜,面露急色,說出一番話來:“大師,你可記得當年故人‘九紋龍’史進么?”
魯智深聽了,圓瞪起一雙眼喝道:“你這撮鳥,說得什么話!史大郎是灑家生死之交,灑家忘了自己名姓,須也不得忘記他!”
那漢子挨他句罵,反而滿臉歡容:“大師果然是性情中人!小弟正是史大郎的兄弟,姓楊名春,江湖上稱我做‘白花蛇’!”
有分教:白花蛇求援千里,武孟德赴會少華。真弟兄得失莫問,好男兒行遍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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