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世,印度尼西亞這個國家雖然看起來聲名不顯,但是實際上,這個由著1萬多個島嶼的國家,單是國土面積190余萬平方公里,位居世界第15,人口2.5億多,僅次于中、印、美,居世界第4。
這樣的國家橫在亞洲大陸和歐洲大陸之間,在朱傳文看來就是屬實的戰略要地。
可能就是租房子與買房子的區別,荷蘭人占領了這里到最后印尼獨立,整整350年時間,發展呢,只有兩個字兒,呵呵。
而在東萬律的漢耀橡膠園中,一場別開生面的動員會正在進行……
“剛才有人問異化是吧?”藍義山總算是拿捏完了氣勢,搭了腔,“所謂異化,書面的解釋我就不說了,這是歐洲比較流行的一個哲學方面的詞,但是被荷蘭人實際運用到婆羅洲,我想諸位也是感覺到了,諸位莊園邊上的馬來人最近不安分了吧?
每個地方都有著階級,在婆羅洲,乃至整個東印度,荷蘭人位于這個社會的頂層,這個說法沒問題吧?”藍義山掃視著底下站著的眾人,見沒人反駁,開始了一個屬于自己的表演。
模彷痕跡過重,舉手投足之間都是朱傳文的影子……
“荷蘭人已經開始了洗腦,馬來人的觀念中,我們!我們這些體內流淌著漢人血液的華人!是馬來人的敵人!
為什么?因為我們把持了太多的經濟、政治、文化的資源,我記得張弼士先生在咱們荷屬的東印度,辦了不下十幾所學校了吧,但是現在呢,小張先生,你能告訴我您父親辦下的學校,還剩幾所嗎?”
“八所!”張秩捃沒想到這位會提問,略微一思考,但是語氣中有著說不出來的惋惜。
張氏是這些年的南洋首富,名聲大,交往的人際關系也是最為復雜,有著張氏家族的相助,其實這些在東萬律周邊的華人家族才算是派出了自己的話事人來到了這里。
“那么,剩下的學校呢?”
“要么是被當地的馬來人砸了,要么被荷蘭人勒令拆除!”張秩捃如實的說道,張氏商會為什么會跟著漢耀,就是現在的他都想不明白,只是接到了從煙臺發來父親的命令。
“為什么?”藍義山目光灼灼的盯著張秩捃。
“這……可能是我們的漢語學校融不進當地吧,畢竟藍隊長你也能看出來,整個東印度,我們華人的比重不多。”
“錯!”藍義山說的斬釘截鐵,隨后又是掀開一張罩起來的地圖,這是婆羅洲的全境地圖,也就大概的模樣。
“是因為我們不團結,我們華人在南洋雖然占據這中間的階級,但是我們并不團結,我們看到別的華人商行被馬來人反抗,我們看到荷蘭人收取重稅,想的只是怎么提高自己的產量,想的只是來年更應該注意哪些方面。
我們太善良了!
但是,諸位族長,眼下已經不是繼續善良下去的時機了,現在的情況很是危急啊,荷蘭人的異化就是扶持那些為你們工作的馬來人。他們將我們華人視為導致他們貧窮落后的絆腳石,整個東印度的馬來人將我們視為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卻是忽略了,這些年來,我們華人商行的最大主顧就是荷蘭人。
是荷蘭人在不斷的對這個地方進行經濟掠奪和侵略,而現在,荷蘭人想要挽回更大的收益,他們要向我們下手了。一頭是荷蘭人自上而下的施壓,一頭是馬來人自下而上的反抗,我們卻成了這兩方勢力中的肉,誰都想咬上一口。
諸位族長,你們確定能在未來的風波中依舊能巋然不動嗎?”
藍義山的話鏗鏘有力,婆羅洲的華人依舊是在那片土地上的習慣,喜歡抱團而居住,一個個家族,這里生根發芽,華人很能適應地方,為了融入這個多民族的地區,藍義山從今天到這地方的這些族長身上就能看到他們做出的努力。
有的信了佛,更多的則是信了,但是能來到南洋漢耀橡膠園,就證明他們也沒有忘記自己的種族。
或許這話由張弼士這個南洋首富說出來,更能振聾發聵,但是如今的藍義山,此時只看到了一張張略顯驚訝的臉,僅此而已。
沉默良久,藍義山腦海里回憶著朱傳文在禮堂、在操場、在保險隊校場上的動員,不知道自己差了什么,怎么收到的反饋如此不同?
差了什么,差了多年朱傳文培養的民心唄!
到一個地方,發表點驚世駭俗的言論就有人提著腦袋跟你干,南洋的華人是傻子啊?
總算,這個尷尬被打破:“藍隊長,不知道,這兩幅地圖的意思。”一個族長朝著藍義山問道。
藍義山沒想出名堂,但還是繼續了下去:“諸位族長,你們曾經受到了蘭芳國的庇護,得以安穩了這幾十年,但是現在蘭芳國最后一點兒余韻都沒了,我已經從荷蘭人那里聽到了風聲,荷蘭人馬上要開始驅逐這里的華人了。”
驅逐!此話一處,算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七嘴八舌的討論了起來。
“諸位,麻煩安靜一下,我們漢耀到這里來,就是幫助大家挽回目前的局面的。”收到了點反饋,藍義山總算是重拾了點信心,“小兒夜行執金器的故事我就不講了,這第一幅圖是漢耀商行未來暫時在婆羅洲的商業版圖,目前已經算是得到了荷蘭婆羅洲總督的許可,我們在這里將開始大面積的種植橡膠樹,同時在東萬律發展自己的工業,在坤甸建設自己的港口。”
聽到自己這些蘭芳遺民要被驅逐,而漢耀卻是要在這里發展,一個個族長不由的開始在心底滴咕起來,今天到底要說些什么啊。
“諸位族長,我不知道未來你們會不會被驅逐,但是我在這里承諾,只要有著我南洋漢耀商會在一天,只要你們與南洋漢耀商會保持著合作關系,荷蘭人就不會對你們動硬的。”藍義山指著第二幅婆羅洲全境圖,“這里是英國人在婆羅洲北部的殖民地。
我們漢耀,目前作為英國人未來朝著他們輸送鐵礦石的商會,在這里駐扎著我們南洋商行未來的護商隊,英國人要開始著手開采婆羅洲東部的鐵礦、金礦,這事兒你們也是聽說了,我們漢耀接受了開采、運輸、護衛的工作。
這事兒,英國的馬來總督和荷蘭駐守婆羅洲的總督正在洽談,我這就算是暫時告知你們了,未來有著大量的人手招募,還是得勞煩諸位族長。”藍義山話鋒一轉卻是談起了生意。
讓一眾族長都是咋舌,心里也是暗暗盤算了起來,怪不得漢耀的腰桿這么硬,原來也是攀上了英國人大腿,這腿可是比荷蘭人粗壯啊。
不多時,就有人出了聲,東萬律周圍的蘭芳國遺民,從事金礦開采的家族很多。
“李氏商行能提供馬來人礦工300人。”
“梅氏商行能提供馬來人礦工700名。”
“阮氏商行能提供馬來人礦工400名。”
藍義山總算,露出了笑容,這些人看來也是從各種渠道知道了未來荷蘭人要對付他們的辦法,這算是朝著漢耀的船上踏足了一步。
“都記下,回頭報給谷理事。”藍義山朝著身后的魯庭筠吩咐一句。
“好了,諸位,現在生意的事兒也說完了,由我們漢耀商行總理事提議,建立南洋華人自保會……”
冰城,朱家莊園
此時卻很是熱鬧,4月底,一個非同尋常的老人給漢耀商會反饋了想來冰城的想法,從煙臺出發,一路輾轉,現在總算是抵達了這里,而且直接是到了朱家莊園。
“張老先生,這位就是漢耀的掌舵人朱傳文先生,這位是朱傳文先生的父親,朱開山先生!”夏元章向著這位穿著長褂的老人介紹著朱家父子。
張弼士的到來,算是近來對朱家的一件大事兒了。
年輕,這是張弼士對朱傳文的第一印象,雖然兩人通信多時,但是此時想見,依舊不敢相認,因為朱傳文太年輕了,年輕的讓張弼士都有些懷疑,自己讓南洋的張氏商行全力相助到底對與不對。
但是,想想目前冰城的變化,還是鐵了下心,笑著朝著朱家父子打著招呼。
“張老先生,咱們進去說話吧,冰城不比南洋,春天還是得捂著,免得染了風寒。”朱傳文笑著和朱開山朝著里面請。
“小朱先生,有個事兒我最近還是琢磨不明白,希望你能幫我解惑。”張弼士一邊朝著里面走,一邊還是打算再看看,再問問,雖然神交已久,但依舊有些不放心。
人老了,自然開始瞻前顧后,60多,在后世算不上高齡,但是張弼士,在此時就已經有些顫顫巍巍。
“您說!”朱傳文很是客氣。
“我是昨天到的冰城,晚上還抽空坐了你們冰城的有軌電車,在電車上我發現一個奇怪的事情,一個孕婦上來的時候,居然有著洋人給這位冰城孕婦讓座,奇了怪了,這么些年,趾高氣昂的洋人我算是見多了,但是如此和藹的洋人,我還是第一次見。”
夏元章從昨天起就陪著張弼士,說難聽點,是朱傳文覺得兩個人還有著那么點聯系。畢竟,夏元章算是合肥李家的女婿,而張弼士這位縱橫南洋的傳奇商人,也曾得到過盛宣懷的力挺,李鴻章的幫扶。
夏元章在朱傳文耳邊耳語幾句,朱傳文了然:“那還真是奇了,我這冰城的電車開辦的時間不長,這么一個幫助老弱病殘孕的好事兒倒讓張老先生遇到了。
其實這事兒不難理解,您說的那位讓座位洋人,是我漢耀大學堂的一名外文教員,至于讓座的心里活動,我不得而知,可能是因為教書育人之后,那種先天的自我標榜吧。”
“嘿,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朱開山聽著自己兒子一系列的詞匯都沒說到點子上,倒是開了口,“張老先生,別聽傳文說什么有的沒的,就一條,你明天去冰城的保險隊駐地看看,去冰城警察局看看,如今我們冰城人可是占了大多數,手里還都有著槍,奶奶的,洋人在外面是虎,是龍到了冰城,都特娘給我臥著、盤著,反了他們了!”
朱傳文在朱開山面前從來不隱藏,但是到了外人這里,這股子不知名喜歡藏著掖著的性格,老朱看不慣很久了。
但其實,朱傳文腦子里裝著太多秘密,藏著掖著,已經成了他的性格。
張弼士笑了,通透!有槍腰桿子硬,不就是這個道理,倒是和朱開山馬上熟絡了起來,也不在意這位的粗口:“朱老弟!我能這么叫你嗎?”
“那!張老哥?”朱開山也是嘗試著喊道。
“這稱呼好!”張弼士笑著應承下來,因為初次相見,倒也是用故事拉近著距離:“小朱先生的冰城電車倒是讓我響起了我張氏貨運公司的一樁舊事,不比你們朱家有槍,我這啊,純屬于商業對抗……”
“那是十多年前了吧,我打算從巴城朝著新加坡走,這兩個地兒小朱先生熟。”張弼士也是沒冷落了朱傳文,他可也是知道著朱傳文在漢耀的分量,從谷庵升到夏元章,一眾漢耀高層總是將這位的指示以最高級別對待,敏銳的商人總能從別人的語氣中分辨一個人的分量。
“我也熟,巴城不就是荷蘭東印度總督府駐地嗎?在爪哇島,這名兒也是難聽!”朱開山倒是低估了一句。
“對對對,朱老弟熟悉就好,我張氏商行比不上你們漢耀這么人才濟濟,當時是我親自在跑商務,那天我記得很清楚,是9月的一個下午,我們一行四人,打算坐德國海運公司的班輪,那班的時間正好合適。我明明清楚的叮囑去買票的管事,讓他買4張頭等官艙票,但是回來卻只買到1張頭等官艙票,3張統艙票。”
“沒票了?”朱開山很有捧跟天賦。
“不是,這是最讓我生氣的,我隨行一個管事,一個管家,還有一個德國醫生,買票的管事是這么告訴我的:“德國輪船規定華人不準購買官艙票,那張官艙票還是德國醫生買到的。””
“特娘的!”朱開山聽著就生氣。
“老弟,我當初和你一樣,就是這么罵的,隨手還將慈禧太后賞賜的御窯寶藍大花瓶向地板砸去,打了個稀巴爛。”
“砸的好!”朱開山一副同道中人的稱贊,不知是說這氣撒的好,還是說慈禧這妖婆的東西摔的好。
“最后呢?”朱傳文卻是問起了后續。
“憑什么華人不能坐官艙?我張弼士不服,這班輪我不做了,新加坡我也不去了,從爪哇島返回我張氏商行在蘇門答臘的總部,我就下了決心,清政府無能力辦商船,我張某來辦!”張弼士現在說起十多年前的舊事,依舊是有著十足的中氣。
“我的裕昌遠洋航運公司和廣福遠洋輪船公司就是那年成立的,我還召集了一群南洋的華人入股,給他們講了多次這種事兒,對了,我還有一條航線專門和德國輪船走一條路線,虧損我張某自己擔著,比德國的同等官艙票價低一半,而且我做了個最絕的事兒。”張弼士說道。
“什么?”朱家父子異口同聲。
“我不給德國人賣官艙票,他們想坐我張某人的班船,去統艙!”張弼士說著,哈哈大笑。
“張老哥,我這聲張老哥喊的由衷,服!”朱開山朝著張弼士比大拇指,說實在的,這事兒辦的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