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跑著沖到院子門口,可是突然狗子停下了腳步,它沒有鉆出虛掩著的院門,而是轉頭看老主人。
父親不疑有他,一把拉開院門,但是下一刻卻愣住了。
因為院子外面的臺階上,圍了一群人,大家的臉上都露著憨厚的笑容,而與此同時,兒子背著郵包站在門口,看到這一幕整個人也愣住了。
鏡頭一轉,山坡上,中年漢子取了信朝著這邊跑過來,他身后跟著一串兒高矮不一的學生們。
兒子和父親站在村委會的院子門口,站在斜坡和平地上的鄉親們都看著他倆。
父親突然對兒子道:“來看你的!”
兒子有些錯愕:“看我干嘛?”
“沒見過你嘛。”父親笑著道。
“那我該怎么辦?”兒子顯得有些局促,顯然這一幕,把他也給弄懵了。
父親不無揶揄地道:“你不是等著人家歡迎你嗎?”
兒子有些支支吾吾地道:“我沒有真的沒有想到這可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
他有些窘迫,臉都有些紅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
父親看出來了兒子的窘迫,看向鄉親們說道:“這是我兒子,以后他跑這條郵路了,你們有什么事,就找他,找他就跟找我一樣!”
兒子使勁地點了點頭。
鄉親們還是看著兒子笑,這時候學生們擠進人群,他們也跟著笑著看人,不過,臉上的笑容顯得更加的動人一些。
父親從中年漢子手里接過信,小心地放進兒子的背上的郵包里,然后說道:“忙吧,我們也該走了。”
這時候那中年漢子也道:“行了行了,以后有的看。”
說著又轉頭向那些學生們道:“快回去上課,撒尿撒到村委會來了。”
孩子們陸陸續續地往回跑,大家讓出一條路讓父子倆過,笑瞇瞇地看著父子倆上路。
老二早就已經等在前面了,兒子不斷地回頭看鄉親們,揮手和他們告別。
父親卻一直不敢回頭,為什么不敢回頭?
觀眾都看的明白,因為,這或許是父親最后一次了。
這是一次傳承,一次交接,父親卸下了身上的責任,兒子背上了這份責任。
他們走出了好遠,鄉親們還在那看著,他們或許無法給予這對父子們太多的物質上的感激,但是卻也在用他們的質樸的行動,表達著他們對父子倆的感謝。
走在山路上,最前面的依然是老二,兒子這個時候心情顯然和剛來的時候不同,他不知道從哪撿來了一根樹枝插在了郵包上,把小半導體收音機挑著,在父親跟前晃來晃去的,而收音機里面此時此刻正在播著熱鬧的廣告。
在他們的腳下,不再是蜿蜒崎嶇的山路,而是彎曲的公路,公路上時而還有汽車經過。
兒子看著汽車驀然開口道:“其實這樣的路段,可以搭便車嘛。”
父親卻堅持,或者說有些執拗地道:“郵路就是郵路,該怎么走就怎么走。”
兒子卻不理解:“可是這樣沒有人家的地方,我們根本沒有必要這么走啊。”
父親道:“這么走踏實,有準頭,你以為公路上的汽車都是為你準備的?”
兒子還是不贊同父親:“你沒試過怎么知道不行?”
父親堅持道:“我才不會站在路邊去給人家賠笑臉。”
兒子又道:“那也可以搭班車啊,花錢買票總沒問題吧?”
父親不以為然:“就那么幾個站,那么幾趟車,還沒我準時呢。”
兒子繼續道:“摸摸規律嘛。”
可是不知道為何,父親突然有些生氣地道:“郵路就是郵路,像你這么整天想著投機取巧的,還跑什么郵路?”
兒子也有些氣道:“我投機取巧?以后直升飛機落到山頂了,咱們還這么走啊走的,誰還要你送信?”
父親不說話了,兒子也不說話了,半導體收音機里的廣告聲又響起,父親一把扯下樹枝,關掉了半導體收音機。
兒子也生氣了,獨自加大了步伐,朝前走了,沒幾步就把父親和老二落到身后遠了。
他們就這么一前一后,距離越來越遠,仿佛在暗示著什么。
兩代人的一些思想上的碰撞通過兩人的這簡短的對話,其實就已經可以看出來一些了。
父親堅持郵路就是郵路,就應該這么踏踏實實的,可是兒子卻認為可以更便利為什么不?
就這樣,兒子一個人在前面走著,他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看不到老二和父親的影子了,他繼續向前走,可是拐過一個彎,他又忍不住轉頭看,去尋找老二和父親的身影,但是依然沒有看到。
他不由地有些不安,他放慢了腳步,最終停下了腳步,把郵包靠在山石上,在原地等著他們。
可是等了一會兒卻還沒見他們過來,他有些緊張起來了,開始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
等他拐了兩個彎,已經急的不行的時候,終于看到了狗子獨自站在路中間。
“老二,人呢?”兒子有些錯愕。
老二一只狗子怎么會說話?當然,它只是看著他。
“他去哪兒了?你怎么回事?”見到老二不吭聲,兒子更加著急了。
可是老二還是看著他,沒有吭聲。
兒子著急的向著四處張望,想要尋找那道身影,一時間他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就在這個時候,父親突然從路邊的樹林子里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系著褲腰帶,看到父親的身影,兒子不由地長出了口氣,而父親卻像沒事一樣對老二道:“老二,走吧!”
顯然,他只是去方便了。
兒子只能無可奈何地跟在他們后面。
正午的陽光顯得格外的刺眼,陽光透過樹梢,把四下里分割的明暗分明。
兩人一狗來到了一個岔路口,狗子習慣性地去走大路,可是卻被父親喊住了:“老二,走這邊!”
一邊走一邊看圖的兒子有些不解,因為他們應該是要走大路的。
“進村怎么不走大路?”兒子問道。
“我有封信要送!”父親說道。
“哪封信?”兒子問道。
“在我身上!”父親道。說著他走到了前面,兒子和狗跟在他身后。
來看電影的這里面的觀眾不是影評人就是媒體人,所以自然看的更深。
從出家門開始,一直是狗子在前面帶路,之后,因為父子倆小爭執,所以兒子跑到前面去了,現在又換成了父親帶路。
其實都是有寓意的,電影和電視劇是不一樣的。
每一個鏡頭,甚至每個人的走路的順序,在這里面都被賦予了特殊的意義。
前面,狗子帶的是路,字面上的路!
后面,兒子負氣在前面走,是想走自己的路,但是又回去了,不是因為不熟悉路,而是因為對父親的牽掛。
而現在父親在前面帶路,帶的不止是路,還有其他的意思。
大銀幕上,鏡頭切換,那是一間獨處的小屋,顯得有些孤寂和凄涼,屋子的陽光下里坐著一位老人,她的臉上刻滿了滄桑,一雙粗大的操勞的手放在膝上,她的眼睛注視著一個并不存在的地方。
突然她好像是聽到了什么。
她開口道:“是老二來了?”
她的兩只手在身邊摸著什么,老二卻遠遠地站住了。
父親走上前去:“五婆,還好吧?”
老人點頭:“好,好,你快坐,稀飯在罐子里,老二,給。”
老人把摸到的什么好吃的東西朝著老二扔過去,結果卻扔到了兒子的腳下,兒子發現老人看不見,十分的驚訝,他把吃的東西踢給老二,朝前走了兩步。
父親從上衣口袋里面掏出一封信遞給老人。
“五婆,你的信。”
老人一把接過信,用大手小心地在信封上撫摸著,兒子卻發現信封上有郵票,卻沒有地址,是一片耀眼的空白。
他忍不住朝前跨了一步,父親卻用手擋了他一下。
老人雖然看不見,但是聽的見,問道:“誰啊?是會計嗎?”
“五婆,是我兒子,以后你的信就由他給你送了。”父親說道。
老人卻顯得有些遲疑:“他送,行嗎?”
父親說道:“五婆,他年輕著呢,我們都老了。”
老人卻道:“我老了,你不老,你不是才47歲嗎?”
父親卻道:“您記性好,我來的那年47歲。”
通過兩人的對話,雖然很多觀眾都還疑惑,但是卻也猜測出來了一些東西。
沒有地址的信封,看不見的老人,和還只記得父親來的那年的年紀,顯然,這里面是有故事的。
老人小心翼翼地撕開信封,抽出信紙,只是那一頁信紙也是空白的,上面沒有字,那是一張白紙。
老人把信紙抖開,撫平了,里面有10元錢,老人臉上浮現一抹笑意,她仔細地把錢收好,然后把白紙遞給父親。
“念吧!”她說道。
父親看了兒子一眼。
然后開始念信:“奶奶,您好,您身體還好嗎?眼病沒犯吧?腰痛也好些了吧?”
是的,他是對著空白的信念著的。
“問多少遍了?”老人說道。
父親卻沒回答,而是繼續念道:“我這里一切都好,我的工作十分的繁忙,一時抽不出時間來回去看您,您在生活上如果有什么困難,就告訴送信的鄉郵員,他會盡力幫您解決。”
父親念到這里,看了兒子一眼。
老人這時候開口道:“他老讓我有事兒找你,下次你寫信告訴他,鄉郵員換人了。”
父親說道:“五婆,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鄉郵員換了我兒子,他做和我做是一樣的。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訴他。”
說著他把空白的信紙遞給兒子,然后道:“讓他給你接著念信。”
兒子接過空白的信紙,心里無比的復雜,當然,他也有些明白了,雖然還不是完全明白。
他對著空白的信紙念著:“您一個人在山里住,真是不容易,城里的生活條件要好的多,真應該接您出來看看,讓您安享晚年.”
父親突然捅了兒子一下。
兒子看了父親一眼,遲疑了一下道:“祝您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完了?”老人問道。
“完了!”兒子說著把信紙遞給老人。
老人把信紙重新折好放回信封里面,仔細收好。
父親這時候才開口道:“五婆,有什么要幫忙的嗎?”
“沒有,會計剛來過。”五婆說道。
“那我們走了,回信我會替你寫好。”父親對她道。
“讓你兒子寫吧,聽他念信,就好像聽見我孫子說話一樣。”五婆說道。
兒子有些感動,他在老人身前蹲下來,輕輕地拍了拍老人的手。
“五婆,我會再來看你!”
“我的信多,你得常來。”五婆說道。
“老二,走了。五婆,我們走了。”父親開口說道。
老人揮了揮手,像雕塑一樣坐著,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
山路上,父子倆和狗依然還是按照來的時候的順序走著。
兒子問出了觀眾也都疑惑的問題:“她的孫子為什么不給她寫信?”
很多人都覺得可能是像早前他父親說的那樣,犧牲了或者回不來了。
可是很快地大家就發現猜錯了。
只聽父親說道:“五婆媳婦難產,孩子是她用米湯喂大的,結果成了這方圓幾百里第一個考上重點大學的孩子,我還記得我給他送通知書的那天,他哭著跪在地上,他說,我要走了,這不是在做夢吧?走了,就再也沒有回來,每年寄一張賀卡,春節寄一張匯款單。
城里人是忙,可他哪知道,他爸死后,他奶奶除了想他,就沒有別的念頭,我也沒辦法,才想了這么個笨主意,你也記得,過個十天半個月的,就去看看她,給她隨便念上幾句。”
這一刻,不少人都淚目了。
心里替五婆不值得,可是莫名地就想哭。
兒子道:“你交代我的事情,我當然可以去做,可要是我不跑這條路怎么辦?換了別人,誰會像你這樣?”
父親聞言沉默了,他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有說出來。
因為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山色也在變幻著顏色,夕陽下的青山,有著說不出的美麗與動人。
又來到了一個村落,這個村子坐落在山間難得的一片緩坡上,黑色的屋頂與木質的閣樓,帶著鮮明的少數民族的特色。
一條小溪流纏纏綿綿地繞村而過,形成了一副極其動人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