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你們都是大明的人!往后不論你們受了什么委屈,在洋人那里吃了什么虧都可以到這里來,大明這邊絕對不會讓自己人吃虧的。”
在天地會的香堂里,趙勇富看著在坐的那些會黨黨首,他們既有天地會的堂主,也有洪門,當然也有鄉黨會堂。
即便是天地會、洪門也分了十幾個堂口,他們相互獨立,井水不犯河水。今天之所以把他們召集過來,趙勇富自然有他的用意。
在過去的二十年間,從英國人治下的新加坡到以吉隆坡為主的馬來土邦半島內地,形成了大規模的華人錫礦中心區。在這些地方,最大的特點是什么呢?就是離不開華人私會黨。華人私人會黨經過近半個世紀的發展,實力更強。眼下當時幾乎華僑中每一成年男子都是洪門中人,按照某些英國人的說法,私會黨組織是“政府中的政府”,儼然星馬社會的統治者,它們的首領是華人社會中有地位、有金錢的頭面人物;它們靠嚴密的組織、嚴格的紀律控制著所有成員的行為:它們通
過收取會費、保護費、承包稅收、辦企業而有了自己固定的經濟來源。
但……他們之間的內斗從不曾停止過!
而趙勇富之所以把他們約過,就是想把這些內斗不止的會黨,擰成一股繩!擰成大明將來插手這里的一股繩!
一聽往后大明會給他們撐腰,再做的眾人無不是面帶喜色。對于這些身在海外的游子們來說所求的是什么?
不就是在受氣的時候能有官服給他們撐腰嗎?
可從來沒有哪一家官府會給他們撐腰,所以他們才會結成會黨,抱團自保。現在有官府站出來說要給他們撐腰。又怎么可能不高興呢?
見眾人那副歡喜的模樣,趙富勇又繼續說道。
“既然都是大明的人,那就要抱成一團一致對外,往后各個堂口,就不得再有任何私斗,大家有什么矛盾,完全可以坐下來談,要是談不攏,就去找領事作仲裁!”
“領事!”
方仁禮的眉頭一挑,想到西洋人習慣以本國當地商人為領事的慣例,便笑道。
“不知特使大人打算如何委任領事?”
一聽大明要設立領事,其它人也跟著盤算了起來,當上了領事,那可是大好事啊!別的不說,有了這個官身,將來肯定能壓倒別的堂口一頭。
“不是本使委任,而是朝廷委任,本使離開之前,會委派一員專長外交的下屬,在此地設立領事館,專門辦理僑務,往后大家有什么事情需要和本地官廳交涉,可以直接找領事館,畢竟領事館就是給大家辦事。”
一聽說委任官員當領事,方仁禮、李明寬他們的表情變得都有點復雜了,原本他們還以為是委任他們中的一個人做領事,可不曾想居然來了一位“老爺”,那怕就是這個“老爺”再怎么客氣,那也是爺啊!
對于形同土皇帝的他們來說,他們早就習慣了沒有官府的日子,至于英國人,英國人也樂意以他們作為中間人管理華人,維持社會的穩定啊。
現如今,這個大明朝在要往這里邊領事,這事……不見得是一件好事呀。
這也是他們心里最矛盾的地方,一邊把他們想要讓官府給他們撐腰,另一邊吧又不想官府插手他們之間的事情。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感動歸感動,現實歸現實,他們首先考慮的還是自身利益。那怕是現如今在新加坡有人剪了辮子要當大明人,可這個大明太遠了。
大明能給他們什么?
這才是他們這些人考慮的事情。
除了有點發虛的“撐腰”,現在大明給了他們一樣東西——一位老爺!
這顯然不是他們想要的,自然也就打動不了他們。
見眾人都沉默了下來,趙勇富說道。
“怎么?大家有什么想法,可以說出來聽聽,”
沒有人接腔,原本一個個滿懷熱情的堂主們,都選擇了沉默,他們中的不少人,甚至不約而同的點著了煙斗或者紙煙,似乎,對于他們而言,眼下沒有什么比抽煙更重要的事情,甚至要不是有這位大人在這,他們都想直接找個榻躺下,然后抽上兩口大煙。
果然,說到底還是利益致上啊,心知肚明的趙勇富倒也沒有說什么,而是笑道。
“設立領事館的事情,這邊已經和海峽殖民地那邊達成了共識,這是勢在必行,還望各位往后多多支持徐領事的工作。”
既然敬酒不吃,那就直接罰酒吧!
“徐天磊見過諸位先生,以后在下少不得麻煩諸位。”
徐天磊站出來拱手客氣道,顧著面子的大伙紛紛起身還禮,再怎么著,這人也是個官啊!
可再是個官,也不能隨隨便便的把手插到這吧。
李明寬朝著方仁禮看了一眼,在新加坡會黨不少,可他們兩個的堂口最大,人也最多,這個時候他們肯定是要站出來說話的。
“趙大人,徐大人,其實,要是說爭斗吧,上牙也有碰下牙的時候,各家堂口這邊雖然偶爾會有一些小誤會,可總得來說倒也還算清靜,您放心,咱們這邊肯定是出不了亂子的!”
李明寬的話聲剛落下,方仁禮就跟著附和道。
“確實如此,確實如此,請兩位大人放心,堂口這邊肯定出不了事,至少咱們這邊肯定出不了亂子!你們說是不是!”
其它人無不是紛紛稱是,那怕就是過去有殺父之仇,現在在兩位大人面前,那也是滿面笑容,瞧著比親兄弟還親近。他們可不覺得,有朝廷插手這邊的事情,是什么好事。
“不過呢?大人所說的會黨內斗,倒也不是虛言,別說是內斗了,在有的地方,就是堂口之間的內戰都能打個十來年,那死的可都是成千上萬的,哎,想我同胸居然自相殘殺,實在是……”
李明寬連連搖頭說道。
“讓人心痛啊!”
“倍覺痛心啊!”
方仁禮跟著附和的同時,甚至就連眼眶都變紅了。
“每每想到,我等同胞遠赴海外求生,可卻遭此浩劫,在下就是寢食難安,痛心至極啊!就是上個月,在下還曾召集眾人募捐購買土地,建義山,讓我等同胞不至于暴尸荒野!”
在他的話聲落下時,屋子里盡是一片長吁短嘆,這些人都是老新加坡了,他們又豈不知道李明寬、方仁禮他們倆說的是什么?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們說的意思。
他們說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你們有能耐,先去把別的地方的內戰先給收拾了,我們這邊日子過的如此太平,就不煩勞你們幾位大人了。
但凡是人都有私心,他們當然也有他們的私心。他們的私心非常簡單,就是想保住眼下的好處,至于官府嘛,官府要是真有能耐,給他們撐腰。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要是官府沒有那個能耐,
他們當然也不強求。
可如果官府既沒有那個能耐,還想當那個老爺。他們自然是不樂意的。這世上又有多少人愿意給自己尋個老爺呢?
既然你大明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總得做出來一些事情,讓大家伙瞧瞧吧。
在眾人長吁短嘆時,趙勇富也跟著嘆道。
“可不就是,剛來到新加坡的時候,趙某人就聽人說過吉利打蘇丹國那邊的海山、義興兩家因為土酋之事,居然彼此撕殺十數年,如此親者痛,仇者快之事,若不加以制止,我等同胞豈不就是日日活于水深火熱之中!大家放心,此事趙某就是拼盡全力,也會辦好這件事,讓我等同胞再也不像過去那樣自相殘殺。”
在他的話聲落下時,周圍的人滿眼都是不信。
他們壓根兒就不相信眼前的這位也能夠把這件事情給辦好,畢竟那涉及到的可都是外國人。
或許他們還拿這些當官的四個官,可那些土酋就不一定了。他們的眼里可沒有什么大明。他們壓根就不可能去買大明的賬。至于大清國,當然也是不買的。
況且吉打蘇丹國那里并不僅僅是說是土酋的地盤兒,歸根結底還是英國人的地盤。
這也是那些土酋不會拿大名當成一回事兒的原因。
“要是如此,那可真就是咱同胞們的福氣了。”
李明寬連忙跟著附和道。
但是他的心底卻在那里尋思著。
“我倒要瞧瞧你這大明國是如何外國人打交道的,別什么事情光會吹牛!”
倒也不是因為他不相信,而是因為這么些年他見過太多的官,那些個當官的在收銀子的時候,一個個都把胸膛拍的滿滿的,可真正辦起事兒來。他們能辦什么事兒?見到外國人,哪怕就是那些土酋骨子里也就會軟上三分。指望那些當官的保護他們。
可能嗎?
至于大明這邊,到底是隨口說說,還是真正能辦事兒?
對于大家伙的心思,趙富勇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說一千句好話,不如去做一件實事!
“大家盡管放心,這件事兒趙某人畢竟會給他辦好,畢竟,大明到這里來就是給大伙撐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