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玄天教作亂,這是江湖上的事,于廟堂上的各位大人而言,那就是遠在天邊的事情,根本沒有人會關心一群泥腿子到底又惹出了多大的麻煩。
但是與之相對的,錦衣衛指揮使突然從京城里消失了,這事還是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并非錦衣衛的保密工作做得不到位,而是孟淵坐在那個位置,想要完完全全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里,根本就做不到。
換句話說,一旦他真正消失了,引來的恐怕不是驚訝,而是恐慌了,幾十年前那場腥風血雨還記憶猶新,百官公卿,誰敢小瞧這位指揮使大人。
能夠在半月之后才露出破綻,已經是錦衣衛能力出眾了,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孟淵去了北地,而且還消失無蹤了。
與別的大人而言,或許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他們還得要從長計議,否則難保會不會被錦衣衛釣魚。
可對于某些人來說,他們得到的消息,卻比其他人更加確切,或者說,能夠推斷出更多的東西來。
「你說什么?陛下今日發怒了,連老祖宗都受了責罰?」東廠緝事大堂中,一位相貌陰柔的公公高坐于上,陰鷙的眼神里不斷發出凜冽的寒光。
跪下底下的小太監一邊擦著汗,一邊討好似的答話:「回大爺爺的話,孫兒哪里敢騙您吶,確實是大動肝火哩,陛下還摔了天寶玉如意,那可是陛下最喜歡的仙器了。」
「看來,孟淵這老東西,是真的要不好了。」那高位上的公公,嘴角勾起了一抹危險的弧度。
此人名叫鄒吉,手里掌管著和錦衣衛同樣讓百官聞之色變的恐怖殺器,西廠。
皇城宮中的太監共有十二個部門,稱為十二監,其中最具影響力便要屬司禮監和御馬監,司禮監主要負責批答奏章,傳達圣旨,同時司禮監的大太監,也是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主理十二監一切事物,下邊的太監都得稱一句老祖宗。
而御馬監主要是軍事方面的職責,和兵部一起共掌兵符,與司禮監可以說是一文一武,但由于錦衣衛勢大,御馬監權力早已經被架空,西廠也早就淪為錦衣衛的應聲蟲。
按照宮中規矩,司禮監一把手的大太監主管一切,手里握有獨立東西廠之外的內行廠,向來秘密行事,下邊司禮監二把手掌權東廠,負責監視內宮,剩下的御馬監的一把手掌權西廠,負責監視百官。
這三大廠的職能類似,都是用以監視宮內宮外百官公卿,但更多還是為了相互制衡而設立,而這鄒吉便是御馬監的一把手,也就是如今的西廠提督。
由于孟淵強勢太過,幾乎把御馬監的權力全部架空,與之相輔相成的西廠,自然也就成了空頭衙門。
鄒吉當然不甘心,不但他不甘心,歷代御馬監總管都不甘心,但偏偏皇帝陛下寵幸孟淵,他們再不甘,也無能為力。
可如今,孟淵出事,陛下大怒,最關鍵的地方在于,這樣隱蔽的消息,宮里的老祖宗居然私下透露給他了。
鄒吉不蠢,他明白得很,老祖宗侍奉陛下多年,只要他老人家不愿意,宮里便是一只鳥都飛不出來,遑論有人能夠把御前發生的事情仔仔細細報到他跟前了。
看著底下的小太監,鄒吉目光微凝,他隱約明白了老祖宗的用意。
「來人啊。」
鄒吉緩緩起身,邊上侍奉的太監會意,立刻將他的絲織銀斗篷捧上來,給他披上。
同時,外邊烏泱泱涌入十多人跪下磕頭:「參見督主大人,請督主大人吩咐!」
西廠雖說權力所剩無幾,但架子仍在,而且在歷代總管的臥薪嘗膽下,也積攢了一點家業。
鄒吉大步從這群跪著的奴才邊上走過,陰惻惻地道:「都給咱家聽
好了,把人都喊上,聽聞孟指揮使出了差錯,咱們這就去錦衣衛好好瞧瞧。」
「遵命!」
提督大人一聲令下,西廠就像是一臺塵封多年重新開動的機器一樣,隆隆轟聲十里可聞。
京城說小肯定不小,但要說大,也未必有多大,西廠惹來的動靜,四面八方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了過來。
孟淵去北地失了消息,究竟結果如何,大伙都不知道,如今終于有個人肯出來蹚雷,那大家自然皆大歡喜,所有人都在眼睜睜看著這位西廠提督,能夠玩出什么花樣來。
此刻的錦衣衛衙門也是刁斗森嚴,孟指揮使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這一出事,大家都慌了。
但好在,兩位同知大人還在,幾位僉事大人也都穩得住,其他人這才沒有自亂陣腳,但即便如此,恐慌的情緒還是不自覺地在眾人心頭蔓延開來。
對于錦衣衛而言,沒有消息就是最壞的消息,哪怕孟大人無敵的形象已經如此深入人心,大伙還是忍不住會擔心,若有個萬一呢?
可是所有人都沒想到,他們還沒等來孟大人的消息,就先等來了西廠登門的消息。
脾氣火爆的閆峰將面前的桌子拍出一片裂痕,他怒道:「這群沒根的玩意,居然敢到錦衣衛衙門來撒野!好大的膽子!」
西廠早不來晚不來,孟大人一失蹤他們就來,所為何事根本不必言說,在座的眾人每一個都是臉色難看。
「西廠提督鄒公公到!」
眾人惱怒之時,更加令他們火冒三丈的事情發生了,一群西廠的番子直接闖進了衙門里,一聲音女干細的太監高聲開始唱名。
邱青云寒著臉攔下了憤然起身的眾錦衣衛,他走到最前,看著一群西廠的人簇擁著鄒吉正朝著這里大步走來。
行到跟前,兩人視線相對打了個照面,邱青云皮笑肉不笑地道:「鄒公公,今日怎么有空來錦衣衛衙門?」
「邱同知,本督聽聞孟大人有恙,特地前來看望一二。」鄒吉掛著同樣沒有溫度的笑容,一步越過邱青云,就往里頭走去。
錦衣衛大堂衙門是議事的地方,設有許多座位,但上首僅有一個座次,那是指揮使的位子,鄒吉一來,便朝著那去了。
眾人看在眼中,心里驚怒,閆峰更是直接攔在路中,與他一同站出來了還有幾人,一個個怒視鄒吉,不肯相讓。
鄒吉冷冷一笑:「眾位兄弟這是要給本督行禮?呵呵,那本督就受下了。」
一句話落下,鄒吉眼中寒光一閃,斗篷下探出一只手掌,自上而下,打出一道陰寒無匹的掌力。
閆峰等人紛紛出掌抵擋,一股子寒冰地獄般的陰冷立刻籠罩在他們身上,連帶著地面上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晶。
幾人咬牙硬挺,表情逐漸艱難,僉事吳啟明見狀,右手從腰間一摸,四把飛刀就被他捏在指間。
「啟明!」邱青云對著吳啟明搖了搖頭,后者略微一猶豫,收回了那飛刀。
鄒吉并未在意面前這幾個千戶,那毒蛇一樣的眼神從吳啟明的身上掠過,他陰陰一笑:「罷了,既然諸位腿腳不便,那今日就省了......反正,將來的日子還長著呢。」
話畢,他收回了掌力,閆峰等幾個千戶也是同樣撤了掌,但卻人人嘴唇蒼白,臉色發青,顯然是被那寒冰之氣完全壓制了。
「哼,不自量力。」
鄒吉一甩衣袍,不再去看這幾個手下敗將,眼中只有面前那張代表地位的椅子。
可還沒等他再前進一步,一把明晃晃的繡春刀就落在了他的跟前,深深地插入地面,似是警告,也似是譏諷。
他又驚又氣,
周圍的西廠眾人也是怒不可遏,敢在這里拔刀,莫非這群人沒有孟淵撐腰,還真有膽子和再和他們西廠叫板?!
驚怒之間,鄒吉握住了那插入地板的繡春刀,初時未曾在意,他隨意一拽,居然沒拔出來,羞惱之色瞬間涌上臉龐,他含怒再度發力,將那刀拔出。
「這是哪位弟兄的兵器,快站出來,讓咱家好好瞧瞧。」鄒吉的臉色陰沉如水,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在說。
吁——!
堂外,戰馬的嘶鳴聲驟響,兩個倒霉的西廠番子直接馬蹄頂到了地上,一襲銀袍飛魚服的錦衣衛從馬上躍下,周圍眾人的臉上不禁露出了松了口氣的表情。
閆峰捂著胸口,強忍著體內的真氣翻騰,哈哈大笑,上前便拜:「卑職恭迎陸鎮撫回京!」
「恭迎陸鎮撫回京!」
一時間,錦衣衛衙門拜聲震天,那西廠鄒吉的臉色,也變得一陣青一陣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