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寒江見到崔一笑的時候,只看到一個面帶滄桑眼底滿是憂郁的男人坐在窗臺邊上,一縷午后的斜陽灑在他身上,平添了幾分脫塵的俊雅。
有一說一,若是這個時候給崔一笑遞一桿煙槍讓他吞云吐霧一番,不敢說迷倒天下女子,起碼京城里大半的夫人小姐見了是絕對挪不開腳的。
盡管歷來那些個風雅俊秀文質彬彬的修飾都被用在文人身上,但實則這一代的文官從上到下除了羅夫子之外,基本只能算一句模樣周正。
硬要算的話,那恐怕只有楊致遠和祁云舟能用得上“俊”這個字,如果那群文官愿意把這兩個家伙當作自己人的話。
祁云舟的帥是有目共睹的,他憑一己之力拉高了天下女子對梅華書院的期待,而楊致遠,他的容貌也是有實例可證的。
楊致遠的夫人出身太原荀家,這可是《氏族紀》行五的大家族,甚至比陸氏還高一階,那位荀家的姑娘也是個膽大的,她直說了看上楊致遠不為別的,只為那張臉。
事實上楊家這種末流小家族也實在沒什么東西值得人家看上。
而之所以這一代的文官之中沒有多少風流倜儻之人,原因全在于那些能夠靠臉吃飯的男子全都在武職系統里。
就說錦衣衛,從上到下,自孟淵開始,邱青云,吳啟明,閆峰,再到應無殤和崔一笑,雖然人人都是殺人如麻,在江湖人眼中那是不折不扣的劊子手,但架不住人家就是長得帥。
這也就變相導致了美人計在錦衣衛身上沒什么市場,畢竟對他們而言,送上門的實在太多了,一般的女子還真的沒辦法入眼。
所以當陸寒江半道上聽說這一回的主場在江南天香樓的時候,他是壓根沒擔心過崔一笑會栽跟頭。
可惜事實確實充滿了戲劇性,而當崔一笑看到陸寒江的時候,他眼底的茫然也不是作假,只不過那不是因為自己如今的窘迫,而是看到了本該在皇宮里發呆的皇帝居然跑到千里之外的江南。
“陛下.”
崔一笑人都要傻了,他的驚訝一點不比京城里的閆峰要少,皇帝的現身讓他差點都要把自己丟人的現狀給忘干凈了。
“討人嫌的話少說。”
陸寒江開口就堵住了對方的話頭,他隨便拉了張椅子坐下,滿是好奇地道:“說說看,怎么栽在這兒了。”
崔一笑苦澀地道:“是下官無能,陛下可知那天香樓中有位花魁。”
陸寒江沒說話,看著崔一笑的眼神有些古怪,花樓里沒有花魁難不成還有別的什么。
崔一笑也反應過來自己說的話有些傻兮兮的,他默默地整理了一下心境,隨后才開口道:“這位花魁名喚虞娘子,號稱是天下無雙,這名頭叫天香樓吸引來了許多好事之徒,但他們也都栽了,包括那位嚴大人也是如此。”
陸寒江頷首:“如此看來,這位虞娘子有幾分本領,不過連你都敗了,居然還是在動手之前就敗了,這倒是讓朕十分不解。”
崔一笑嘆息道:“是下官大意了,跟隨下官一同前去天香樓的四十三名弟兄見了虞娘子全都失了戰意,即便下官想要強行動手,恐怕最終也是寡難敵眾。”
這下陸寒江更感興趣了,他問道:“能讓錦衣衛連刀都拔不出來,莫非是什么魅術?”
崔一笑搖頭:“下官也不明白,但必是某種能引人迷亂的武功,初見那位虞娘子時雖也覺得驚艷,但到底是也與旁人沒什么不同,只是越看越容易沉迷,到了最后.下官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想來那些弟兄們也是如此,故而戰意全無。”
陸寒江瞇起眼思量了一番,輕笑了一聲:“這倒是有趣。”
崔一笑看著陸寒江的表情,驀然擔憂起來:“陛下難道想要親自前往?恕下官冒犯,此事恐怕還需從長計議,那些賊人手法詭異,萬一”
陸寒江擺擺手:“朕心意已決,去,把弟兄們都叫上。”
皇帝的心意不是旁人能夠隨意動搖的,所以崔一笑無可奈何,只得應聲稱是。
天香樓敢和錦衣衛玩心眼,自然是一切都準備妥當,加上這一次陸寒江就是開誠布公來的,所以錦衣衛出發不久,這邊就得到了消息。
天香樓的幾個管事碰了頭,互相都有些不解。
其中一人擔憂道:“大人說過,崔鎮撫是老成持重之人,上次不慎敗了,若沒有足夠的把握短時間內便不會再來,莫非他已經想出了破解之法?”
“絕無可能,”另一人搖頭道:“花樓中的迷陣乃是大人請來的高手親自布置,其威力你我也都見過,絕不是三兩日就能破開的。”
“那是為何?莫非大人看錯了人?”那人不解道。
雖然不解其意,但是錦衣衛已經來了他們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思來想去只得按照老辦法先將人擋住再說。
當陸寒江和崔一笑帶著錦衣衛再來到天香樓時,這里仍是一片歡樂的情形,花樓正中央有座兩丈高的臺面,上邊一位艷色迷人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
崔一笑一看那女子便是臉色驟變,他低聲在陸寒江耳邊道:“——大人,那就是虞娘子。”
說罷之后他甚至不敢抬頭去看對方,生怕自己再中詭計。
其實不需要崔一笑解釋什么,陸寒江來到這座花樓里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一切。
臺上的那位虞娘子雖是位絕色佳人,但她舉止僵硬,神情麻木,幾乎如同木偶,不說是勾得崔一笑這等人物神魂顛倒,就是尋常客人也未必會被她所惑。
真正的殺招不在這位花魁身上,而在這花樓之中彌漫的香氣里。
現如今除了他自己,天下恐怕也只剩下一個人知曉這究竟是何物。
陸寒江抬起手在空中抓住了一片飄飛的花瓣,揉捏間花碎成了粉末從指尖流走,晶瑩如同點點星光,飄忽間猶如身處夢境。
“生離花。”
陸寒江輕聲道出了這花樓的真相,正是因為有著足夠叫人迷亂的生離花的存在,崔一笑這些錦衣衛才會被心像所蒙蔽,繼而失去戰力。
不過生離花只在苗疆死別谷中生長,當年陸寒江更是一把大火將其燒了個干干凈凈,即便還有種子留下,沒有足夠的養分也無法生長才是。
一想到養分,陸寒江的目光驀然變得深邃起來,生離花是因為幽冥燈才出現的,如今那盞千年古燈已毀,按理說生離花不該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才是,除非.
沉思之中,忽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陸寒江詫異地看了過去,一個假小子打扮的家伙頂著嘴上的兩撇小胡子笑嘻嘻地對自己喊道。
“嘿,小秀才,好久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