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多人,若是放眼十萬大軍里很不起眼。
但這兩千人可是邊軍老手,都是精銳的騎手啊!
兩千步卒不顯眼,但兩千馬隊可就容不得忽視了。
縱觀整個大明上下,千余人的馬隊就是極其重要的戰略兵力,而越是到了明后期,就越缺精銳馬隊。
比不得洪武、永樂、宣德三朝,經歷了土木堡之敗,大明精銳折損殆盡,精良的馬隊和良將也折損了個干凈,自此以后大明轉入戰略防御,而騎兵也越來越稀少。
這種情況在經歷了嘉靖的修仙擺爛和萬歷的徹底擺爛之后凸顯的更顯眼,大明后期缺精兵,更缺精銳騎兵。
一直到了天啟朝,朱由校深感大明的劣勢,全力支持張好古組建新軍訓練精兵,慢慢的花費了五年之功才打造出了兩三萬騎兵,后來漠南蒙古臣服,大明的騎兵質量得到提升,加上在遼東得到了不少女真人的臣服,這才讓大明騎兵一步步被打造為精銳。
在天啟朝時,大明一度擁有過十萬鐵騎,實打實的十萬鐵騎。
可到了崇禎朝,大明也就只剩下京營和邊軍有些騎兵了,而崇禎朝也沒有天啟朝那般闊氣,騎兵數量不斷銳減。
說句不好聽的,騎兵是高級兵種,馬吃的比人吃的還要好,養一個騎兵,不僅僅是養活一個騎手,還要一整套裝備,養活一匹戰馬,一匹馱馬,戰馬的伙食比騎兵本人還好,這一個騎兵就頂的上一伙步卒了。
因此崇禎朝騎兵是越來越少,各處都缺騎兵。
李自成能有這兩千精銳馬隊是真的不容易,他本來就是一個驛卒起家,好不容易籠絡了一些邊軍,慢慢才湊出這兩千馬隊。
別看只有兩千騎,但這是李自成最大的本錢,也是李自成最依賴的精銳,可以說李自成可以失去兩萬步卒,但他真不能失去這兩千馬隊。
如今整個甘陜十八路反王加起來都不一定能湊出七八千馬隊,他李自成握著這兩千馬隊那才是縱橫甘陜的大反王,沒了這兩千馬隊他的地位就會一落千丈!
因此眼看著自己的馬隊被洪承疇的大軍圍住,李自成瞬間就變了臉色,他清楚,他被洪承疇給騙了!
“這個直娘賊!他坑額!”
“他故意把左翼布置老弱吸引額的注意,他知道中軍和這些老弱組成的左翼連接一定會出現空隙,額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這是設了個套讓額鉆嘞!”
李自成懊悔的看著自己的心肝在朝廷官軍的重重包圍中左右沖鋒卻根本無法脫困,不能承受失去馬隊之重的李自成不得不下令全軍進攻,他就是拼了一兩萬步卒不要,也要把他的馬隊接回來!
而洪承疇坐鎮中軍看著李自成按耐不住發起全軍沖鋒卻是撫須笑道:“我就知道,這些個流民反賊成不了氣候。”
“傳令,大軍結陣,擋住對方的鋒失,萬箭齊發射住對面的陣腳,等吃掉他的馬隊,本督再收拾這些人!”
兩軍洪流碰撞,黃色的起義軍與紅色的朝廷官軍廝殺在一起,雙方拼了命的互相搏殺著,用刀劍去噼砍,用長矛去捅,用拳頭打,用牙齒去咬!
嘶喊聲,怒罵聲,哭嚎聲混雜在一起,倒在地上的尸體越來越多,而那寺中的佛陀石塑眼含悲憫,也不知是否在為這尸山血海而流淚...
深夜,李自成大軍撤退至敷政,此時李自成大軍傷亡過半,但馬隊好歹救回來了幾百騎,有這個底子在,李自成有自信可以重頭再來。
而隨著李自成退避敷政,洪承疇正式入駐甘泉,也代表著朝廷再次返回甘陜,而且還是強勢返回。
洪承疇用甘泉一戰給自己打出了威望,一戰擊潰隱隱有十八路反王之首的李自成,震懾的甘陜十八路反王惴惴不安。
李自成是敗了,但李自成咽不下這口氣,他又籠絡人手,聯絡張獻忠、高迎祥等部,希望能聯合起來把洪承疇趕出甘陜。
實際上李自成也好,張獻忠也好,他們很清楚,他們的勢力并不純粹,他們的勢力中有很多別的人,畢竟說到底,幾家泥腿子造反,怎么可能吸引那么多軍事和內政人才,還幫他們把地方和軍務打理的井井有條?
這若說是上天垂憐,那甘陜大旱,赤地千里時怎么不見老天爺下雨呢?
所以李自成和張獻忠很清楚,他們承受不起失敗的代價。
在李自成主動讓出諸多利益之后,張獻忠和高迎祥也是決定拼一把,他們就不信三家聯合起來還打不過一個洪承疇!
但史可法卻不打算給李自成和張獻忠這個機會了。
得到了甘泉一戰的全部經過后,史可法就知道,李自成就是個驛卒起家的普通人,他或許有天賦有才能,但那需要一場場戰事去磨礪,用無數人命去拼去填,才能鍛煉出來。
大同沒那么多人命給他去消耗,大同的將士每一個都是寶貴的,史可法必須要自己站出來了,不然指望李自成和張獻忠他們,是絕對打不過洪承疇的,如果這幾個反王一旦起了驕奢淫逸的心思,一旦有了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念頭,打算不管不顧的開始在甘陜為非作歹起來,那事情可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決定自己站出來后,史可法立刻召集了將領們開會。
“甘泉一戰,足以證明洪承疇是個人物,對他不能小覷,也不能指望李自成和張獻忠去拼。甘陜,說到底是我們大同社的甘陜,若是任由他們廝殺,任由他們破壞,甘陜的百姓就要徹底遭難了。”
“給我們大同社在李自成、張獻忠等人麾下的干部去信,命令各部接到命令后立刻拔營集結,我在慶陽等著他們。”
下達完命令后,李自成、張獻忠、高迎祥等人麾下的大同社干部陸陸續續接到了軍令,他們立刻開始集結軍隊開拔。
一時間這些反王在各地的軍隊都開始調動起來,這樣的大動作根本瞞不住人,洪承疇得知這些反賊的軍隊不斷調動后,一時間是驚疑不定,他很懷疑是不是這些反賊要聯合起來對他開戰了。
一念至此,洪承疇立刻下令修繕甘泉城墻同時不斷調集兵馬,在外圍修筑軍寨,打算在甘陜和這些反賊長期的耗下去。
平叛甘陜不是十天半個月就能解決的,這需要經過反復的拉鋸,不斷的試探,一點一點的蠶食反賊的勢力,直至雪球滾得越來越大,才能以秋風掃落葉之資態橫掃甘陜。
洪承疇不急,他可以穩坐釣魚臺,但李自成和張獻忠等人卻是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因為他們手下的兵馬已經不聽他們指揮了,那些低級的軍校,乃至中高級的將領,一個個都開始領著部曲離開,他們手下的大軍不斷縮水,往日里一隊隊精銳,一名名能打的將領,還有那些賴以主政的文臣干吏,竟然全部都脫離了他們的麾下!
敷政小城中,李自成已經非常疲憊,這些時日所發生的一切都超出了李自成的掌控,讓他是身心俱疲,整個人都頹廢起來。
原本李自成麾下有七八萬大軍,有大片疆土,有諸多勐將和干吏,可如今,大軍直接整建制的轉投他人,勐將干吏也紛紛告辭,那大片的疆土轉眼間就變換了王旗...
這一切來得是那么突然,那么猝不及防,雖然李自成早有預料,但突然遭遇這樣的情景,李自成還是被打的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很快,李自成又接到消息,不僅僅是他,張獻忠、高迎祥麾下的精銳大軍和勐將文臣也紛紛脫離了張獻忠和高迎祥的掌控,這些人都前往了一個地方,慶陽!
此時的甘陜慶陽府,城頭已經升起了大同社的旗幟,一隊隊軍士正不斷開進慶陽,同時一位位大同的干部互相說笑著,喜氣洋洋的進入慶陽城。
他們有理由高興,史總督回來了,張首輔已經委任史總督繼續擔任三邊總督并三鎮總統官,這意味著大同社中樞已經決定要在甘陜地區和朝廷官軍大干一場了,而他們也可以恢復身份了,這怎么能不高興呢?
史可法此時站在城頭上,身上僅僅套著一套便服,靜靜的看著不斷入城的軍隊。
細細數了下,短短時日慶陽就涌進來不下兩鎮兵了。
假以時日的話,原本的三鎮新軍擴充為八鎮兵馬還真是輕輕松松。
李自成、張獻忠和高迎祥失去了大部分軍隊的控制,僅剩的小部分軍隊和將領也無法維持他們曾經的聲勢和地盤了,不可避免的,他們三人已經和其他反王沒什么區別了,十八路反王如今都是烏合之眾了。
甘陜大地的局勢變化讓人感覺眼花繚亂,先是十八路反王造反橫掃了甘陜把朝廷勢力驅逐出甘陜,緊接著洪承疇到來一戰打敗李自成,打的十八路反王膽戰心驚,但緊接著十八路反王的地盤大半變幻旗幟,大同的旗幟正式在甘陜上空飄揚。
而此時的慶陽府,已經有八鎮大同將士屯駐,史可法在慶陽召開會議,正式宣布了大同社入主甘陜并表示要進行改革恢復新法。
隨后,八鎮將士更換軍袍,史可法開始了自己的甘陜經略計劃。
八鎮將士分別前往平涼府、鞏昌府、鳳翔府、漢中府、西安府等地,甘陜各府的反王地盤被史可法快速接手,手握八鎮將士的史可法輕輕松松的掃平了大半個甘陜,僅剩下延安府一地。
如今的延安府里,不僅高迎祥、張獻忠、李自成帶著各自的親信死忠駐扎在這里,洪承疇所帶的朝廷官軍也駐扎在這里,因此史可法暫時先忽略了延安府。
史可法經略甘陜給自己選擇的駐地不是西安府而是鳳翔府,中軍駐扎鳳翔,史可法下令安撫地方,清繳流寇馬匪,各鎮將士不斷出動清理地方不穩定因素,將那些反王的殘留勢力和那些趁勢而起的流寇馬匪一一清繳干凈。
同時大同社的干部們快速入住各府縣,開始處理各府縣的政務,除卻延安府外,甘陜其余地方以非常快的速度穩定下來。
史可法的到來給了甘陜百姓極大的信心,在天啟年間,史可法在甘陜用新法,施新政,興修水利,剪除貪官污吏,剿滅豪強馬匪,著實讓甘陜百姓過了幾年好日子。
而且新軍坐鎮三邊,土默特、土魯番等部也都攝于新軍威懾不敢亂來,三邊的邊患平息,史可法隨后親自帶著將士協助百姓種樹,恢復草被林木,同時加固河道,挖掘溝渠,讓甘陜恢復了不少元氣,甘陜百姓誰不念著新軍的好,念著史可法的好?
當年百姓們幾乎是哭著送史可法和新軍離開甘陜的,而隨后甘陜百姓就過上了水深火熱的生活,崇禎朝廷昏庸無能,貪官污吏無視百姓死活,苛政雜稅更是勐如惡虎...
甘陜本來好不容易恢復的元氣,被崇禎朝的官吏勛貴給生生糟蹋了個干凈,田畝荒蕪,河道干裂,大災降臨,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各地災禍連連,十室九空...
若不是這樣的情況,李自成等人也不可能掀起席卷甘陜的造反潮,百姓是真的忍受到極限了,百姓對崇禎朝是徹底的失望了。
這個時候,史可法回到甘陜給百姓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史可法的到來,代表著希望,代表著甘陜百姓還有未來。
“史總督回來嘞!”
“史總督啊,你們回來還走嗎?”
“史總督史總督,大家伙可都盼著你們回來呢!”
“大同社回來嘞,俺們能過幾天好日子嘞!”
史可法看著各縣的百姓自發的跑來歡迎自己,看著這些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卻還帶著真誠笑容的百姓,史可法忽然鼻頭一酸,眼眶就紅了,這甘陜,可是他史可法的第二個家啊。
這自己的家鄉變成了這個樣子,百姓被糟蹋成這個樣子,史可法怎么可能不動容?
“大家伙,額回來咧!”
“放心,這次額回來啊,就不走了!大同社不走了!”
“首輔說了,讓額回來,帶著大家繼續建設三陜,讓大家伙過上好日子咧!”
“以后啊,咱們老少爺們一起加油干,好日子就在眼前咧!”
史可法不知不覺也說起了關中話,站在大同社那抹赤紅的大旗下,史可法揮舞著手,給百姓們講述起了大同社的政策,讓百姓們不由得響起了天啟朝的好日子...
在穩定甘陜各府縣局勢時,面對如今大旱的甘陜,史可法一方面親自抽調三個鎮的兵力帶著百姓青壯開辟溝渠,挖鑿水井,同時將大批糧食發下去賑濟百姓,但這些還不夠,糧食還不夠用!
為此,史可法不得不給張好古寫信,希望得到遼東的支援。
遼東,沉陽,大同社中樞。
辦公處處長顧炎武將西北來信送到張好古面前:“首輔,甘陜史總的信件。”
史總,是對史可法的敬稱。
單純的一省總督或者一鎮都統是當不起這個稱呼的;看史可法和周遇吉,無不是掌握一方軍政,有著經略一方大權,都是一方總督兼著幾鎮總統官,總理一方軍政,這便有了史總周總這個稱呼,一開始還是張好古笑著打趣,后來也成為了大同社內部的專門稱呼。
如今總理一方軍政的,不過山東周遇吉,甘陜史可法,東瀛趙玉琪,交祉黃得功,加上黑河的曹文昭五人。
其中周遇吉如今領著四鎮兵馬坐鎮山東虎視直隸,趙玉琪領三鎮掌控東瀛,黃得功領三鎮威懾東南亞,曹文昭領三鎮負責吉林和黑河的軍事。
史可法最是兵強馬壯,八鎮兵馬占據甘陜,傲視西北,東可進晉、豫,南可下湘、蜀,是大同社在西北的大牌,也是張好古打出來的牌面。
如今史可法寫信來,張好古自然是重視的很。
細細看完史可法的來信,張好古微微皺起了眉:“史總是來求援的,甘陜大旱,缺糧缺的厲害。甘陜再怎么興修水利,挖掘水井,也是解決不了如今缺糧的困境。”
顧炎武說道:“首輔,從遼東往甘陜運糧食,可不容易啊。”
張好古點了點頭:“我們和甘陜距離是有些遠,但也不是毫無辦法,起碼草原上的馳道還是能用的。”
馳道,作為天啟朝時張好古推出的重要項目,是連接天下,穩固國脈的大動作,相當于大明這個巨人的血管經絡。
然而崇禎廢棄了馳道,直隸地方的馳道全部廢棄,連帶中原地區修建了些許的馳道都被荒廢,如今馳道都開始長草,那些枕木和鋼鐵也都被人拆卸發賣。
眼下僅剩下漠南的馳道和遼東新修建的馳道幸存,如果不是張好古果斷接手了漠南,恐怕這些馳道都存活不下來。
而如今通過這條馳道,遼東的物資可以跨越漠南直接抵達三陜,到時候再讓史可法派人接收,就容易多了。
有了這個心思,張好古說道:“救災如救火,和盧總長、黃總長說一聲,抽調一批糧食支援甘陜吧。”
“和史總說一聲,如今甘陜的困境,還是因為困于一隅,要打出去。”
“手握十萬雄師,還怕魑魅魍魎嗎?把我們的赤旗,插到晉、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