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照在阡陌連疇的稻田上,映襯出一片美好的豐收圖景,一如畫中的璀璨。
通往沙國的一條小道上,卓君彥躺于擔架上,曹松真和來小義抬著他,鳳雨儀和曠大嚴則在一旁跟隨行走。
龍暖煙策著馬跟在一旁。
鳳雨儀關切的看看來小義:“七弟,要不要歇一會兒,我來替你。”
來小義微笑:“沒事,練武之人,元首這點重量不是問題。說來也奇怪,元首神力無雙,自己到不重?我見過一些神力無雙之人,一個個別看不胖,卻重得很。”
卓君彥笑道:“凡人用力,依托于骨骼肌肉;武者用力,依托于內息循環;再往上,圣境之路無成法,我所選擇的,是依托于細胞,是為入微,是故不顯體重。”
曠大嚴疑惑:“圣境到底是什么?”
來小義奇怪:“細胞又是什么?”
鳳雨儀好奇:“入微在于精細,為何會有神力?”
三個人三個問題,便是龍暖煙都好奇,卻只聽,不問。
卓君彥道:“圣境,不過就是一種修行的路。天下的事,就是越走到后來,道路越多。只因世界無限大,可能無限多。所以,圣境也好,靈境也好,都不過是一個說法。甚至于你要是愿意,圣境靈境本身都可以分成無數門類。比如那火焰之神,鮮血之神,說是靈境之路成就的神,又哪里有什么相通之處了?只因他們最終的走向已不相同,就好比高能物理和天文物理,說起來都是物理,其實各是一門復雜學科。”
曠大嚴再度:“物理又是什么?”
“物理者,天地運轉之理。人有性,物有理。洞悉人性者,可操人心,弄人魂,將人玩弄于股掌。洞悉物理者,可成神工,制巧器,馭器操作于指尖。是故人也罷物也好,道路不同,本質相一,若得其理,便成其勢!”
卓君彥難得正經解釋,實在身邊的人也不適合開玩笑,這刻想了想,道:“細胞者,人體細微之構成,你們自己也該知道些的。入微,指的是微觀的力量。為什么入了微的力量反而更強,這個恐怕得跟你們解釋原子和原子彈的原理……特娘的,也說不清。這科學的事,一說起來,就一堆要解釋的。總之啊,真正的入微,不僅僅是精細,更是爆發!恐怖的爆發,超乎想象的強大。唔,我現在還只是走在這條路上,距離真正到那一步還差的遠了。”
龍暖煙終于忍不住問:“你選擇的這條路,以前有人走過嗎?”
卓君彥白眼:“我怎么知道?我就見過一個圣境,走的還是武道增強的路子,所謂的圣力也不過如此,就是范圍廣一些,不再如內力般利聚不利散,舉手投足皆是群招。”
眾人駭然:“這已經很強了!”
卓君彥冷笑:“狗屁!我估摸著啊,應該還有更出色的圣境,路數多半不同。至于我的路,我估摸也沒什么人走過……畢竟他們那里好像沒有原子裂變和聚變的概念。”
來小義明白了:“比如那些上古的神仙?”
卓君彥哈哈一笑:“是。”
“他們是圣境?還是圣境之上?”曠大嚴問。
卓君彥嘆息:“你就沒聽懂我剛才說的話,都說了,境界人劃分,不過參考而已。你要愿意,你就可以在圣境之上加個境界,比如神境,仙境,然后上古神仙們就名副其實了。當然他們自己好像不這么認為,別看他們自封神仙,但其實,他們對神仙的是與非有自己的標準。他們努力向那個方向走,所以他們多半把自己列為圣境的巔峰,又或者再開一個境界……不重要,這些都不重要。”
鳳雨儀道:“那可以跟我們講講您的路嗎?”
“哦,那就得從世界的本質講起了。你們要有興趣聽,我到也不介意給你們上上課。”卓君彥笑道。
眾人一起點頭:“愿意。”
于是躺在擔架上,卓君彥便為他們講解著。
他所講的東西,此間未有,聽來頗為稀奇,更讓眾人驚駭于他的見識廣博。
龍暖煙以華碧屏身份行走江湖的時候,有“博聞天下”的綽號,當然只是諷刺,但實際上龍暖煙相當有見識,只是以無知示人而已。
可如今面對卓君彥,她才發現這個諷刺原來真的是諷刺。
自己什么都不懂!
也什么都不明白!
卓君彥的說話,為她掀開了這世間神秘的一角,讓許多疑惑有了答桉,甚至讓她感受到了自己的淺薄與無知。
那一瞬間,她詫異于卓君彥的見識,喃喃道:“你這般見識之人,本應成一代大儒,卻最終成了一個殺神惡魔。”
卓君彥哈哈一笑:“狗屁!大儒者,會吟詩做文章便好,什么時候和知識有關了?你看有幾個大儒為世界發展做貢獻了?還不如蔡倫一個宦官呢。反倒是本來有一些科技的發展,就是因為那些狗屁大儒,說什么機器生產,導致民眾無工可做,所以搞出了砸機器,毀生產的事,從此民間不重生產不重發明不重研究,只知鉆研文章精義,將文章寫的花團錦簇,卻無助民生。簡直是大開歷史之倒車,短淺可惡!再者沒有武力,如何傳播知識,如何讓世界變的更美好?”
聽到這話,龍暖煙微微怔住,腦海中不由浮現出洛州的情景:“是的……那里的人,生活很美好。”
卓君彥看看她:“是了,你去過洛州,你見過那里的人民生活狀況。”
鳳雨儀便看龍暖煙:“龍姑娘,江湖傳言,洛州之人,人人豐衣足食,夜不閉戶,這是真的?”
龍暖煙便輕輕點頭:“是的,且不止于此。在那里生活的人,不僅衣暖食飽,且人人有尊嚴,有地位,他們的臉上……經常能看到笑容。”
她的目光迷離著,似是陷入了某種回憶。
她呢喃著:“當日我記憶回復,腦海中便一直有個聲音,讓我去殺洛州蘇雁語。我知這是我的使命,也因對你的憎恨,便去了。”
卓君彥看著她:“命運讓你殺了她?”
心中卻想到,也許未必就是命運。
龍鳳佩是子系統,命運用不上這個,多半和圣靈宮有關,也就是說……如果有個叫虛的家伙在以命運之名行事,那可能圣靈二宮也在玩這種手段。
至少那所謂的系統使命,就是圣靈二宮的需求。
你若把系統使命當成命運使命,那便大錯特錯。
但這些話,他暫時不會和龍暖煙說。
“是的。”龍暖煙點頭:“但是我到了洛州后,發現這里的人民生活安泰,富足快樂……你知道,萬劍宗之所以要殺你,是因為他們認定你會是未來傾覆世界,為天下帶來大災之人。”
卓君彥便笑:“但你親眼看到了洛州生活富足,你開始懷疑了。”
龍暖煙低下頭:“我觀察了蘇雁語三天,我知道她是個好女人,對部下,對民眾,都是極好的。于是我傷了她……沒有殺她。”
卓君彥道:“你違背了命運的安排,這或許就是為什么,它也放棄你的原因。”
“也許吧。”龍暖煙呢喃著。
她忽地冷笑起來:“卓君彥,我不殺你,不是因為你救了我,更不是因為什么所謂的折磨你!僅僅是因為我痛恨命運!它利用了我,我不會再做它的棋子!”
你這是知道自己騙不過自己,又迅速給自己找到了新的理由?
也無所謂,你開心就好。
卓君彥嘿嘿笑著。
龍暖煙惡狠狠瞪著卓君彥:“我現在不殺你,不代表將來不殺你。留著你,也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卓君彥問。
“對!”龍暖煙道:“你從來都不是一個愿意受制于人的人!這一次,你例外了。你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斷不會那般心慈手軟!”
“但你終究沒殺我。”
“和林城之戰,你逃跑了!說明你也不是一個會用生命隨意冒險的人,力所不為時你依然會跑。你也殺過很多女人,說明你從來不是憐香惜玉之人!你救我,有目的!我知道!”龍暖煙大聲道。
眾人愕然。
望著龍暖煙的目光,卓君彥微笑。
他點頭:“是的,我有目的。”
“什么目的?”龍暖煙厲聲問。
“兩個。第一,如果你不殺我,你就違抗了命運。我想看看,除了我和另一個家伙外,還有沒有其他人能違抗它……我不知道你已經違抗過它一次了。”
龍暖煙點點頭:“果然,這才是你。你對抗命運,甚至不惜冒險,拉我下水。”
“是的。命運無常,命運神秘,至少在這次之前,我是這么認為的,我孤身斗天命,身孤力薄形只影單,自然想拉幾個幫手。這樣的幫手,光有力量不夠,需要擁有那可以挑戰命運,能夠直面本心之人。而到現在,能抵抗這命運的也不過寥寥數人!所以,我要珍惜!”
“第二個理由呢?”
“感悟自身。”
“什么意思?”
卓君彥回答:“這些年,我太強勢了。你知道嗎?一個人的見識會局限于他的視野。你在什么位置,你就能看到什么。人們常說,站的高,看的遠,這點沒錯。卻不知,站的太高的人,最不容易看到的就是自己。因為太高了,眼中所見是蒼生,手中所掌是天下,眾生萬物皆入目,唯獨難鑒自身心……我領宗門傳承后,更是連鏡子都照不得,更莫說見己心。”
眾人一起點頭。
站的高了,就沒有人敢招惹你,得罪你,有什么真心話,也不敢對你說。你聽不到那些逆耳忠言,感不到低谷艱難,也便難以洞悉自己。
卓君彥繼續道:“所以有時候,人生需要一些低谷,去重新審視一切,也審視自我,去看看可有遺漏,去看看另一個方向,另一片風景……我一生行事霸道,偶爾也需低調。”
鳳雨儀問:“那你現在看到了什么?”
“暫時還不多。”
龍暖煙道:“那就是有了。”
“是,就在剛才,你說的話,提醒了我。”
“什么?”
“棋子。”卓君彥微微一笑。
龍暖煙不解。
卓君彥躺在擔架上:“命運為棋手,眾生皆為棋……唯一幸運的是,這天下的棋盤,每一枚棋子都有自己的意志,并不輕易受掌控,有些棋子甚至自己都想翻身做棋手。”
龍暖煙有些明白了:“你是在說你?”
卓君彥便搖頭,微笑:“不,我在說另一個人,一個比我知道更多,野心更大的人。我想,我知道他走的是什么路了……呵呵,哪里來的公平交易,終不過是一場回合制游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