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又是一年過去,張鉊已經三十五周歲了,膝下兒子六個,女兒九個。
養長女張祺琬已經二十歲,嫁給趙匡贊后,誕下了一子一女。
這次她跟趙匡贊從河中府一同回到了東京開封府,也讓張鉊第一次以外祖父的身份,接受了兩個伊伊呀呀小娃娃的恭賀元日。
見禮過后,距離宴席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張鉊的次女宋國公主張祺秀和一群弟弟妹妹,就將兩個小娃娃給抱走了,大家都很喜歡這兩個小家伙。
張鉊則終于有空跟趙匡贊和張祺琬說幾句話了,他拉起女兒和女婿的手,往一間偏殿中走了過去。
雖然張祺琬不是張鉊的親生骨肉,但她的身份也不同于一般的義子,因為張祺琬是有繼承權,跟親生女兒基本無二的養女。
張鉊那些養子中,就是慕容信長也只能勉強算半個養子,論倫理的親近程度,還是趕不上張祺琬的。
兩人坐下之后,張鉊親自給趙匡贊倒了一杯熱茶。
這個當年第一次跟張鉊見面還只有十三四歲,一副公子哥樣的少年,現在已經是他的女婿,更是一個穩重的方面鎮帥了。
張鉊能順利進入中原,趙匡贊居功甚偉,沒有他一路通關,勸降、逼反了從河中府到陜州再到洛陽的大批中原舊將。
張鉊很大可能會被耶律德光給堵在河中府以西或者陜州以西,絕不可能在幾個月內,就解決掉耶律德光。
“你父親的后事都辦妥了嗎?這事你不要怨信長,要怨就怨我吧!慕容二郎也是猜著吾的心思,去辦的事。”
張鉊說的,是慕容信長沒給趙匡贊父親趙延壽留活路的事情。
他這也是實話,因為確實是他不準備留趙延壽的命,不然以慕容信長那個看中親情的性格,趙延壽至少也能來個假死金蟬脫殼。
“孩兒知道,我耶耶和阿翁,那都是自找的。
昔年外祖和后朝對我們趙家,恩比天高,他們結果還要想著反叛,以至于最后只能依附契丹為虎作倀。
團柏谷一戰,朝廷大敗,我趙家的責任是最大的,從那時候起,也就注定了他們的命運。”
趙匡贊搖了搖頭,努力顯得風輕云澹的臉上,浮現出了幾分苦澀。
他口中的團柏谷之戰,就是昔年契丹軍應石敬瑭邀請,突然出現在太原城南擊敗后唐軍的那一戰。
趙匡贊倒是一點也不避諱,確實當年如果不是趙德均、趙延壽父子心懷鬼胎,故意搗亂的話,契丹人還真不一定能在團柏谷擊敗唐軍,自然趙家也不用直接被耶律德光剪除武力后,給抓到草原上去。
張鉊長長嘆了口氣,拍了拍趙匡贊的肩膀,“人啊!就是不能走錯路,爾父趙延壽并非無才,相反美姿容、善騎射、能治軍,并不比高行周、符彥卿等差,但是走錯了路,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趙匡贊連連點頭,“兒臣明白,一定謹記大人的囑托。”
“過完年,你就去徐州吧,去主持徐州的衛所軍建設,以及做好對南唐的防備,多結交南唐淮河以北英豪。”
趙匡贊點了點頭,他早知道張鉊讓他從河中府來,就是為了調他去徐州。
現在江淮行省的平章自郭威走后,就一直是空缺起的,現在徐州主事的是符彥卿的庶長子符昭序,他以徐州府兵馬督監的職務在運轉整個江淮省。
可以說,此時的淮北還是有些危險的。
符昭序是符彥卿的庶長子,雖然能力尚可,但出身太低。
若是之掌握一二府州的衛所軍和巡檢丁壯還是能行的,但要指揮整個江淮省。
特別是江淮省還有淮安府兵馬督監張雄,海州長史兼海州兵馬督監張彥卿,鐘離府府尹高允權(濠州)這樣的‘大老’在。
這三人要么是本地豪杰名宿,要么地位夠高,高允權可是張圣人的正牌姑父,他們三誰也不會聽符昭序的。
這就導致江淮行省署衙發布的命令,只能指揮得動徐州府周圍的府州縣,因此急切需要一個有能力,出身和地位還高的去徐州坐鎮。
只是這樣一來,挑選的范圍就不大了,合適的只有陰正奇、馬昭遠、慕容信長、李存惠等人。
但這些一個也不能動,選來選去,也只有趙匡贊合適一點。
論出身,他是盧龍大軍閥趙家的嫡脈,后唐明宗的外孫,本朝張圣人的女婿。
論能力,趙匡贊十幾歲就在家將的保護下,任過華州鎮國軍節度使。
張周建立后,又在河中府護國軍節度使和河陽節度使任上干了兩年,雖然個人武力一般,但統兵鎮守一地,還是沒問題的。
而在趙匡贊離開河中府后,中原的最后一個節度使,河中府鎮國軍節度使的編制,也將要撤銷。
河中府,本來就是為長安到洛陽設立的中轉站,以及承擔一部分西北物資轉運到中原的轉運站作用。
現在關中和長安地位衰落的很厲害,同時西北的物資也不用再轉運到關中,甚至關中的中原的資源要轉運到西北,以支撐張鉊再進安西的戰略。
所以,河中府的地位在張周這兩年中,下降的很厲害,已經用不著設立節鎮,以后就會如同一個普通的州府一樣了。
“另外淮北賊李仁恕的下落,最近一直沒有找到,你去徐州府后,要嚴格抓均田減稅這兩樣工作,對于從山中和沼澤地里出來百姓要多加安撫。
李仁恕能在淮北坐大,根本原因還是百姓們生活不下去,要是他們能生活的下去,李仁恕遲早是會被逼出來的。”
張鉊繼續在吩咐趙匡贊,當年縱橫淮南、淮北的大賊李仁恕,這些年經過馬昭遠和羅善德的連續打擊,已經從隨時能聚攏上萬丁壯到幾乎完全銷聲匿跡。
但是張鉊知道,以李仁恕為首的淮北賊,只不過是潛伏了起來,他們習慣了刀口舔血的大回報,不會就此安靜下來的。
江淮行省平章的最重要任務,就是逮住李仁恕。
趙匡贊眨巴眨巴的看了張鉊半天,見張鉊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頓時就覺得很是蛋疼。
這李仁恕能在淮北這么橫行,除了有太多活不下去的百姓支持他以外,徐州、淮安、海州、鐘離等幾個州府中有大量土豪支持,也是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現在徐州府的駐軍,只有禁軍揚武鎮的一個營一千多人,以及由武寧軍牙兵轉變而來的衛所軍兩千多人。
就這么點人,要控扼整個江淮省,鎮撫各地土豪,還要去將淮北大賊李仁恕給找出來,怎么看都不夠用啊!
“大人是要對孟蜀動手了嗎?”突然,趙匡贊想到了一個可能。
張周現在走的精兵路線,也就是說國家精銳,攏共就是親軍五萬戶和禁軍八萬戶。
其余就靠親軍、禁軍帶著的輔兵,各地想往上爬的義從和團結兵以及衛所兵承擔。
只不過現在衛所兵還是個空殼子,人都沒填滿,要等到形成一定戰斗力,起碼還要兩三年。
親軍的五萬戶完成了大約三萬戶,禁軍八萬戶則連四萬戶都還有沒有落實。
按一戶出一丁來算,張周的親軍加禁軍最多能抽出七萬人。
這省錢確實是省錢,親軍和禁軍不宿衛番上根本不需要花多少錢,衛所兵基本屬于自給自足。
所張周不但可以在中原經濟沒完全恢復的情況下連續發動戰爭,還能改革賦稅,減輕百姓負擔。
但有個問題是,只要一有戰事,兵力就會相對捉襟見肘。
因此,趙匡贊見張鉊沒給他增兵,立刻就意識到,應該是要抽調兵力去打孟蜀了。
張鉊也不瞞著趙匡贊,而是點頭承認了,“孟昶那小子正在蜀中大練精兵,蜀中本來就易守難攻,等他練出幾萬精兵,就更難打了,吾確實準備在明后兩年解決孟昶。”
趙匡贊眼睛里流露出了羨慕的神色,他也很想去參加這種滅國之戰啊!但很顯然江淮省更需要他。。
“兒臣知道了,此去江淮,一定做好均田,休養生息。”
一場家宴,在極為熱鬧的氛圍中臨近結束。
我張圣人的后宮雖然分成了人多勢眾曹氏姐妹一派和能生兒子李若柳一派,哦,還得加上符瑛兒和高娥娘這樣的中原美人派。
但整體還是很和諧的,李若柳最大的想法,也只是為張賢存、張賢肇兄弟謀取更大的政治資本。
至于挑戰嫡長子張賢景的太子之位,或許李若柳以前想過,但小姨媽現在肯定沒想過了。
因為張鉊的態度很明確,太子之位,不屬于張賢存,也不屬于張賢肇,這個位置,只能是皇后曹延禧嫡出的子嗣來做。
至于是不是張賢景,那就要看這個小子的造化了,畢竟以張圣人現在的身體,幾十年內是不會發生什么大變動的。
而沒了奪位這個最大的因素驅動,張鉊后宮的爭斗,一下就平緩了下去。
張鉊側身看著不遠處的長子張賢存,然后又把頭偏向了身邊的李若柳。
小姨媽這些年身材越發的好了,雖然是四個孩子的母親,但仍然艷光四射。
倒是年齡逐漸上去了的三娘子,美貌已經很難抵擋歲月的侵蝕了。
“小姨媽,李準那小子一回來就去找永安了,不會是你故意讓他這么干的吧?”
李若柳翻了翻小白眼,當然不是對張鉊翻,而是對于她這長子很無語。
這小子哪都好,就是看見漂亮女人就有點走不動道,這也是李若柳死了奪位之心的原因之一。
張賢存不是沒有能力,能力是有的,這些年在龍韜院和天工院中,張賢存都展現出了不俗的領導力和號召力,為人更是無比聰慧。
可眼看著,就是個在女人這方面,不怎么能管得住自己的主。
除了花見羞的女兒,前唐永安公主被他拿下了以外,還跟安叔千的女兒,有些黏黏湖湖的。
這可才十五歲啊!雖然此時也能娶妻生子了,倘若他是嫡長子,這也不是什么問題。
可他偏偏是個還得經過爭奪,才有可能奪得大位得庶長子。
現在這樣拈花惹草,就會給人一種難成大事的感覺,很難吸引到真正有能力、有實力的人來押寶。
所以小姨媽在張鉊明言之后,就干脆熄了這份心思。
“圣人,安叔千那里,是不是讓妾大兄去跟他說說?這注意都打到準兒頭上來了,他還指望準兒能給他安家個什么高官?”
張鉊想了想,然后緩緩搖了搖頭,“安叔千此人早年也是馬上悍將,手腕和人脈還有一些,家資也挺豐厚,準兒娶個安家女,也算是一大助力。”
李若柳詫異的看著張鉊,“永安可是后朝公主,還是慕容二郎的小妹,這種身份可做不了妾室。”
李若柳的意思是,作為后唐公主,慕容信長小姨妹的永安公主,她這身份肯定是不會給人做妾的。
而安叔千雖然新朝鼎立后就失去了大部分權勢,但還有勸進之功,以及深入虎穴去勸說劉知遠的功勞,在軍界也還有幾分排面。
怎么說,張鉊也還是要給他這種代北老人幾分面子,自然安叔千的嫡女,也是沒有給人做妾之道理的。
張鉊想了想,還是準備給李若柳透露一下。
這次南征,張鉊仔細考察了一下張賢存,除了他確實有些喜歡沾花惹草的少年人通病以外,其余的能力還是很不錯的,特別是領導力。
加上搬師途中,張鉊仔細考慮了一下對西南夷的方針,別的不說,已經形成氣候的大理段氏,肯定還是要出重拳的。
不打垮大理段氏,張鉊很多收攬西南夷的招數,不管是土官制度還是宗教開路,都會很困難,會不可避免的跟大理段氏有競爭。
想當年明朝開拓西南,那是沐英、藍玉、付友德率幾十萬將士血戰在前。
沐英留鎮后,又率數十萬將士屯守當地,用土官、流官、衛所相結合的方式,徹底平定西南的。
張鉊暗自算了一下,他要像洪武大帝那樣平定西南,擊滅段氏大理國的話,也至少是十年后了。
那時候張賢存二十五六,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是最好的鎮守云貴為眾土官之首人選。
于是張鉊澹澹說道:“準兒有才干,日后天地廣闊,定然有威鎮一方的氣運。
此等人物,多娶幾個王妃,就不算納妾了,安家到時候也可以成為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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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柳聽的眼睛一亮,不過隨即又暗澹了下去,她長長嘆了口氣。
“圣人這么說,這一國,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能跟奴說說,是去海東還是河中?”
見張鉊沒說話,李若柳突然瞪大了眼睛,“不會是去青塘高原吧?那可不行!準兒會受不了的。”
“去西南!去通海軍節度使,去大理。”張鉊據實以告,然后看著李若柳說道。
“自今日起,你就要多多在這些方面教導準兒了,早做準備,早點積蓄力量。”
大理?去當大理國王?李若柳心中回憶了一下她知道的大理國情況。
嗯,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比萬里之外的河中和苦寒的青塘高原,還是要好不少。
皇后曹延禧早就看見兩人在這竊竊私語了,忍了又忍后,還是忍不住挺著大肚子走了過來。
“圣人,元日的燈會就要開始了,您是不是該領著我們去觀燈了?”
張鉊笑呵呵的撫了撫曹延禧凸起的肚瓜,“吾在跟九娘說,以后讓準兒去大理國當大王怎么樣?她可是很樂意的呢!”
曹延禧一聽,眼睛立刻小狐貍般的瞇了起來,滿臉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真的嗎?那真要恭喜準兒了!
我曹家有一支商隊,一直在開拓西南夷之地,馬幫的健兒已經到過大理國威楚府了。”
威楚府就是后世云南楚雄,已經要算是大理國的腹地,張鉊想了想問道:“是曹元同在負責還是曹元孝?”
曹元同和曹元孝都是沙州曹家的人,是曹延禧的堂叔,還隔得不怎么遠。
曹延禧撩起了耳邊的鬢角,笑嘻嘻的輕聲回答道:“是十五叔元孝在負責。”
曹延禧是在回答張鉊的話,眼神卻看向了李若柳,意思很明顯,她希望李若柳稍微服個軟,若是能來說兩句好話,曹延禧立刻就會同意幫忙。
李若柳當然更不含湖,別的事她肯定會硬抗,但是涉及到兒子,她什么面子都能拋下,當下李若柳就要出言懇求。
曹延禧當即身體一動,搶在李若柳懇求之前說話了。
“九姐,過兩天讓準兒到淑德宮來一趟,到時候吾當親自為他引見。”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好像之前的芥蒂,立刻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一樣。
張鉊卻轉過頭,在花蝴蝶般穿梭的美人中,準確的抓住了大符綿軟的小手,還輕輕捏了捏。
“晚上吾去你那里。”張圣人眨了眨眼睛,低聲說道。
大符漲紅了臉,水汪汪的看著張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