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著輪椅,王偉正看了一眼天氣。
此時此刻天色尚好,雖然說是初夏,但是陽光并不算太過刺眼。
借著陽光,年輕人一邊打量著白紙上后續的內容,一邊嘖嘖稱奇。
大概看了好一會兒之后,他才放下白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用調查了。”
“這個家伙確實是‘先知’,”年輕人說道,“別的不說,起碼他真的能夠看到一年以后的事情。”
“或者說,他至少有來自一年以后的信息來源。”
一年以后?
王偉正瞅了一眼白紙上的內容,發現是一堆他看不懂的文字,什么影鎮獄殺破出蕩四方之類讓人云里霧里的詞語,然后隨口說道:“你怎么就這么確定?”
面對王偉正的問題,年輕人嗤笑了一聲:“為什么?”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譏諷:“因為這玩意兒在這個世界上看得懂的不超過三個,其他的都死了。”
“而我也只剩一年可活。”
這句話一說出來以后,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因為這代表著這些字眼的解密,必定是年輕人死之后留存下來的。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夠知曉,年輕人早即已經把這些信息深深鎖在心房里,唯有自己死掉的時候才能夠繞開鎖鏈。
而現在,在心門緊閉、且雙方未能見面的情況下,對方知道了藏在門內的東西。
那這代表著什么?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嘖,”年輕人翻了個白眼,“仔細想想,那個家伙知道的東西估計還真不少。雖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總有一種內褲被人扒下來、然后瞪大眼睛看個明白的羞恥感……”
真是讓人惡心的比喻。
王偉正什么話都沒有說。
不過,既然這個家伙都這么說了,那么大概確實有他自己的考量。
雖然這個家伙比較瘋,但是對于他的判斷,王偉正還是很認可的。
過了好半天,他才接著開口說道:“你覺得現在應該怎么辦?”
面對這個問題,年輕人無語了:“這不是我之前問你的嗎?”
再次嘆了一口氣,他有些意興闌珊地說道:“就按照他說的做吧。如果真的如他所說,‘起源’也會出現的話,那么將消息塵封也就不再是好辦法了。”
“沒有人能夠在面對未知的時候做出什么勇敢的反應,”他淡淡地說道,“這一點你和我都很清楚。”
聞言,王偉正默然不語。
好一會兒,他才遲疑著開口說道:“起源……是什么?”
這句話差點讓年輕人從輪椅上跌下來。
他有些震驚地回頭看了一眼王偉正:“我之前以為你是在詐他,沒想到你是真的不知道?!”
看著面色平靜的王偉正,年輕人忍不住搖搖頭:“哎,算了。”
“目前來說,沒有任何人知道‘起源’的具體概念是什么,”年輕人有些猶豫,“甚至于在此之前,很多人甚至認為這種概念的異種并不存在。”
“那是超越了時間、空間、意念、物質概念的東西,是罪、是罰、是貪婪的火焰、是嫉妒的侵蝕,是一切的終結,代表著時代的末路。”
說著這些的時候,年輕人的表情非常復雜。
像是帶著肅穆,又像是帶著深刻的譏諷。仿佛跪倒在地上的囚徒不敢抬頭看高天的神明,又如同人類在觀測最惡心骯臟的臭蟲。
這樣的目光,王偉正之前也看到過一次。
一口氣說了一大堆,年輕人搖搖頭:“總而言之,如果那個先知說的是真的,那么我們就必須要轉換思維了。”
年輕人的表情很嚴肅:“無知和盲目只會給那些怪物帶來力量,讓他們更加不可阻擋。因此,調整是必然的。”
說著,他又有些高興地說道:“說起來我也覺得現在的模式實在是太愚蠢了,一直壓著有什么意思?說到底啊,就是得鬧大一點一點才好!聚百家之長,海納百川才是我們民族的優良美德!”
“就是要鬧,鬧得越大越好,讓所有人都知道,讓所有人都不害怕!比起一無所知而祭獻自己的恐懼給怪物,還不如沉著冷靜地直面以對!”
看著高興起來的年輕人,王偉正什么也沒有說。
有一點王偉正認為這個家伙說得對——如果真的存在類似“起源”這樣的東西,民眾確實不能夠一直被蒙在鼓里。
就如同年輕人說的那樣,無知和恐懼、只會給怪物以更龐大的力量。
畢竟,那些家伙說到底還是從人類的傳說、思維和意識之中扭曲出來的。
‘既然如此,那就推廣吧,’王偉正心里想著,‘派人盯著,如果出現問題就第一時間報告。’
推著輪椅,王偉正低頭問道:“最近怎么樣?”
怎么樣?
年輕人聳了聳肩膀:“還是老樣子。”
他撕開自己腳底裹著的繃帶,把宛如玉石一樣圓潤的腳掌亮在陽光之中,借著光線感嘆道:“就跟之前一樣,還是那么充滿了活力啊……”
“我們至高無上的‘巴德爾’大人。”
下一秒鐘,仿佛是為了呼應年輕人的話語一樣,一張怒目圓睜、宛如修羅一般的臉從他的腳掌上浮現了出來!
那張臉看起來像是一個疲憊不堪、狂躁不已的中年男人,此時此刻他的五官正突出在年輕人的腳掌上,大鼻子紅通通的、但是眼神卻明亮到癲狂。
“我要殺了伱,祁光!”男人五官嘶吼著,年輕人的腳掌也隨之變形,“我要把你的腸子擰斷、放在最漆黑的夜里,栽種在最骯臟的槲寄生旁邊,讓你的靈魂永遠被針扎刀鑿,直到永生永世、無可改逆!”
面對男人五官的詛咒,年輕人……或者說祁光只是撓了撓耳朵。
“蠢狗,”祁光輕蔑地說道,“你還是一輩子吃老子的腳氣吧。”
說完之后,他又把繃帶給纏起來、然后重新坐在輪椅上。
一邊纏,他還一邊解釋道:“喏,你看還是老樣子。這個家伙每天就得給祂曬一下太陽,不然根本不安生。”
“嘖嘖,誰知道北歐的‘光’被扭曲之后竟然會變成如此可怖的影?”祁光搖搖頭,“誕生異種的起源還真是讓人感到恐怖,明明是純善的神,在經過扭曲之后、竟然會變成純惡。”
看著祁光被包起來的腳,王偉正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希望之后有什么解決辦法吧,”王偉正雖然面無表情,但是語氣里帶著些許擔憂,“不然這樣下去,你死了也就算了,巴德爾被放出來,那才是真的災難。”
面對王偉正的觀點,祁光聳了聳肩。
“關我什么事,那時候我都已經死了,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又如何?”
坐在輪椅上,祁光隨口說道:“對了,你跟我說說,那個家伙還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不?”
那個家伙指的是“先知”。
王偉正很快明白了祁光的意思。
他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說道:“說起來,我似乎沒有從那個家伙身上感覺到人的概念。”
沒有感覺到人的概念?
這么一說之后,祁光就來了興趣:“哦?詳細說說?”
王偉正思索著說道:“該怎么說呢……”
“大概是,死掉的人?尸體?”他的回答有些躊躇不定。
這個答案讓祁光忍不住一陣發笑:“尸體?你是說一具尸體是先知?這還蠻有意思的啊,哈哈,哈哈哈……嗯?!”
下一秒鐘,祁光像是想起來了什么的模樣,整個人怔在原地!
“預知未來,歸根到底是時間的領域。這也就代表這,能夠預知未來的已經超脫了時間。”
“超脫時間,是跳出邏輯,飛越概念,是從端點到終點,是縱覽軸線……”
“時間,時間……”
下一秒鐘,他狠狠拍了一下輪椅把手,整個人差點掉下去:“永恒,死亡是永恒的時間!”
嗯?什么意思?
王偉正完全不知道對方到底在說什么。
然而祁光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的模樣,他一臉興奮地說道:“沒錯,果然,如果他是死的,那他就是‘先知’。不對,命定……是定數?但是時間的悖論無法解釋,等等,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明白……”
“我明白了!”
下一秒,祁光像是明白了什么的樣子,整個人的表情都昂揚了起來。
嗯?
你明白什么了?
此時此刻王偉正的表情簡直茫然到無以復加。
祁光并不理會王偉正,只是興奮地說道:“云上學院,給云上學院加兩個名額……不,加五個!”
“之后,給我送邀請函,”祁光惡狠狠地說道,“我要請那個家伙在云上學院里當老師!”
為什么?
王偉正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眼神卻透露這樣的意思。
然而祁光只是嫌棄地看著他。
“跟你說你也不會懂的,”他搖頭,“你太蠢啦。”
王偉正聽了之后沒有說話。
他只是把手指放在刀鞘上。
祁光似乎是看出了王偉正的意思,眉毛忍不住跳了跳。
他改口說道:“當然,我也不聰明就是了。”
“說到底,聰明與否看的又不單純是智商。一個人聰不聰明,看的就是他能否抽絲剝繭地從某件事情里摸清楚事情的脈絡,然后利用自己已知的信息將這份脈絡順承到自己的思維上。”
說著,祁光點了點自己的腦袋:“說到底,我也只不過是知道的東西多了一點而已。”
嘖。
這是王偉正第二次想要咂嘴。
第一次是在先知說自己只不過是一個“看的比較多的普通人”。
這一次則是祁光說自己只是一個“知道的比較多的普通人”。
不知道為什么,這兩個人雖然說的時候都很誠懇,但是聽起來卻都那么欠揍。
如果不是因為條件不允許,王偉正真的想要拔刀了。
而那邊,祁光則是繼續說道:“總之呢,現在這些事情你暫時還不需要知道。”
“這是涉及到上一個時代、甚至很久很久以前的隱秘,”祁光說道,“連我都只是一知半解。”
“我們現在需要的,就是好好從那位朋友身上,看看能不能榨取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出來!”
祁光說著,整個人靠在輪椅上,愜意地曬著太陽。
‘先知啊,’他嘴里哼著難聽的調調,‘有意思。’
王偉正嘆了一口氣。
他拔出刀來,銀亮的刀刃在空氣之中閃爍著耀眼的白光。
“我受夠了,”他平靜地說道,“為什么你們就不能一口氣把話說明白呢?”
“那個家伙就算了,我不一定能砍到他。但是你也這樣,不好。”
“總是把話說一半,讓我很難受。”
而如果王局長難受,就會拔刀。
不需要征求什么意見,如果念頭不通達,那么只管亮出刀鋒即可!
如果種種愁緒纏繞心間,就只會影響他出刀的速度!
所以……
拔刀出鞘,念頭通達天地開!
“等等,等等,你要干嘛?!”
“喂,我可是病號啊,你給我住手!別扯,別扯!你還扯?!”
“啊啊啊!王偉正你這個狗雜種,生孩子沒有[嗶]的沒卵男!我[嗶]你[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