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認真的男人最迷人。
認真的小男人也挺迷人。
九阿哥坐在書案后,提筆寫著。
舒舒坐在炕邊,含笑看著。
挺好的,一件事情連著一件事情,好好務實。
沒想到,九阿哥只寫了兩行就撂下筆。
他擰著眉毛,學著舒舒方才的樣子,剪了羊毛氈與西洋絨。
然后,一層一層的仔細挑開。
西洋絨沒有圖案的地方,沒有經緯痕跡。
羊毛氈也是如此。
其他料子,絲綢也好,棉布也好,都有個織線的過程。
先是將蠶絲與棉花變成線,再線織成綢緞或者棉布。
九阿哥帶了興奮道:“這個工藝應該不難琢磨,真是跟羊毛氈大同小異……”
他又看了有花色的地方:“這個倒像是后繡上的……”
舒舒點頭道:“這個用的應該是羊絨線,才會這樣勻稱一體……”
九阿哥舉一反三道:“爺好像也明白多羅呢是怎么回事了……”
舒舒聽了,起身去翻了出來。
前頭她讓九阿哥送布音格格的披風,就是多羅呢的。
她自己還有一條香色的。
都是廣州那邊的貢品。
好好的披風,兩人倒是沒有動剪刀,頭碰頭的看了。
“哈!哈!”
九阿哥挑著不起眼的地方,用牙簽挑了,得到認證,歡喜不已:“果然就是羊絨線織的……”
舒舒點頭,想了想道:“這些薄些的衣裳料子是羊絨織的,摸著絲滑;那種厚實的,應該是羊毛……”
九阿哥挑眉道:“這些多羅呢不止咱們大清賣的好,聽說在其他地方也賣得好,那咱們是不是反著賣回去?”
舒舒覺得這主意平平。
現在的歐洲,最好的衣服料子,是神秘的東方綢緞。
羊毛制品對于她們來說,只是本土的。
自然比不過奢侈品絲綢。
不過舒舒依舊是點頭道:“這個主意好,聽說那邊的王公貴族喜歡華麗,到時候可以往里織金織銀……”
然后能出口就出口,不能出口就轉內銷。
九阿哥神采飛揚,道:“這兩樣要是琢磨出來,爺就直接跟織造府那邊合作,現成的匠人與織工,到時候就是皇家御制!”
舒舒聽了,覺得正好,點頭道:“到時候咱們賣八十兩銀子一匹!”
內務府那么多機構,都是花銀子不賺銀子,要是真能整合起來,自給自足了,那就牛大發了。
最主要的是,會將九阿哥圈在內務府的地盤上。
上下人手都是內務府的。
這樣人際關系相對簡單,不用直接與八旗勢力扯上關系,是個安全的站位。
又能賺錢又沒有獨立勢力的皇子,那絕對是康熙眼中的好兒子。
九阿哥得了舒舒支持,先是歡喜,隨后有些沮喪。
他湊了過來,將舒舒抱在懷里:“又是搶了你的點子……你要是男人,肯定比爺利害!”
舒舒回抱他,道:“爺是要存私房么?”
九阿哥不解,道:“好好的,怎么扯到私房了?爺是真心覺得你厲害,腦子里各種想法,就是身為女子不方便罷了。”
舒舒笑著說道:“既是爺不攢私房錢,那爺的就是我的,爺賺錢跟我賺錢有什么區別?好好的,爺還計較這個?”
“爺不是沖銀子……”
九阿哥的目光有些期待,還有些忐忑:“爺就是想著一點點積攢功勞,然后這么一年一件事,一年兩件事,等到四、五年后,汗阿瑪分封皇子時,這些功勞是不是也能積攢下不少?”
舒舒篤定道:“那當然了,爺做的都是實務,還是從無到有的……換馬的事情順利進行下去,補充八旗兵力,功勞不亞于臨陣克敵;還有羊絨料子的事情要是成了,給蒙古王公百姓增加收入,他們也不會因為天災就家破人亡,會定居下來,飼養越來越多的羊群,往后的日子就安定了。”
九阿哥聽了,若有所思。
隨后,他帶了擔憂道:“定居下來,人口就會滋生,時間久了,說不定會成邊患……”
舒舒想了想后世的蒙省,從來都是樂土。
因為沒有天險,已經被徹底漢化。
如今的漠南蒙古,成為內藩,接受朝廷的監管,表現出徹底的臣服,也是因為沒有天險,一團散沙,沒有能力與朝廷對峙的緣故。
她就直接說道:“牧場都養了羊,馬匹的數量就有限了,連騎馬都不會的蒙古人,人口再多,也只是牧羊人罷了。”
九阿哥臉上的擔憂,立馬成了欣喜:“那,這也當折軍功!”
舒舒點點頭,笑著說道:“所以爺不用急了,哪怕花上三、五年的功夫,只要將此事辦成,王爺帽子就差不多!”
九阿哥眼中多了亢奮,望向門口。
兩人在的時候,黏黏糊糊的,并不留人在屋子。
現下也沒有旁人。
九阿哥就低頭小聲道:“咱們悄悄的,別太張揚,省得汗阿瑪插手,到時候功勞就不顯了!”
九阿哥對于朝廷大事不感興趣,可有的時候還十分敏銳。
他想起早上提及老十福晉那五百匹馬時,皇父的眼神,小聲跟舒舒道:“汗阿瑪好像不大樂意我們沾兵權,今天頭午的眼神不太對……”
舒舒沒有說話。
實際上康熙不樂意的是十阿哥沾兵權。
因為鈕祜祿家的勢力,遍布上三旗軍中。
至于九阿哥,則沒有什么忌憚的。
他的外家雖抬旗,可此郭絡羅氏非彼郭絡羅氏,在上三旗壓根就排不上數。
如今三官保家里的世職,就是一個佐領。
現下這些多成年皇子,只有七阿哥能監管內務府護軍營。
因為七阿哥的外家抬出內務府,與內務府牽扯最少。
還有就是他天生腿疾,還有過繼王府之事在,沒有資格爭奪儲位。
想到這里,舒舒愣住。
或許連康熙自己都沒有發覺,這個時候他對兒子們的防范壓制,已經不單單是為了太子。
天色漸漸黑了。
屋子里掌燈。
到了用晚點的時間。
兩人的晚點很簡單,一人一碗雜糧豆粥。
桌子是幾道小菜。
這幾日中午吃的都是大葷,有些膩了,今天晚點就是全素。
兩人還沒等提筷子,外頭就有了動靜。
“九哥,九嫂,我們來了……”
十四阿哥的嗓門依然是那么的清脆,還是童音。
整個院子好像都喧囂起來。
九阿哥翻了個白眼,跟舒舒抱怨著:“還以為能多清凈幾天呢,沒指望了,肯定沒好事兒……”
這會兒功夫,十四阿哥已經走到正房門口,就想要往里闖。
十三阿哥一把拉住,揚聲道:“九哥,九嫂,我們能進嗎?”
“嗯!進吧!”
等到里頭傳來九阿哥的聲音,十三阿哥才放開人。
十四阿哥瞥了他一眼,指了指窗戶上的人影:“你當我傻?天黑了也不知道避諱?就是因為曉得九哥在,我才直接往里進的……”
十三阿哥笑著沒說話。
真是小孩子。
總要過幾年,他就曉得了,九哥在也不方便直接進。
說話的功夫,兩人進了屋子。
原本在廂房的核桃、小棠聽到上房動靜,曉得有客至了,也過來服侍茶水。
舒舒與九阿哥在東次間。
兩人直接過來。
舒舒已經下炕站著了。
九阿哥依舊安坐。
十四阿哥微微欠身,對舒舒道:“九嫂。”
十三阿哥也是如此。
兩人算是見過。
舒舒也是頷首回禮,就往炕上讓:“才從上書房回來吧?擦擦手,墊巴些。”
“哎,聽您的。”
十四阿哥笑著應著,就走到炕桌邊:“我們趕得正可好,今晚有什么好吃的?”
等到看清楚桌子上飯菜時,他傻眼了。
那黑黑白白的是什么?
白菜拌木耳?!
還有紅紅綠綠的,好像就是綠皮紅蘿卜!
還有兩道不是菜,就是小咸菜,一個是蘇子葉,一個是八寶咸菜。
飯也不是正經飯。
竟然沒有半點兒葷腥!
十四阿哥有些卡殼,詫異道:“怎么就吃這個?是膳房克扣分例了?”
九阿哥故意逗他道:“已經四個菜,還想怎么樣?北巡的時候,出了小差錯,汗阿瑪扣了我的月例,也沒錢打點膳房那邊要旁的……”
十四阿哥當真了。
他想起了中午的八個菜。
今天食材主要是雞。
五香雞腿、雞湯燉豆腐、蒸雞翅、粉絲雞肉丸子。
得用兩、三只雞。
他與十三的份例還在乾清宮膳房,每天中午吃的就是九哥、九嫂的份例。
十四阿哥臉上帶了羞愧,瞪著九阿哥道:“九哥您也真是的,沒銀子您倒是說話呀!可憐巴巴的,叫人不落忍,還要連累九嫂跟你吃苦……”
說著,他解下荷包,就放在桌子上:“這些您先花著,明兒弟弟再打發人給您送些……”
他說的豪爽,九阿哥被逗笑了,拿了荷包道:“咱們十四爺大氣,這是裝了多少啊?”
說著,九阿哥掂了掂荷包:“呵!分量確實不輕!”
打開來,里面就是金餅子。
小指頭那么長,不算厚,總共有十來枚。
一兩一枚,就是十兩。
九阿哥又裝里,遞給十四阿哥道:“隨身帶這些,也不嫌沉。快收了,不缺你這幾個錢!”
十四阿哥不干了:“都這樣了,九哥您還同弟弟客氣什么?我是你親弟弟,又不是旁人,還能笑話你啊?拿著拿著,總不能虧了嘴……”
九阿哥不再逗他,道:“說什么都信?哥哥我管著內務府呢,御膳房那邊巴結還來不及,能短了這邊吃喝?是中午吃葷了,晚上吃素些,平日也這樣吃。”
十四阿哥依舊不信,嘀咕著:“別抹不開了,實在不行,先當借的……”
九阿哥指了指憋著笑的十三阿哥,道:“你問問老十三,是不是這回事兒……”
十四阿哥望了過去。
十三阿哥已經收了笑,點點頭道:“二所的菜單,是九嫂每天現擬的,再吩咐下去,不怎么吃例菜。”
所以葷也好,素也好,都是兩人自己點的。
十四阿哥聽了,很是心動,道:“九嫂擬的菜單,可差不了,咱們也嘗嘗……”
舒舒早已經到堂屋,吩咐了小棠一回。
她是見識過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飯量的。
正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時候。
現下就那幾道佐粥小菜,夠干什么的?
她就吩咐小棠去準備幾道快手菜。
等到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喝完一碗豆粥,又有新菜上來。
一份紅燜酥肉,一份酥魚,一份蒸干腸,一份水蒸蛋,
還熱了紅豆饅頭與金銀小花卷。
酥肉是現成的,做個紅燜口就好。
水蒸蛋不是宮里常見的那種加了蔥花、花椒、鹽調味的雞蛋羹,而是另外一種吃法。
蒸蛋里什么調料都不放,上面放了炒熟的肉沫,咸淡味都在肉沫中。
這是后世廣式蒸蛋的做法。
一大海碗蒸蛋,用了八個雞蛋。
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吃的干干凈凈。
十四阿哥意猶未盡,撂下了筷子后,就跟舒舒央求道:“九嫂,這個蒸雞蛋好吃,回頭能不能讓四所膳房的人過來學學?”
十三阿哥聽了,也跟著望過來。
舒舒心里謝天謝地,臉上的笑容也十分真摯:“當然行了,只管來……”
十四阿哥又指著那酥魚道:“這個也好吃,好做么?”
這個酥魚,有些后世罐頭魚的意思。
是先炸再調味裝壇子的。
吃的時候拿出來加熱就行了。
舒舒點頭道:“倒是不難做,就是現在外頭河水上凍了,鮮魚少,要等到明年開河了……”
“那這個……”
十四阿哥道臉上帶了討好:“嫂子能不能勻給我們些?這個就粥就饅頭都好吃。”
舒舒笑著點頭道:“都給你們預備下了,各色小菜干菜什么的,等到你們搬過來,就打發人送過去。”
十四阿哥歡喜的點點頭。
九阿哥不大樂意,這要給東西是給,被人討要是要。
他瞥了十四阿哥一眼,覺得不懂事,道:“大晚上的,你們下學了,不回兆祥所,來這邊做什么?”
十四阿哥咧著嘴笑了:“當然是告訴九哥好消息,今天弟弟打發人去欽天監看日子了,臘八前就明天是好日子,明兒我們就搬家了!”
九阿哥聽了,不算意外,可還是皺眉。
“不是還要修繕膳房么?這兩日功夫能修好么?”
十四阿哥笑著說道:“沒事沒事,到時候弟弟先來您這蹭兩天唄,灶臺讓他們慢慢修……”
九阿哥覺得,十四阿哥就是沖著這個來了。
想著他方才掏荷包的大方勁兒,自己嫌棄歸嫌棄,也別說嘴了。
九阿哥就沒有說旁的,只提醒著:“屋子里也要仔細看看烘干沒烘干,要是潮的話,你們就去三所對付幾天,不能睡濕屋子。”
十四阿哥道:“九哥放心吧,就是刷墻,都過去好幾天了,肯定都妥妥當當的……”
一萬一千四,八月總33.6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