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就是九月初十。
不單單是福晉們入宮請安的日子,還是圣駕回駐暢春園的日子。
九阿哥跟十阿哥去暢春園迎駕。
九阿哥沒想著偷懶,很自覺地換上了騎馬裝,打算騎馬前往。
而且也早早的起了。
圣駕昨日駐蹕杖頭村,離海淀還有幾十里,今天差不多要中午才能到暢春園。
九阿哥與十阿哥這里,就算己初出發,時間也富裕。
可是九阿哥還是跟十阿哥約好了,要卯正就出發。
“這是咱們的孝心,肯定是趕早不趕晚!”
九阿哥教導十阿哥道:“這不是虛,這也是體恤,汗阿瑪也可憐呢,打小沒了阿瑪跟額娘,才會將兒子看的很重,咱們也該將汗阿瑪看得重,才是人子之道。”
十阿哥看著九阿哥,見他說的就是心中所想,心中唏噓不已。
也就是九阿哥,才有這赤子之心,將皇父當成尋常阿瑪待。
其他的阿哥,權衡太多,畏多于敬。
九阿哥想起去年跟舒舒提及對父母之愛與對兒女之愛,心中也警醒。
自己有了兒女后,可不能太偏心。
不能只想著顧著自己的兒女,將汗阿瑪跟娘娘撇到腦后去,那樣也太喪良心了。
自己活了十七年,父母親恩,半點沒有回報。
這幾日關于他“禁足”之事,宮里宮外傳得沸沸揚揚的,他自然也聽了不少。
這件事,與其說傷了他的體面,實際上也是傷了娘娘體面。
是額娘護著他們,才將她自己說在頭里。
九阿哥心里酸酸澀澀的。
偏心就偏心吧。
他也不挑了。
一路騎馬,即便沒有疾馳,半個時辰也到了暢春園。
九阿哥直接就去園值房了,找到膳房總管,問道:“中午的御膳單子預備了么?都有什么,拿來爺看看?”
圣駕并不在暢春園久住,就住一晚,明日就回宮。
清溪書屋的掃灑不用操心,有人盯著,九阿哥就想到御膳房。
這一路勞乏,吃的順口了,才會舒坦些。
園膳房總管董殿邦忙道:“擬了,也備好了菜……”
說罷,他就親自取了御膳單子給九阿哥。
九阿哥看了。
上面還是遵照康熙的規矩,不食兼味,今日主菜是鴨。
九阿哥看了董殿邦一眼,道:“還算盡心,沒有安排羊肉跟大葷……”
圣駕在塞外兩月,整日里牛羊為主,其他倒是少些。
一道口蘑蒸白鴨,一道烤鴨方,一道拆鴨絲熱鍋,一道酸辣鴨血湖,四道鴨菜。
還有四道小菜,蒜苗炒豆腐腦、蓑衣黃瓜、山藥胡蘿卜、海米燴白菜。
主食是鴨肉口蘑餡包子跟酥鴨丁炒飯。
九阿哥覺得這菜單擬的不錯,多是熱乎的,小菜也清爽。
他想了想,道:“再加一道面!用鴨湯酸蘿卜做底,不用掛面,直接用鮮面,不用切太細,有嚼頭才好……”
民間有句話叫,“上車餃子下車面”。
圣駕到了海淀,跟回宮差不多,也是到家了。
董殿邦遲疑道:“九爺,那這膳桌就出單數了……”
九阿哥道:“今天不是沒餑餑,那就加一盤餑餑……”
說到這里,他想起了舒舒提及的玉米,道:“做紅豆窩頭,用小米面跟玉米面兩摻的。”
董殿邦應了,下去傳話去了。
雖說這個做法還是頭一次聽說,可是有九阿哥做主,他們下頭的人聽吩咐就是了。
二所的菜單層出不窮。
錯不了。
安排完接風御膳,也不過將將己初。
九阿哥跟十阿哥就在園子里熘達。
小的時候即便在前頭讀書,也沒有轉全過。
有些宮卷居住之處,是他們這些阿哥的禁地。
如今園子空蕩蕩的,倒是沒有那么多避諱了。
深秋時節,前湖也好,后湖也好,水面的荷花都已經凋零。
只剩下破敗的荷葉。
九阿哥見了,不由可惜道:“之前只想著魚,倒是忘了荷葉,這個好好曬干留下來,也可以用來做荷葉飯、荷葉雞,可惜了……”
十阿哥聽了,道:“荷葉干枯不能用了,下頭的藕應該還好好的。”
九阿哥道:“說的也是,這個東西就算留種,也該清理出一部分吧……”
說罷,他就吩咐何玉柱去喊園子里當值的郎中過來,問道:“往年是怎么挖藕的?”
那郎中躬身道:“九爺,這荷花是要看景的,不挖藕,要不來年荷花稀了難看!”
九阿哥聽了,皺眉道:“不用心,一顆荷花下頭要長好些藕,不間出來,一年一年的,哪里有那么多地方生發,大多數直接爛在湖里了……”
宮里也有荷花缸的。
每次秋冬荷花敗了,騰缸的時候,就能看的真切,底下密密麻麻會擠半缸藕。
藕也是荷花的種子一樣。
九阿哥就道:“今日就算了,圣駕回駐,不用折騰;明天開始,放水間藕,間出五成來,直接送園膳房。”
也不用想辦法做藕粉,直接儲存得當,當菜藕就行。
那郎中躬身應了。
這時刮起來一陣秋風,卷起旁邊的幾片葉子。
九阿哥就道:“叫人干活,不用太催著,早晚涼了別下水,白日里干活就好,再叫膳房預備些姜湯備著,汗阿瑪素來仁慈,你們使喚人,也不許糟踐了!”
那郎中忙道:“奴才不敢,奴才記下了。”
九阿哥點點頭,這才打發人退下,跟十阿哥往暢春園正門去了。
他小聲跟十阿哥道:“這世上的事情都有因果,盼著善因結善果吧!”
十阿哥看著九阿哥,簡直是詫異,道:“九哥您真心信佛了?”
雖說時下崇佛信道都是尋常事,可是十阿哥還是覺得怪怪的。
他自己是不信神佛的,也看不出自家哥哥有信神佛的意思。
九阿哥翻了個白眼道:“跟佛有什么干系?爺這是信你九嫂,你九嫂是個好人……”
或許這就是“近朱者赤”?
在妻子面前,九阿哥就想要將自己陰郁不善的一面藏起來,也像個好人一樣。
十阿哥點頭道:“九嫂的人品行事確實是頂頂好。”
心底無垢,讓人如沐春風。
九阿哥挑眉道:“所以爺感恩,汗阿瑪就算早年虧待過爺,可是指給了爺一個好福晉,爺也不計較了!”
他曉得自己并不是多大度的人。
可是神奇的是,跟舒舒在一起后,很多事情就不再計較了。
不知不覺,大度許多。
他心里也敞亮了不少。
遇到什么憋氣的事情時,他就想起舒舒的話,“除生死無大事”,越想越有道理。
他自己也就松弛下來。
十阿哥在旁沒有說話,也想到自己身上。
皇父給他指的親事,有其他原因,可也有幾分是為了他好。
十阿哥也釋然了。
他也應該感恩。
不去想自己虧了什么,只想自己得到了什么……
等到午初,北面的官道上,就傳來馬蹄聲響。
暢春園門口,已經站了不少人,九阿哥與十阿哥,還有過來迎駕的禮部尚書張英與戶部尚書馬齊等朝臣。
馬齊不用說,是九阿哥的師傅了,這一年來也相熟。
這個禮部尚書張英,九阿哥忍不住看了一眼。
這一位沒有打過交道,可早年也是有名的御前紅人,老牌子的禮部尚書,還兼任翰林院掌院學士,另外兼任詹士府詹士事務。
不過在前年的時候,他以年老上疏,請辭了兼管的翰林院與詹士府事務。
詹士府,是輔導東宮太子之機構。
前年就告老?
老嗎?
九阿哥心中疑惑。
還沒有封閣拜相,能有多老?
最多也就是花甲之年。
要是品級低的官員,這個年歲該告老了。
可是對于京堂來說,正是熬夠了資歷,再進一步的時候。
可是這位大人,這兩年很是沉寂,跟馬齊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雖說是旗漢有別,可是九阿哥還是覺得其中有些微妙。
康熙三十七年發生了什么事?
御駕親征,眾成丁的皇子阿哥掌旗扈從。
好像有些不大對勁啊……
這會功夫,圣駕也到了御前。
圣駕出行,乘坐的是御車。
此時,御車里,不單有康熙,還有十三阿哥跟十四阿哥。
塞外八月即飛雪。
張北草原雖不是地處極北,卻是風口所在。
前幾日入關之前,正趕上一場大雪。
十四阿哥非要騎馬,就著涼了。
這兩日十四阿哥正難受,騎不了馬,康熙心疼小兒子,就讓他過來御車上。
又想到十三阿哥跟十四阿哥平日形影不離的,就也一并叫到車上。
實際上這樣不合規矩。
十四阿哥既是病了,就該離圣駕遠些,省得過來病氣。
四阿哥就直言說了一嘴,想要接十四阿哥回去,被康熙給否了。
十四阿哥也曉得輕重,即便人過來了,也帶了口罩,跟康熙離得遠遠的,道:“這個能隔絕病氣兒……”
康熙看了一眼,倒是并不覺得陌生。
自古就有的東西,醫家防疫所用。
他輕哼一聲,訓斥十四阿哥道:“下回還逞不逞強了?”
十四阿哥苦著臉道:“不了,誰會想到一下子就變得那么冷,說下雪就下雪……”
馬車速度放緩,將到暢春園。
十四阿哥忍不住,挑了馬車簾,眺望過去,一下子就看到九阿哥跟十阿哥,轉過頭來,帶了欣喜跟十三阿哥道:“是九哥跟十哥!”
大家去快可以試試吧。
御車左右,幾位封爵的皇子騎馬扈從。
大阿哥、四阿哥、七阿哥居左,三阿哥、五阿哥、八阿哥居右。
眾人也看到了九阿哥與十阿哥。
大阿哥跟四阿哥道:“這小哥倆算是歷練出來了,行事越來越有樣了!”
四阿哥輕哼道:“十阿哥還罷了,穩穩當當在宗人府學差事,九阿哥這也太能折騰了!
大阿哥笑道:“那不是挺好,也沒往外拋費,緊著往內務府劃拉,這總管是當穩了!”
四阿哥無語,想到了蒙古王公這些日子的殷勤。
尤其是錫林郭勒盟的幾個部落。
因為阿霸亥部就在其中的緣故,幾個同盟的部落也聯絡有親的。
去年冬月里,十阿哥定親的時候,這些部落的王公都是座上客。
當時四阿哥做了十阿哥的儐相,跟大家一起吃過席。
今年除了五阿哥之外,這些王公也盯上了四阿哥。
他收了六匹馬!
只比大阿哥、五阿哥與十三阿哥少,比其他兄弟都多。
都是因為那些燒藍燒紅金飾的緣故……
多了位盟主,謝謝“月影七”爸爸,盟主加更要晚兩天,緩緩。
九虛了,大家多保重,也要多休息,不要疲憊。還有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