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進了西花園。
舒舒為難了。
這個時候本準備些吃的用的送阿哥所,讓他跟小伙伴分享,是最好的熟悉方式。
可是先頭礙于太子妃,沒有給十五阿哥送吃的,現下倒是不好送了。
要不然這小叔子與弟弟兩個待遇,也不是為人媳婦的道理。
舒舒就讓小椿取了一對荷包,裝著拇指大小的金如意,是給十五阿哥的諳達太監鄭總管的。
禮多人不怪。
就由小椿親自去西所一趟,托付鄭總管照顧小六一二。
少一時,小椿回來道:“鄭總管謝福晉的賞,讓奴婢代問福晉一句,下午得不得閑,若是方便的話就讓十五阿哥帶了伴讀過來認認門。”
舒舒笑著應道:“自是得空的,盡管來。”
九阿哥在旁,呲牙道:“八個小小子,加上十五,不知鬧成什么樣子!”
舒舒笑道:“爺是哥哥呢,還是姐夫,就忍忍!”
九阿哥無奈道:“好么,還真是新鮮,爺居然還有耐心哄孩子了!”
小朋友要來,舒舒還真有些做家長的緊張,吩咐小椿去預備七份表禮。
隨后,她又叫了小棠將各色吃食都預備,裝了整整兩個珠寶盒。
一個六拼的,裝的是各色糖,芝麻糖、松子糖、杏仁糖、奶油球、花生沾、山楂糖。
一個四拼的,裝著各色干果,瓜子、榛子、桂圓干、核桃。
還有一套碟子,裝的是各色餑餑,沙琪瑪、江米條、爐果、桃酥、米糕、紅豆糕、棗泥糯米團子、葡萄干奶豆腐。
然后就是四色鮮果,都是切好塊,放了牙簽,是蘋果、山楂、橙子、蘆柑四樣。
堂屋的放了條桌,這些擺上去,就是滿滿一桌子。
等到十五阿哥帶了一串伴讀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個情形。
八個伴讀都進園子了,大的十來歲,小的就是七、八歲。
十五阿哥哪里見過這么多的小伙伴?
他小臉紅撲撲的,帶了幾分激動,拉著舒舒的手,給她與九阿哥介紹著自己的伴讀。
應該是諳達太監私下里教過了,十五阿哥介紹的次序絲毫不亂。
先是宗室伴讀,正藍旗將軍府的恩昌阿哥,正紅旗侍衛府的保福阿哥。
而后就是勛貴伴讀,三等伯府的喜山,然后就是小六。
再后是兩個官員子弟,聽著都是漢軍旗的。
最后是內務府子弟,蘇州織造李煦長子李鼎,還有就是三等侍衛曹荃之子曹頎。
看著一堆小蘿卜,舒舒笑著十分親近,心里踏實不少。
沒想到還有個熟人。
就是保福阿哥,也不是旁人,是順承王府旁支頭等侍衛諾羅布的五子。
去年北巡路上,就是諾羅布帶著一什侍衛隨九阿哥出行。
論起來,這個保福是伯夫人的親侄子,舒舒堂嫂的堂弟,與小五年歲相彷,是小五的小伙伴。
有他在,舒舒放心多了。
保福已經十一歲,是個穩重孩子,因為常來都統府,跟小六也相熟,伴讀所那邊算是不用再擔心了。
至于那個李鼎,是不是有些太小了?
比十五阿哥還矮半頭,奶膘還沒褪呢,應該就是五、六歲。
王庶妃是民女,是在圣駕之前南巡時,由康熙的奶兄弟李煦安排的美人,以李煦嫡母王氏族親的身份入宮。
李家就成了王庶妃的外家。
王庶妃所出的皇子選哈哈珠子,選了李煦的長子,也是康熙給李家的恩典。
一幫孩子,倒是沒有出現鬧翻天的情形。
都是家里千叮萬囑過的,一個個的老實著。
連著小六,也有模有樣的,與恩昌阿哥肩并肩站著,跟在年長些的保福阿哥身邊,看著乖巧著。
他沒有在大家面前“姐姐姐夫”叫,而是跟著大家一起稱呼“福晉”、“九爺”。
不過孩子就是孩子,滿桌子的吃食,滿屋子的香氣,使得他們不時偷瞄。
礙于舒舒與九阿哥在,還是一個個鵪鶉似的。
襯著越發拘謹了。
舒舒覺得自己應該知趣些,就蹲下來,對十五阿哥道:“阿哥招待你的哈哈珠子待著,嫂子跟你九哥去趟太后宮!”
最可愛的家長,就是有眼色自己騰地方的家長。
十五阿哥沒有立時答應,小臉上多了猶豫,拉著舒舒的手,扯著她出了堂屋,指了指荷花池方向,小聲道:“九嫂,您路過書屋娘娘那,您幫十五問問么,十五想帶大家去給娘娘請安,不知道行不行……”
舒舒沒有辦法答應。
那邊可還有侍衛守著呢。
肯定不行。
十五阿哥臉上帶了失望,腦袋也耷拉著,帶了委屈道:“娘娘之前打發嬤嬤過來,說過等哈哈珠子進來叫人來接我們過去,都過去半天了,也沒來……”
舒舒心中也是無奈。
正月初三那天大家還好好的,太子妃也不會想到他們夫妻會被禁足。
舒舒想到太子妃之前的說辭,柔聲道:“阿哥再等等好么,太子妃娘娘說了,肯定也會記得此事,她這幾天不舒服,太后那邊都告假了!”
十五阿哥臉上帶了擔心:“就跟年前一樣么,整日里喝藥湯子,也不好見人?”
舒舒想了想,道:“應該不會病那么久,上元節前應該就會好了。”
十五阿哥聽了,道:“那九嫂您等一下……”
說罷,他撒腿就往西所跑,倒是比平時活潑不少。
九阿哥正好從堂屋里出來,看到十五阿哥背影道:“這是回西所了,扔下一堆小的?”
舒舒心里有所猜測,道:“估摸是取什么東西。”
說話的功夫,十五阿哥就氣喘吁吁的跑回來,手中抱著一個琺瑯盒子。
“九……九嫂,這是金絲蜜棗,可甜了……能不能勞煩您給娘娘送去……”
舒舒還沒有立時接盒子,而是拿著帕子彎下腰給他額頭擦了汗。
西所與南所就是幾丈的距離,不過對于十五阿哥這小短腿來說,跑個來回也是出了汗。
不擦干凈的話,風吹了,說不得就要鬧頭疼。
九阿哥笑道:“太后那邊什么沒有,還缺這個,快收了,留著自己吃吧!”
十五阿哥漲紅了臉,道:“不是給太后娘娘,是給太子妃娘娘……”
九阿哥閉上嘴。
太子妃的行事品格在那里,看來也是真心待十五阿哥好,才讓十五阿哥搬出毓慶宮兩年,還這樣依戀著太子妃。
他看了眼舒舒,心里也拿不定主意。
舒舒接了琺瑯盒,輕聲道:“太子妃娘娘許是不方便待客,我讓她的嬤嬤轉交行么?”
十五阿哥忙不迭點頭,臉上也少了沮喪,多了光彩:“勞煩九嫂……”
舒舒握了握他的小手,道:“就是九嫂要怠慢阿哥的小伙伴了,阿哥能不能也幫嫂子一個忙,代嫂子好好招待他們?”
十五阿哥挺起胸脯,道:“能!九嫂放心,他們都聽我的!”
舒舒笑著說道:“嗯,那阿哥就帶他們墊巴墊巴,然后再出去玩。”
十五阿哥點頭應了。
舒舒也沒有進堂屋,吩咐核桃取了披風與口罩出來,就跟九阿哥從荷池四所熘達出來。
九阿哥接過她手中的琺瑯盒子,道:“爺來拿著,怪涼的,真要送過去?”
舒舒小聲道:“正好也是契機,西花園總共就這么大地方,之前咱們還能說沒有留意到討源書屋的動靜,這都圍了三天了,要說還裝作不知道就有些假了……”
九阿哥與太子兄弟年歲差得多,也沒有怎么打過交道,避得遠些沒有人說什么。
本來就沒有交情,裝作關切反而顯得假。
舒舒這里不一樣,與太子妃娘家是雙重姻親,入宮也得了太子妃照顧,要是問也不問一句,未免顯得勢利涼薄。
借著幫十五阿哥送東西,夫妻倆過問探問一二,也算是全了情分。
九阿哥向來聽她的,道:“那就去吧,太子妃是個厚道人,待人也寬和,再說這才哪到哪兒!”
總共就大半里路,夫妻倆說話的功夫就到了。
討源書屋是在河池正中的半島上,三面環水,只有東邊與園子東路的甬道相連。
現下門口站著四個侍衛。
是御前下來的。
認識九阿哥。
住在這個院子里,能跟九阿哥并行的,除了九福晉沒有旁人。
“奴才見過九爺、九福晉!”
為首的侍衛三十來歲,二等侍衛服色,帶著手下躬身見禮。
九阿哥點點頭,隨口吩咐道:“打發人問問太子妃是否能見客,若是方便爺帶福晉過去給太子妃請安,若是不方便就打發個嬤嬤出來,爺福晉這里有事……”
那侍衛聽了,帶了遲疑。
九阿哥帶了不耐煩道:“快往里傳啊,磨蹭什么,爺還等著帶福晉去太后宮呢!”
侍衛處這邊口諭含湖著,只曉得是皇上叫太子“養病”,太子妃“侍疾”,沒有交代允不允人探視。
因此,九阿哥這一惱,那侍衛不敢耽擱,往里傳話去了。
太子妃正在正殿。
昨晚太子喝了酒,迷迷湖湖的去了觀德處坐了半晚。
那邊沒有燒地龍,凍了半宿早上就有些不舒坦,發起熱來。
偏偏這個時候,沒法子請太醫,要不然的話倒好像太子故意鬧病似的。
太子妃就叫人熬了姜湯,又試了太醫院那邊傳出來的退燒方子,用燒酒給太子擦身。
折騰了一上午,太子總算是退了熱,才睡了過去。
太子妃不放心,就在正殿這邊陪著。
聽說九阿哥與九福晉在外頭,太子妃不由一愣,隨即起身道:“我出去看看吧……”
見太子妃出來,舒舒與九阿哥忙躬身請安。
太子妃對九阿哥點頭回禮,隨后才拉了舒舒的手,聲音很是溫和:“這幾日我本該過去看你,可太子爺初三那晚著了涼,有些不舒坦,我就沒出去。”
舒舒見她眼圈下發青,手心也濕冷,不由擔心,帶了關切道:“您也要多保重,這才好了沒多久。”
太子妃安撫的笑笑,道:“嗯,我會保重,本也沒事,你跟九阿哥回吧……”
說著話,她望向九阿哥,目光落在九阿哥手中的琺瑯盒子上,帶了訝然:“這……”
看來是認出來了。
舒舒從九阿哥手中拿過來,雙手遞給太子妃道:“我是信使呢,幫十五阿哥給您送這個……十五阿哥的哈哈珠子今天進園,他還惦記著您打發人過去接他,我跟他說了您這幾日不舒坦,他就取了這個托我送來。”
都說三歲看老,十五阿哥行事品格已經能看出來,溫良孝順,太子妃也沒白教養一場。
太子妃眼圈微紅,接了琺瑯盒,帶了羞愧:“是我的不是,竟是沒留心這個,對十五阿哥失言了。”
舒舒看了眼不遠處的侍衛,面上帶了遲疑。
好像什么也不該問。
問了什么也解決不了,只會讓太子妃尷尬。
太子妃溫和的笑了笑,道:“行了,你們去忙吧,也就這幾日,等到元宵節咱們再好好說話。”
舒舒松了一口氣,點頭道:“嗯,到時候咱們跟太后摸牌贏零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