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討源書屋出來,舒舒神色就有些怏怏。
九阿哥在她臉上看了一圈,道:“怎么,好好的就不自在了?”
舒舒看了九阿哥一眼,嘆氣道:“我不如爺,待人赤誠,凡事都要權衡利弊,太過世故了。”
九阿哥輕哼了一聲道:“難道爺是傻子,對誰都赤誠?你跟太子妃有什么交情?她說是幫你,實際上不過是職責范圍之內,不過就是見面的時候親近了些,不擺太子妃的架子,難道你為了這個,就要‘兩肋插刀’,沒有那個道理!”
舒舒搖搖頭,不是那樣的。
是因為她還是上帝視角,對于未來十年二十年的發展了然于胸,就很是偽善。
今日的探訪是有目的,寬和厚道都是假的。
跟太子妃與四福晉的行事品格一比,高低立現。
她并不喜歡這種感覺。
就是這些不好跟九阿哥解釋了。
夫妻兩人說話的功夫,到了西花園北部。
甬道左手就是太后宮那一片建筑,右手是充當伴讀所的那個院子。
夫妻倆就過去站了站。
這邊的主建筑不是坐北朝南的房子,而是坐東朝西,背靠著西花園的東墻。
總共是五間房,一明四暗結構,還有三間坐南朝北的配房,將這邊的院子同園子東路甬道遮擋上,自成一體。
這配房應該就是這當值的太監、嬤嬤的住處。
舒舒算了下皇子伴讀人數。
十二阿哥名下四人,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名下各八人,這就是二十八人。
五間屋子,堂屋不住人,剩下四間,平均下來每間都要住七人。
要是不按照平均來,而是一個皇子伴讀分住一間,那就是八人一間。
現下一間房子,面寬一丈左右,進深一丈半,差不多就是后世的十五平米左右。
住這么多的人?!
舒舒有些不敢想,猶豫道:“能住開么?”
九阿哥道:“南北炕都住人唄,都是小孩子,鋪蓋大小的地方就行了。”
舒舒只盼著小六的宿舍生活能順利了。
這會兒功夫,太后宮方向出來一個人,往這邊而來。
是白嬤嬤。
看到舒舒與九阿哥在,她忙上前見禮。
舒舒扶了,道:“嬤嬤這是要去哪兒?”
白嬤嬤道:“娘娘打發老奴去西所見鄭總管,跟鄭總管說一聲,晚上叫十五爺帶了哈哈珠子們到太后宮吃點心。”
舒舒與九阿哥本也沒事,就跟著白嬤嬤往回走。
“現下都在我那呢!”
舒舒笑著說道:“得汗阿瑪恩典,我兄弟也在里頭……”
除了五阿哥與九格格之外,太后鮮少摻和其他皇子皇女之事。
今日這樣,也是體恤太子妃的緣故。
舒舒的心里也歡快不少,跟白嬤嬤道:“十五阿哥溫良,也實誠……”
說著,她講了方才十五阿哥托付她送金絲蜜棗給太子妃之事。
白嬤嬤的臉上,也帶了贊賞。
太后沒有親生子女,只撫養了五阿哥與九格格兩個孫輩。
白嬤嬤是忠仆,自然也盼著五阿哥與九格格孝順,對于十五阿哥這樣感恩念好的品性也喜歡。
南所堂屋。
小椿帶著小棠,服侍著各位小少年吃喝。
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帶了拘謹,吃得也秀氣。
等到后來放開了,就是搶吃著比較香了。
不過大家瞄準的就是糖與餑餑,小孩子沒有不喜歡吃甜的。
只有十五阿哥,面上帶著笑,可是除了一塊葡萄干奶豆腐,就只吃了兩瓣蘆柑。
小六還記得阿瑪耳提面命的話。
他做不到將十五阿哥當成阿瑪,當成哥哥與弟弟卻是沒問題。
他就端了蘆柑盤子,走到十五阿哥跟前,道:“這個甜絲絲的,您再吃兩瓣么?”
十五阿哥的視線落到盤子上,搖了搖頭,道:“兩瓣就夠了,這個果子性涼,不能多吃,想要多吃就蒸了吃。”
小六好奇道:“蒸著吃?梨能蒸著吃,這桔子也能蒸著吃嗎?”
十五阿哥曉得他是九嫂的弟弟,耐著性子道:“這不是桔子,是蘆柑。”
小六“嘿嘿”笑了兩聲道:“怪不得吃著跟桔子不一樣,一點兒都不酸。”
見他喜歡,十五阿哥遲疑道:“這個是貢品里的,我那只分了兩個,年前就吃了,我那有山梨。”
小六咧嘴道:“我家連兩個都沒有呢,只有山梨……”
十五阿哥笑道:“我喜歡吃蒸梨,那個潤嗓子,吃了不咳嗽。”
小六吞咽了口水道:“我也喜歡吃蒸梨,每次都一整個。”
十五阿哥佩服道:“那你真厲害,我吃不了一個……剩下的給旁人吃了……”
小六訝然道:“不能給旁人吃啊,那叫分梨,不吉利……”
說著,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果盤:“姐……福晉沒有叫人預備山梨,就是這個緣故,那個不能分著吃!”
十五阿哥聽著,神色怔然,紅了眼圈。
小六見狀,抓耳撓腮的,有些著急。
保福阿哥見狀,忙道:“十五爺怎么了?”
十五阿哥的的眼淚滾珠子似的,“啪嗒”、“啪嗒”掉,哽咽道:“我跟娘娘分梨吃了……我想娘娘……”
眾伴讀都安靜下來。
大家也不知道宮里的關系,只當十五阿哥說的娘娘是他的生母。
年歲最小的李鼎“哇”的一聲哭出來:“我也要娘,要我大娘,還要姨娘……”
剩下兩個年歲比較小的伴讀,恩昌阿哥與喜山,眼眶里也是一泡淚。
舒舒、九阿哥帶著白嬤嬤回來時候,就是這個情形。
沒有鬧翻天,可是小孩子的哭聲也刺耳。
九阿哥直接彎腰將十五阿哥抱了起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這是搶吃的打起來了?”
十五阿哥摟住九阿哥的脖子,悶聲道:“是十五不好,去年跟娘娘分梨吃了……”
九阿哥才明白過來,在十五阿哥的后背上拍了兩下:“小孩子家家的不學好,你還能囫圇個的將梨塞嗓子眼去?不是還得一口一口吃么,那也是分!”
十五阿哥被忽悠住,小嘴張著能塞進去半個雞蛋:“那不算分么?”
“嗯,不算,都是上了歲數的人胡扯的,不用在意那個!”
九阿哥斬釘截鐵的道。
十五阿哥望向舒舒,小聲道:“可九嫂也沒叫切梨子……”
舒舒笑著說道:“切了,切了!”
冬日天氣干,火炕也燥。
知曉孩子們下午過來,舒舒就叫人熬了雪梨銀耳羹。
那個需要小火慢燉,之前才沒有擺出來。
現下也差不多了。
見大人回來了,小朋友都安靜如雞。
剛才扯著嗓子哭的李鼎也住了哭聲,拉著曹頎的手不肯撒手。
說話的功夫,小棠就帶人拿來燉好的雪梨銀耳羹。
小朋友們一人一碗。
連帶著舒舒、九阿哥、白嬤嬤,都人人有份。
雪梨銀耳,放了紅棗、枸杞、冰糖。
清爽又粘稠,很柔和的感覺。
等到一碗雪梨銀耳羹吃完,小朋友又眉開眼笑了。
舒舒叫人送上準備好的表禮,一人一盒湖筆,一對荷包。
小孩子們得了禮物,方才想起的別離愁緒都丟到腦后,帶了新奇與忐忑,跟著白嬤嬤往太后宮去了。
小六引發了“事故”,正心虛,嘴巴抿得緊緊的。
保福阿哥在旁安慰道:“沒事,同你不相干。”
小六小聲道:“那我往后也不隨便說話了,怪嚇人的。”
保福阿哥摸了摸他的頭道:“咱們出來當差,謹言慎行是好事。”
小六點點頭,還是有些嚇到,拉著保福阿哥的手不撒手了。
昌恩阿哥就去了小六另一側,也跟他手拉手的。
舒舒與九阿哥送孩子們出來,看了個正著。
八個人,半天功夫,已經分成了三撥。
小六、保福阿哥、昌恩阿哥一撥。
李鼎與曹頎一撥。
兩個官員子弟則是在伯府的喜山少爺身邊。
舒舒與九阿哥對視一眼。
九阿哥嗤笑道:“瞧瞧,等著攀高枝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那兩個官員子弟十來歲年紀,與七歲大的喜山也不像是之前認識的。
主動示好,無非是曉得那是太子的內侄,才有心親近。
舒舒沒有說話。
朝臣越是對太子的勢力趨之若鶩,太子的處境會越艱難。
這些上船的人家,最后也沒有幾個有好下場。
宦海沉浮,就是如此。
不過就是貪心。
想要“從龍之功”。
實際上也是賭。
能贏,自然也會輸。
小棠帶了人將堂屋清理收拾了。
屋子里也安靜下來。
舒舒與九阿哥直接東屋坐了。
舒舒想到討源書屋,還是帶了別扭。
在宮里的時候,二所地方不大,可是四圈的圍墻卻將讓人很有安全感。
那就是她的地盤。
到了園子里,實際上也分到了南所。
可是到底不同。
旁邊挨著一圈小叔子。
往北是太子宮的人,而后太后宮的人。
大家默默的將園子分割成三部分,并不彼此亂竄,可是這私密性與安全感還是差了許多。
舒舒想二所了。
她在心里算了下時間:“咱們是在園子里住到元宵節后么?十六、十七回去?”
九阿哥道:“保不齊,每年早的時候有十六回的,晚的也有二十幾才回的,看汗阿瑪安排,要是汗阿瑪回得晚,咱們就先回去。”
要不然的話,九阿哥每天去內務府衙門就費事了。
舒舒點點頭。
兩人只當圣駕回城是要元宵節后,沒想到正月初八,圣駕就啟程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