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洛戈的心神高度集中,統馭之力全面啟動,幾乎是在一瞬間,伯洛戈便抓住了自身場域內的所有以太,它們洶涌澎湃,全部流向伯洛戈的體內,注入進那干涸的煉金矩陣之中。
數秒內,伯洛戈便將這片區域的以太完全虹吸干凈,此時他自身的以太量也已恢復了大半,而這快速且粗糙的以太補充,也令他的煉金矩陣急促地閃滅了起來,布滿密密麻麻的裂紋,竄流著灼目的電弧。
還不夠……想要燒死夜王,這遠遠不夠。
伯洛戈深知,先前光灼之力能爆發出那么大的力量,不止是依靠以太界的無窮以太當燃料,更是需要雷蒙蓋頓的陣列系統,來引導光灼集中起來。
如今雷蒙蓋頓早已毀滅,就算殘存,伯洛戈也沒能力,把那么龐大的陣列系統拖拽到這永夜之地內,為此伯洛戈在燃燒光灼的同時,自己也必須承擔起陣列的工作。
伯洛戈需要用自己的以太,強行統馭光灼,引導它們聚焦燃燒,化作一柄斷罪的火劍,刺破這湮滅之暗。
“還要繼續嗎?伯洛戈!”
艾繆的聲音響起,在伯洛戈進行以太虹吸時,她為伯洛戈優化著以太的流動路徑,以避免對煉金矩陣產生過重的負擔,可隨著伯洛戈吞吐的以太量越來越大,艾繆的努力逐漸變得徒勞了起來。
“繼續,”伯洛戈低聲道,“我需要以太……更多的以太!”
以太虹吸下,整個場域內的以太都被伯洛戈吞食殆盡,以至于形成了一片短暫的以太真空,但這里是以太界,具備著無限充盈的以太。
以太真空出現的同時,四面八方的以太便紛紛塌陷了過來,此消彼長之下,伯洛戈的周邊居然形成了一個模糊的旋渦,無數的雪塵飛舞,勾勒出了以太流動的軌跡,直至形成一場局部的風暴。
伯洛戈自身的煉金矩陣也在這重壓之下不斷的開裂,一道道致命的縫隙交錯貫穿,有些傷口可以愈合,有些則完全開裂,在煉金矩陣的自愈下,形成一道道厚厚的疤痕。
大大小小的魂疤密布,但同時,伯洛戈自身的以太強度,也隱隱突破了守壘者的極限,觸及了榮光者的邊緣。
搖搖欲墜,但又熾熱無比。
瑟雷察覺到了身后不斷提升的以太強度,對此他沒有感到意外,反而覺得這樣才合理,畢竟那是伯洛戈,他總能給人帶來十足的驚喜。
“伯洛戈都這么拼了,我們可得撐住了啊。”
瑟雷在喃喃自語中,骨刃豎劈,將眼前的黑墻一分為二,破碎的陰影與漆黑的粒子中,一雙雙駭人的猩紅眼瞳顯現了出來。
沒有了攝政王的阻礙,瑟雷與夜王的距離是如此之近,幾乎觸手可及。
猩紅的眼瞳迅速收縮在了一起,化作一顆巨大的豎瞳,而后一道道黑暗之矛激射而出,瑟雷快步轉體閃躲,他避開了主要的軀干部分,但一部分的骨甲還是與黑暗碰撞在了一起,被輕易地洞穿削掉。
“真麻煩啊。”
瑟雷低聲抱怨著,如果把整個世界壓縮成二維的紙面,每個人都是紙上的涂鴉的小人,那么夜王就具備著橡皮擦的力量,無視差距強行抹除物質的存在。
骨甲的增殖與以太的充盈,確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抗黑暗,但也僅僅是抵抗了,這鬼東西仿佛介于虛實之間,就算瑟雷撐過了一輪輪的攻擊,但當他逼近時,骨刃命中的也只是一團虛妄。
“我到底該怎么做呢?”
狂怒之余,瑟雷也在接連的拼殺中,不斷思考著,正當他逐漸懷疑自己時,奧莉薇亞的聲音響起。
“別想那些多余的事,”奧莉薇亞語氣強硬道,“做你該做的,拖住他,之后的事,交給專業人士。”
“專業人士?”
瑟雷躲過又一道黑暗之矛,不由地輕笑道,“你就這么信任他?”
奧莉薇亞的頭腦十分清醒,“除了信任他,還能怎么辦?天真地相信所謂的奇跡嗎?”
“嗯……奧莉薇亞,你比我想象的要堅強的多。”
“我也不想這么堅強,但現實總會逼迫你成長。”
聽到這,瑟雷的神色有些暗淡,但手中的骨刃卻毫不減速地劈開了夜王腳下的地面,大片大片的磚石揚起,塵埃滾動著向前,完整罩住了夜王。
“抱歉,我沒能見證你的成長……”
“你想說什么?瑟雷。”
奧莉薇亞化身陰影,揮起一道道陰影之爪,替瑟雷擋下了幾道黑暗的攻擊,兩道陰影碰撞在了一起,以夜王的力量將奧莉薇亞壓制為結束。
“你想說,你本該照顧我,帶著我一起去那個見鬼的不死者俱樂部,這樣我就不會被攝政王騙,也不會惹出接下來的這些亂子?”
奧莉薇亞的言語里滿是不屑,好像這些夜族們說起話來,都是這個態度。
“大概吧……”
瑟雷真有想過這樣的可能,或許一切都將截然不同。
“沒有大概,我才不要!”
奧莉薇亞強烈反對著,“我承認,我干了蠢事,惹出了亂子,但我也承認,沒有這些該死的經歷,我就不會變成現在的我。”
“想想看,瑟雷,在你的保護下,我會活成什么樣子,一個天真的、在俱樂部里擦杯子的侍者?”
奧莉薇亞從陰影里跳躍了出來,揮起猩紅的匕首,她嘗試刺擊夜王,但只斬中了一片虛無的黑暗,隨即她的身影破裂,再次遁入陰影之中。
“該死的,你覺得我變成那副樣子,會很好嗎?”
瑟雷剛想反駁一下,奧莉薇亞的話把他聲音堵了回去。
“如果我真的變成那副樣子了,你現在會不會還窩在那個俱樂部里,不愿面對自己的噩夢?”
奧莉薇亞咒罵道,“會的,絕對會的,瑟雷,你這個王八蛋一定會繼續待在那里,直到世界末日之際,也沒有勇氣站出來,到時候,我說不定和你一樣,也變成一個膽小鬼,蜷縮在那狹窄的陰影里。”
瑟雷被奧莉薇亞說的啞口無言,心中的憤懣也無處宣泄,只能凝聚在骨刃上,將眼前的黑暗劈爛。
兩人雖然一直在斗嘴,但手頭的工作沒有懈怠半分,瑟雷為主力,奧莉薇亞為協助,兩人居然真的短暫地牽制住了夜王,虛無的黑暗接連爆射,可不等命中瑟雷,瑟雷就被奧莉薇亞的陰影吞沒,兩人化作影子潛行,接著破暗而出。
爭論聲與刀劍聲毫無間歇。
“對吧,瑟雷,”奧莉薇亞大喝道,“不要美化任何自己未曾選擇的路。”
瑟雷沉默了下來,他真的有仔細幻想過那一幕,瑟雷有勇氣為奧莉薇亞的人生負責,他們可能會周游世界,活在別人看不見的陰影里,他也可能和奧莉薇亞一起,來到不死者俱樂部,開始那荒誕的日子。
奧莉薇亞不會再遇到攝政王,而是一直活在自己的保護下,因此而發生的諸多事情,也將不復存在,之后等待瑟雷與奧莉薇亞的,只有近乎永恒的、麻木的安逸。
“對……”
瑟雷沙啞地回應道,“你說的對,奧莉薇亞,確實不該美化那些未曾選擇的路!”
他振臂高呼,斷裂的骨刃再次增殖,像是一把永遠不會折斷的劍,斬開一面又一面的黑暗。
如果不經歷這些事,奧莉薇亞不會如此堅強,瑟雷也不會重拾自己的勇氣,履行那未完的誓言。
“所以沒什么好道歉的,”奧莉薇亞像是在開導瑟雷一樣,“要是你真的感到愧疚,那就把現在、未來的事,做的更好!”
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涌上瑟雷的心頭,記憶里好像有誰說過類似的話,短暫的回憶后,瑟雷想起是誰了。
是艾繆,那次談話發生在艾繆引發時軸亂序之后,艾繆和自己聊,講述伯洛戈對她的寬容與要求。
已經發生的事無法改變,與其浪費時間去進行那滿足內心安慰的懺悔,不如把時間與精力用在眼下的事、未來的事。
“你沒能履行誓言,那么就去完成它,我導致了忤逆王庭的崛起,那么就想辦法摧毀它!”
奧莉薇亞又一次從陰影里閃爍了出來,她一直在嘗試刺殺夜王,可至始至終都找不到一個可供殺傷的實體。
“犯了錯就彌補,血債便血償!”
瑟雷大步向前,緊跟在奧莉薇亞的身后,忽然間,夜王那漆黑剪影的身體迅猛膨脹了起來,與周遭的黑暗連攜在了一起,變成遮天蔽日的黑潮。
與此同時,刻苦銘心的痛楚從奧莉薇亞的心頭爆發,夜王再一次展現了自身血脈的壓制力,所有忤逆者,都將受到嚴酷的懲罰。
奧莉薇亞突進的動作當即便慢了下來,她感到自己的血液正一寸寸地冰結,連帶著關節一并鎖死,這一力量超越了矩魂臨界的防護,從靈魂血契的層面,直接控制住了奧莉薇亞。
瑟雷同樣也受到了影響,但他有著雙重加護的保護,加上自身血脈的高貴,他仍具備著一定的行動能力,但黑潮將至,絕對的漆黑籠罩住了四面八方,沸騰翻涌。
沒有任何回避的空間,也不再有反應的時間,浪花拍過奧莉薇亞的身邊,她的整只腳踝直接被削掉,斷面整齊,鮮血噴涌而出。
奧莉薇亞身體失衡,直直地向著黑暗跌倒了下去,但這時瑟雷一把拉住了她,將她護在了身下,隨后又一朵浪花從黑潮里席卷而過,瑟雷的整只左臂變得血肉模糊,外層的不朽甲胄與骨質盡數消失,不朽甲胄的完整性也被打破,高亢的以太其強度跟著降低了幾分。
猩紅的眼瞳宛如一面血色的鏡子,倒映著二人。
永世之役的狂怒不止影響著瑟雷等人,它同樣也無差別地影響著夜王與攝政王,更不要說傲慢之罪已于這一刻展現起了自己真實的形態,千手千足蠕動著,像是在進行一場邪異的儀式。
瑟雷痛苦地咳血,以太在傷口之中狂涌而出,以自身的鮮血為介質,一道道赤色晶體拔地而起,擋住了又一重浪花的撲打。
清脆的碎裂聲鳴響不斷,赤色晶體也未能支撐太久,逐一分崩離析。
在這爭取來的片刻時間里,瑟雷單手扛起奧莉薇亞,向后快速撤退,他倆都是不死者,傷勢雖然可怖,但只要有一定的時間,他們總能恢復過來。
可夜王不打算再給背叛者們機會了。
湮滅之暗全面運轉,漆黑的浪潮仿佛連接起了天地,化作一面快速推進的黑墻,陰影將瑟雷與奧莉薇亞完全罩住。
瑟雷看了眼臉色蒼白的奧莉薇亞,她的血脈純度根本擋不住夜王的血脈之力,此時已喪失了大半的行動力。
正當瑟雷打算將奧莉薇亞盡可能地丟到安全地帶時,上空傳來了一聲刺耳的破空之音,隨后一道宛如石柱般的物體猛砸在兩人身前,它與黑墻對撞在了一起,將它一分為二。
點點的浪花從瑟雷身邊擦過,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細小的血洞。
榮光者的力量從頭頂襲來,博德屈膝,穩穩地落地,一手拄著長槍,一手彎曲,像是拎貓一樣,把帕爾默與欣達夾在其中,獵鷹振翼降落,踩在博德的頭頂。
獵鷹開口說道,“呦,瑟雷,居然還活著啊,真可惜……”
瑟雷茫然地看著它,“薇兒?”
“哇!你神經病吧,怎么把我們帶這來了!”
帕爾默在博德的懷中掙扎了起來,這里是戰場的核心中的核心,最次選手都是守壘者,他這樣的負權者出現在這,簡直就是送死,一旁的欣達反應比帕爾默平靜了許多,也可能是她完全麻木了。
“你希望我做什么,用這個牙簽插死他嗎?”
帕爾默掏出細劍,對著博德聲淚俱下。
“我又沒說讓你和他拼命,”博德把帕爾默放了下來,接著又將他推向瑟雷,“你有別的用處,帕爾默。”
帕爾默愣在原地,不明白他的意思,瑟雷倒是反應了過來,一把按住了帕爾默。
“配合點,帕爾默,這個事我不會告訴伏恩的。”
“等一下,你要干嘛!”
帕爾默有試過反抗,但在榮光者的面前,他就跟小雞一樣乖巧,瑟雷擼起帕爾默的袖子,對他那傷痕累累的手臂就是一口。
伴隨著清晰的吮血聲,帕爾默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了下去,同時得到血液的瑟雷,他那遍布傷口的身體高速愈合了起來。
“呼,已經很久沒有喝人血了,這真不是一個品嘗美味的好時機。”
瑟雷放開帕爾默,他的精神充沛,就像伯洛戈的恩賜·時溯之軸一樣,狀態完全重置了。
帕爾默捂著自己的手臂,一頭栽倒在地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喊些罵人的話。
欣達和奧莉薇亞對視了一眼,和充滿抗拒的帕爾默不同,欣達很配合地伸出了手。
“謝謝。”
奧莉薇亞一口咬了上去。
恢復狀態的短暫間隙里,博德承擔起了對抗黑潮的工作,他雖沒有暴怒的加護,但憑借著不朽甲胄與自身磐石般的力量,長槍輕挑,擊滅了一朵朵浪花。
但比起這些,真正保護了幾人不被黑潮吞沒的,其實是前方分開黑暗的東西。
那是一具雕像。
瑟雷的目光迷茫了幾分,而后清醒地大叫道,“斯科特!”
他接著控訴道,“他媽的!你把斯科特都扛出來了!你是人嗎?”
“斯科特也是俱樂部的一員,他也得出力,”博德解釋道,“況且理論上,我是不死者,不是人類。”
瑟雷一臉擔憂地看著斯科特,隨后他驚奇地發現,斯科特完全不受黑暗的影響。
從與夜王作戰至今,無論是源罪武裝、光灼、以太,都只是暫時與黑暗抵消,唯有它,奇跡般地將黑暗完全分割了,仿佛它是亙古不變之物,哪怕湮滅之暗也對它束手無策。
瑟雷后知后覺地發問道,“斯科特的不死性質是什么來的?”
“大概是堅不可摧、永恒不變之類的性質吧。”
博德也講不太清楚,但他還是安慰道,“說不定斯科特此時很開心呢?他終于有點用了。”
浪潮之中,斯科特的雕像無聲地屹立著,雕像的面容也保持著一個平靜的神態,但不知是光線問題,還是以太導致的空間扭曲,他好像在皺眉,又好像在苦澀著臉。
遙遠的日升之屋內,貝爾芬格看著熒幕中的斯科特,笑的后仰了過去,而在那鏡界之中,霍爾特與攝政王的決斗仍在繼續。
刀光劍影彼此重迭,激烈的火花連綿不絕,兩人都是技藝精湛的決斗者,每一擊都帶著駭人的力量與殺意。
待一聲尖銳的鳴響后,兩道鮮血淋漓的身影就此分離,他們保持著安全距離,遙相對望著,氣喘吁吁,熱騰騰的白氣彌漫,仿佛有燒紅的鐵被浸入冷水。
“我很好奇一件事,攝政王,”霍爾特拄著秘劍,目光鎖在對方身上,“你說你的誓言是保護夜王,但我怎么在你的身上看不到一點對他的敬意呢?”
霍爾特還記得幾分鐘前攝政王說的話,他希望自己能把他從誓言中帶離,這聽起來矛盾至極。
“有時候并不是所有的誓言,都是要遵循我們本意的。”
攝政王理了理自己的衣領,即便他的衣服已經被斬的破破爛爛了。
霍爾特問,“哦?到底發生了些什么?”
“還能發生些什么,不過是一些俗套的事罷了,”攝政王活動了一下肩膀,“獲得力量,就必然付出代價。”
話說到這里,一切都已經很清晰了,在攝政王面見夜王,獲得血脈提升時,他也被迫向夜王發誓,保護這位懦弱的膽小鬼。
“我不喜歡我的這位君主,如果可以的話,我更希望他能作為一種吉祥物的存在。”
攝政王自說自笑了起來,“當然,你們要是能殺了他更好。”
“你還真是一個富有野心的家伙。”霍爾特架起秘劍,躍躍欲試。
“野心?可能吧。”
攝政王單手舉起影刃,目光望向這寂寥的鏡像世界。
“我對某些事,確實有著十足的野心。”
話音剛落,兩人再度交鋒在了一起,刀劍相鳴,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