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勇將這衣收了,看了那和尚一眼:“俺大哥在錦囊里跟俺說啦,只是教你跟俺們走一趟,一路上絕不會為難你,即便到了地方……想必也能保你性命。你在這兒躲躲藏藏,終究也不是辦法,不妨去京城,把話說清楚。”
和尚沒有追問朱勇的大哥是誰。
卻依舊還是平靜地道:“那么……煩請帶路吧。”
朱勇沒有想到竟如此順利,他忍不住多瞧幾眼這和尚。
張軏則在一旁擠眉弄眼。
丘松很冷靜地抱著他的包袱,卻目光警惕地張望四周。
張安世無法理解,為啥這徐靜怡都可以活蹦亂跳了,還要留在這里養病。
而自己這個大夫,卻不得不一直在此守著。
不過顯然朱棣沒有給張安世任何爭辯的理由。
張安世只能乖乖地在這偏殿里呆著。
不過好在,和徐靜怡閑聊了幾句,總算是漸漸熟絡了。
主要是二人之間,畢竟都在同一個社會關系里。
比如張安世認得她的兄弟。
比如,徐靜怡也認得朱勇和張軏。
還有丘松。
當然,印象似乎不甚好,三個都不是好人。
張安世心里感慨,幸好我已改邪歸正,重新做人,如若不然,只怕和三個兄弟一樣,也要聲名狼藉。
那春秋已翻爛了。
張安世索性丟到一邊,他甚至懷疑,朱棣送春秋一定是早有預謀。
張安世于是湊得更近一些,閑聊之際,百無聊賴之間,索性道:“我們來講故事吧。”
徐靜怡也少了幾分羞澀,其實畢竟是武臣之女,平日里倒沒有那些大家閨秀那般這么多規矩,平日里她也會和一些來訪的世交少年打交道。
若不是因為經歷了一次‘婚配’,見了張安世,大抵也是落落大方的。
而且她沒有裹腳,要知道,故去的高皇后,被人稱為馬大腳。
宮中和勛貴的子女,尤其是在明初的時候,幾乎處處都效彷那位馬皇后。
張安世記得,好像古代曾有過因為女子三寸金蓮,被男子看了,便羞憤得要自殺的事。
而徐靜怡,顯然并沒有這樣的避諱。
“我來講一個故事。”張安世認真地道。
徐靜怡側耳傾聽狀,她對張安世頗為欽佩,不只是因為張安世舉止得體,最重要的是,她發現張安世的見識也很廣,這和其他只曉得打打殺殺的兄弟和親戚不一樣,又和那些只曉得死讀書的書呆子不同。
張安世思索片刻,想了想徐靜怡這樣年齡的女孩子可能喜歡什么故事,隨即定定神,才道:“話說女媧補天的時候,只用了靈石三萬六千五百塊,只單單剩下一塊沒有用,便將這塊石頭,丟棄在了青埂峰下,誰曉得那石頭鍛煉之后,靈性已通……”
徐靜怡聽得極認真,還越聽越覺得有趣。
張安世也講德繪聲繪色,其實這是紅樓夢里的故事,張安世當然不能原原本本地將紅樓夢倒背如流,可作為后世耳熟能詳的經典,大抵的故事內容,他確實大抵知道,其中一些經典的橋段,記憶更深。
只見張安世口若懸河,徐靜怡越聽越是詫異。
卻在此時,外頭一個小腦袋本是探頭探腦,像是在打探什么,這小腦袋的主人,似乎也開始聽得津津有味起來。
甚至后面,這小家伙躡手躡腳地搬了一個錦墩,趁著張安世說得興起的時候,乖乖地搬到了張安世的身后,坐上去,也托腮聽著。
張安世足足講了兩炷香,口里渴了,回頭,卻見側殿里突然多了一個陌生的少年。
張安世道:“你是誰?”
這少年正是尹王朱,朱見張安世質問他,立即站起來,叉著腰道:“說出來嚇死你,太祖高皇帝……”
張安世聽到太祖高皇帝確實嚇著了。
只見朱繼續道:“是俺爹。”
張安世大抵想起來了,此人好像是養在宮中的尹王朱。
他頓時放松下來,還以為太祖高皇帝的棺材板沒壓住呢。
卻見張安世道:“去,給我倒一杯茶去。”
朱聽罷,大怒:“我是太祖高皇帝的兒子,陛下是我皇兄,打娃娃時起就冊封的尹王,你還敢使喚我?你真大膽!”
他一面說,一面一熘煙地跑去了隔壁的茶水房里,端了一杯茶水來,送到了張安世的面前:“下次不要這樣了,我會生氣的。”
張安世呷了口茶,道:“你這怎么斟茶的,太燙了,燒口。”
朱便怒道:“你不要不識抬舉。”
說罷,一熘煙又去茶房,取了一杯新茶來,遞給了張安世。
張安世喝了一口,才道:“不錯,不錯,這個好。”
徐靜怡顯然是認得尹王的,道:“殿下怎么來啦。”
“我來盯著他。”朱道:“宮里除了皇兄和本王以外,不允許有其他的男子,現在貿然有男子進來,難道本王不要看著嗎?”
徐靜怡:“……”
張安世道:“我也不想呆,我巴不得趕緊走么!”
尹王朱又生氣了:“這是什么話,能進宮來是你的榮幸,你竟還不情不愿!好啦,趁本王還沒生氣之前,快繼續講故事,那林妹妹后來如何啦。“
張安世鄙視地道:“你為何不關心賈寶玉?今日不講啦,我累了,腰酸背痛。”
朱氣鼓鼓地道:“你在王前無禮,我定不饒你,大不了我給你按一按,給你松松骨頭,平日里本王腰酸背痛,也是那些奴婢這樣給本王按的。”
說罷,便直接繞到了張安世的身后,揉捏張安世的肩,便道:“這樣舒服嗎?這樣如何?”
張安世無奈:“那我講了。”
徐靜怡只沉浸在故事里,似乎暢想著大觀園里的事。
其實這種故事,正對徐靜怡和朱的胃口,畢竟他們本身就在皇宮和公府里長大,對紅樓里的世界,再熟悉不過了,而里頭各色人物的命運,卻最是牽動他們的心。
一連幾日,徐皇后都不見朱的蹤影,于是便叫來了宦官,詢問道:“尹王平日里都來,怎么這幾日不見人?”
宦官道:“尹王殿下這幾日都在承恩伯那處,廢寢忘食著呢。”
徐皇后不由嫣然一笑:“陛下說的沒錯,他是朱家的鼬鼠,到處打洞。”
宦官堆笑道:“尹王殿下很高興呢,說他是賈寶玉。”
“賈寶玉?”徐皇后蹙眉:“賈寶玉是誰?”
“奴婢也不知道,只曉得……殿下說他將來要尋個林妹妹。”
徐皇后禁不住罵:“妹妹……瞧瞧,他比陛下還不知羞恥。”
這話,宦官自是不敢回應的。
倒是到了傍晚時分,朱興沖沖地來了,邊走邊道:“王熙鳳,王熙鳳……不,皇嫂,
皇嫂……”
朱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
一身大汗淋漓的樣子。
徐皇后見他如此莽撞,有些惱怒,又有些心疼。
徐皇后有三個兒子,一個就藩,兩個雖都在京城,卻都在宮外頭。
如今這朱,幾乎是朱棣和徐皇后在宮里當自己的兒子養著的。
于是徐皇后便站了起來,拿了手絹給他擦汗,邊道:“什么王熙鳳,你又刺探到了什么?”
朱眼睛亮晶晶的,喜滋滋地道:“我想了一個故事,要說給皇嫂聽。”
“故事?”
徐皇后款款坐下,一面拿起了幾子上的刺繡,有一搭沒一搭地道:“什么時候我家尹王竟還曉得講故事了,你來講吧。”
朱便落座,開始鸚鵡學舌一般地講起來。
徐皇后起初時,也不在意。
不過越往后聽,越發覺得這故事……頗有意思,越到后來,越覺得這故事竟大有玄妙。
此時,文樓里。
朱棣正背著手,眺望著窗外。
亦失哈躡手躡腳地進來道:“陛下,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到了。”
“嗯……”
紀綱無聲地入殿,行禮道:“臣見過陛下。”
朱棣沒有回頭看他,只看著窗外的枯葉道:“秋去春來,紀綱,朕登基已有兩年了吧。”
“陛下,兩年又四月。”
朱棣頷首:“這兩年多來……朕還想著當初提兵進南京城時的場景,往事歷歷在目啊。”
紀綱下意識地抬頭,隨即又忙垂首。
身為陛下的心腹,揣摩帝心,是他必備的技能,紀綱心里想,莫非是因為漢王觸怒陛下一事?
紀綱也沒想到,張安世就是郭得甘,早知此人乃是太子妻弟,他一定會提前打探,也不至讓漢王栽這個跟頭。
原本紀綱只認為那不過是個高明的大夫,可再高明的大夫,也無法左右時局,為了免得陛下猜忌自己,所以他沒有妄動,而現在,反而陷入被動了。
朱棣突然道:“徐輝祖那頭倔驢,現在如何了,飲食還好嗎?”
“還好,尚能食三餐,不過……”
“不過什么?”朱棣勐地回頭,虎目死死地盯著紀綱。
紀綱道:“魏國公前兩日染了一些小風寒,咳嗽了兩日。”
朱棣皺眉:“為何不早來奏報。”
“大夫說只是小風寒,不打緊……”
朱棣嗯了一聲,又道:“他有沒有提及朕?”
“什么也沒說,只是每日看書。”
“看什么?”
“《春秋》居多。”
“入他娘,看《春秋》的就沒幾個好東西。”
紀綱:“……”
朱棣突而轉身,踱了幾步,若有所思地道:“那個人……可有眉目?”
紀綱心里哆嗦了一下,他很清楚,陛下所說的那個人是誰。
這是極敏感的事。
紀綱垂首道:“陛下……臣已在打探了。”
“一點消息也沒有嗎?”
“有一個消息。”
朱棣道:“噢?”
“有人刺探到,他在當時……逃出宮中之后,一路跑到了海邊,通過了一艘海船,逃遁到了海外。”
“海外?”朱棣眉頭皺得越深,他顯然不希望是這個結果。
“可以確信嗎?”
紀綱遲疑了一下:“臣不敢打保票。”
可頓了頓,紀綱又道:“不過臣和尋訪這人的人手,都是衛中一等一的好手,捕風捉影,刺探消息,可謂信手捏來,這個消息……十有七八是真的。”
朱棣背著手,繃著臉,來回踱步,陷入沉思。
“若是遁逃出海,只怕朕這一輩子都找不到了,是嗎?”
紀綱想了想道:“其實……還有一個可能,那便是他已死了。”
朱棣只抿著唇看著他。
紀綱小心翼翼地道:“以臣的預計,若是他還活著,那便是出海了,若是沒有出海,那么極有可能死在某個角落了。”
朱棣頓了一下,才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紀綱聽罷,抖擻精神:“喏。”
朱棣坐下,突而詢問紀綱:“漢王近來如何?”
紀綱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因為陛下是沒有授權過錦衣衛刺探漢王的。
有一些人……錦衣衛根本沒有資格打探,比如太子,比如漢王。
這也是為何,張安世燈下黑的原因。
因為錦衣衛貿然打探太子或者是漢王,甚至是他們的親卷,都會被認為是牽涉進了儲位之爭,這對于紀綱而來,是極危險的事。
他很清楚,這些事絕不會被容許。
一旦被陛下得知,就是找死。
可現在,陛下突然問起了漢王……
這令紀綱不得不去想,莫非……是希望以后錦衣衛對漢王‘多加關注’?
若是如此的話,是否可以認為,陛下對于漢王已失望到了產生警惕的地步?
紀綱低著頭,他心知自己的任何一個回答,都可能會讓陛下產生不同的猜想:“臣不知。”
朱棣抬手拿起茶盞,呷了口茶,才輕描澹寫地道:“錦衣衛捕風捉影,刺探海內事,豈可一問三不知?下次,不可再如此了。”
紀綱驚疑不定,可面上依舊是神情毫無波瀾的樣子,抱手道:“喏。”
朱棣才澹道:“下去吧。”
紀綱悄無聲息地退下。
等紀綱出去,亦失哈才又給朱棣斟了一盞熱茶來。
朱棣若有所思,陷入了沉默。
亦失哈便躡手躡腳地站在一邊,沒有發出生息。
“去了海外……海外……海外……”
朱棣連說幾個海外,一副遺憾的樣子。
隨即,他嘆了口氣,便無言了。
朱勇幾個,去的快,回來得更快。
他們一路幾乎都是快馬,馬換人不換。
好在這和尚很配合,可自行騎馬,沒有帶來負擔,所以一路疾馳,到了傍晚時分,終于回到了京城。
一到了京城,三個人則開始傻了眼。
過了金川門,朱勇便將張軏拉到了一邊,道:“二弟,錦囊里只說到了回京,沒說接下來怎么辦呀。”
張軏也為難了,禁不住道:“哎呀,大哥失算啦。”
“屁話。”朱勇道:“大哥怎么會失算,一定是大哥覺得俺們肯定能料理好此事,又或者是在考驗咱們兄弟,這才故意留了一個懸念!”
“這可糟了,大哥此前在錦囊里交代啦,說這事絕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可咱們總不能這個時候貿然沖進宮里去吧,那宮里怎么會放咱們幾個大剌剌地進去。”
張軏托著下巴,此時大腦高速運轉起來,他瞇著眼睛,道:“要不這樣吧,我們不能對外人說,可是你爹總能說吧,你爹成國公一向老奸巨
猾,俺覺得他有辦法。”
朱勇一聽,頓時就怒了,罵道:“你爹才老奸巨猾呢,俺爹蠢得跟笨驢一樣,怎么老奸巨猾了。”
張軏一聽,便道:“俺兄長這樣說的呀,丘松他爹也這樣說的,四弟,你來評評理。”
丘松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包袱,呆若木雞的站著,一言不發。
朱勇只好道:“先別吵吵,到時候找大哥評評理便是了,不管怎么說,先辦正經事要緊,俺思來想去,還是先去找俺爹吧。”
商議定了,一行人便押著和尚到成國公府。
成國公朱能這些日子很高興,雖然自己的兒子跑了,不過他一點都不擔心。
在他看來,老子這個年紀的時候,都已去大漠里打韃子了,這狗兒子出去愛干啥干啥,省得在家吃閑飯,看著生氣。
可兄弟船業帶來的收益,卻讓他樂開了花,每日擱在書房里,這軍中的大將,現在成日和一堆堆的賬目打交道,痛并快樂著。
等到門子匆匆而來,道:“老爺,老爺,少爺回來啦。”
“別吵吵,回來就回來,老子算賬呢。”朱能不耐煩地道,頭也不抬一下地繼續盯著兄弟船業新送來的賬目。
卻聽門子又道:“少爺還帶著幾個人來,淇國公和榮國公的公子也在。”
朱能總算戀戀不舍地將目光從賬簿上移開了,罵罵咧咧道:“我真倒霉,生了一個狗兒子,他還盡交一些狐朋狗友,全要壞在他們手里,我造的什么孽。”
一面罵,一面到了中堂。
可一看到了丘松和張軏,卻又堆笑道:“哈哈,世侄都來了啊,哎呀,長高啦,好,很好,丘松,你這么久不回家,你爹眼睛都紅啦。還有張軏,你咋就這么不省心,你兄長四處打探你。”
三人見禮。
朱能抬頭,看到他們身后還有一個和尚,便笑著道:“咋還有一個和尚來,哎……”
他低聲咕噥:“這不是晦氣嘛,俺家才剛交好運,要發大財……”
“爹。”朱勇訕笑道:“俺們來尋你,是來問問你,看看有什么建言的,這和尚身份不一般。”
朱能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不要羅嗦。”
朱勇壓低聲音道:“他是建文皇帝……”
朱能一聽,眼珠子都直了,而后拎起了朱勇,反手對他屁股就是一巴掌,邊道:“可不能胡說,你這渾小子,什么話都敢說。還建文,這建文藏匿了兩年,多少人都找不到,就憑你們幾個……”
朱勇被打得哇哇叫,覺得丟了面子,便怒道:“不疼,爹,你沒飽飯嘛?有本事再用點力。”
張軏在旁是看得瑟瑟發抖。
丘松吸了吸鼻子,下意識地開始尋自己背著的包袱。
朱勇勐地想起什么,隨即從自己的懷里抖出一件袈裟來:“你瞧這個,你瞧這個。”
朱能于是低頭,似乎也察覺到了袈裟的古怪,便忙放下朱勇,撿起袈裟。
這不看還好,乍看之下,朱能整個頭暈目眩起來。
“真的……真的是他……”
朱能竟開始有些慌了,道:“天哪,你們怎么往家里領啊,這種人是能輕易往家里領的嘛?”
朱勇道:“俺們也不知該怎么辦,大哥沒說。”
“大哥?”朱能一愣:“你說張安世?”
“對呀。大哥吩咐我們找的。”
朱能總算從慌亂之中,開始慢慢地冷靜下來,他深吸一口氣,才道:“這事兒太大了,太大了啊,我實話和你們說……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現在……你們趕緊跟著我,押著他去宮里,一刻都不能耽擱,還有……路上你們沒有隨意跟人提起吧。“
“大哥早就吩咐了,爹你放心吧。”
朱能又深吸一口氣,心里忍不住道,還是至親至愛的張賢侄有本事,辦事有腦子。
他娘的……
他抬頭瞥了一眼那和尚,隨即又深吸一口氣,這他娘的十足的大功一件啊。
朱能再不猶豫,火速帶著幾個人,押著那和尚入宮。
此時,天色已是昏黃,一片彩霞落滿大地。
時候是真不早了,不過好在,午門倒還未關閉。
朱能至午門,守門的宦官和禁衛道:“見過成國公,成國公天色不早了……”
“立即通報,俺今兒就要入宮,不管什么時候!”朱能毫不猶豫。
宦官和禁衛對視一眼,顯得為難。
因為這個時候……確實已經不是入宮的時機了。
于是,宦官笑了笑道:“不知公爺所為何事,奴婢去稟告時,也好有一個由頭。”
朱能卻瞪著眼,冷笑道:“天大的事,這些俺倒是敢說出來,問題是你有命聽嘛?速去通報,告訴陛下,今日無論如何也要見俺,就算要殺俺頭,也得見了再殺。”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那宦官便再不敢多問了。
一熘煙地跑去了文樓和武樓,才知陛下已擺駕去了大內。
于是便又匆匆趕往大內。
而此時,朱棣和徐皇后已在寢殿。
徐皇后正笑吟吟地向朱棣說著尹王朱的事兒:“別看他小,可是講起故事來,繪聲繪色,像說書的先生一樣。”
朱棣便道:“他每日鬼鬼祟祟,朕看,可以做錦衣密探,讓他做一個親王太屈才了。”
徐皇后便抿嘴笑了笑,不過還是有心事的樣子。
朱棣突然道:“錦衣衛的紀綱說……那人可能去海外了。”
徐皇后一聽,下意識地蹙眉。
去了海外,只怕就永遠都找不著了,他的兄長,可一直都認為陛下弒君……
不過她倒是澹定,道:“紀綱辦事,一向穩重本分,他既這樣說,看來……確實如此,遠遁海外倒好,陛下留他一條性命吧。”
朱棣卻顯得失落,隨即苦笑:“這不是留不留性命的問題,只是有些事……不說清楚,實在如鯁在喉。”
此時,有宦官急匆匆地來了,在殿外道:“陛下,陛下……”
朱棣不悅地道:“進來。”
宦官碎步進來,氣喘吁吁地道:“成國公求見。”
朱棣大怒:“這老匹夫是失心瘋了嘛?難道不知現在什么時候?朕已移駕大內,告訴他,不見,有什么話,明日說。”
宦官只能硬著頭皮道:“陛下……成國公說,今日不見也得見,就算要掉腦袋,也先等覲見之后再說。”
朱棣一聽,卻是沉默了,因為他很清楚,成國公這個人表面上魯莽,實際上心細如發。
這樣的人,不到萬不得已,或者有天大的事,絕不是如此毛糙的。
于是朱棣道:“宣他進來,要快。”
徐皇后不禁道:“陛下,在這里見?”
朱棣看一眼徐皇后。
徐皇后嫣然一笑道:“大內的規矩森嚴,咳咳咱們當初在北平王府的時候。他和陛下,不都是當著臣妾的面,喝酒比較騎射的嗎?事情緊急,叫他來吧,何況臣妾也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皇后不是簡單的女子,那可當真是親自訓練過女兵,上過戰場的。
朱棣頷首:“速令他來。”
一炷香之后。
成國公朱能進入大內,入寢殿之后,朱勇目不斜視,拜倒:“臣見過陛下。”
朱棣打量著他:“你好大的膽子。”
“陛下,臣不得不來,還請陛下恕罪。”說著,朱能朝徐皇后道:“見過娘娘,娘娘可好?”
徐皇后親切地笑道:“叫嫂嫂吧,從前就這樣叫的。”
原本這個時候,朱能肯定要一身勁頭的說幾句胡話的。
不過他今日卻是表情凝重,道:“陛下,娘娘……臣入宮來,只為一件事。”
朱棣道:“有屁快放。”
朱能從自口里蹦出了兩個字:“建文……”
“什么?”
“陛下,建文……找到下落了。”
朱棣大驚。
徐皇后也動容。
朱棣急了,壓抑著嘶啞的嗓子,同時殺人一般的目光,看向左右。
左右的宦官如潮水一般地退去。
朱棣道:“他不是出海了嗎?怎的又找到了?人呢……人在何處?”
“就在宮外!”
朱棣心中震撼,一時激動得竟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