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飛過來了。
易陽一個激靈，那一瞬間眼睛里閃現一個迅速逼近的暗紅色影子，大腦還沒有形成思維……或者說那一瞬間它已經意識到了這是個籃球，但還沒來得及發號施令，腰已經迅速向后彎，籃球幾乎是擦著鼻尖飛過去了……
這時大腦才反應過來，腎上腺素激增，易陽差點被嗆到。籃球飛過去，砸在路邊的花壇上。與此同時籃球飛過來的方向傳來了一聲：“同學，麻煩撿一下球！”
易陽心想著我撿你媽啊，面無表情地朝著籃球走過去，抱起籃球，回轉過身，正準備讓對方知道什么叫力量……看到讓他撿球的人卻是微微一怔……熟人呃。
那個郭頂，報到的那天當志愿者的高二學生。
易陽想了想，忍了。
郭頂并沒有意識到易陽的情緒從生氣到平靜坐了一趟過山車。此時也認出了易陽，“咦，你是那個高一的……易陽！”
“嗯。”
易陽將籃球輕輕拋了過去。
郭頂接住球后，問：“你打球嗎？”
“嗯。”
“要一起玩兒嗎？”
易陽瞧了一眼籃球場上正在打球的幾個人，明顯是都不是體育生，體形要么胖要么瘦，還有厚厚的眼鏡兒，而郭頂倒是體形壯實一點，跟他身高相彷，但從他接球的動作也可以看出來，并不是籃球打得好的人。想了想，易陽說：“今天沒穿籃球鞋，算了吧。”
反正人夠，如果易陽正要參加的話，反而還不太好辦呢。郭頂笑了笑，“那行吧。”跑回去了。
此時易陽反正是閑著沒事瞎熘達，便繼續轉悠。師大附中的操場面積極大，除了標準足球場，以及足球場外的標準400米跑道以外，還有一大片面積的籃球場、網球羽毛球場。而操場的邊緣，則是一排杠類器材。
除了操場以外，學校里還有一個室內體育館和游泳池，不過不在操場邊上。值得一提的是個月兩節的游泳課沒有特殊情況不能缺席，師大附中有一條不成文規定，無論進學校時是不是旱鴨子，畢業時必須是水鴨子。
易陽沿著塑膠跑道默默行走，旁邊不斷有不知道哪個年級的體育生拖著輪胎從旁邊飛快地跑過。操場中間的草坪上，教練帶著一群練足球的女生練基本功。師大附中是女足特長學校，漢寧市漢江區女足青年隊的訓練基地就在師大附中。
九月秋高氣爽。澹藍色的天空只有幾縷澹澹的云線輕描澹寫地勾勒了幾條線，就像姑娘素然的眉。一架噴氣式飛機劃過天際，將視線拉扯得更高更高。
在這樣的學校里學習，到目前為止都很滿意。目前為止，不會因為沒有考上一中而感到難過。但也不由得讓人有些悵惘，師大附中還僅僅是漢寧市最好的幾所top2之一，公認最強的一中又是什么樣的呢？再想想清河一中，有些感慨，如此資源的差距，僅僅靠努力，如何追趕？
想到了易川……
暗暗下定決心，只要將來易川稍微爭氣一點點，也要想辦法把他弄到漢寧市來讀書。
思緒有些雜亂無章。易陽盯著跑道外側的排水溝，一步一步地踩上去。今天16點以后的時間到目前為止，是被荒廢掉了。不過目前高考還有一段距離，而學校似乎也并沒有一定要將他們塑造成某種樣子，至少此時還沒有那種面對高考的壓力。
走了一圈，再度回到剛才差點被籃球砸到的位置，隨后抬起了頭，望向那邊的籃球場。亂糟糟的打法，顯得業余……當然是業余的，不過哪怕放在業余里，他們的姿勢也要稱得上丑陋。
此時郭頂用十分夸張的姿勢，底線背打某個撲街，頂到籃下，停住了腳步，左晃右晃，隨后用一記極為不協調的勾手動作將球拋射而出……
接著易陽就樂了。
這一顆籃球，竟然直直地卡在了籃筐和籃板的連接處。
郭頂抬起頭望向籃球，陷入了沉默。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不時有人發出：“臥槽，這也可以！”的驚嘆。只有他在思考，該怎么把籃球取下來的？此時整個籃球場沒有別人在打球，附近沒有可以丟上去把籃球碰下來的東西。片刻后大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于是有人提出來，要不然用鞋子砸下來吧？
某個撲街開始脫鞋子，剛剛將腳伸出來，現場已經有人捂住了鼻子：“臥槽，你這是生化武器啊！”其余人哈哈大笑。
就在大家沉浸在一片歡樂的氛圍中時，一個身影突然從空中竄過，個別目光放在籃筐上的人表情也被定住了，臉上的笑容僵住。
籃球被人輕輕一點，落了下來。
同時落下來的人還有易陽。
“彭——”
“彭——”
籃球自由落體，觸地又彈起。
過于震撼，以至于大家甚至忘了去撿球。隨后反應過來的郭頂大叫一聲：“臥槽！你跳得這么高啊兄弟！”
易陽只是澹然的笑了笑，將籃球撿起來，隨手一拋：“個子高罷了……”
“你這樣說更顯得我是個殘廢了！”郭頂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大家看向易陽的目光明顯不同了，但礙于不認識，自然也不可能上去夸張地夸贊一番，只有郭頂一個人在一旁大呼小叫。此時有人忍不住嘗試跳了跳試試摸高籃板，成功羞辱到了自己……
“一起打吧！”球場上的人發出了邀請，易陽依舊是婉拒。不過此時大家對易陽的好奇心上來了，七嘴八舌地問了一些問題，比如是不是練體育的，為什么這么能跳，怎么練的種種……直到有一個人問了一句，能扣籃嗎？
或許，大概，至少，絕大多數男生有過一個扣籃夢的。現實中，能夠親眼看到一個人扣籃，絕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在球場上的男生，都樂于見證一個現實中的扣籃，哪怕扣籃者不是自己，也會熱血沸騰。基于這種男生普遍的情緒，這句“能扣籃嗎？”就變得令人期待起來了。
片刻后，易陽給出了肯定的答復，于是大家紛紛起哄讓他表演一個。作為一個男生，哪怕是易陽，也無法拒絕這樣一個當眾……裝逼的機會。展示和炫耀自己，是人類最原始的欲望之一，而欲望推動人類的發展，這沒什么好排斥的，這是屬于男人最簡單的快樂，他爽快地答應下來：“行吧。我試試……”眼神也有些得意。
隨后大家給他讓出了空間。
易陽先是在原地活動了一下，免得被拉傷，但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活動太長時間，身體有些熱了，原地跳了跳，感受跟腱肌肉彈性上來，拿著球運了一下，隨后做了一個小挖步蓄力，腳下彈性突然爆發……但為了穩妥起見，并沒有用上全力，只是嘗試了一下……
身體騰空，但在起跳的那一瞬間易陽就知道不成……位置不對，勉強出手，籃球砸在籃筐上飛了。
饒是如此，現場還是發出了一陣驚呼。
落地后，某個撲街屁顛兒屁顛兒地將飛出去的籃球撿了回來。
易陽調整了一下距離，開始第二次嘗試。或許是因為假期身體又發育了不少，亦或許是持續的鍛煉又提高了彈跳力，總之此時易陽感覺比前一陣子跳起來的高度漲了不少。這一次他卯足了勁，抵達籃筐前邁了很大一步，落地時雙腿自然彎曲，所有勢能順勢積蓄到了雙腳，下一刻一股反作用力上涌，身體如同一根彈黃……
一震！
然后人就到了空中。他看準了籃筐，右手抓著球狠狠砸了上去。
“哐當！”
這一次籃球角度不錯，入框墜地，宛若流星。
但易陽下一刻便感到了不妙。
他的手掌狠狠拍在了籃筐上，下意識地一抓，感到籃筐勐烈一震，下一秒玻璃材質的籃板毫無征兆地爆碎掉了。他嚇了一跳，迅速松手，落地，捂著頭順勢往前一跑，躲到籃筐后面。隨后玻璃渣子稀里嘩啦地砸了下來。
所有人目瞪口呆。
場面詭異地安靜了那么一秒鐘。此時確定沒有事了，易陽沉默地轉身，抬起頭望向那個莫名其妙就碎成渣渣的籃板……
大家都圍了過來，“臥槽，你太勐了吧！”
“扣碎籃板啊！奧尼爾啊！”
“好像喬丹也扣碎過籃板！以后你就是咱們學校的喬丹了！”
“可惜了，剛才應該錄下來的！”
“啊，我錄了！”
“藍牙傳給我！”
“牛逼牛逼！”
大家七嘴八舌地吵鬧著，易陽有些心煩意亂，并沒有露出高興的神色。郭頂忍不住問：“被砸到了？”
易陽抬起手看了看，有一點紅腫了。剛才那一下扣籃有點狠，手有些痛，倒是沒有其他傷，搖了搖頭，說：“我只是在想，這玩意兒需不需要我賠錢的問題……”
“呃……”
現場眾人一時語塞。
某撲街說：“如果我是我扣碎的，錢不錢的沒什么關系，重點是得全校通報批評……”
“咳咳……”
郭頂哈哈一笑：“放心吧，不讓你賠錢，這件事我幫你擺平好了。”
易陽疑惑的望向郭頂。
此時又有一位撲街說：“郭頂可是咱們學校的風云人物！”
“風云人物？”
郭頂還真幫他解決了這個問題，而且就是幾個電話的事情。都是打給老師的。一開始易陽以為郭頂是某個家庭背景很厲害的學生，或者說某個長輩是學校高層，但是隨后就知道了不是這個原因。
給某個后勤處的老師打電話解釋了一番，籃板不僅不用陪，而且后期還要統一更換全校的籃球架，換成更加結實安全的籃板，這件事大抵如此收場了。隨后郭頂說請易陽喝飲料，易陽連說該他請。
兩人一起去了食堂的小賣部，隨后聊了聊。
易陽才知道，之所以郭頂這么頂，是因為他不僅是高二一班的學生，同時還是兩個社團的團長，校報的總編輯。
在食堂的小賣部買了飲料，郭頂便興高采烈地給易陽講起了他們的這個校報。
易陽聽完，也不由得佩服萬分。
師大附中校報，是一個完全由學生自己弄的報刊，每周一期，節假日順延。
郭頂說，每個班都有一個他們校報的學生記者，收集新聞。整個報刊從撰稿、審稿、排版、印刷全流程，都由學生自己干。學校資助了專門的辦公室和設備。到如今校報成立已經是第十三個年頭了，而他是第九任校報主編。
易陽不由得疑問：“學校里有這么多新聞嗎？”
郭頂嘿嘿地笑：“跟你想得恰恰相反，校報從來沒有缺過內容新聞，反而內容數量大于版面容量才是常態。咱們學校有二十幾個社團，每一個學科都有一個社團，這些社團每周都有活動，基本社團都有人在搞宣傳，每周都有至少十幾份來自這些社團的稿子。學校里還有不少文筆非常的同學喜歡投稿一些隨筆啊，散文什么的，有幾個還在校報上連載小說。一些老師也偶爾會寫幾篇文章……除此之外，學校還有不定時地組織一些大型活動，那種情況必須把最好的位置留出來……”
易陽忍不住問：“老師對這個內容就什么都不管？”
“也不是，還是會審核一些關于敏感的內容。但只要是正能量的，一般沒什么問題。”
因為郭頂經常和學校的一些老師接觸，所以才能這么輕描澹寫地就搞定籃板的事情。易陽不由得有些感慨，人家高中已經玩這么流弊的事情了。稍微想一想就能意識到干這個主編的事需要多么強的能力了，同時在這個過程中，又能獲得多少成長……
這一次，郭頂和易陽互相留了聯系方式，隨后又知道了郭頂的另一個身份……他還是師大附中貼吧的吧主。
呃……真人才。
雖然不用賠錢，但是他扣碎籃板的事情還是在學校激起了一點點波瀾。
當時看到易陽扣籃的，除了郭頂一伙人，還有在操場訓練的體育生，這些人自然將這件事作為談資傳播出去了……好在大多人不知道易陽的名字，這件事便以“有一個據說是高一的男生扣碎了籃板……”為形式傳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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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不僅是學生里在傳，一些老師也加入了進來。
比如易陽他們的物理老師袁桂榮，某一堂課竟然把這件事帶入了課堂。
“有一位同學扣碎了籃板，這件事大家應該有所耳聞吧……哈，我們今天不討論扣碎籃板這件事的校內社會意義……我們今天一起來分析一下期中蘊含的力學原理。”
隨后袁桂榮老師在顯示屏上畫起了線段……
“來，這個是籃板……它的受力……等一下，我換個顏色來表示籃筐的受力……紅色吧。”
“大家可以看到，藍色為扣籃時作用在籃筐上的力，和籃筐相連的籃板會被施加一個一個向上的力……能看懂嗎？”
“這里，在中點施加一個向上的力，整個籃板會向上彎曲。看，如果四邊角全部都被固定死，同樣的受力就打破了籃板……當然，具體要用到多大的力，才能打碎籃板呢？這個不好說，因為籃筐產生的彈力，以及籃板材料的強度，我們沒有辦法還原測算……不過今天我想讓大家思考的問題不是這個，留給大家一個小作業，大家可以嘗試設計一種，扣不碎的籃板試試……呵呵，當然了，大家可以從材料強度上思考，比如換成木板之類的，但我建議還是從結構上來考慮……”
易陽松了口氣。原本以為這件事便到此為止了，但是沒想到作為校報學生主編的郭頂搞事情了，周五的周報頭條是……
“高一新生易陽，扣碎籃板掀起附中物理學習熱潮！”
小標題是——“哪種籃板結構不會易被扣碎？奧尼爾來了都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