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回家好好報復你哥吧”
景玉農笑著說了一句,隨后端起茶杯要喝茶,卻是發現茶杯空了。
李雪看見景副廠長的動作,連忙去茶柜上拿了暖瓶,走過來給茶杯里續了熱水。
景玉農看著李雪的動作,眼里的目光越發的滿意。
她現在有點理解為什么李學武要用“生手”自己來培養秘書了,教出來的人放心又好用。
待李雪放了暖瓶回來,景玉農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地問道:“你大哥沒有教過你這些嘛?”
“是我二哥”
李雪一邊收拾著桌上的東西一邊輕聲解釋道:“李學武是我二哥,我大哥是華清大學的教員”。
解釋了一句后,李雪看了景玉農一眼,又說道:“我二哥不教我這個的,他只說道理”。
景玉農點了點頭,沒再說李學武,而是看著李雪問道:“讓伱來這邊辦公,有沒有什么困擾?”
李雪望向景副廠長,眼睛里稍稍有些遲疑,她不知道景副廠長是真心的,還是在試探自己。
她一下午都很謹慎地回答著景玉農的問題,包括剛才問的這些。
上午徐主任找她談話的時候她就很意外,怎么送個文件就把自己送出去了。
她才來這邊沒幾天啊,也不知道怎么辦,尤其是當徐主任說了工作沒有不同,只有分工不同等等的話。
當她和傅儒臣交接的時候明顯看出了對方的錯愕和失望,她也是去食堂吃飯的時候聽說的,景副廠長原來的秘書支援煉鋼廠去了。
這一下子支的可夠遠的,千里之外了,可見景副廠長對他的“看重”之極。
也就是中午吃飯的時候,李雪也是發現了食堂有些人對她指指點點的,好像是在議論她什么。
議論什么她知道,無非就是自己被調來給領導當秘書的事。
雖然前幾天彭曉力給她解釋三種秘書崗位的時候說了各自的身份平等,雖然工作不同,但崗位都是一樣的。
可她還是能從彭曉力的目光中看出他對領導秘書工作的期待,可能就是這一下午領導教的東西更有用,更被珍惜吧,所以好多人都向往這份工作。
她這算是捷足先登了,哪里能不被人說。
“不遭人妒是庸才”
景玉農哪里看不出李雪在遲疑什么,很是理解地說了這么一句。
隨后聽見廠廣播站的音樂聲音響起,下班的鈴聲也響了起來,便站起身,對著李雪說道:“機關就是這樣,你不要管那些閑言碎語,做好自己的事”。
“包括你聽到的那些流言蜚語,都會影響你對事情的判斷和解讀,知道嘛?”
“要有自己的判斷力,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用心去想,不是所有的認知都是真的,也不是所有的否定都是假的”。
“知道了”
李雪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景副廠長的話。
她現在雖然無法判斷景副廠長調她來當秘書的目的,更不知道景副廠長這么做是在關心她還是在試探她。
但景副廠長說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她有認真在記,在思考。
景玉農接過李雪遞來的皮包,拍了拍她的胳膊說道:“誰都有第一次參加工作的經歷,誰都有第一次擔當職責的經歷,勇敢點”。
“謝謝領導”
李雪點了點頭,也是拿了自己的包,跟在景副廠長的身后下了樓。
這一路上遇到了許多跟景副廠長打招呼的人,而這些打招呼的人也都同時跟她點頭問好,她這還是第一次享受到權利帶來的關注,雖然有些不適應,但還是努力挺直了腰板,禮貌地回了這些人的招呼。
景玉農對李雪的基本素質滿意極了,這一看就是特別有素質的人家培養教育出來的姑娘,就是大學好苗子。
可看著李雪她就忍不住想起那個讓她屢屢挫敗的人,都是同一個家庭出來的孩子,這差距咋就這么大呢!
走在自己身邊的這個溫文爾雅,儀靜體閑,樓對面的那個陰險狡詐,不講武德,一相對比,真是不可思議。
到了樓下,景玉農正看見王敬章同工作組的彭永紅往招待所去,那諂媚的模樣看得她直惡心。
瞥了那邊一眼,轉回頭看向身邊的李雪,問道:“怎么來的?”
“騎車”
李雪微笑著回了一句,同時跟景副廠長擺了擺手道了聲領導再見。
景玉農好笑地看著還是有些幼稚行為的李雪,尤其是看著她站在臺階上跟自己擺手,好像是站在家門口送自己一般。
“上車吧,有車不坐還走去門口啊”
景玉農見司機已經下來幫著她打開了車門子,便示意了李雪一下上了車。
司機也是有些發楞,他是知道領導換了秘書的,可怎么跟個小姑娘似的,還跟領導擺手再見玩呢。
尤其是這種開車門子的工作,以往可都是傅儒臣那小子做的,自己要是做,還被他嗆過一次。
現在好了,沒人跟他搶了,因為這位新秘書好像啥也不懂似的,還等著自己給她開車門子呢。
不過司機的歲數不小了,三十多,看李雪面善,也沒在意。
剛要關了后車門去開副駕駛的,卻是被景副廠長叫住了,示意李雪上后座。
司機再看向李雪的目光就有些詫異了,這是領導家的關系戶?
他在小車班,消息比較閉塞,還沒打聽清楚景副廠長的這位秘書是誰,但看樣子關系背景不簡單。
司機還是頭一次聽說秘書跟領導坐后面的呢,稀奇。
等車開起來,便聽車后景副廠長說道:“明天開始,先去南鑼鼓巷99號院接李秘書,再來接我”。
說完又對著李雪說道:“早上早點起,準備好咱們一天的行程,在車上咱們就確定好了,然后時刻提醒我,也把今天的做的沒有做完的,需要明天繼續的事情備注上”。
司機看著領導在后面不厭其煩地指導著秘書,更是在心里確定了,這個新秘書肯定是關系戶了,還是大大的關系戶,他就從來見著過景副廠長用這種輕松態度跟人說過話。
還有就是,秘書的活都是先學好了服務領導的,他也是頭一次見著領導直接教秘書怎么做的。
小轎車到了廠大門口,放下李雪后這才開出了大門。
而下車的李雪自然是又被下班的人所關注了,都在議論從景副廠長車上下來的姑娘是誰。
這個時候的娛樂生活極為匱乏,上班更是枯燥乏味的要命,這也就有了人們愛看熱鬧,愛聊閑篇的土壤。
再看見李雪推著那臺帶著電摩燈的自行車出來,別人不認識,保衛處的人還是認識的。
有知道李雪的,互相一說,便都知道這是領導的妹子了。
這臺自行車看著嘎嘎新,李學武一共也沒騎幾天,輪到李雪這里更慘,都打破使用記錄了。
兩天,李雪只騎了兩天就宣布這臺自行車光榮下崗了。
而當她到家的時候,西院倒座房這邊的人也都是目光詭異地看著她的自行車。
傻柱先回來的,已經把李雪“進步”的消息“公之于眾”了,倒座房這邊的人就沒有不知道的了,就連大青馬都聽見了。
傻柱既是為了李雪高興,也是覺得這種消息太過于震驚,當新聞來說了。
而他們的話題不知怎么的,慢慢的從李雪進步的角度轉移到了那臺自行車上。
就好像這是臺有魔力的自行車一般,用了它的人都能進步。
李學武用了沒幾天連升三級,李雪剛用上就“平地一聲雷”。
好么,傻柱圍著李雪剛放好的自行車轉了轉,他相中食堂主任的位置已經很久了!
傻柱在食堂的地位毋庸置疑的,努力也足夠了,歲數和資歷也足夠了,可他就一直沒有把老郭替換下來的機會。
現在他好像知道自己缺什么了!
能力努力資歷,如果再加一點點運氣,是不是就能成了!
雨水看了看圍著那臺自行車轉了幾圈的哥哥,以及她哥的那種眼神,她覺得她哥缺的不是運氣,是腦子。
眾人都笑著跟李雪道了恭喜,而李雪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跟眾人道了謝。
因為李學武的關系,李雪就像是眾人的妹妹,小妹妹獲得了成績,大家也都是高興的。
李雪平時跟倒座房這邊的人接觸不多,聊天的時間也不多,說是書呆子不合適,但在家看書的時間確實比出門的時間多。
現在參加工作了,倒是理解了這些人聚在一起的感情,是要比機關里的那些人相處要舒服的多。
當李學武的吉普車在西院大門口停下的時候,李雪已經回家去了,而院里的眾人還在笑鬧著,傻柱的目光更是不離那臺車子。
“干啥呢,這么熱鬧”
李學武是先讓韓建昆送的沙器之,隨后跟著他去接的顧寧、大哥和吳老師。
這會兒顧寧、大哥和吳老師跟著他進來,讓眾人的目光也看了過來。
傻柱更是走過來拉著李學武問道:“你這臺車子賣不賣?價格合適點賣給我吧”。
李學武吊著眼睛打量了傻柱一眼,問道:“你沒病吧?”
“我有什么病!”
傻柱直了直腰板,示意了那車子道:“反正李雪也不騎了,她以后都車接車送了,這車子不是閑著了嘛,擱壞了怎么辦!我替你著想呢!”
“用著你了!”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傻柱一眼,隨后對著站在屏門口的雨水問道:“你哥咋地了?”
“病了”
雨水翻了個白眼,雙手盤在胸前撇著嘴說道:“心病,癔癥了,要進步呢”。
“你是進步啊,還是不想走步啊!”
李學武看著大哥學文笑著跟幾人打了招呼便帶著顧寧和吳老師去了院里,他則是同西院幾人分了煙,互相點著了。
難得在周一還能見著李學武,晚飯前的這一會兒除了忙著的,都跟西院門口這蹲著侃大山。
今天的人不多,門市部已經在上板了,大姥和二爺見著李學武在,也都過來拿了煙。
傻柱其實不抽煙,但大家都抽他便也叼了一根,嘴里還在問呢,這車子到底賣不賣。
李學武懶得搭理他,也不是過不起了,還用得著賣東西?
他就有個觀念,這養家的物件輕易賣不得,馬是,車子也是。
等抽了兩口煙了,傻柱這才說了要買車子的緣由,敢情是奔著運氣去的。
李學武哭笑不得地捶了他一拳,直言道:“你去廟里求一求吧,靠譜點兒,跟車子較勁兒,可真有你的”。
傻柱叼著煙卷笑著說道:“老郭又特么找事兒,說不定哪天我就把他干下來自己上去”。
“你?”
李學武笑著說道:“這軋鋼廠得多缺人,這食堂主任的位置得多不吉利才能輪到你啊,知道肥缺是啥意思不?”
“我看他就挺肥的”
傻柱狠狠地叨咕了一句,顯然是因為某些“分贓不均”惹了閑氣兒了。
都是一個部門的,如果關系處的不好,多半就是這個原因了,他有你沒有,互相看不上眼唄。
李學武幾人在門口聊了一陣便往院里去了。
今天是端午節,團圓日,也是李姝的生日,李學武就在倒座房給閨女辦了個生日宴,借著這個名義把大家伙聚在了一起。
現在又加了一個李雪的事業進步,算是三喜臨門。
李家一大家子,倒座房的幾家子,包括傻柱一家三口,屋里坐了個滿滿登登,李姝更是興奮的跟著大家大聲笑大聲叫的。
傻柱今天特意早回來一會兒,就是為了掌勺的,李學武他們進院的時候飯菜都準備得了,只等著人到齊了便要下鍋呢。
一屋子幾十人擠著桌子坐了,廚房也開始往出端菜了,小子們半年來個子也長高了,手上的勁也有了,端盤子都穩了。
老彪子和傻柱二人組端著酒杯挨個桌,挨個人敬了酒,算是慶祝今年上半年的好生活,慶祝這難得的團圓日。
李雪跟二嫂學習著怎么照相,拿著李學武上次買的相機給李姝拍了好幾張,又給屋里眾人的熱鬧拍了好幾張。
飯后閑聊了一陣,大家便都各自散去。
趁著送自己出門的工夫,吳老師對著李學武問出了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的話。
“李處長,您能不能幫我聯系上我的愛人,我很想他”
吳老師泫然欲泣,卻又強忍著情緒,今天是端午節,家家團圓,她卻是只能看著人家團圓,難免的心生憂傷。
李學武很理解地點點頭,道:“有什么話您說,我盡可能的辦”。
吳老師見李學武這么說,很是感動地說道:“謝謝,已經很麻煩您了,可是我在這兒,我愛人回不來,一定是很擔心我,我怕他做沖動的事”。
“如果能通話最好,如果不能通話,信件也行的,我只想著他不要出事,也告訴他我很好就行”
吳淑芳明白,現在要想出去是萬萬不可能的了,雖然身在監所,但她也是在食堂里吃飯的,能聽見那些管教閑聊,也能看到報紙。
現在才過去幾天,可形勢愈加的嚴峻,她就連邁出監所大門的勇氣都沒有了。
她是不怕什么的,可她還有孩子,不能不小心。
提出要跟自己愛人聯系也是因為擔心愛人,也怕愛人擔心自己。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這是應該的,我很理解這種要求,但是現在同外面的溝通情況不是很好,咱們得等機會”。
說完摸了摸臉,想了一下,又道:“您可以先把信件寫好,如果有機會我會托人帶過去的”。
說完這個,李學武又交代道:“因為不能走郵遞,所以還請在封面備注您愛人的詳細信息,也方便他去找”。
“好,好”
吳老師激動地抹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時候落下來的眼淚,從隨身攜帶的小包里掏出早就準備好的信件交給了李學武。
“我愛人姓賴,叫賴家聲,我們在港城有房子,可以去那邊找他,地址我都備注好了,謝謝”
“快別這樣”
李學武看了旁邊的大嫂一眼,示意她幫忙扶一下微微躬身道謝的吳老師。
趙雅芳一直在旁邊聽著沒有說話,這會兒見他們談好了,這才開口勸了吳淑芳道:“可不能有心火啊,對孩子不好,得多寬心”。
說著話同李學武點了點頭,送了吳淑芳往回走,邊走邊說道:“你現在也好,賴老師又是在外面……”
看著兩人走遠,李學武從兜里掏出一根煙點燃了,站在屏門口抽了起來。
老太太帶著李姝同劉茵跟著顧寧往后院去了,說是要給山上的李順通話。
傻柱和老彪子幾人約著去西屋打牌去了,借著酒勁兒說手幸,能贏錢。
沈國棟倒是個心疼人的了,這邊一收拾完,看著老彪子他們熱鬧著,便帶著小燕和王亞梅回去了。
其實王亞梅想多留一會兒的,她最喜歡熱鬧了,更喜歡倒座房這邊的氛圍。
可是現在天黑了,她不敢一個人回家,更不好意思讓沈國棟和小燕姐多留一會兒。
這會兒看了一眼屏門處抽煙的李學武,還是有些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二哥”
熱鬧散盡,小子們收拾著東屋,準備看書學習了,他們比任何人都知道時間的重要性。
李雪從垂花門里又走了出來,看著二哥叫了一聲。
李學武笑了一下,問道:“咋了?沒去后院跟爸打電話?”
李雪微微搖了搖頭,抬起頭看著二哥遲疑地說道:“我……我是不是讓你為難了?”
“什么?”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看著妹妹好笑地問道:“怎么這么問?你為難我什么了?”
“就是……就是我給……給她當秘書的事……”
李雪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內心的煎熬,她憋了一晚上了,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跟二哥說這個問題。
她本想說出景副廠長來著,可是又怕惹了他不高興。
李學武打量了妹妹一眼,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先問了一個問題:“感覺怎么樣?給她當秘書”。
兄妹兩個都沒有提起“她”是誰,各自心里都明白彼此問的是誰。
李雪抿了抿嘴角,本來問過之后緊張地低下的頭這會兒也抬了起來,打量了一眼二哥的表情,想看看二哥是否在生氣。
可這會兒二哥的臉上有一層煙霧,具象化的是他呼出的煙,而抽象化的是,二哥在談及工作時不由自主出現的一層偽裝。
就連軋鋼廠那些老油條都看不懂李學武,更何況是初出茅廬的李雪呢。
李雪才去了幾天的工夫,就聽了不下幾次有人在背地里說二哥的話。
有好有壞,也有單純的評論,不過更奇葩的也有。
比如彭曉力所說的那些老油條都說自己二哥才是老油條,都老的不行了。
這會兒她也是放棄了要通過觀察二哥的臉色來判斷他是否生氣了,直接開口說道:“還好吧”
說完這一句又怕二哥覺得自己在敷衍他,補充道:“她沒有讓原來的秘書教我,也沒讓別人教,而是她自己教我來著”。
說到這的時候,李雪抬起頭看著李學武說道:“我能感覺到她是很認真地在教我這些東西,并沒有不耐煩和對我發火”。
“她的性格是比較沖的”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點著頭肯定了妹妹的話語,也給自己對景玉農的印象做了個評價。
李雪也是點頭道:“我就聽到她在訓秘書,訓王處長來著,還是比較嚴肅的”。
“不然呢?”
李學武微微一笑,道:“她是副廠長啊,主管人事和財務的副廠長,還管著人數特別多的服務處,你以為是哪個股長嘛?”
說完伸手攬住了妹子的肩膀,漫步往垂花門里走去,邊走邊抽煙,也同妹子說著話。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你好,也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你壞,就連父母都是因為你是他們的孩子,才對你好的”
“現在你走上了工作崗位,成為了一名辦事員,又接手了現在的工作,就是要面對更多的人,更多的事,也要學習更多的道理和知識”
“所有人和事都會是你的老師,不管好的壞的,你都要有自己的思維和想法,要有自己的辦事原則和方法……”
“她也這么說的”
李雪被哥哥攬在胳膊也說要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
兄妹兩個走的很慢,說的卻是很多,在院里人看來,好像就是同棒梗帶著小當在玩一樣。
最多也就是感慨一下李學武兄妹兩個都這么大了還搭肩膀,更多的是會回憶小的時候自己兄妹之間的往事。
走到后院房門處,李學武站住了,看著李雪認真地說道:“我是我,你是你,在家是兄妹,在單位是同事,做好你應該做的事,不要管別人說的,要自己想,應該怎么做”。
“那……”
李雪也是認真地看著二哥問道:“如果你們是對立的呢?”
“還什么如果啊呵呵”
李學武聽見妹妹這么含蓄的問了,不由得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也是跟著她逗了一句。
見李雪也笑了,這才又認真地說道:“記住了,軋鋼廠也好,人生也罷,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李學武表情很是微妙地收回了妹妹肩膀上的手,說道:“更不要相信別人說的那些,他們說我跟誰誰誰是對立的,可你何曾見著你二哥跟人家爭吵過,對立過?”
“都是意識形態上的問題,都是工作上的意見矛盾,跟個人之間是沒有關系的”
“明白了”
李雪是真的明白了二哥說的話,從前院回來這一路,二哥給她說的,聽她說的,她都有在心里想著。
哪有什么對立啊,明明就是級別的天然沖突,所處位置的天然矛盾,更深層次的表述就是根本利益的沖突。
既然明白了二哥同景副廠長之間的主要矛盾,她就知道該如何在兩人之間相處了。
李學武見妹妹聰明,也是笑了笑,帶著她進了屋。
“跟我爸打過電話了?”
“剛撂下”
劉茵笑著看了兒女一眼,對著李雪說道:“你爸爸夸你呢,比三個哥哥有出息”。
“才沒有呢”
李雪雖然正在學著像一個大人,但在母親跟前,她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李學武也想做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可炕上站著的李姝都要長大了,正小手指著奶奶懷里的小姑姑躲開點,那是她奶奶。
在爭風吃醋這方面李姝是很有選擇性的,只有奶奶和太太才會在意別人是否跟她爭抱抱。
李雪見著小不點的蠻橫更是故意氣她,抱著母親劉茵不撒手。
這可把李姝氣壞了,站在炕邊直跺腳。
她人小,這會兒剛學會走路,哪里站得穩,晃晃悠悠的,即便是有顧寧在旁邊看著,讓人看著也是眼懸的。
劉茵哈哈笑著將閨女推開了,走過去抱了李姝笑道:“不抱她,抱我大孫兒,我大孫兒跟奶奶好是吧”。
“嗯”
小魔頭這會兒可懂事,劉茵問著就點頭答應著,小手摟著劉茵的脖子不撒手了。
屋里人看著李雪又去逗李姝,李姝不耐煩要去打小姑姑,兩人逗的屋里人都笑了起來。
李學武看了看墻上的時間,又示意了顧寧打電話給羊城,這個時候丈人和丈母娘應該有空閑了。
顧寧也是看了一眼時間,這才同李學武走到客廳給羊城掛的電話。
可能是節假日的原因,電話接了許久才接上,那邊是丈母娘接的,顯然是在等著這邊的電話。
母女兩個的電話很有意思,都是丁鳳霞在說,顧寧在聽,時不時的應答幾聲。
李姝被奶奶抱著在屋里轉悠著,見著叭叭麻麻坐在一起對著那玩意講話也是好奇了起來,伸著小手要去抓。
劉茵笑著將李姝遞給了要接她的李學武,看著兒子將李姝抱著湊到了電話旁邊湊熱鬧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姝聽見了,聽見這個黑呼呼的東西里有人在說話,她太驚訝了,這是什么呀
顧寧將話筒放在了李姝的耳邊讓她聽,李姝聽得更清晰了。
“呀!”
李姝聽了幾句便大聲叫了起來,她好驚訝地瞪著大眼睛不解地看著麻麻,怎么把姥姥裝這玩意里了!
電話那邊的丁鳳霞也聽見了李姝的喊聲,笑著招呼道:“誰呀,小李姝呀想姥姥沒呀”
“呀!啂啊”
李姝不明所以,也是學著麻麻剛才講電話的樣子對著電話里開始說上了,嘰里咕嚕說的啥誰也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丁鳳霞和顧海濤聽著直樂。
李姝跟姥姥“講”了好一會兒才被麻麻抱走了,由著李學武接了電話。
“媽,您跟爸都好吧”
李學武是比顧寧能說的,跟丈母娘也有的說,有的聊。
丁鳳霞也愿意跟姑爺多說些,老是她一個人講也累。
李學武笑著介紹了今晚的聚會,又說了家里這邊的情況,晚上都在家呢。
又是介紹了母親也在,請了母親跟丈母娘又說了一會兒,這才叮囑了丈母娘和丈人多注意身體,注意保養。
丁鳳霞讓顧海濤接電話,顧海濤也只是在電話里跟李學武簡單的說了幾句,也都是家常的話,并沒有說工作和其他事。
電話的兩邊都比較顧忌這個,無論是李學武,還是顧海濤,都明白到了他們這個級別,他們這種關系,電話是一定會被記錄的,沒必要說那么多。
但從習慣了沉默寡言的顧海濤跟李學武說這么多話的情況下也知道他對李學武和顧寧的關心。
李學武也是理解丈人的擔心和關心,通過說一些自己和顧寧在生活上的趣事來告訴他,自己這邊一切都好,能照顧的過來。
周二的早上可熱鬧,四合院這邊趕早兒上班的都看了個稀奇。
一臺紅白撞色的華沙牌轎車停在了四合院的大門口,而隨后又是一臺212吉普車跟著開了進來。
兩臺車相遇好像都很意外似的,不比四合院這邊,包括胡同里的街坊們少意外多少。
那臺吉普車他們倒是認識,軋鋼廠保衛處副處長李學武的車。
可這臺華沙又是誰的?
沙器之可認識這臺車,廠里的牌子,這個顏色的,一定就是景副廠長的車了。
待韓建昆把車停穩后,沙器之跳下了車,對著華沙車上的司機擺了擺手。
“等一下吧,我要進去,順便幫你叫了”
“那敢情好,謝了您”
司機也是很意外在這里撞見李副處長的車,更意外見著李副處長的秘書幫自己的忙。
嘿,這院里真牛啊,一起出了兩個……嗯?
司機想到這里就覺得有些不對了,領導新換的這個秘書不會是李副處長的關系吧?
不對!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呢!
司機剛想了個開頭便晃了晃腦袋將這個想法滅了,還嘲諷自己傻了。
別人不清楚,他還不知道自己服務的這位領導跟李副處長是怎么個狀態?
說直白點兒,那就是李副處長雖然站的位置低,但接連幾次打了景副廠長的臉。
這是什么行為?這是什么樣的仇恨?領導能用李副處長的親屬?
他是這么想的,可是他的眼睛覺得跟腦子有點不合適,所以用接下來的景象扇了他腦子幾個嘴巴子,直接給他的腦子扇蒙了。
他看見了什么!
李副處長先是送了一個女人開著一臺威利斯載著一個抱著孩子的老太太離開,隨后又帶著昨天就在她車上坐著的那個姑娘走了出來。
別說司機不敢相信,就是街坊鄰居們也是不敢相信啊,李學武是副處長,能坐吉普車就夠牛的了。
可當看見李雪上了那臺華沙后,他們覺得李雪更牛啊!
再看兩臺車一前一后的離開,眾人這才回過神來,不由得嘶呵著吸了吸冷氣,這李家祖墳冒青煙了?!
兄妹兩個上班一人一臺車來接,還是一臺比一臺牛嗶了,這兄妹兩個牛大發了。
再看見李雪拿著李學武同款黑色手包,穿著李學武同款白加黑公務裝和皮鞋,將發型整理成了大人模樣,這些人哪里不知道李雪是上班了。
再一想前幾天他們問李學武他妹子李雪怎么安排的,這大騙子是怎么說的?!
“騙子、騙子、大騙子!”
站在這里看著的人里,當屬三大爺的怨念最深了,他就說李雪上班了,李學武非說沒上,瞪眼珠子瞎白呼!
甭問了,下周再回來看見他問李雪的事,他一準兒還有別的托詞,但結果一樣還是沒上班。
這就是個騙子啊,以前這小子就是這樣,以為他長大了就變了,就學好了,還當干部了,怎么還能是說話不著四六呢。
現在他知道了,李學武確實變了,確實成長了,變成大騙子了!
覺得被騙了的還有景玉農的司機,他從車后視鏡里已經不止一次的看車后座坐著的新秘書了。
將車開往景副廠長家的路上他也是不止一次的懷疑著自己的智商和眼睛。
我真傻!
還是小車班的呢,我怎么就這么的天真,真信了機關里的話了。
是啊,誰說機關里的傳言就一定是真的,誰又能說李副處長同景副廠長是對立的呢。
兩人在工作中都沒有交集,更是沒有誰看見過兩人爭吵,沒憑沒據的,倒真讓他和眾人一樣,覺得這事倒是真的了一般。
而后華沙車到了景副廠長家,司機想要提醒這位李秘書去請領導,他也是剛轉身,便見這秘書已經下了車。
李雪按照她看見的,二哥的秘書沙器之以前每天來接二哥時候的樣子去接了景副廠長。
景副廠長家就住在鋼鐵部家屬院里,這里是她們夫妻分房,所以沒有去住軋鋼廠領導家屬區。
這邊的樓層都一樣,六層,各家的面積都是不小,同后世看到的那些家屬院一樣,在這個時候,這種房屋是比較高級的。
李雪按照昨天記下的門牌號找了上去,按響門鈴后,便見著是景副廠長給她開的門。
景副廠長也已經準備好了,看見她點了點頭,沒有刻意的親近,只是隨手將包遞給了她,便帶著她一起下了樓。
再回到車上,李雪將領導的包同自己的放在了一起,拿出筆記本開始跟景副廠長對接著昨天她要求的內容。
這是她第一天做秘書工作,哪里有自己的安排,都是景副廠長說,她在記錄。
這也將會是個開頭,從今天開始,明天再來,就是她跟景副廠長對接工作了。
都是秘書“指揮”領導,哪有領導指揮秘書的。
雖然稚嫩著,雖然磕磕絆絆著,雖然略顯手忙腳亂著,可李雪的秘書之路就像今天早上上了這臺車一樣,揚帆啟程了。
華沙車進了廠大門,在門崗保衛的敬禮手勢中減速,輕聲鳴笛,隨后往辦公區開去。
當車輛穩穩地停在辦公樓前時,還是司機給領導開的車門子。
因為李雪從一邊開了車門子下車后便隨手將車門子關上了,給司機看得是心驚肉跳。
而面色有些好笑的景副廠長下車后也沒有說李秘書什么,這更是讓司機覺得自己撞見天大的秘密了。
李雪手里拿著兩個包,還沒覺得自己剛才干了什么呢,等領導下車后便跟了上去,好像小跟班一般。
門口臺階上不斷往樓里走的機關職工們更是在遇到景副廠長的時候頻頻打招呼,而李雪也是緊緊地跟在領導的身后,好像要丟似的。
等回到辦公室,應著景副廠長的吩咐,一件事一件事地做著,不求速度快,只求做一件事就做好。
這種認真的態度也是讓景玉農很滿意,年輕人學習過程中要犯錯誤,這是人之常情,慢慢教就是了。
時間有的是
景玉農也是往往對面的大樓看了一眼,眼神里的意味很悠遠,好像是在看對面,又好像不是。
就在李雪忙著的時候,彭曉力敲門走了進來。
“領導,今天早上的文件”
彭曉力先是同景副廠長打了個招呼,但并沒有直接將手里的文件放去辦公桌,而是看著景副廠長的眼睛,等著她的示意。
這種對接工作是要同領導秘書說的,但現在李雪剛接手工作,他不確定景副廠長的意思,是否信任第一天當秘書的李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