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哐!”
徐斯年剛想說不帶動手的,卻是聽見對面的電話摔上了,耳邊的震動讓他的心里就是一抽抽。
完犢子了嘛不是,這孫子最沒好下水了,一點底線都沒有。
徐斯年以為把李雪弄到廠辦來上班,怎么不得有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意思,讓李學武對自己有點忌憚和底線啊。
萬萬沒想到啊,他弄來了個定時炸彈啊。
關鍵是這定時炸彈爆炸的也忒快了點了,周四特么入職上了半天班,周五一天,周六一天,周日還休息,今天才上班就特么響了,還是“哐”的巨響。
徐斯年胳膊拄在辦公桌上,愁眉苦臉地看著桌上的電話嘆了一口氣。
“我特么招誰惹誰了我!”
徐斯年無奈,李學武也是很無奈。
他聽著這個消息就知道徐斯年那邊攔不住了,解決不了了,到他這就算是個通知了。
但凡能解決的了,徐斯年都不會這個時候打電話跟他說這個。
景玉農是副廠長,難道讓李學武去跟對方說咱們不對付,我妹妹不能給你當秘書?
這特么不是扯淡呢嘛,且不說工作紀律,就是特么游戲規則也不允許李學武這么做啊。
如果這么做了,無論是李學武還是李雪,在這軋鋼廠里的正治生涯就算是結束了。
不遵守游戲規則的人終將會被所有人排擠,并且被淘汰掉。
團結一致,奮勇拼搏,幾個大字就在辦公樓一進門的照妖鏡……風紀鏡前用油漆寫著呢。
李學武哪里敢破壞團結,他現在只想破壞徐斯年這個狗東西。
要不是這混蛋還算做個人,他都想將宣傳一科那位使壞調去訓練場了。
還尼瑪個普通朋友,我讓你跟這個普通朋友約一次都得累掉褲衩子嘍!
徐斯年給李學武打完了電話,確定李學武不會說別的,嘆了一口氣,叫人將李雪找了過來。
別看給李學武打電話的時候李學武那個狗德行,其實徐斯年懂,李學武懂,這件事不宜大驚小怪的,更不宜拿出來說,對誰都不好。
工作就是工作,李雪出了軋鋼廠是李學武的妹妹,在軋鋼廠就是廠辦的一名十級辦事員,沒別的關系。
李學武自己都讓妹妹記住了,在廠里不能跟他叫二哥,他又怎么會對自己妹妹的事情指手畫腳。
所以,在周一上午辦公室主任徐斯年同李雪做了談話以后,上班不到五天,實際上班兩天半的李雪就被調去擔任景副廠長的秘書了。
當一科長領著李雪重新回到廠辦一科辦公室的時候大家就知道有事情要發生了,還是跟李雪有關系的。
可當一科長說出這條消息的時候,辦公室里的眼鏡碎了一地。
大家都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一科長,望著站在一科長身邊的李雪,都在質疑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可事實就是如此,當李雪回到辦公桌旁開始收拾東西的時候,呆愣住的彭曉力還沒回過神來。
屋里一片寂靜,一科長等在門口,他要送李雪去景副廠長辦公室做交接。
這一段時間李雪將會在景副廠長那邊跟隨領導學習秘書工作,景副廠長讓人在辦公室里安置了一張辦公桌。
這個待遇廠里好像只有李雪有了,男領導都有領地意識,不愿意秘書在一個屋里。
而女領導更不能讓男秘書在一個屋里辦公了。
李雪將辦公桌上的東西簡單收拾了一下,直起身對著彭曉力微笑了一下,主動伸出手道謝道:“謝謝您指導了我這么多,教了我這么多,您辛苦了”。
“啊?”
彭曉力被李雪的客氣弄的又是一愣,見李雪伸著手在,這次急忙站起來跟李雪握了握手,隨后目送著李雪跟著一科長出了門。
“喂”
門衛坐著的那位走過來在彭曉力的面前晃了晃手掌,笑著問道:“完了吧,煮熟的鴨子飛了吧”
“什么鴨子難聽”
彭曉力的發楞被打斷,有些慌亂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低著頭裝作看文件的樣子。
而那位卻是得理不饒人的主,難得見著彭曉力吃癟,哪里能放過這個嘲諷的機會。
“還幫人家鳴不平呢,沒想到人家是真神吧,只是來你這鍍鍍金,隨后就重返天庭了”。
“越說越沒譜”
彭曉力用手推開了湊到自己身邊輕聲嘲諷自己的家伙,故作滿不在乎的樣子。
“嘿嘿,我沒譜,好好好,我沒譜”
這位也真是逮著蛤蟆非要攥出團粉來,碎嘴子似的坐在李雪空出來的位置上喋喋不休地跟彭曉力噴著。
彭曉力只當他在噴粉而已,可是他的內心也是亂了的。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就剛來幾天的辦事員,怎么就能當領導的秘書了,不都是擇優的嘛。
這種教出徒弟餓死師傅的感覺讓他有種失落感和迷茫,尤其是這個徒弟他還沒教幾天呢,更是顯得他無能了起來。
他們兩個這邊鬧著,屋里更是熱鬧,眾人都在說這件事,談論這件事。
太驚訝了,驚訝李雪的進步速度,驚訝李雪會被選做景副廠長的秘書。
他們都知道徐主任跟李副處長的關系要好,可也不會好到這種程度,要真是徐主任把李雪推薦給景副廠長的,那徐主任就不是跟李副處長要好了,那是仇人了。
徐主任都不能是,那就更不能是李副處長了,現在李副處長備不住要殺人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上午傳出來的消息了,舉報信,秘書,王處長……等等一系列的關鍵詞連在一起,就有了現在這個事。
而歸根結底,就是景副廠長親自選的李雪作為秘書。
答案很接近了,那為啥要選李雪呢?
景副廠長難道不知道李雪是李副處長的親妹妹嘛?
這個問題隨著最快速度成為領導秘書的新人這一消息傳遍了整個機關,也讓整個機關里的人在心里都有了這個問題。
保衛處,三樓。
李學武現在無心處理妹妹的問題,周一上午的工作將他的時間擠的滿滿的。
剛跟幾個部門的負責人開完了會,沙器之便領著幾個人走進了辦公室。
李學武知道是誰來了,放下手里剛喝了一口的茶杯,笑著主動迎了上去。
“處長,這是華新書店銷售部的同志,葉科長,趙主任,這是人民大報的周記者、劉記者”。
“你們好,快請進”
李學武主動上前,跟這幾個人一一握手,他知道華新書店的人要來,但不知道人民大報的人怎么來了。
“李處長好”
“您好”
眾人寒暄握手過后便在沙發上坐了,沙器之忙著沏茶,而李學武則是笑著打量了幾人。
華新書店的葉科長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趙主任則是個年輕人,顯然是干活的。
而人民大報的周記者是個三十多歲的女同志,劉記者則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同志。
很顯然,都是老帶新的配置,就是不知道怎么湊在了一起。
而客氣話說完,華新書店的葉科長也是解釋了這一情況。
“李處長一定很疑惑,我們兩家單位怎么是一起來的,呵呵呵”
葉科長這人一看就是老油條了,說話很客氣,也很和氣。
“是葉科長給我打的電話,邀請我來的”
周記者主動笑著解釋了一句,隨后對著李學武說道:“我跟葉科長是老朋友了,他跟我說,華新書店接著一個“大訂單”,說我一定很好奇”。
“哈哈哈!”
葉科長同屋里幾人都是笑了起來,面色頗為得意,覺得李學武要捐款,選擇捐書這一方式很得他的心意。
而在沙器之客氣地給幾人端來茶水后,談話的氣氛便也在茶水的氤氳中展開了。
“我聽了葉科長的介紹,也查詢了一下您的情況,就更加的好奇了”
周記者笑著看了看李學武,說道:“所以我今天就跟著葉科長來了”。
“歡迎你們來軋鋼廠做客啊”
李學武坐在沙發上笑容很是溫和地說道:“是因為有一些稿費捐贈的事情請華新書店的同志幫我個忙,沒想到驚擾了諸位,實在抱歉”。
“哈哈哈”
葉科長在接到服務科的匯報后便主動了解了一下了的身份信息,以及相關書籍的出版情況。
這么一查就是嚇了一跳,年輕,非常年輕,有能力,非常有能力。
他家就在東城,對李學武這么一號人物只要一查,一打聽,便能知道這人的大概情況。
東城最大的鋼鐵工廠保衛處負責人,東城分局治安處副處長,治安大隊的負責人,其身份背景也是驚人。
而更讓人驚訝的是,這位李副處長還是今年勞動獎章的獲得者,已經出版了兩本書籍,還都是專業性的書籍。
一本書是鋼鐵學院出版社出版的,在他們書店就有銷售,且銷售成績不俗。
無論是相關專業的人員,還是有心理學研究需要的人員,在學習和研究這方面問題的時候都會需要到這本書。
而另一本書就更厲害了,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在組織內部是當成學習資料進行訂閱的,更是應急管理和安全管理的教科書。
先得到有人捐款的消息,再知道是誰要捐的消息,葉科長感慨頗多。
在同沙器之聯系的時候得知李副處長第一本書發行時候的稿費就捐了,這一本和二版的稿費又要捐,還是這么大的數目,這么好的捐助方向,他也是主動聯系了他的朋友,也就是人民大報的周記者。
這可能不是一個很突出的新聞,但一定是很有意義的新聞,尤其是在這個時候,教育是需要有人來做一些事情的。
而這個人就出現了,李學武同志要將自己兩本書這次的都用來買書和文具捐給山區的小學。
心系教育,心系下一代,還有什么能比得上這種善意和奉獻的精神。
“要是每天都能收到捐款消息,我倒是希望多被叨擾啊!哈哈哈”
葉科長笑呵呵地同李學武談開了,從隨同而來的趙主任手里接過一份書目遞給了李學武,介紹道:“這是咱們書庫現有的,適合小學生的讀本,您請過目”。
李學武接過書目看了起來,只有葉科長在介紹著,其他人則是等著他們談完。
這個時候的書籍名稱很簡單,沒有藏著掖著的,尤其是兒童讀本,書里是啥,封面就是啥。
李學武要給小學捐這種讀本,自然是要選擇書目多一些,數量可以少一些,當個小小的圖書館,讓孩子們能看到更多的書。
而在供銷社那邊則是訂的小人書和文具,小人書跟這邊的選擇一樣,文具則是按照大概的人數來確定。
周日的時候,沙器之跑了教育部門,拿了相關的材料回來,今天早上請李學武確定了一些要捐贈的小學。
李學武接了沙器之遞過來的鉛筆,在書目上將自己要選的書籍打了對鉤,表示選定了下來。
而在選定過后,由著沙器之同那位趙主任一同核算價格和數目,再就是請李學武和葉科長一起就書籍訂購合同進行了交接。
當李學武和葉科長分別在書籍銷售的合同上簽字時,報紙的那位劉記者用相機將這一畫面記錄了下來。
隨之記錄下來的還有李學武將稿費交給葉科長的畫面。
不是錢,是支票,這個時候可一下子取不出這么多的錢來,即便是自己的稿費也不行,只能是說明原因,由銀行出具轉賬支票。
這幾天沙器之一直在跑這個事情,忙前忙后的很是辛苦。
在完成書籍訂購合同后,葉科長主動將現場交給了周記者,他則是帶著趙主任告辭離開,回去準備李學武選定的書籍。
在送走葉科長兩人后,李學武又坐了下來,接受了周記者的采訪。
因為就在李學武的辦公室,采訪的環境也很方便,李學武坐在單人沙發上,周記者坐在李學武側面的三人沙發上,劉記者選了幾個角度拍了幾張照片。
采訪就是圍繞著這一次的捐贈開始的,包括李學武的稿費來源,寫書的動機,捐贈的想法,以及這兩次捐贈的目的和意義。
“無論是文學創作,或者是知識總結,都是要立足于社會,服務于人民,忠誠于國家的……”
“我是勞動者,是組織培養的干部,成績我已經得到了,也獲得了一筆巨大的精神財富……”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勞動者,榮譽應該歸功于人民,歸功于組織的培養,所以這些稿費也應該用在人民的需要上、組織的需要上”
“我的生活不需要這么多的錢,有工資養活家人呢,呵呵呵”
李學武回答的很正面,也很認真,而葉科長今天顯然是有備而來的,除了書籍寫作和捐款外,還問到了李學武的家庭,工作和其他善舉。
軋鋼廠的保衛工作、安全生產工作、分局治安工作、治安大隊的管理工作等等。
問了李學武的妻子支不支持他捐款的行為,包括勞動獎章,這跟捐款的那本書有關系,所以問的也多一些。
而冬天的時候,李學武下冰河救了那些孩子的事也被周記者找了出來,重新問了。
李學武聽她問這個只覺得有些臉紅,既然人家能找到這件事,那就一定能找到他當時救人的照片。
要是看見了他救人的照片,那就一定能看見……
好在是他們來的時候就已經上午了,留給她們的時間不多,在中午飯前便結束了采訪。
李學武再三邀請她們在軋鋼廠吃個便飯都被兩人拒絕了,言說要回去趕稿,李學武也只能笑著送了她們下樓。
看著吉普車離開,李學武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轉頭拍了拍沙器之的肩膀道了一聲辛苦。
沙器之笑著搖了搖頭,言說做這些感到榮幸和驕傲。
訂購了書記和文具,不能一送了之,剛才記者問李學武妻子支不支持他捐款的事,其實這件事李學武還沒有跟顧寧說。
今天回去是要說一下的,他打算在給山區小學送書和文具的時候帶著顧寧一起,也讓她放松放松。
跟沙器之站在樓門口說了幾句捐贈的事情,李學武便跟沙器之分手,往招待所食堂吃飯去了。
李學武也沒覺得自己晚多長時間,可進了招待所小食堂的時候,發現他們這幾桌的人都來全了,除了張國祁。
“來,學武,坐這兒”
讜組部的韋再可見著李學武進來便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坐,李學武也是擺了一下手,在同其他人笑著點頭后,坐到了韋再可那桌。
剛一落座,韋再可便笑著問道:“聽說把人民大報都招來了?你這一下可是驚了不少人的眼球”。
“誰的?你韋處長可沒見著多驚訝”
李學武笑了笑,從桌上的盆里拿了饅頭,動了筷子便開始吃飯。
韋再可也是一樣,只不過邊吃邊對著李學武說道:“我怎么沒驚訝,我驚訝的時候你沒看見,下巴都要掉了”。
“哈哈哈”
桌上眾人聽見他的話都是笑了起來,而李學武更是仔細地看了看他的下巴,眾人笑的更歡了。
要說李學武得了五千多的稿費,這些人一定不會問,不會打聽,更不會在這種場合議論著。
當然了,背后說一些話是有可能的,嫉妒、羨慕、嫉妒到恨的那種都有可能。
可李學武比他們更狠,一股腦的全都捐了,買書了,送孩子們了。
這可真是讓這些人想掉了腦袋都想不明白了,這明明是自己的錢,明明是自己賺來的錢,憑什么就捐了啊!
想不明白也問不明白,因為李學武根本就沒有解釋的意思。
眾人說說笑笑的,從李學武捐款的事情上不知道怎么就轉到了李學武妹妹成了景副廠長秘書的這件事了。
韋再可調侃李學武組織工作做的好,都把工作做到對面老窩里去了。
這話當然是玩笑話,都是同志,哪有什么不團結的事情啊。
說說笑笑罷了,但李學武的笑真的是苦笑。
尤其是當吃過了中午飯,李學武被秦淮茹拉著問的時候更是不知道怎么跟秦淮茹解釋這個情況了。
恰好谷維潔吃好飯從這邊過,見著李學武的時候還說呢,可惜了,她還想著等李雪再鍛煉鍛煉的,好要過去當秘書的,沒想到苗還沒長高呢,就被人連秧薅走了。
李學武看著微微搖頭滿臉可惜離開的谷維潔真不知道說啥好了,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中午這頓飯也不全都是不好的消息,當然了,這也不一定就代表是好消息。
有一個消息是聶副廠長來上班了,不知道是不是休息了幾天身體健康了,痊愈了,沒問題了,反正是來上班了。
怪不得今天中午飯的時候眾人看向鄺玉生和夏中全的眼神里很是玩味呢。
據聽說,聶副廠長雖然上班了,但完全不管手底下兩個部門的事了,也不知道是跟鄺玉生他們兩個來勁還是跟工作組來勁,反正就是一副不理世事的模樣。
而鄺玉生和夏中全兩人也是很有意思,聶副廠長不管事,他們兩個還是很正常的去匯報工作和處理工作。
該提交的報告一份不少,該請示的問題一條不落,看著是很和諧的狀態,但明眼人都知道,這仨人沒救了,走對立面去了。
也不知道怎么,鄺玉生和夏中全就得了兩個部門工人的支持,他們也是主動站在了工人的那一邊,使得廠里很被動,楊廠長也很被動。
現在楊廠長沒工夫搭理他們的事,得可著工作組的事先解決,也就有了現在機關里傳著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而下午一上班,楊鳳山的糟心事就更多了,緣由還是早上的事。
早上接到那么多的舉報信,墻上被貼了那么多的大字告,工作組經過一上午的討論,決定對副廠長景玉農展開調查。
好家伙,這可算是將楊鳳山所有的人馬一把掀了,從李懷德開始,到聶成林,再到景玉農,一個不落了。
楊鳳山真的想問問工作組到底想要干什么,是要把軋鋼廠所有的工作都交給他一個人來做嘛!
而書記楊元松更是陰沉著臉同馮道宗做了溝通和交流,不知道是不是去問他把廠辦公會議這邊的人都收拾完了再去收拾讜委那邊。
廠長和書記都對工作組的工作產生了質疑,這也讓工作組在廠辦公會議這邊和讜委那邊失去了支持。
尤其是景玉農,她哪里會容忍這種羞辱,直接找到了廠長楊鳳山,主動提出要交接聯合企業項目,不干了。
楊鳳山也知道景玉農的氣憤,理解這種委屈,但現在就算是同意了景玉農的請求,讓誰來接手啊!
廠業務這邊的副廠長全軍覆沒,李懷德被審查,聶成林被調查,現在景玉農也開始被調查,讓他找誰接啊。
景玉農在楊鳳山辦公室談這個問題的時候正好書記從工作組那邊回來,聽見景玉農如此說了,也是眉頭深皺。
“這件事還是要仔細考慮的”
楊元松勸說道:“尤其是在這種時局艱難的時候,只有團結一致,才能度過困境,伱也是老同志了,不用跟你講責任和擔當你也一定明白這些道理”。
景玉農立著眉毛,看著楊鳳山和書記二人道:“這擔當我沒法擔了,我在前面干著,后面的人舉報著,罵著,調查著,我怎么擔,是不是非得把我搞下去這個工作才有人不得不接手!”
就知道景玉農是個不讓份兒的,平日里工作中就很嚴肅認真,她可不是鄧之望,不會憑白受了這個氣。
楊鳳山嘆了_記楊元松問道:“工作組怎么說?”
楊元松吐了一口煙,皺著眉頭搖了搖頭,沒說什么。
而沒說什么就代表他的話在工作組那邊沒什么作用。
楊鳳山皺眉道:“周六已經有不少干部在反應工作組工作作風霸道蠻橫了,他們想干什么!”
景玉農沒聽他們在這廢話,直接站起身,對著楊鳳山說道:“一會我讓徐主任把聯合企業的資料都給您搬過來,我去工作組辦公室坐著等,等他們給我個調查結果”。
說完也不顧楊鳳山和楊元松的勸阻,直接甩了門出去了。
景玉農厭倦了楊鳳山在軋鋼廠管理上的軟弱無能,更厭倦了這種無休止的復雜斗爭,甩袖子不干了,愛找誰找誰去吧。
聯合企業又不是她家的,做起來了還是軋鋼廠得益,工人們得益,現在都交給工人們,讓他們自己去決定,自己去做吧。
楊鳳山看著景玉農出門,眉頭皺的更深了,看了書記一眼,道:“她能找我說不干了,我得找誰去說不干了?”
“呵呵,找我吧”
楊元松苦笑了一聲,隨后說道:“你找了我,我再去找上面,咱們一級找一級,都不干了”。
“那可倒是好,真如了工作組的心愿了”
楊鳳山也是滿臉苦笑地說道:“到時候這軋鋼廠徹底亂了套,他們拍拍屁股走人,也算是各得其所,互相成全了”。
兩人正說著呢,徐斯年敲門走了進來,看了看屋里的書記和廠長,苦笑道:“剛才景副廠長說讓我帶著人去她辦公室搬聯合企業的材料”。
楊鳳山也是沒想到景玉農來真的,不由得也是一瞪眼睛,問道:“她人呢?”
“去工作組那屋了,看著情況不大好啊”
徐斯年說完,有些皺眉地介紹道:“景副廠長直接去了馮主任的辦公室,馮主任正在呢”。
楊元松抿了抿嘴,站起身對著楊鳳山說道:“得了,走吧,當小兵的都上了,你我還能干坐等著啊”。
說完帶頭先往門外走去,看樣子是要往馮主任辦公室去了。
而楊鳳山也是在煙灰缸里掐滅了煙頭,跟著書記出了房門。
三樓今天可是熱鬧,好戲連連,節目不斷,好事的都不知道應該聊哪一件了,只能可著最新的消息聊。
景副廠長不顧工作組的人勸阻,直接闖了馮主任的辦公室,現在正在鬧著,書記和廠長隨后也過去了,這事成了大家討論的焦點。
這工作組從調查李副廠長開始,真的是越來越大膽了,所有的副廠長都在調查之列了,大家都在猜測接下來工作組會調查誰。
調查誰得取決于工作組收到關于誰的舉報信,從現有的發展脈絡來看,下一步很有可能就是楊廠長了。
好家伙,軋鋼廠領導層全被調查,那請工作組主持工作吧。
嘿!你還別說,他們一討論啊,這工作組最后的目的真的就浮出水面了,會不會是工作組想要奪了這軋鋼廠的行政權啊。
大家也都是這么猜,具體會怎么發生誰也不知道,就知道現在工作組那邊很熱鬧,都等著看最后的結果呢。
最后的結果就是,工作組的馮副主任親自送了景副廠長出來,一并楊書記和楊廠長都在,在走廊上好言好語的勸了好一陣,這才把景副廠長勸回去。
至于工作組還會不會繼續調查景副廠長了,這還不得而知,畢竟這種調查也只是會通報給楊書記那邊。
工作組門口的好戲散場,接下來就成了機關這些人的主場了,各個辦公室都在說剛才發生的事,看景副廠長是被馮主任親自送出來的,一定是沒少鬧。
還得是女同志啊,還得是有點魄力啊,不來這么一下子,終究是讓工作組的人以為軋鋼廠的領導都是面瓜呢。
而經歷這么幾次,機關里的人看熱鬧的時候也有了同仇敵愾的心,總不能老看著外面的人欺負自己人吧。
有景副廠長鬧了這么一下子,眾人的心里也都出氣不少。
可有了景副廠長做對比,這楊廠長的形象就有些不好說了,他是正的,正應該主動跟工作組表明態度的,卻是一直猶猶豫豫。
平常的工作管理中態度含糊一些都正常,畢竟是一把手,做決定要慎重。
可現在刀都抵在脖子上了,再不還手死了個屁的了。
有人說楊廠長軟弱無能,有的人說他內戰外行,外戰不在行,也有人說他這是深謀遠慮,謹小慎微,反正說啥的都有。
王敬章也是聽著這邊的事情告一段落了,這才上了樓。
看了一眼走廊里的情況,這才往景副廠長的辦公室走去。
他可是聽說了,景副廠長跟楊廠長吵著要不干了,把聯合企業的工作交出去。
這個時候交出來,誰接啊!
要是軋鋼廠里的人接,那也得有這個本事和資歷啊,可要是工作組的人接,總得有個辦事的人吧。
他想的倒是多,先來景副廠長這邊就昨天他交代服務處人員不要清理大字告和配合工作組的命令做個解釋。
順便也想看看景副廠長的意圖,是否真的要不管聯合企業了。
這可是塊兒大蛋糕,可不能白白便宜了別人!
“來”
王敬章敲響了景副廠長的辦公室門,聽見應答聲便開門走了進去。
還沒等他開口說話呢,便見著了景副廠長犀利的目光,明明隔著還很遠,明明景副廠長就坐在辦公桌后面,可王敬章總覺得景副廠長的眼神能殺人。
“領導,這……這可真跟我沒關系啊”
王敬章看了一眼屋里的秘書,發現真的換成了李學武的妹妹,開口說話就有些猶豫。
但現在是他主動來找景副廠長解釋問題的,現在不說難道等穿上小鞋再說啊。
“我昨天交代服務處清潔隊不要清理那些大字告是受工作組靳主任交代,包括配合工作組的工作,這都是他們指使的”。
“哦”
景玉農坐在辦公桌后面,看著王敬章說道:“這些工作都是工作組交代你辦的,對吧”。
“是是是,這件事真的不怪我”
王敬章苦著臉解釋道:“我總不會傻到讓他們舉報您吧,更不會傻到用貼大字告的這種形式污蔑您呢,您受傷害了,跟我一點好處都沒有啊”。
“這話你得跟工作組去說啊”
景玉農很是淡定地看著王敬章說道:“既然是工作組交給你的任務,你無需跟我解釋,更無需跟我匯報,王處長,你走錯門了”。
王敬章一聽景副廠長這么說,就知道自己在景副廠長這里完蛋了,一點信任的余地都沒了。
說是走錯門了,還不就是掃自己出門嘛,服務處是受景副廠長管理的,她說不要自己匯報,是要不認自己這個部門了,還是不認自己這個處長了。
現在可都六月末了,七月中旬的年中會議他怕不是過不了這一關啊。
要是主管領導提出對他的不合格判定,那他還哪有繼續擔任處長的可能。
王敬章真想好好跟景副廠長說一說,他真的是冤枉的,他怎么可能這么明目張膽的干這件事呢!
他是想說了,但景玉農不想聽,他也沒轍,只能夾著尾巴離開。
站在一旁正在整理資料的李雪也是被景玉農這么直接的態度驚訝了一下,她沒想到領導會直接表達對下屬的不滿。
尤其是對著部門一把手,雖然景副廠長沒有發火,沒有訓斥對方什么,但這種態度可比訓斥狠厲多了。
最狠毒的蔑視是根本不把對方放在自己的眼里,現在景玉農就是不想看見他,還有什么比這個更嚴重的厭惡嘛?
怎么解釋都解釋不通的,景玉農能容忍秘書跟這些部門的領導關系好,還能容忍王敬章公然指使服務處的人搞小動作?
倒不是就抓著王敬章這個誤會不放,而是王敬章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錯的。
跟李懷德斗,跟廠里的任何人斗都可以,就是不能幫著外人斗自己人,吃里扒外永遠都是被唾棄的存在。
看著李雪有些異樣的眼神,景玉農沒有了剛才的犀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問道:“害怕了?還是害怕我?”
“不是”
李雪搖了搖頭,看著景副廠長解釋道:“我只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他……”
說到這的時候李雪皺了皺眉頭,不知道應該怎么形容。
她是不好直接說出吃里扒外這種詞匯的,畢竟對方是服務處的處長,中層干部。
景玉農見她這么說,冷笑了一聲,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他想的可遠”。
說著話放下手里的茶杯,開始給李雪解釋王敬章為啥這么做,為啥她明知道王敬章不會是舉報信和大字告的幕后主使,她卻依然要疏遠王敬章。
李雪今天也是第一次學到了如何判斷形勢,如何從大形勢下來考慮問題,以及如何處理問題。
景玉農一邊教著李雪如何處理桌上的文件,一邊教著李雪這些機關里的事,包括王敬章這一層面的思維模式和處理事情的方式方法。
李雪學的很快,做的也很好,理解能力也很讓景玉農滿意,尤其是思考問題的方式,有寬廣的視角。
整整一個下午,李雪都是在這種學習的氛圍中度過的額,景副廠長甚至給她講了今天去楊廠長那邊她做的事和目的,以及主動去工作組那邊的做法和意義。
李雪只覺得她現在學到的知識同彭曉力教的相比就不在一個層次上,做事的方法,思考問題的方式,好像都在從上往下看,看得更全面,思考的更廣泛。
景玉農示意李雪將她所有簽字的內容和意見都要做好筆記,按照時間期限進行跟蹤。
就在快到下班時間點的時候,景玉農看著往柜子里歸檔材料的李雪笑了笑,說道:“是不是覺得很麻煩,好像是在故意給你找事做一樣?”
李雪看了看景副廠長,點頭道:“是有點麻煩,不過還好”。
“呵呵,言不由心”
景玉農點了點李雪,隨后笑著說道:“不過你要是怨辛苦,可不能怨我,這是你哥哥發明的辦公制度,廠里各部門的干部們都在這么要求,領導們也都很喜歡,就是秘書們在罵街”。
李雪有點發蒙,不知道這個折磨了自己一下午的秘書工作制度竟然是自己家的“產品”。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