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兔子不吃窩邊草。
俱樂部里的姑娘們長得好,可再動了心也不能在這找。
尤其是裴培和歐欣她們,當初是跟著黃干一起來俱樂部玩。
她們相中了這里的環境,也被婁姐相中了她們的長相和身份。
所以來這邊玩的時間多了,就留在了這里干服務員。
婁姐當然清楚她們的身份和未來,所以本就沒想著長留她們。
只是俱樂部草創,很多項目都是需要保密的,一般人還真服務不來這些會員們,怕出了亂子。
倒不是說會員們動手動腳,有非分之想,而是怕一般人家的小姑娘來了這里,對會員有非分之想。
別覺得這個時候的人都淳樸,淳樸的只是大部分。
董文學那樣有家有口的還掉進溫柔的陷阱里了呢。
好虎架不住群狼,好女防不住澀狼,啥事都怕琢磨。
用歐欣和裴培這些姑娘,就是看中了她們的出身好,素質高,父母都是干部,不會胡說亂想。
一年的時間,歐欣和裴培她們在這里工作的很好,幫助婁曉娥和于麗完成了管理的過渡。
在業務上,都能單獨撐起一片天,尤其是正式運營以后,帶教新招的服務員,管理各個部門。
新招的服務員并不都是歐欣這樣的出身,也有通過趙老四的關心進來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膽小、怯弱、不敢說話,尤其是聽見的和看見的,知道了這里的會員都是什么身份以后。
要不是裴培和歐欣幾人幫忙,還真就用這些人打不開手。
人是黃干和馬俊他們領來的,裴培和歐欣她們對黃干等人自然是更加親近的,比以前更親近。
以前歐欣和裴培她們僅僅是大院里區別于淘小子的大丫頭。
不是所有干部家的孩子一畢業就有工作,也不是所有的畢業生都能在適齡期內找到心儀的工作。
歐欣家里給安排去了商場當售貨員,可她自己受不了那個苦。
再加上那個時候四個清理整頓工作開始了,她們的父母或多或少的都受到了影響。
或是忙于工作,或是調離了京城,對這些姑娘的管束就力所不及了,也就有了她們流連于四九城各處玩樂,沒心沒肺的樣子。
這四九城再大、再好玩,也有玩累的時候,騎車子逛公園已經不流行、不高級了,她們要玩更刺激、更高級的。
所以,當蘇雨借著遠房堂姐的關系認識了黃干這個姐夫后,一有時間便叫著小姐妹們跟著他去玩。
黃干,年輕有為,最喜歡玩耍熱鬧的年紀,有一群小妹妹崇拜和恭維他,那自然是人來瘋的。
只要有哥們兒之間的聚會和熱鬧,必然是要叫上蘇雨她們的。
無論是酒場還是舞蹈,對于蘇雨她們這樣涉世未深的大姑娘們,吸引力可比逛公園大多了。
尤其是接觸了黃干他們這些“成功”的大哥哥們之后,再看那些淘小子,就有種看不上的感覺了。
久而久之,蘇雨、歐欣、裴培這些姑娘們,有黃干依靠著,便脫離了大院那種無聊的圈子,走到了更高一級的社交圈子里。
因為大家都是一個出身,甚至都能住一個大院的,彼此之間信任,更不會有那種情況發生。
所以歐欣的父母也不會太過于約束了她們,也就有了裴培跟黃干越走越近,乃至是暗生情愫那種。
結交年輕有為的大哥,讓她們面對同齡人或者以前的同學和小伙伴們更有了優越感,對大哥們自然是更加的依賴和崇拜。
這種心理叫什么?
李學武不知道,但從見著裴培和歐欣等人被黃干他們帶著來玩,他就知道這些姑娘們早早晚晚的。
常言道:兔子不吃窩邊草。
常言又道:窩邊有草何必滿山跑,近水樓臺先得月豈不是更好?
甭管是不是正經人,見天的被人圍著、夸著、崇拜著,誰都受不住,淪陷是早早晚晚的。
后世有一個詞用在這里雖然不是很恰當,但出奇的合適。
圍獵。
這個詞可以形容是抱有惡意目的的恭維和陷害,但也可以形容以個人感情生活為目的的崇拜。
別說黃干這樣的人長時間被裴培和歐欣她們夸贊著、崇拜著會生出傲慢自得之心,就是再偉岸的人也會有這種時候,畢竟是人嘛。
裴培為啥能抓住黃干的尾巴,逼得他進退失據,驚慌失措。
前段時間黃干甚至想要找李學武幫忙,在城里另置別院。
男人要背著媳婦兒在外面買房安家,你覺得是什么情況?
那當然是想給另外一個姑娘一個家了,這都不用尋思的。
裴培愿意跟他另成一個家嗎?
這種事在后世看來不新鮮,在這個年代看,其實也不算新鮮。
你說一個男人只有一個媳婦兒,那你是沒見著有兩個的。
什么時候都這樣,區別在于多少,是否普及到讓你聽見看見了。
黃干當然沒有問裴培愿不愿意跟他在一起,這種事不用問。
只是他沒得著機會求李學武幫忙,這房子也沒買到手。
為啥不自己買?
開玩笑呢?這種事當然不能自己辦,他也是個有臉的人了。
就他這樣的,去房管所或者街面上找人買房子,蘇幼芳說不定晚上就能知道這件事了。
只能托關系好的,且愿意幫他兜這個底兒的人才行。
就算是馬俊他都信不著,唯獨李學武,他覺得李學武靠譜。
可惜,或者說慶幸,那天李學武跑掉了,沒給他犯錯誤的機會。
但也給了他仔細思考自己的個人感情生活和家庭的機會。
最后,黃干覺得自己是鬼迷心竅了,裴培都沒有明著說跟他,他自己先毛腳了,還想著買房子。
羞愧難當也好,幡然醒悟也罷,并沒有照李學武說的那樣,讓蘇幼芳來跟裴培談這件事。
本就覺得對不起媳婦兒了,還要讓媳婦兒幫他擦屁股,更難堪。
對裴培也是一件殘忍的事。
所以,他在跟裴培吐露心聲,坦白一切之后,來李學武這里療傷了,他這也算是一種失戀。
李學武對這種心理創傷很有治療經驗,一般都是化(話)療。
只是話聊的度他還掌握的不是很好,一般會選擇以毒攻毒。
尤其是對方中毒太深,情根深種還想禍水東引的時候。
“我勸你一句,如果不愛別傷害”黃干一副我是過來人的模樣。
他抽了一口名叫寂寞的煙,看著李學武微微搖頭感慨道:“對向往美好愛情的姑娘,應保持尊重和距離,讓彼此都能體面地退場。”
“哎?你特么怎么有臉跟我說這種話的?”
李學武瞥了他一眼問道:“這特么不是我教給你的嗎?”
“屁——這是我的經驗教訓和總結,今天是分享給你!”
黃干手點了點李學武,提醒道:“我看你正處于迷茫和錯誤的邊緣,這是在拉你一把,不讓你一失足成千古恨,懂了嗎?”
“我真是謝謝你了啊——!”
李學武撇了撇嘴角,打量著黃干說道:“你比我想象中不要臉的多啊,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我不管,反正我是警告你了,你自己想去吧——”
黃干怎么可能因為這種事在李學武面前丟人呢,他得找補回來。
一邊掰著手指頭,一邊說道:“歐欣、周小白、李白這都是好姑娘,你可不能當陳世美負心漢!”
“等會兒——!”
李學武敲了敲桌子,道:“你說歐欣和周小白,我先告訴你,我們是純潔的朋友關系,沒那個!”
“再一個,你說李白算什么事兒,她跟我有什么關系?”
“瞧!說你是陳世美吧!”
黃干一副你被我抓到了的表情,指著李學武說道:“人家姑娘的喜歡你都視若無睹,負心漢!”
“欲加之罪是吧?”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黃干,咱們畢業后有多長時間沒有對練了,走,咱們練練摔跤去啊?”
“不去,今天心情不好——”
黃干才不傻呢,能給李學武公報私仇的機會?
跟他摔跤,那是摔跤啊,還是挨摔啊,誰傻得給他當沙袋啊。
“你要想揍我就直說”黃干晃著腦袋說道:“可作為朋友,對你所謂的純潔關系,還是要提醒!”
他擠眉弄眼地指了指李學武說道:“你要真想了,我勸你看看歐欣,那是個好姑娘,千萬別動周小白,別到時候鬧得滿城風雨。”
“謝謝你沒有用的提醒”李學武瞥了他一眼,問道:“大周末的,除了找我發牢騷和威脅,還有別的內容嗎?沒有就滾蛋吧——”
發牢騷和感慨是真的,威脅不是真的,可也有提醒的意思。
當然不是提醒李學武注意個人問題的影響。
黃干自知沒有外面彩旗飄飄的能力,可他知道李學武有。
他才不會越界提醒李學武呢,他是在整事兒,想李學武別把這件事說出去,再叫蘇幼芳聽見了。
明著說自然是不好的,可逮著周小白騎在李學武的大腿上了,就拿這個話來遞給李學武呢。
要不怎么說他們這路人心都拐彎抹角呢,為情所困都是活該的。
“怎么?這就想趕我走?”
黃干胳膊肘拄在了辦公桌上,看著李學武問道:“去奉城了?”
“都特么回來了,你過得是哪年的舊黃歷?”
李學武瞅著他問道:“怎么?你對奉城有什么想法啊?”
“沒,我對奉城沒想法,但我對即將在奉城大展拳腳的紅星廠有想法”黃干嘰咕嘰咕眼睛,笑著問道:“要在奉城建分廠?”
“你啥意思?有話說有屁放,啥時候這么墨跡了呢?”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問道:“你是有去奉城的想法了,還是有人找到你來,想要辦什么事了。”
“黎明廠聽過嗎?航天工業系統的下屬企業。”
黃干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他們廠也在搞摩托車生產。”
“原奉天兵工所那個?”
李學武微微皺眉,問道:“不是搞航空渦輪發動機的嗎?”
“你們廠還搞食品加工呢!”黃干撇了撇嘴角道:“按照上級的指使,搞小工廠、小學校嘛,搞渦輪發動機的就不能搞摩托車了?”
“能,能,你說他們搞火車我都沒意見。”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問道:“他們怎么找到你這了,又拐著彎兒的來找我是幾個意思?”
“我爸的老戰友,現在是黎明廠的副廠長。”
黃干輕聲解釋道:“來京開會,我爸請他來家里吃飯,席間正說到紅星廠去了遼東。”
“然后呢?你跟人家吹牛嗶了?”李學武吊著眉毛問道:“我特么就是一保衛處副處長,你沒跟人家說你認識紅星廠的一把手吧?沒答應人家辦什么事吧?”
“我有那么傻嗎?”
黃干抬了抬眉毛,認真地說道:“黎明廠正在搞渦輪發動機,在這一技術上,完全是大拿。”
“你們廠不是也在搞發動機生產和研究嘛,這不是機會嘛——”
“你特么搞錯了吧!”
李學武看了他提醒道:“我們那是汽車的發動機,不上天。”
“別拿這個忽悠我啊,我特么看報紙了,也知道黎明廠搞的是航空渦輪噴氣發動機。”
他指了指黃干道:“都叫發動機,但完全不是一回事兒,我們那車按上翅膀也飛不起來。”
“可以互通的嘛——!”
黃干點了點桌面,小聲說道:“德國的巴伐利亞汽車以前還是生產航空發動機的呢。”
“你有病吧,你拿三十年代的技術類比現在的技術?”
李學武瞇起眼睛說道:“你別跟我繞彎子,到底什么情況?”
“摩托車,黎明廠正在搞的摩托車遇到了問題。”
黃干坦白道:“他們用搞航空發動機的思路搞了一款發動機。”
“但是吧,沒有可以匹配的摩托車原型,生產壓力很大。”
黃干給李學武解釋道:“我爸那戰友是了解過紅星廠正在搞的汽車工業的,尤其是你們的供應鏈系統,他有點想法,想跟你們談談。”
“談就談唄,為啥找你來找我啊?”
李學武問道:“是有啥難言之隱,或者有不合規的地方?”
“所屬問題,他們是想在遼東見你們了,可不好跟遼東工業提。”
黃干解釋道:“遼東工業搭的臺子,他們要是上去唱了戲,喧賓奪主不說,真要跟你們談成了,這面上忒不好看了。”
“所以,他也就借著來家里的機會,跟我提了一嘴。”
“當然了啊,不是我說的咱們關系好,也沒提及你在紅星廠的身份”黃干怕李學武誤會,主動解釋道:“是人家自己找來的,知道你的情況。”
“我特么這么有名嗎?”
李學武靠坐在了椅子上,問道:“對方是怎么知道我的,又怎么知道你跟我是朋友關系的?”
“不知道,這個對方沒說”黃干攤了攤手,道:“畢竟算是我的長輩了,我怎么問啊。”
“還有——”
他指了指李學武提醒道:“你是不是對自己沒有一個清晰的認知啊,還當自己是剛剛轉業回來的小排長呢?”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少拽詞,這件事你辦的不對。”
李學武擺了擺手,認真地看著黃干說道:“對方要是還等著你回信呢,就回給他,有合作可以通過正規渠道聯系紅星廠。”
“紅星廠對外合作的大門一直都敞開著,歡迎全國各地工業系統內兄弟單位來做客。”
“什么意思?”
黃干微微一皺眉頭,看著李學武問道:“你應該明白對方私下里找來的意思吧?”
“我明白,所以這件事必須這么辦。”
李學武瞇起眼睛,點了他說道:“別說什么名聲,我就是一普通保衛干部,超出我一畝三分地的事,免談。”
周末,俱樂部竟搞起了沙龍。
沙龍這玩意兒是直譯詞,舶來品,原指法國上層人物住宅中的豪華會客廳。
從17世紀起,巴黎的名人(多半是名媛貴婦)常把客廳變成著名的社交場所。
進出者,多為戲劇家、家、詩人、音樂家、畫家、評論家、哲學家和正治家等。
他們志趣相投,聚會一堂,一邊呷著飲料,欣賞典雅的音樂,促膝長談,無拘無束。
后來人們便把這種形式的聚會叫作“沙龍”,并風靡歐美各國文化界,19世紀是它的鼎盛時期。
而十九世紀,正是師夷長技以制夷,中國人睜眼開始看世界的年代。
覺醒的一代去歐洲留學,在學習技術、文化、思想的同時,也把這種交際文化帶回了中國。
比較有意思的歷史趣事,我們太太的客廳,這個都熟悉。
雖然是反義的嘲諷,但切實反應出了當時知識分子社交的形式。
來到中國以后,沙龍并沒有脫胎換骨,而是以符合時代和文化特征的形式留存在了知識分子的日常活動中。
而隨著時代的發展和進步,這種社交活動漸漸向下擴張,成為了一種文化特征。
當然,沙龍的主體基礎并未隨著擴張而發生改變。
一般還是具有較高文化水平,或者一定社會地位的人才能舉辦或者參加。
村里的農民絕對不會出現在沙龍的現場,更不會舉辦沙龍。
村間地頭上嘮嗑打屁當然不算沙龍。
沙龍,還是具有一定的會議性質,主要指規模較小、議題簡要、非正式化的,由行業內的優秀個體聚集在一起進行討論的會議。
一般備有酒水糖茶,或有歌舞表演等活動。
正宗的“沙龍”有如下特點:
1、定期舉行;
2、時間為晚上,因為燈光常能造出一種朦朧的、浪漫主義的美感,激起與會者的情趣、談鋒和靈感;
3、人數不多,是個小圈子,通常都是名流;
4、自愿結合,三三兩兩,話題很廣泛,很雅致,自由談論,各抒己見;
5、一般都有一位美麗的沙龍女主人。
俱樂部里的沙龍有兩種,一種是東風俱樂部主辦的,參會人員多是俱樂部會員的晚宴沙龍。
在俱樂部的沙龍上,真正具備了以上的五種特點,效果對于舉辦者和參會者都是有價值的。
另一種則是青年匯組織優秀青年代表參加的一種文化沙龍。
青年匯的沙龍很簡單,沒有宴會和節目表演。
但核心主題還是比較明確的,參會的青年匯會員也是很有朝氣和積極的。
作為青年匯的會員,這種沙龍李援朝次次都不會落下。
他寧愿放棄帶著小兄弟們去炫耀他的摩托車,甚至放棄了老兵之間的各種活動。
李援朝只參加了一次沙龍活動,便能很清晰的感受到這里的青年比較他的那些圈子都高級太多。
不僅僅是身份,在這個圈子里,大家談論的絕對沒有去哪玩,或者炫耀吹牛。
大家聊的都是文化、思想和進步,說的都是形勢、發展和機遇。
組織者左杰,招待他們茶水和飲料,各種小吃,說起話來倍兒敞亮,主動幫大家解決問題和麻煩。
這些幫助和招待還不是左杰自己出的,都是青年匯的活動經費。
李援朝也有自己的門路搞錢,可跟左杰一比,完全上不得臺面。
左杰是青年匯的負責人,可還有其他的工作和事業,在這個小圈子里,妥妥的大哥級人物。
去年還不是這樣呢,在六國飯店門口,左杰差點被揍死,現在誰敢說不拿左杰當人物。
李援朝在外面,在四九城的老兵隊伍里,哪怕是在頑主那,他都是有一號的。
可在這,他這樣的完全站不住,往后排,往后站。
既然都排不上前面去,他為啥還這么積極地參與青年匯的活動?
只一次,他說要買臺摩托車,就是紅星廠新搞出來的那種。
可惜了,沒有條子買不到。
結果呢,左杰不僅給他搞了張條子,還能折扣50塊錢,這面子大了!
從那一刻起,李援朝知道,有些事情光靠拳頭和弟兄是不夠的。
即便他的出身比左杰還要好,可這些僅僅代表他有這個資格支配這些資源。
但如果沒有這個能力支配這些資源也是白搭的。
跟在他身后混的那些人,絕對是不如他的,要是比他強,不就是他跟著人家混了嘛。
整天跟著比自己還不如的圈子里廝混,能有什么進步和出息。
參加了青年匯,他算是井里的蛤蟆見到了天。
最起碼的,他學會了認識自己的資源,如何利用自己的資源。
比較現實的,那一次他帶著兄弟們,叫了張海陽和鐘悅民仗著膽子和身份往這里面闖,結果挨了一頓揍。
當他憑借青年匯會員的身份再次登門的時候,這里的警衛卻給他敬禮。
拳腳得不到的尊重,靠另外一種形式得到了。
跋扈闖不開的大門,以另外一種形式進來了。
他騎著摩托車一進大門,便見到了東城頑主嘴里的四爺——趙老四。
你提趙老四,現在沒人接你這個茬兒,說不定還要找人揍你一頓。
因為趙老四三個字,之于東城的頑主江湖,是個了不得的名號。
雖然沒有地盤,手里也沒有兄弟,但混各片兒頑主大哥,哪一個見著了不得叫聲四哥。
即便趙老四每次都強調,他只是個看大門的,可誰信呢?
看大門的穿中山裝,穿行政裝,穿白襯衫、黑西褲、黑皮鞋?
看大門的一揮手,十幾個保衛沖出來?
要說看大門的這么牛,那他們也想看大門了。
其實啊,不怪頑主們不信,趙老四的兄弟趙老六都快不信了。
趙老四把自己的兩個兄弟帶進來當了保衛,這件事李學武是知道的。
當時周常利一個人看大門,按照李學武的要求,叫了幾個兄弟來。
趙老四是其中一個,也是周常利最倚重的一個。
等周常利往東北去了,趙老四選擇留在了俱樂部。
他也是明目張膽地以權謀私,把自己的兩個兄弟帶進來吃飯。
是的,當時還沒有工資呢,可不就是吃飯嘛。
趙老五后來被李學武相中,得了重用,發配邊疆當保衛去了。
現在俱樂部里,只有老大趙老四,老三趙老六哥倆了。
趙老六比趙老五靈活點,沒有那么憨。
當然了,這也跟他大哥的耳提面命,親自教導有關系。
再說了,在俱樂部里長得見識,也讓胡同里的小子知道什么叫做干部。
趙老六知道穿著中山裝的是干部。
后來俱樂部里搞了行政套裝,他知道穿行政套裝的是干部。
夏天了,穿著白色短袖、黑西褲和黑皮鞋的自然也是干部。
但是,他后來又知道了,穿這一身的,也不一定就是干部。
因為他哥最近就這么穿了。
“瞅啥瞅,執勤去——!”
趙老四見弟弟斜楞眼睛打量著他,一瞪眼睛攆了弟弟。
趙老六卻是不怕他哥的,擠眉弄眼地看著大哥問道:“哥,你跟哪掏噔的這一身?別不是偷了會員的衣服吧?”
“滾犢子——!”
趙老四穿了這一身兒正覺得別扭呢,誰多看他一眼,身上都麻秫秫,耳朵發熱的。
別人不敢罵,自己弟弟還能慣著?
“不會說話別說話,該干啥干啥去——!”
“你跟哪整的這一身,也給我整一身唄。”
趙老六仗著歲數小,是敢跟他大哥粘牙的,湊近了羨慕地說道:“瞧你這穿的,真像干部。”
“什么叫像啊,我就是干部!”
趙老四懟了弟弟一杵子,示意他趕緊走,嘴里招呼道:“別站在我跟前兒礙事兒,執勤去。”
“你啥時候成干部了?”
趙老六好奇地看著他哥道:“你自封的那個保衛隊長?”
江湖上有句老話,扎你心的人,絕對是你的兄弟。
在趙老四這,扎他心的,是特么親兄弟。
這一身干部裝,可是他下了好大的決心,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才頂著羞恥心置辦的。
其實四月份就偷偷地買了,可是一直沒有勇氣穿出來。
為啥?
因為這里的干部太多了,他是什么身份人家都知道。
當著這些會員他實在是沒有貽笑大方的勇氣,要是被人家笑話了怎么辦?
豬鼻子插大蔥,裝相。
一個街面上的小混混,靠著看大門有了幾分薄面,也敢穿干部裝?
別的不說,就是這雙皮鞋吧,可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
趙老四給自己封的保衛隊長不算數,可李學武允了他當保衛科的科長。
于麗那邊也是承認的,還給了他管理和訓練服務員的權利。
工資嘛,對標外面的科長是不如的,也沒人說他的級別到底是正科級還是副科級,哪怕是股級什么的。
在俱樂部,沒有職級一說,工資都是按照勞動情況制定的。
趙老四現在一個月25塊錢,供吃供住供穿,對比外面賺32塊錢的一級工也是有富余的。
他的25塊錢是純剩25塊錢,外面一級工的32塊錢還得扣掉每個月的衣食住行呢。
俱樂部五月一日正式營業,趙老四正式任職也是從一日開始的。
今天是六月一日,于麗很會鼓勵職工,工資并沒有六月份發放,而是放在了五月末發放。
所以,即便今天是六月的第一天,可趙老四已經拿到了五月的工資,也是他第一次拿工資。
25塊錢,他花12塊錢買了雙皮鞋,又花了33塊錢買了襯衫和褲子。
你說趙老四的數學不好?
25塊錢的工資,是怎么花出45塊錢的效果的。
“哥,我跟你說個事唄。”
趙老六瞧見他哥皺眉頭,不敢再鬧,趕緊笑著說道:“我想去對面吃碗羊雜面去,你給我點錢唄。”
“或者,你把我的工資給我唄”他伸出手,示意了他哥道:“我想看看我掙的第一份工資,那20塊錢長啥樣。”
“還能長啥樣,錢你沒見過啊?”
趙老四一擺手,道:“錢擱我身上呢,我幫你攢著,等以后用著了再給你。”
“那你讓我看看唄。”
趙老六央求道:“我還沒見過20塊錢的大票呢。”
“滾犢子,跟我逗殼子是吧?”
趙老四瞥了弟弟一眼,道:“錢擱我身上呢,你放心,丟不了啊。”
“你給我瞅瞅能咋地?”
趙老六見他哥搪塞著,愈發的覺得有問題了,瞪大了眼珠子問道:“哥,你是不是把我錢花了?”
“我不告訴你了嘛,錢擱我身上呢!”
趙老四伸手進褲兜抖了抖說道:“看見了吧,趕緊執勤去吧!”
“不是——!”
趙老六伸手進他哥的褲兜去摸,可啥都沒摸見啊!
“我錢呢?我工資呢?”
“呦——援朝來了!”
左杰拎著一本書從管理處過來,瞧見李援朝又是早早就到了,便招呼了一聲。
李援朝瞧了一眼門口的熱鬧,停好了摩托車,笑著走過來回應道:“剛到,還沒開始呢吧?”
他先是往花廳里瞧了一眼,倒見著有幾個人影。
“沒呢,哪一次不是你早到。”
左杰笑著站在門口等了他,示意了停車場那邊問道:“摩托車怎么樣?騎著舒服嗎?”
“特別爽,尤其是大熱天,呼呼的這風。”
李援朝笑著看了左杰,問道:“我看你還騎自行車呢,都幫我搞了條子,你自己咋不整一臺呢?”
“用不到,還得弄汽油去,嫌麻煩。”
左杰笑了笑,示意了停車場的汽車道:“要是有公事,可以跟于姐申請汽車,我們家離這沒多遠,騎自行車足矣。”
“我說的嘛——”
李援朝挺會來事兒的,主動給左杰遞了煙,笑著說道:“上次幫我搞條子的事,我還沒來得及感謝你的。”
“打住,咱們不講這個。”
左杰接了他的煙,笑著給他說道:“幫你也是順帶手的事,武哥給了我幾張條子,給誰不是給。”
“可在我這就算是大事了,我找了好些人都沒要著。”
李援朝幫他點了煙,瞅了一眼停車場的汽車,心里羨慕著,可嘴上卻是恭維道:“這小玩意兒別看小,可招人喜歡了。”
“就我知道的,四九城里最先騎著它的,哪個不是有頭有臉的,我這特算是沾了你的光了。”
“哈哈哈——你喜歡就好,咱們之間不用客氣。”
左杰學著李學武的做派,很是爽朗地笑著問道:“怎么?聽你這么說,四九城騎這玩意兒的算牛的?”
“怎么不算?五百塊啊!”
李援朝挑了挑眉毛說道:“有錢就能買了?連我都搞不到條子,你說這玩意兒得有多稀缺吧。”
“聽說紅星廠要正式生產還得些日子呢,誰先騎到,誰就是有門路,有關系,還得有面兒。”
他這么說著,還用夾著煙的手背輕輕碰了左杰,嘰咕嘰咕眼睛。
左杰見他如此,也是笑了起來。
兩人就站在門口吞云吐霧了起來,關系一點點的在拉近。
李援朝示意了身后的花廳,笑著說道:“別人我不知道,四九城里你算是有一號了。”
“不僅僅能搞著摩托車的條子,咱這青年匯聚會也是獨具特色了。”
“這算什么,小打小鬧而已。”
左杰謙虛地說道:“我當初跟大家也說過,這就是咱們相識相聚的一個平臺,互相學習,互相幫助,共同提升和進步的舞臺。”
“大家都是年輕人,都需要鍛煉和學習的渠道,我正好有這個資源,就想著跟大家分享和提高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方向道:“咱們現在還只是學習階段,真要說牛嗶的,還得是管理處的辦公室。”
“等什么時候咱們能坐進辦公室,跟那些大哥們說思想,講形勢,坐而論道的時候,才是真正的牛嗶呢。”
“是啊,那些大哥們喜歡啥?”
李援朝經常來這邊玩,自然知道俱樂部里的會員都是什么身份。
副處級和正處級當然嚇不到他,他爹的級別更高。
可是,一堆最低副處級的人聚在一起,還都是青年干部,這就不得不讓他羨慕了。
這種資源可不是誰都能具備的。
他知道左杰跟李學武有關系,所以直接問道:“喜歡玩摩托車?汽車?還是什么高級的玩意兒?”
“不,大哥們不喜歡玩摩托車,他們更不被允許開汽車。”
左杰笑著搖了搖頭,道:“大哥喜歡玩船。”
“船?公園里的那種船?”
李援朝一時間有些懵住了,他也是萬萬沒想到,大哥的喜好這么的特殊,或者叫幼稚,奇葩?
“哈哈哈——!”
他的話給左杰逗笑了,笑的很大聲,笑得李援朝愣目愣眼的。
“當然不是公園的那種船,你想啥呢!”
左杰笑夠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道:“船,海上行駛的那種大船,游艇,豪華游艇,可以在上面吃喝玩樂的那種船。”
解釋完,看著李援朝一臉懵逼的狀態,他笑著側了側腦袋,道:“等你有機會了,跟著大哥上船去玩就知道了。”
左杰講這些好像是吹牛嗶,畢竟他也沒上去過,可他對象上去過。
說給李援朝聽,不是故意吹噓,而是一種實力的展示,冰山一角的展示能讓隊伍更加的團結和緊密。
似是李援朝這樣的佼佼者,要是沒點手段真壓不住他。
“走吧,咱們先進去。”
將煙頭懟滅扔進了垃圾箱,沒再給李援朝講太多,左杰示意了一起進花廳。
李援朝慢了他一步,扔煙頭的時候心里還在想著左杰的話。
船,出海的船,吃喝玩樂,這代表了什么?
至少他是沒有這個體驗的,更不知道豪華游艇是啥樣的。
跟著左杰進了花廳,還是以往的布置,門口的茶桌上有橘子汽水和茶水,供大家自己取用。
強忍住了拿汽水的手,他學著左杰端了一杯茶水走去了窗邊的座位。
“周小白,認識不?”
左杰見他過來,笑著給兩人介紹道:“你們應該認識吧?大院離的都不遠。”
“認識,我們還是同學呢。”
李援朝當然認識周小白,也知道周小白是青年匯的會員,不過在聚會上還是第一次見面。
他主動跟轉身看過來的周小白打了聲招呼道:“老同學,好久不見了。”
“啥好久不見啊,上個月我還在大門口遇著你們了。”
周小白笑著瞥了他一眼,問道:“李叔和王嬸挺好的啊?”
“還那樣,天天忙。”
李援朝見她問了自己父母,便也問了周小白道:“你現在忙啥呢?”
“小白,在津門搞事業。”
左杰笑著介紹道:“你現在可以叫她周總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