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啥造型啊?”
艾佳青好笑地打量著從車上下來的李學武,問道:“你這還跟國際時尚接軌了?”
“接鬼干嘛呀,我是正經來接人的。”
李學武諧音梗玩的很溜,一電炮就給打了回去,惹的對方瞪他想罵人。
“時尚用英語怎么說來著?”
他回手甩上了車門子,摘下墨鏡故作茫然地想了想,這才用捏著墨鏡的手點了點她問道:“發神——對吧?”
“是fashion吶——”
賽琳娜很是嫌棄和好笑地糾正了他。
李學武卻把目光看向了她,點點頭,確定道:“沒錯,發神,發神經嘛!”
“時尚就是發神經那些人做的事,要不我的英文老師都說英文最講道理了。”
“哪個英文老師這么教你的——”
賽琳娜好氣又好笑地說道:“這不是牽強附會,胡亂注解嘛。”
“你還信他的話?”
艾佳青笑著瞅了賽琳娜一眼,看向李學武說道:“你沒見我都懶得接他的下茬兒嘛。”
“這人啊,正經的時候都要胡說八道,不正經的時候得有多不正經啊——”
“呦,您這么了解我啊!”
李學武故作詫異地逗了她一句,道:“我都沒想到在遙遠的港城還有一位紅顏知己。”
“您抬舉我了——”
艾佳青是正經的京城大妞,很有豪爽的一面。
面對李學武的調侃和揶揄,絲毫不落下風,甚至還能堅持著還擊一兩句。
“我哪敢稱您的紅顏知己啊,要說紅顏知己啊,我倒是知道有一位……”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李學武說道:“老話兒怎么說來著?有傻女人就有壞男人啊。”
“原來您對男女關系有這么深的理解和研究呢——”
李學武看著她點點頭,問道:“那您到至今都沒有找到另一半,是不是理解的太深了?”
“哎,可說過,越有文化越……”
“你找茬兒是吧——”
艾佳青現在得承認,論耍嘴皮子她不怕李學武,但論不要臉、不做人,她比較李學武還是略差一籌的。
“你要是不歡迎我呢,就直說,”她抱著胳膊不滿道:“沒必要這么拐彎抹角的。”
“你看看,急了不是!”
李學武伸手去接她的手包,笑著說道:“這不是許久未見,鬧著玩呢嘛——”
“來吧,司機小李很樂意為兩位效勞,”他伸手示意了身后的汽車說道:“今天的吃喝玩樂都由我來埋單。”
“便宜你了——”
艾佳青抻回了自己的包,翻了個白眼邁步上了汽車。
而偷笑不已的賽琳娜見他看過來,也是嬌哼一聲拉開了車門子。
“便宜你了——”
“哎!你學的可不像啊!”
李學武點了點她,好笑道:“你得有艾主任那股子我想又不能說,你得猜的勁。”
“李學武!來勁是吧!”
艾佳青推開車門子,瞪著他嗔道:“我可告訴你,再貧下去,我們可真走了!”
“你瞧,咱還是不是朋友了?”李學武一邊上了汽車,一邊抱怨道:“好朋友之間開個玩笑怎么了?”
“好朋友還有睡一被窩的呢!”
艾佳青瞥了他一眼,道:“我們還得找個地方跟你搭一局?”
“那我的犧牲太大了,”李學武連連搖頭說道:“不行不行,我還是很專一的。”
“哈哈哈哈哈——”
坐在后排的賽琳娜都快笑瘋了,第一次覺得艾主任這么有趣,也第一次發現李學武能這么逗趣。
李學武回頭看了一眼她,這才對艾佳青問道:“你怎么帶了一只大鵝出來啊。”
“開你的車吧——”
艾佳青也快被氣笑了,指著前面說道:“找個館子隨便吃點就成,我們都不挑。”
“你們倒是想挑了,可我們也得有啊——”李學武好笑地說道:“現在你讓我請你吃西餐,那咱們只能調頭回去了。”
“還別說,就我知道的,京城西餐最正宗的還就是我們廠的國際飯店。”
“是是是,你們廠哪都好,行了吧!”
艾佳青不耐煩地說道:“一堆罐頭做的西餐有什么好炫耀的啊。”
“不想花大價錢還想吃原汁原味的?”
李學武嘴上是一點都不饒人的,回懟道:“你現在說要吃鮑魚龍蝦我也能給你置辦齊了,前提是你得有瑪尼——”
“你這英文絕對是你們體育老師教的!”
艾佳青看了他說道:“我要吃鮑魚龍蝦何必千里迢迢地辛苦跑回來吃呢。”
“噢!原來艾主任在港城頓頓吃鮑魚龍蝦啊!”
李學武斷章取義玩的很溜,點點頭,說道:“怪不得這么的國際fashion呢!”
“行啊,李學武——”
艾佳青側過身子,看著李學武點點頭說道:“今天咱們沒完了是吧,你是想報仇啊,還是想解恨啊?”
“你不會是想把我們帶哪個小黑屋里揍一頓出出氣吧?”
“真的假的?”后排座賽琳娜插話道:“我可禁不住他揍!”
“看他的身體,我懷疑他一拳都能給我打殘廢了。”
“艾主任逗你玩的——”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哪來的仇,哪來的怨啊,咱們是好朋友一家親啊。”
“就算艾主任差點陷我于不義,我對艾主任還是不忘初心啊。”
“行了,別整這套了。”
艾佳青坐正了身子,抱著手里的包說道:“我會想辦法補償你的。”
“美人計我可不收啊!”
李學武對她所說的補償不置可否,嘴上仍然沒饒了她。
不過艾佳青也明白了李學武的意思,這會兒只是坐在那不說話,一副任人擺布的樣子。
李學武一大老爺們,還能跟個大齡剩女較勁嗎?
所以逗了最后一句,便專心地開起了車。
賽琳娜坐在后面感受的清楚,看看駕駛位,又看了看副駕駛,眼珠子轉了轉。
其實倒不難理解艾佳青為何最開始見到李學武表現的那么色厲內荏。
在李學武一次次的“提醒”之下這才選擇了認投。
要搞英鎊的是東方時代銀行,掌握著精準金融信息的也是東方時代銀行。
東方時代銀行背后的金主是誰,現在絕對很少有人摸得準,看得清。
但表面上婁曉娥算無遺策,雷厲風行,在謀算英鎊的時候還能以犁庭掃穴的姿態同李家爭奪了屈臣氏的股權。
之所以會出現五豐行等其他商業和資本的介入,是李學武認為有財大家發,有錢大家賺,出門在外靠朋友嘛。
有還對方照顧東方系人情的關系,也有借助這一次的金融行動表現團結的意思。
當然了,也有秀肌肉,展露實力的內涵,可這并不是最重要的。
但在這次行動中,五豐行客大欺店,倒反天罡,不僅沒有在屈臣氏的收購案上給予更為充分的幫助,反而幫了倒忙。
雖然現在東方系已經拿到了屈臣氏的所有股權,但失去了更多的金融市場機遇。
從三月份一直拖到了十一月份,這在股市上屬于拉力戰了,得不償失。
再講金融和英鎊,艾佳青從紅星廠先貨后款拿到了一千多萬的鋼材,卻推遲了大半年,直到年前才把貨款結算完成。
這期間還給紅星廠引來了紀監和審計的調查,讓紅星廠很是被動。
同時,五豐行從東方時代銀行拿到了紅星廠存儲的資金,用于風險投資。
雖然最后給了紅星廠分紅,但這種行為嚴重地觸及到了景玉農的底線。
如果不是力不從心,景玉農都能殺到港城叫了艾佳青開吊燈會。
就算有李學武的算無遺策,也不能把抵押資金當做金融投資來運作。
像是聯合儲蓄銀行以貿易管理中心為實業基礎的資金運作才是最穩妥的。
所以,景副主任很生氣。
同樣的,李學武也很生氣。
他并不是責怪艾佳青搞的這么大,這么狠,而是她太貪心了,以大欺小。
李學武把婁曉娥介紹給她是為了讓她方便照顧的,不是用來占便宜的。
東方時代銀行也不是五豐行的錢庫或者附庸,拿到屈臣氏就是為了證明這一點。
五豐行到底是何居心介入屈臣氏的收購案,現在李學武不想再追究了。
但作為中間人,艾佳青必須給他一個交代,否則再往下談就是公事了。
紅星廠同五豐行之間的合作當然不會破裂,這是企業之間的合作,豈是兒戲。
但要強調的是,沒有了私人關系的保障,往回再深入和拓展的合作必然沒有了。
后世有做生意的人應該知道,做小買賣靠的是人情關系,賣菜的都要給熟客抹零。
做大一點的買賣就不能講人情關系了,因為企業發展階段一個人情騙局就能毀了你的所有希望。
那做很大很大的買賣呢?
對,又回來了,還得講人情關系。
但到了這個時候,你已經是資本了,就很少會出現人情騙局了。
新興行業的那些互聯網也好,實體經濟也好,大佬們都互相認識的。
甚至有的創業者曾經還是某些企業的高管或者職工。
當然了,關系好的也有,關系壞的也有。
好的就不說了,壞的有一對挺有意思的——老羅和鐵公雞,堪稱互聯網冤家。
“我介紹一下吧。”
李學武抬手示意了身邊站著的婁鈺給兩人介紹道:“這是婁姐的父親婁鈺先生。”
“婁先生您好——”
艾佳青和賽琳娜眉毛一動,齊齊問好。
她們已經聽出了李學武話里的深意,但這會兒并不好表達太多。
婁鈺倒是很坦然地同兩人點頭問了好,再聽李學武介紹兩人是從港城回來的,更是親切了不少,還主動問起了閨女的近況。
李學武招呼了幾人在包間里就坐,又把剛剛帶著孫子玩完了回來的譚雅麗介紹給了兩人,說了這是婁姐的母親。
介紹上沒有什么失禮的地方,但屋里這些人除了婁庭還是個孩子,其他的都是聰明人,一聽介紹的順序就明白咋回事了。
婁姐的父親,婁姐的母親,聽著很是親近暖心,實則強調了兩人的身份。
沒有說東方系的股東,更沒有說婁家的掌門人,李學武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艾佳青和賽琳娜是不敢多說什么的,只是看老兩口問的仔細,便講了一些同婁曉娥之間的來往和關系,順帶著講了講婁曉娥在港城的生活狀況。
紙短情長,在山上同閨女雖然來往消息很方便,但也不是打電話聊天。
隔山隔海的,哪能不惦記她。
譚雅麗照顧著婁鈺的情緒,一直都壓抑著,問的很是客氣,有禮貌。
李學武今天請兩人來吃飯,還真沒有一上來就算賬,或者開始商務接洽的意思。
純粹的朋友相聚,從沒帶司機和秘書就能看出這一點。
所以約了兩人的同時,還特別約了丈人和丈母娘,就想讓他們一解念女之情。
雙方閑聊著,李學武并沒有插話,同過來打招呼的于麗商量好了中午吃什么,這邊捧著茶杯慢條斯理地喝起了熱茶。
婁庭還是很怕他,有那一次就夠了。
從山上下來,他見識了城里的熱鬧,滿心的歡喜,再也不是當年剛回來那會兒的心態了。
小孩子都是善變的,看大人怎么教育。
從港城的高樓大廈回到京城的土磚碎瓦自然看不上眼。
但經歷了農村的艱苦生活,他再回到京城,只覺得樓也高了,饅頭也好吃了。
說起來,最溺愛他的人應該是婁鈺,因為婁曉娥的狠厲讓婁家基本上絕了后。
老大媳婦和老二……他不想再提,只當是沒有這些糟心事,否則早晚死前頭去。
你看婁鈺在山下好像沒有幾年好活的樣子,去了山上還就硬實起來了。
尤其是被李學武剝奪了所有的實權以后,做點參謀和瑣碎的意見支撐,還就是個營生了。
“酸菜沒多少了,包餃子不夠,做了個酸菜肉片,你們嘗個新鮮吧。”
于麗帶著服務員來上菜,很是熱情和周到,特意端了酒壺給幾人倒了酒。
艾佳青對酸菜并不陌生,很是欣喜地道了謝。
倒是賽琳娜沒吃過這玩意兒,覺得跟港城吃到的川省酸菜不是一個東西啊。
再看酸菜上鋪著的血腸便是一挑眉毛。
這是讓她們有債血償嗎?
“我是真沒往外去!”
趙老四有些氣苦,滿眼晦氣地說道:“您總不能逮著我一只羊薅毛啊——”
“哪那么多廢話?”李學武瞧了他一眼,示意了有些尷尬放不開的段又亭說道:“有啥說啥,少扯淡。”
“沒關系的,我們就是來了解一下情況,”段又亭難得的溫和語氣,客氣著說道:“畢竟你對這個圈子里的情況比較了解,我們呢也感謝您給我們提供的幫助。”
“我恨不得把耳朵堵上,不讓這些話往我耳朵里頭鉆!”
趙老四苦笑著說道:“我能知道的都是舊消息了,你們就算了解了也沒啥用。”
“也算是借鑒嘛——”
段又亭講道:“正是因為需要了解他這個人,我們才能判斷他的行為趨向。”
“前天晚上,我知道他差點出事。”
趙老四沒轍,只能講了自己知道的事。
“他帶著閆勝利幾個去了西直門內大街一戶臨街人家的房子里刷夜……”
“知道是誰家嗎?”段又亭打斷道:“知道具體的位置也可以,我理解什么叫刷夜,不會過度偵查的。”
刷夜就是找宿,就是找個地方睡覺。
大冷天的,總不能往樹林里過一宿。
但刷夜有也規矩,凡是要在人家過夜,必須在午夜之后才能入住。
這樣既防止自己的行蹤被人發現,又不愿給主人家找麻煩。
當然了,刷夜也不是隨便找個門就往里面闖,那不成耍流氓了嘛。
一定是頑主,或者跟頑主有些關系的人家,至少家里孩子是混這個的。
半夜里去也有防備父母不允許,偷偷溜進去對付一宿,第二天趕早走了。
趙老四見段又亭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心里不愿意出賣張建國。
雖然說了這些都是舊消息,可還是會給張建國帶來影響,他有心理負擔。
說兩人沒關系,說自己已經金盆洗手上了岸,可人家還叫他一聲四哥呢。
不過他現在的身份也發生了轉變,早就不是街頭小混混了。
往后難免的要跟段又亭這樣的人接觸,咋可能替張建國說話而故意隱瞞了。
再一個,李學武還在這呢。
“應該是李奎勇的家。”
他想了想,說道:“不過我也不敢確定,李奎勇跟他鬧了一次,好像是掰了。”
“沒關系,你繼續往下說。”
段又亭點點頭,說道:“我們只是做個了解,不會暴露這些信息來源的。”
“你說了也沒關系。”
趙老四苦笑道:“這些事在圈子里都知道,他也找不上我。”
發了一句牢騷,他又繼續講道:“那天他們幾個在街上胡亂轉悠到天快亮了,到最后應該是困得沒轍了,張建國才帶著他們去了李奎勇家。”
“因為李奎勇早前也不知道,是他們幾個輕手輕腳摸進去的,進去就擠著睡了。”
“幾乎是剛剛閉上眼睛,就聽見外面街上傳來一陣嘈亂的人聲,許多輛自行車飛奔而來,停車踢車支子的通通聲清晰入耳。”
趙老四倒是有講故事的口才,繪聲繪色地講道:“緊接著呢,就有人開始踹門。”
“當時張建國幾人睡的這間房子臨街,門上掛著門板,每踹一腳就轟轟作響,整個小屋都跟著亂顫。”
“據說啊,張建國是第一個從床上跳下地的,我懷疑他最近腦子里都繃著弦兒。”
“他當時也有些慌,站在地上發楞。”
“閆勝利也是剛穿上鞋,門就被踹開了,門口站著得有十多號人。”
“李和平呢,抄了一把板凳就想砸那些沖進屋里的人,還是被張建國攔住了。”
趙老四學著張建國的語氣形容道:“他當時就罵了李和平,說你砸人家干嘛呀?”
“睡你的去!然后,他就問進來的人說,你們找誰呀?深更半夜的!”
“來的那主兒也是帶著目的的,開口就說要找張建國,這可把他們幾個嚇壞了。”
“不過張建國見事多了,也沒動手,還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把進來的人推開了,他自己走到門口,探身向外看了看,指了西邊說:那邊,胡同里。”
“當時吧,據說街上還有許多人,亂了一陣,然后就狂風般卷進胡同里去了。”
趙老四服氣地點點頭,好笑又無奈地說道:“他可狂了啊,還追著人家屁股后面還喊了一嗓子:嘿,你們都小心著點兒!那幫王八蛋,可都帶著刀呢!”
“是夠狂的——”
聽趙老四講完,段又亭看了李學武一眼,而后這才夸了趙老四說道:“你講的很好啊,身臨其境似的,我都聽緊張了。”
“嗨——道聽途說,個人理解。”
趙老四這會兒也放開了,看著段又亭帶來的幾人說道:“我勸你們啊,別費勁了。”
“只有一樣,真把傷害他對象那幾個人找出來,這件事也就平了。”
他倒是敢講的:“正因為你們遲遲抓不到那些兇手,所以他才不信任你們呢。”
“他繼續躲下去,早晚還得出來搞事情,到時候出了什么簍子就說不定了。”
“嗯,你的建議我們收到了。”
段又亭認真地點點頭,說道:“感謝你今天的幫忙啊,回去后我們一定認真辦。”
他當然知道,趙老四這里絕對有更新更真更詳細的情況,就是不跟他說。
關于這一點,他是一點轍都沒有,四九城的頑主都是這個德行。
小玩鬧是啥,二愣子嘛。
沒往深了問也是知道趙老四一直沒出門,就在俱樂部里面窩著了。
倒也不是純粹的忌諱李學武,隨便找個跟張建國更親近的人也能逼問一些東西。
可除了打草驚蛇一點用都沒有,抓的那個還不一定有趙老四說的多呢。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總是讀書人。
老乒圈子里有太多的背叛和出賣了,但頑主圈子里少見。
一方面是頑主的規矩更狠辣,另一方面也是老乒的圈子更散漫,沒有組織紀律性。
從門房里出來,段又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不知道你在這,打擾你工作了。”
“見幾個朋友,”李學武隨意地解釋了一句,送了他們往外走,“案子比較特殊,可以慢慢琢磨,別有太大的壓力。”
“有需要的呢,你就過來,別嫌麻煩。”
他示意了趙老四說道:“我們這位保衛科科長還是有點水平的。”
“確實有水平——”
段又亭見李學武幫趙老四正了名,也很是了然地點點頭,笑著附和了一句。
聽話聽音,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來俱樂部問案子了,再來人家就煩了。
只是張建國怎么找啊。
時間一進入到二月下旬,天氣便有了明顯的變化。
有風,氣溫升高,河面基本上再難看到浮冰,墻角也失去了雪和殘冰。
倒不是說白天零上十度,晚上也是零上啊,雖然零下還很冷,但也不會結冰了。
春天的盎然就是同秋天的肅殺不同,梅花落盡,梨花和桃花要爭先斗艷了。
四九城內城也好,外城也罷,其實有很多河,包括海子和泡子。
比較后世不同的是,現在剛剛才有了填河改陸的規劃,水系特別的豐富。
去年那場大雨,不就造成部分城區內澇了嘛,還是有水才有的險情。
有心人游玩京城的時候會發現,一些河邊會栽種桃樹或者梨樹,也鬧不清誰栽的。
不過青色的河水緩緩流過,堤岸上青草冒尖,枝頭幾點白紅相間,有鳥兒嘰嘰喳喳地掠過,很是有趣。
周一,也就是二月二十四號。
因為最近幾天越來越暖和,廠里的暖氣還熱著,他是不敢穿厚衣服了。
毛衣棉褲不能穿了,只能穿襯衫馬甲和秋褲,否則身上的味兒就不好聞了。
白加黑重新成為了紅星廠辦公區的主色調,只是有注意保暖的,襯衫里面會套一件背心。
講究的,或者媳婦兒懂得搭配的,白襯衫的里面一定搭配一件純白色的背心。
就算很難洗,也得這么穿。
有那個懶娘們,或者沒長心的,都知道穿白襯衫,里面還給配了一件藍色背心,或者白色背心用了紅色的鎖邊。
你就看著吧,白襯衫微微透光之下,里面什么顏色都能找得到。
更絕的的是,這年月沒有特別的時尚,對顏色的偏好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
六零后、七零后、八零后想一想,有沒有穿過紫色的絲襪,配一雙塑料涼鞋。
這里說的是男同志啊,女同志就不詭異了。
雖然說時尚是個圈,可后世再復古的那些年輕人也沒有嘗試過這種fashion吧。
要說紅星廠辦公區有了統一的制服,更顯得莊重一些,還得感謝李學武的貢獻。
當然了,今天的辦公會是不會特別表揚他這一點的。
因為以身作則,帶動廠辦公區職工穿白襯衫和夾克衫不算是功勞。
在過去的一周時間里,廠辦公區只有三條最熱鬧的新聞。
第一條,李學武的進步被景副主任崩了。
第二條,李學武和景副主任談崩了。
第三條,李主任把景副主任談崩了。
過山車一般,眾人從討論李學武會不會從保衛組跳到管委辦,一躍成為真正的廠領導,說到了廠里的復雜狀況和關系。
幾乎所有人,沒有一個廠領導能置身事外,都在機關職工的討論之中。
一個李學武引發的討論,差點把廠領導的老底兒都給掀開。
李學武以前就擔任過紀監的副書記,可那時候只是工作需要,并不算真正的廠領導。
就算后來經常參加管委會,擔任了管委辦副主任,幫助李主任主持工作……
這些都不能成為李學武被稱作廠領導的理由,能這么叫的不是巴結就是玩笑。
但現在不是玩笑了,李主任在同景副主任談過之后,又接連找了其他幾位副主任。
包括薛副主任、谷副主任、程副主任等等,這是要給李學武鋪路了。
他對李學武的支持是不遺余力的,講形勢擺道理,勢必要推李學武上位。
所以當今天的管委會再一次要求李學武回避的時候,所有人都認真了起來。
是時候得出一個結果了,這一次如果還不能通過的話,李學武就沒有希望了。
當然了,這種事才是沒有希望的。
如果沒有得到充分的態度,李主任是不會召開這一次辦公會議的,更不會把與李學武相關的議題再一次提交上去。
否則這就不是針對李學武的問題了,而是對他威信的削弱。
李主任想要做成的事,在紅星廠還沒有辦不到的。
“不應該很快就開完的嗎?”
顧城叼著煙,瞅了眼會議室的方向。
李雪則有些嫌棄地躲開了,嗔道:“你就不能少抽點煙嗎?”
“不能,絕對地不能。”
顧城晃了晃腦袋,看著她說道:“你知道為什么?”
他指了指腳下說道:“為了能站在這里,你知道我付出了什么嗎?”
“香煙嗎?”李雪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八輩子沒抽過煙了是吧。”
“錯,是愛情——”
顧城頗為遺憾地吐了個煙圈,望著窗外說道:“以前我羨慕彭曉力能站在這里等領導開完會,第一時間聽到里面的消息。”
“沒想到我還有這么一天,不得讓我過過癮?”
“這跟愛情有什么關系?”
李雪站在窗子邊上,借著風躲了煙,看著手里的筆記隨意地問道:“你跟彭曉力學點好吧,怎么還互相墮落了呢。”
“他的墮落可跟我沒有關系。”
顧城強調道:“他的不甘心和遺憾都是愛情的錯。”
“你們倆真是個奇葩!”
李雪抬起頭說道:“什么事都能推到愛情的身上,對吧。”
“唉——你不懂——”
顧城嘆了口氣,看著她微微搖頭道:“要不是錢幼瓊使命地追我,要不是我成了蘇副主任的秘書,我都要跟你表白了。”
“啥玩意?”李雪左右看了看,雖然跟前兒沒有人,可你也不能耍流氓吧!
“你活膩歪了是吧!”她瞪了顧城一眼,道:“有這么開玩笑的嘛!”
“你也認為是個玩笑,對吧。”
顧城好笑道:“彭曉力可是認真的,他說追不到你就等于多奮斗三十年。”
“你們兩個都是混蛋!”
李雪翻了個白眼,就知道他是在扯淡。
“他跟你倒是兄弟情深啊,什么話都說。”
“哎,互相傷害唄——”
顧城笑了笑,說道:“他跟你表白的套路還是我教給他的呢,效果怎么樣?”
“跟你現在的表情一樣猥瑣。”
李雪扭過頭去,說道:“別逼我在開心的時候揍你啊——”
“嘿嘿!出來了——”
顧城耳賊,聽見椅子的摩擦聲便緊忙按滅了煙頭,同時提醒了李雪注意形象。
李雪卻是瞧了他一眼,道:“蘇副主任挺難伺候的吧?”
“別說這些風涼話了!”
顧城撇了撇嘴角道:“你只需要知道,我的心永遠向著李組長就成了。”
“咦——”李雪有些嫌棄地說道:“你的心不應該在錢幼瓊那里嘛——”
“當然不是,”顧城回過頭,看著她認真地說道:“錢幼瓊只是得到了我的人。”
“越說越惡心了——”
李雪看向了會議室門口,大門打開,領導們魚貫而出,邊走邊說著事。
今天的會議時間很短,因為議題不多,最重要的便是眾所矚目的那個。
景玉農過來的時候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更沒有跟李雪說話或者對視眼神。
看著領導一走而過,李雪也只能抱著筆記本跟了上去。
顧城眼睛多賊呢,從領導們的表情和態度上就能看出一二來。
等到蘇副主任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主動接了茶杯和文件夾。
明顯的,他感受到了領導的情緒不是很高,這也證明他猜對了。
往后真的要叫李學武為廠領導了。
他是怎么確定這一點的?
領導們出來的時候態度還算輕松,就說明議題的討論沒有多消耗精力。
而再看蘇副主任的不開心,就說明他的意圖沒有實現。
上周的會議蘇副主任是投了贊同票的,看似是支持李學武換個部門,勇擔重任,但實則是不認同的。
成為秘書長的李學武并不會完全撇清對保衛組的影響力。
相反,在管委會上,李學武的話語權更重了,也有了參與游戲的資格。
如果能阻止李學武進步,憋在保衛組,他并不怕跟保衛處之虎斗一斗。
或者說這一次李學武敗走麥城,李懷德就要調李學武去鋼城擔任副職準備接班了。
無論怎樣,他都有信心掌控保衛組。
唯獨是現在的狀況,李學武雖然沒有他的級別高,也不是主管領導,但有投票權啊。
這個就很難搞了。
十一票,李懷德有了李學武的幫忙,形勢一下子就穩了下來。
董文學、李學武、熊本成,算上他自己鐵桿四票,什么議題談不過?
雖然最近薛直夫同程開元走的很近,但兩人湊在一起完全是自保,難成氣候。
谷維潔在董文學和薛直夫這兩邊都有影響力,她并不需要拉人就有了話語權。
再看景玉農,絕對的財務主管,最近更是強勢崛起,搞的李學武都很頭疼。
只要同李懷德保持一定的合作基礎,到頭來所有人都得尊重她的意見。
最慘的就是他了,張勁松那個狗人完全是油鹽不進,看不清目前的形勢。
對他拋出去的橄欖枝視而不見,更不屑參與紅星廠的蠅營狗茍,一副正直模樣。
他是自以為有上面的領導看重,不把紅星廠和紅星廠的班子成員當回事呢。
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蘇維德可不敢再招惹張勁松了,得離他遠一點。
為什么?
小心哪天雷劈下來連累著他。
再來一個新成員還不知道是個什么德行呢,所以他現在是老哥一個,孤立無援。
還想著查老底兒掀起新一輪的大學習活動呢,萬萬沒想到啊。
紅星廠這地界的形勢很復雜,職工完全失去了對大學習活動的熱情和渴望。
原本在大學習活動中群眾自發組建的學習和工作小組也都逐漸的停止了活動。
上面要求的,紅星廠上報的大學習的組織和形式都存在于紙面上。
當然了,表現的形勢也很好啊,他完全挑不出毛病來。
你就說青年突擊隊吧,現在一手抓學習變革,一手抓技術生產。
學習的都是科學發展觀,抓的都是先進技術和規范化生產。
再說文藝宣傳隊,紅星廠甚至有自己的劇場,幾百號人的宣傳隊,各種正能量的節目和形式,你能說不認真,不專業?
但就是在這種形勢下,沒人再提大學習、大討論的事了,厭煩了,厭倦了。
當然了,他感受到的是,青年們對大學習沒有好感,甚至覺得搞這玩意兒人就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
紅星廠到底怎么了,這里不是最先開展大學習活動的單位嘛?
蘇維德的困惑和不解并沒有阻止李學武的進步,更無法估計今天過后,紅星廠的管委會班子生態會走向哪一步。
前幾天還來辦公室匯報工作的梁作棟今天蔫了,一上午都沒有出現了。
真是一鳥進林,百鳥壓音啊。
剛查到一點東西,李懷德便覺察到了,不僅一個動作消弭掉了影響,還斷絕了他再繼續查下去的渠道。
蘇維德只覺得隱忍的胸口疼,一邊念叨著小不忍則亂大謀,一邊想著怎么確定自己的影響力,樹立自己的威信。
都到了這個時候,他再裝縮頭烏龜已經沒有意義了,領導也不會同意的。
“領導,我給您添水。”
顧城這個時候表現的很是小心,很怕外面的傳聞影響到了領導的心情。
蘇維德看見顧城更鬧心了,早就有事成之后換掉顧城的想法。
但現在突然聽說顧城談女朋友了,對象的父親還是市財政的,你說他怎么辦?
換掉顧城?
別鬧了,對他的事業于事無補,反而這樣做得罪的人海了去了。
李學武這顆釘子直接釘在了他心口窩上了啊,看著顧城還得露出一副滿意的表情。
行啊,顧城,你真行啊。
顧城看著領導“滿意”的表情他就滿意了,早有預料會有今天這個局面。
也知道自己秘書的命運不久矣,所以當得知錢幼瓊的家世后,那還思考什么。
成全自己,惡心別人的事他必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