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們廠搞了個大的?”
姬衛東還是那個屌樣,晃晃悠悠地進了李學武的辦公室。
也沒理會正在匯報的工作人員,往沙發邊上一坐,翹起了二郎腿,跟特么債主子上門了似的。
“注意抓好質量驗收工作。”
李學武沒搭理他,點了點手里的文件,對工程處處長魏從光叮囑道:“管委會已經討論過了,領導們會隨機抽查,重新驗收。”
“如果出現質量問題,”他瞅了魏從光一眼,視線又落在了材料上,提醒道:“你知道后果的嚴重性。”
“我明白,領導,”魏從光嚴肅地保證道:“下來我就安排相應的質量驗收準備工作,絕不會出問題。”
“我是相信你的——”
李學武點了點頭,講道:“但問題很有可能掩埋在了基層,你一定要掌好眼,把好脈。”
“別等著出現問題了才想著后悔,想著補救。”
他在手里的文件上簽了意見和名字,這才推了過去,道:“這一次李主任很較真,一點差錯都不行。”
“我明白了,謝謝領導。”
魏從光原是工程處副處長,這一次提正處也是沾了紅星廠晉級的光。
更主要的原因是廠里正在組建建筑分公司,原工程處處長郎鎮南逮著機會主動下去擔當重任去了。
工程處處長和建筑分公司總經理,哪個職務更香?
也分人,郎鎮南敢主動申請下去挑大梁,開疆拓土,那是因為他的資歷和成績都夠用了。
尤其是上面給出了嚴格的規定,紅星廠原有的中層部門負責人全部要動一動。
集團化組織架構革新中沒有他們的位置,只能下去拼一把,兩年后再看誰能回來拿下部門經理。
魏從光是沒有機會了,他的年齡到了,資歷和成績卻不夠,只能在這個位置上熬兩年碰運氣。
當然了,李學武對這樣的同志還是比較信任的。
別看他們缺乏開疆拓土的決心和能力,可他們也缺少冒進和犯錯的幾率。
集團架構中不會過多地使用精干型干部,更多地把老成持重,成熟可靠的干部放在關鍵業務部門崗位上。
你可以懷疑老李的業務能力,但絕對會佩服他的用人能力,機關的盤子打碎了重新整合的過程中,人事工作基本上貫徹了李主任的意志。
這確實引起了一定的反彈,一些廠領導對此也是表達了不滿和怨言。
但老李并沒有顧忌這些,其他什么都可以談,唯獨人事問題不能談。
可該說不說,現在機關副處級以上的干部,還真少有人能挑出毛病來,誰都說不出哪個不稱職。
這就很考驗眼力和能力了。
誰要說老李任用新人,膽大冒進,那這些關鍵位置上的老同志就要唾他一口唾沫了。
老同志可不是廢物,這都是刀山火海里淬煉出來的菁英,用起來極為順手,只要你把握住火候。
什么是火候?
很簡單,你個人的威望,做事的手段,處事的能力等等一切綜合能力,只要你能降服了他們,讓他們甘愿為你驅使,那你就掌握了駕馭機關老油條的火候了。
這也是為什么,具有培養潛力的中層負責人全部下派擔任專業廠和分公司負責人的原因。
這些人還沒有完全的威望和能力來駕馭一個大部室,現在用他們就等于是在害他們,也是對紅星廠,對組織的不負責任。
淬煉過后,才有機會成為棟梁之材。
像姬衛東這樣吊兒郎當的廢物,把他丟港城去禍害別人絕對是他們領導的英明之舉。
“你怎么又回來了?”
“你能別問這句嗎?”
姬衛東倒有理了似的,等李學武騰出空來了,這才站起身坐到了他的對面,“嘿,我聽說你進步了?”
“你眼睛瞎了還是耳朵聾了?”李學武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辦公室門牌上沒見著秘書長仨字兒啊?”
“就算你眼睛不好使沒看見,剛剛人家怎么稱呼我的也沒聽見?”
“哎呦,真是對不起!”
姬衛東屌屌地說道:“秘書長當面,小的有眼無珠,真是罪該萬死,要不我給你磕一個得了。”
“這人太少了,你去走廊磕。”
李學武對付這種混不吝太輕車熟路了,手拿把掐啊。
要說論混蛋,誰能比他小時候更混蛋了。
姬衛東以為在港城混了幾年,吃了點洋墨水,就覺得能跟他比劃了,到頭來還是挨收拾的命。
“你這張嘴堪比五步蛇。”
他翻了翻眼珠子,不滿地抱怨道:“我本來還想著恭喜你來著,老朋友回來了你就來這么一句。”
“我是欠你的還是……”
“說啊,怎么不說了?”
李學武見姬衛東自己不說了,挑了挑眉毛,說道:“哪個鬼東西跟我借錢,然后拿臺破摩托車抵賬的?”
“好好好,我欠你的。”
姬衛東混橫啊,一梗脖子問道:“怎么著吧,你能拿我怎么著吧,我就欠你的了。”
“瞅瞅你這欠揍的樣。”
李學武撇了撇嘴角,說道:“付姨還說你進步了,長進了,成熟了,我怎么就沒看出來呢?”
“沒事,我恕你眼拙。”
姬衛東叼了根煙,用打火機給自己點了,呼了一口煙說道:“這次回來我都想不走了,真想我兒子啊。”
“不過誰讓我肩負著組織的重任,人們的囑托呢,唉——”他長嘆一聲,道:“自古家國難兩全啊。”
“跑我這吹牛嗶來了?”
李學武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你們領導給你吃老虎屎了,讓你有膽子在我面前擺譜。”
“嘿嘿,不才——”姬衛東彈了彈身上的煙灰,屌屌地看著李學武說道:“在你面前坐著的是保密……”
“嘟——”
沒等姬衛東說出他現在的身份,李學武將自己的兩本工作證拍在了辦公桌上。
“你就直接告訴我,你現在比我哪個身份強吧。”
姬衛東:“……艸!”
“這是啥玩意兒啊?”
李學武下班回到家,剛一進門廳就被埋伏在拐角處的閨女給“擊斃”了。
“哈哈——biubiu!”
把她爸干掉了,李姝跳著腳的樂,晃悠著手里的盒子炮,顯擺著喊道:“槍,手槍——”
“下午姬衛東送來的。”
秦京茹早就認識姬衛東,這會兒一邊給李姝整理著袖子,一邊解釋道:“送來了一大箱子玩具呢。”
“就送到了門口,我讓他進來坐坐,他也不坐。”
“嗯,知道了,”李學武彎下腰,逗著閨女道:“好玩嗎?埋伏你爸爸是吧?”
“嘿嘿嘿——”
李姝跳著腳地跑進了客廳,見著誰都要炫耀一遍手里的盒子炮,要是不搭理她,必然要挨她兩槍。
秦京茹已經被“槍擊”一下午了,早就免疫了。
這會兒著急回廚房準備晚飯,照顧孩子的活兒就交給了李學武,叮囑他等韓建昆進來后再上樓換衣服。
李寧小不點,姐姐跑到哪,他就笨笨地跟到哪,手里端著姐姐玩剩下的沖鋒槍,小跟班似的。
“哈哈——”
見著爸爸進了客廳,他更是邁著八字步,晃晃悠悠地跟著姐姐跑到了沙發后面,很怕爸爸追他似的。
兩個孩子就是比一個孩子熱鬧,只要有年齡差,好好教育,總不會見天的打架吵架。
“哎呦——我受傷了——”李學武再次被閨女開了兩槍,順勢坐在了沙發上,捂著胸口說道:“是誰偷襲的我?快出來——”
“咯咯咯——”
終于有人陪著她玩了,李姝瘋跑著沖出來,本打算去門廳埋伏韓叔叔,卻正撞在她媽媽的腿上。
得,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大魔王遇見了她媽。
顧寧剛進屋就遇著碰瓷的了,見閨女自己站起來了,便揉了揉李姝的腦袋,問了一句疼不疼。
“不疼——”李姝有些不好意思地捏著手里的槍,解釋道:“我在跟爸爸玩游戲呢。”
“那也不能在屋里跑啊。”
顧寧換了拖鞋,帶著她進了客廳提醒道:“這是撞在媽媽身上了,要是撞在魚缸上怎么辦啊?”
她摸了摸閨女的腦門,怕她真撞疼了,“你說是石頭硬,還是你的小腦袋硬啊?撞了它,它可不疼。”
“我疼——”李姝抿了抿小嘴兒,說道:“媽媽我下次不的了,不在屋里跑了。”
“姬衛東下午來過了。”
李學武翻看著地上的玩具箱子,里面的玩具已經被李姝和李寧姐弟倆翻了個亂七八糟。
顧寧理了耳邊的頭發,又摸了摸兒子的小臉兒,問道:“他怎么又回來了?”
“呵呵呵,我也這么問呢,他還跟我急眼。”
李學武輕笑著抱起了兒子,解釋道:“紅星廠接待的商業旅行團里有幾個想要看武器裝備的。”
“你們廠的業務?”顧寧則抱起了閨女,跟著他一起上了樓,說道:“你不是說他母親回來了嗎?”
“兩碼事,五豐行可不會碰兵器業務。”
李學武邁著大步上了二樓,將兒子放在了地上,示意他自己走,“姬衛東回來還有述職的事,他又進步了。”
“還是那么不著調嗎?”
顧寧對李學武有限的幾個朋友里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姬衛東了,“大老遠的帶一箱子玩具回來?”
“跟我玩千里送鵝毛呢。”
李學武好笑地將兒子交給了顧寧,自己去洗澡換衣服,“昨天穿走的那套衣服毀了,還得請李師傅做一套。”
“昨晚西單的事聽說了嗎?”
他從衛生間里探出頭看著顧寧解釋道:“我正好趕上了,去看中藥店回來的路上。”
“我聽說是……”顧寧明顯嚇了一跳,臉色都變了,愣愣地看著李學武說道:“很嚴重的事故……”
“我的車距離事發地點只有不到五十米,”李學武抿了抿嘴角,轉身打開了花灑,一邊沖洗著,一邊介紹道:“我帶著建昆和另一位女同事參與了救援工作。”
“昨晚回到廠里已經是七點多了,因為把大部分受傷群眾安排在了廠醫院,得做準備和應對工作,所以就沒回來,也怕你們擔心,都沒敢告訴你們實際情況。”
昨晚還是韓建昆給家里打的電話,告訴秦京茹兩人當晚不回來了,讓她陪著顧寧住一宿。
李學武早就跟家里報備過,一旦有工作要忙,就不回家來了。
秦京茹和顧寧都以為他有事要忙,也都聽說了西單商場爆炸的事,但卻沒有往一塊想,因為隔著太遠了。
萬萬沒想到,還真是這件事。
“那你……”顧寧走到了衛生間門口,打量了他一眼,這會兒好好地站在這,一定沒傷著,便問道:“你要參與這個案子的調查工作嗎?”
“應該不會叫我,”李學武搓了搓臉上的水,看著顧寧解釋道:“我和趕到現場的刑偵專家都認為兇手是現場死亡五人的其中一個。”
“報復社會?還是……”
顧寧的臉色再變了一變,她小時候遭遇的那起惡劣案件給她帶來了長久的心理陰影。
她驟然聽到李學武的話,第一時間想到的其實不是報復社會,而是惡意襲擊。
“兇手的身份還沒有確認,”李學武沖個澡的時間很快,扯了浴巾擦了擦身子,同時介紹道:“但能確定是來自遼東農村地區的農民,也就排除了蓄意襲擊的可能。”
“太危險了——”顧寧皺眉道:“人是怎么來的京城,爆炸物又是怎么拿到的,就沒人查他嗎?”
“你這話問到點子上了。”
李學武擦好了身子,一邊穿了睡衣一邊說道:“部里連夜徹查這條線,至少京城火車站要糟糕了。”
“不僅僅是京城火車站,從對方上車的地方開始,一直到他來京后住的地方,查查是誰疏忽大意了。”
這年月沒有介紹信真的是寸步難行,但兇手竟然能從農村老家一路乘坐火車來到京城,還找到了最繁華的商場實施如此惡劣的恐怖行徑。
只能說這條線上的所有人都完蛋了。
同時也能看出,大學習活動開展以來,地方和城市,各系統、各領域都出現了管理漏洞。
人心松散,管理混亂,這一次的爆炸襲擊事件,絕對是一記強勁的警鐘,振醒了不少人。
“建昆,別忙活了,坐。”
晚飯吃完,秦京茹收拾著桌子,顧寧帶著李姝去樓上學習了,李寧則是在桌子下面淘氣。
韓建昆本想著幫媳婦兒收拾的,卻被秦京茹拒絕了,示意他照顧李寧就行。
李學武見秦京茹不用幫忙,便點了點身邊的座位,招呼了韓建昆過來坐下。
好像孩子都喜歡在桌子下面、椅子下面鉆來鉆去的,這都不用人教,李寧就是這樣。
只是有的時候站起來會碰到腦袋,有人看著就啊啊兩聲,沒人看著他也就有那樣了。
哭是不可能真哭的,因為他站起來的勁也沒多大,磕的也不是很疼。
李學武沒管他,餐廳里尖銳危險的東西都處理掉了,不怕他亂爬。
韓建昆見領導叫了他,知道有事情要說,便認真了表情,坐在了李學武剛剛指的椅子上。
“如果我記得沒錯,你應該是前年年中來給我當司機的。”
李學武的一句開場白,便讓韓建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已經能猜到領導要說什么了。
在廚房里收拾著的秦京茹也停下了手里的忙活,轉回身看了過來。
兩口子都不說話,倒是讓李學武為難了起來。
“昨天晚上李主任突然提起你,說看你不錯。”
他笑了笑,溫和地說道:“這些話呢,其實我是想等到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再跟你談的。”
“咱們之間的關系就不用多說了,我對你是很信任的,對你我也早有安排,不能虧了你。”
“領導——”韓建昆遲疑地問道:“您是要換個司機嗎?我……”
“聽我把話說完,”李學武按了按手掌,看著他說道:“你很好,包括我在內,李主任對你也很滿意。”
“他想安排你去負責機關小車隊的工作,我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便也就同意了。”
“如果不是他主動提起,恐怕要等到我調去外地才能安排你了,這也是我原本做的打算。”
“領導,建昆愿意給您當司機,”秦京茹從廚房里出來,有些緊張地說道:“他這個腦子哪能干得……”
“不要這么說,也不要胡思亂想。”
李學武沖她擺了擺手,認真地說道:“建昆退伍回來工作好幾年了,成長了,也歷練了,是應該早做安排的。”
“我很希望你繼續為我服務,但不能以犧牲你的未來發展和家庭穩定為前提。”
他語氣依舊和煦地講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已經成家了,又和京茹準備要孩子,我不可能讓你跟著我去外地工作。”
“原本我是想安排你去保衛處工作,哪個部門都好,只要能留京,方便照顧家里。”
李學武看了看秦京茹,又對著韓建昆說道:“沒想到李主任很欣賞你,作為你的領導,我也很欣慰。”
“機關車隊的工作很緊要,但我相信你能夠勝任,就像給我服務一樣承擔好這份責任和信任。”
“謝謝您,領導——”
韓建昆抿了抿嘴唇,感激地看著李學武說道:“我一定不會辜負了您對我的希望和信任。”
“好,男人要的就是這股勁,”李學武笑著點點頭,說道:“之所以在家里跟你談這件事,就是對你的工作很滿意,對你的能力也很信任,好好干工作吧。”
“我記住您的囑托了。”
韓建昆認真地應了,而后又猶豫著問道:“那我現在的工作要跟誰來交接呢?”
“嗯,這件事還有點麻煩,”李學武想了想,問道:“你應該知道聶小光吧?”
“刺傷李主任的那個?”韓建昆很意外又很疑惑地問道:“他不是被保衛科給抓起來了嗎?難道您……”
“你先接手機關車隊的工作,明天我讓人事處王科長帶你下去,”李學武皺著眉頭想了想,又繼續安排道:“他會去找你學車的,你先帶他一段時間再說。”
“我明白了,”韓建昆還是足夠沉穩,知道該問的問,不該問的不問,干凈利落地答應道:“我會盡快完成與他的工作交接。”
“嗯,你做事,我放心。”
李學武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胳膊,笑著說道:“有不懂的可以去問問顧城,他以前在機關車隊干的挺有門道的。”
“是,我知道了,”韓建昆站起身,說道:“那我明天就去找人事處報到。”
“嗯,可以,”李學武彎下腰,從地板上抱起了李寧,笑著叮囑道:“你們兩口子也抓點緊,用點心。”
“那個——領導——”秦京茹見李學武的話說完了,韓建昆也答應了,知道這會兒再說韓建昆的事也不好使了,可還是忍不住問道:“我……我怎么辦啊?”
“什么你怎么辦?”李學武愣了愣,好笑地問道:“要孩子這種事還用我教給你們啊?”
“不是的——”秦京茹緊張的都忽略了李學武的玩笑話,看著他說道:“您還用我在家里幫忙嗎?”
“這是什么話?”
李學武抱著李寧,打量了她一眼,笑著說道:“我說的不夠清楚嗎?是建昆換工作,跟你有什么關系。”
“我——我那個——呵呵,”秦京茹聽見他這么說,心里的大石頭終于放下了,手足無措地笑了笑,說道:“沒我的關系就——我是說,我去收拾廚房了。”
她真有點慌了,李學武要是換了建昆,再不用她,她們兩口子跟這個家就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誰能理解她大樹底下好乘涼的心理啊,韓建昆可能沒有太強烈的感覺,但她一個農村姑娘,嫁到城里后想要有人撐腰的心情不要太強烈。
兩口子從李學武家里出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八點了,同往常的時間差不多,韓建昆推著車子,她坐在后座。
“你跟我說實話,”秦京茹聲音里帶著濃濃的焦慮,問道:“你是不是惹領導不高興了?”
“沒有,”韓建昆的回答一貫干脆堅決,只是今天少了一點嘮叨和啰嗦,心里也有一些思考和猶豫。
秦京茹或許就是聽出了他的這份猶豫,繼續追問道:“那他為啥要換掉你?你不是干的好好的嗎?”
“你讓我怎么回答你這個問題?”
韓建昆把車子停穩了,回過頭看著媳婦兒說道:“領導跟我談話你又不是沒聽到。”
“他們當領導的不都是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秦京茹看著他說道:“你真相信他說的那些話是真的?”
“你真是——大聰明。”
韓建昆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看著媳婦兒張了張嘴,說道:“領導要糊弄我,也不至于在家說了。”
“他就算厭惡了我,也應該是把我退回司機班,或者隨便找個地方打發了我,而不是提拔任用我去……”
“去管理機關小車隊?”
秦京茹皺著眉頭提醒他道:“那只是個股級干部,你跟著他不比那些股長風光啊?”
“誰告訴你那是股級的?”韓建昆嘴角扯了扯,糾正道:“那是副科級單位。”
“前段時間不是你說的嘛——”秦京茹也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說道:“你跟我說有個股級的機關車隊長一躍成為了廠領導的秘書的。”
“沒錯,他給領導當秘書以前確實是股級的車隊長,”韓建昆點點頭,說道:“可他走后機關體制變革,機關車隊歸屬于委辦,是副科級單位了。”
“啊?也就是說——”
秦京茹看著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那你以后就是副科長了?跟我姐一個級別?”
“咳咳,在家就不用稱呼具體職務了,畢竟也不是外人,”韓建昆把所有的幽默和嘮叨都留給了最愛的人,“叫領導就行了。”
“叫你個大頭鬼——”
秦京茹欣喜若狂地拍了他一下,嗔道:“快點上車,趕著媽沒睡前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
“其實不用這樣的,”韓建昆上了車子,故意很裝地說道:“我爸以前的級別也很高,我媽都沒驚訝。”
“去,那能一樣嘛——”
秦京茹拍了拍他的后背,攬住了他的腰說道:“媽對兒子永遠抱有驚喜的心。”
“我敢跟你打賭,你回家一說,媽準高興!”
“嗯嗯,我知道了——”
韓建昆的心情也很欣喜,誰又不愿意當干部呢,看車子蹬的飛快就知道了。
“其實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領導也說了,他不會帶我去外地,這一次不安排我,等他走的時候……”
“別得了便宜就賣乖!”
秦京茹倒是沒有被驚喜沖昏了頭腦,患得患失之后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我可提醒你別太得意忘形,有他在你會順風順水,他要是調走了,看你怎么辦。”
“還有——”不等韓建昆答應,她又強調道:“他的新司機你也要上心,那個人以后比你跟他親近呢。”
秦京茹摟著他的腰,看著天上的星星說道:“你要是不給他開車了,那在家里我就得謹慎一點了,不能什么事都打聽,更不能什么事都問了,會給你惹麻煩。”
“你這副科長來之不易,不能因為我……”
“秦京茹,”聽著背后愛人暖心的話,韓建昆笑著說道:“你知不知道,有的時候你也很嘮叨啊?”
“我特么快要被他氣死了!”
周苗苗奮力地揮舞著球拍,將網球擊飛了出去,同她爆的粗口一樣有力。
對面的周小白卻輕松地接了下來,甚至還拉了周苗苗的一個邊球,兩人打的有聲有色。
“你怎么不去找他問問?”
“問什么?他會承認?”
對于周小白略顯天真的問題,周苗苗撇了撇嘴角,喘著粗氣說道:“我現在不想看到他,惡心。”
“那你打算怎么辦?”
周小白的網球技術是得到了李學武“真傳”的,總結起來就是:實力一般,但球打的確實臟。
周苗苗也是野路子,找了本書看了看,又跟著懂行的人請教了一番,便經常來俱樂部實際操練了。
她和周小白一樣,現在都處于臭棋簍子階段,倒是能對打個半斤八兩,重在娛樂。
其實兩人都沒有成為專業運動員,或者把技術玩的多好的愿望,這就是一項社交活動。
因為李學武喜歡玩,周小白也拽著他玩,當做一項能接近他的活動或者機會,所以上有所好,下必從之。
“嘿,不用我出手,”周苗苗雙手握拍擊球,咬著嘴唇說道:“會有人收拾他的。”
“你該不會是——”
周小白認真地看了眼對面的江湖大姐,提醒道:“趙衛東也不是好惹的,竇經理不一定能……”
“誰說我要找竇耀祖了?”
借著周小白的死球,周苗苗也停下了動作,抻了腰上的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氣喘吁吁地說道:“具體不方便說,你等著看他倒霉就是了,來,再來一局。”
“不帶上她嗎?”周小白球拍示意了場邊坐著的恬靜美女,對周苗苗問道:“你帶她來是為了見李哥?”
“放心,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周苗苗好笑地調侃她道:“你就算信不過我,還信不過你李哥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
周小白瞅了場邊一眼,對于對方的樣貌并沒有什么信心,對周苗苗的話更缺少必要的信任。
你能奢求她信任一個交際花的保證?
周苗苗的老底兒早就被她查了個一清二楚,從對方第一次來俱樂部,參加李哥的網球社交,周小白便對這個外表純情自然,內心風騷露骨的女人起了警惕之心。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沒想到這位還是她的大前輩,當年玩的比她現在接觸的那個圈子還要花。
只能說京城的老乒圈子是沒落了,一代不如一代。
就連這樣的野雞都能攀上枝頭充鳳凰,更是站在另一個領域和高度來歧視這個她曾經混跡的圈子。
她還能說啥,鄙夷周苗苗就是鄙夷她現在的圈子。
“吶,你要等的人來了。”
沒有回答周苗苗的話,周小白示意了球場外,李學武正帶著人走過來。
“嘿,我說你真夠意思啊。”
姬衛東走到球場邊上,這才發現里面早有三只金絲雀在了,他不由得壞笑了起來。
“不過哥們兒早都改邪歸正回歸家庭了,你這樣安排不是太好吧,這不是讓我為難嘛。”
“擦擦,”李學武抬手指了指他的嘴角,滿臉鄙夷地說道:“你都多大了,還流口水。”
“去你的——”姬衛東扒拉開他的手,眼睛盯著球場里看過來的幾個姑娘,嘴角微微翹起,說道:“到了咱們這個年齡,別說口水了,鼻血都不會流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啊,這內地的姑娘就是比港城的姑娘純,不帶一點瑕疵的白,真是讓我懷念啊。”
“咳咳——”李學武輕咳一聲,輕聲提醒他道:“你看的那個都已經結婚了,不算是姑娘了。”
“……誰說的!”姬衛東的嘴比特別網球場的臺階都硬,一邊走進球場,一邊小聲嘀咕道:“港城的規矩,只要還沒有生過孩子的,都還可以算姑娘嘛。”
“嗯,這理論倒是很超前啊。”
李學武聽見他的騷話不由得想起了后世相親市場上的炸裂潛規則,據說生了孩子不撫養的也可以叫姑娘。
“哈哈哈,你們好啊。”
姬衛東倒是自來熟,主動與走過來的幾人打了招呼,道:“我是李學武的朋友,你們怎么稱呼啊?”
“姬處長您好,我叫周苗苗,在紅星廠對外辦工作,”周苗苗很是大方地主動打了招呼,又介紹了自己帶來的姑娘,道:“這是我們廠舞蹈隊的古麗艾莎。”
“我叫周小白……”
“等會——”沒等周小白做完自我介紹,姬衛東驚訝地回過頭看向了李學武問道:“你提前跟她們介紹過我了?”
“神經病——”李學武懶得搭理他,倒是瞅了一眼,微微低著頭的古麗艾莎,轉身去球場換鞋了。
“姬處長,我認識您。”
不用李學武解釋,周苗苗微笑著主動介紹道:“我跟您愛人韓總認識,聽她提起過您。”
“你認識韓雅婷?”這下輪到姬衛東驚訝了,轉頭瞪了李學武一眼,那意思是:你是故意的吧?
安排的這么隆重,竟然是韓雅婷認識的?
“是,對外辦跟國際飯店業務溝通蠻多的,”周苗苗看出點什么了,忍著笑意解釋道:“韓總的辦公桌上有您一家的合影,我還記得您。”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姬衛東立即收斂了剛剛的玩世不恭嘴臉,客氣著同周苗苗握手寒暄了起來。
再看向周小白的時候還挺客氣地說道:“抱歉啊,剛剛的反應有點大,沒聽清您的介紹。”
“沒關系,我無關緊要。”
周小白真沒給他面子,很直白地說道:“我不認識您,也不認識韓總,您當我不存在就好了。”
“哈哈哈——”姬衛東這會兒真尷尬了,他哪里會跟一個小姑娘較勁呢,只是轉頭卻瞪了李學武一眼。
哪找的姑娘,一點都不溫柔!
“周小白,周震南的閨女。”
李學武比周小白還耿直,頂著姬衛東的埋怨目光直接介紹道:“現在是津門順風商貿聯營公司的總經理。”
“哈哈哈,我就說李學武不可能介紹一般人給我認識,”姬衛東主動向周小白伸出了手,客氣著說道:“我爸是姬瑞軒,很高興認識你,抱歉啊,周總。”
“沒關系,誰都有看走眼的時候。”
聽得出來,周小白確實很在意他剛剛不禮貌的舉動,這會兒說話還夾槍帶棒的呢。
不過姬衛東也是會做人,更會說話,李學武叫破了周小白的背景,就是沒把他當外人。
他在給周小白打招呼的時候,也很直白地報了自己父親的名字,表示了對周小白的尊重。
其實以他現在的地位,對父輩的名諱還是忌諱的,這也是為了遷就周小白,算是一種歉意。
尊重和歉意周小白都收到了,所以接下來的話語氣便和緩了許多。
“姬處長叫我小白吧,周總是李哥愛護我,開玩笑的呢,您別在意。”
“哈哈哈,真厲害啊。”
姬衛東回過頭瞪向李學武的眼神快要吃人了,好你個李學武,玩我呢是吧?
認識了周苗苗,又認識了周小白,他依著順序看向了古麗艾莎,目光里的探究再明顯不過了,就差直接問:你爸是誰啊,你跟我媳婦有沒有關系啊?
“姬處長,您好,”古麗艾莎尷尬地解釋道:“我真是一般人……”
“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姬衛東算認定了,這就是李學武故意玩他呢,真是特么夠朋友啊。(這句咬著牙說的)
可李學武是冤枉的,他沒想過周苗苗會把古麗艾莎帶過來,也不知道兩人認識。
“你也會打網球嗎?”
“我不會,領導,”古麗艾莎沒想到李學武會主動跟她說話,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周苗苗。
周苗苗則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主動解釋道:“領導,古麗艾莎是咱們舞蹈隊的演員,我聽說咱們廠廣播電臺不是要招選文藝播音演員嘛,就想跟您推薦她。”
“您也知道,去年咱們廠一股腦地招了三百多人,尤其是今年劇場成立后,文藝演員就更多了。”
她拉著古麗艾莎的手說道:“舞蹈演員就是吃青春飯的,越早轉行,優勢越明顯,您看她……”
“她沒跟你說過嗎?”李學武看了古麗艾莎一眼,對周苗苗說道:“我們早就認識。”
“啊?我——”周苗苗雖然看出來了,可這會兒還是故作驚訝地說道:“這我還真不知道呢。”
說完又看向了古麗艾莎,笑著問道:“你認識秘書長早咋不說呢,害的我多尷尬啊——”
古麗艾莎低著頭,猶豫著該怎么解釋,還是李學武主動幫她解了圍,“她跟李雪也認識,我們是在商場偶然結識的,那時候她還上大學呢,李雪正上高中。”
“那你們還真是有緣啊。”
姬衛東眼珠子嘰溜嘰溜的看了李學武和古麗艾莎,壞笑著說道:“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有緣千里來相聚,無緣對面不相識啊。”
“呵呵——”周小白冷笑著看了他,說道:“韓姐說的沒錯,您有的時候看起來確實不太著調啊。”
“嗯?”姬衛東倏地轉頭,看向周小白驚訝問道:“你不是說你不認識韓雅婷嗎?”
周小白:“呵呵——”